老爸有颈椎病多年，什么方法可以更好的缓解下？
老爸有颈椎病多年，什么方法可以更好的缓解下？
多走路还可以预防关节炎。关节炎是一种骨和软骨发生退行性改变的关节病变。医生常给予阿司匹林和布洛芬等药，但效果并不理想，如大剂量服用则可损害胃部和肝脏。最近的研究发现，按时坚持散步可增强常用剂量药物疗效，使膝关节功能改善，疼痛明显减轻，服药量减少，步速敏捷。所以，老人即使无病，坚持按时步行还可舒筋活血，有益健康。——永久存储个人运动记录，可随时查看过往运动记录。——根据个人的运动记录，随时调整运动计划及运动目标，真正做到个性化。——强大的云端数据库，可根据用户所属的不同区域对比分析运动目标。——日、周、月、年，分阶段制定目标，让运动更有目的性。——有奖运动，让您运动更有激情。——完成周、月、年计划，100%有奖，多种奖品可供选择。——走乐派给您全新的运动感受！
的感言：很专业，多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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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舒关凝露，很多客户用了感觉都不错 有意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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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领域专家腿关节长有骨刺，用什么方法治疗最好，能否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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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骨质增生由于劳损外伤外感风寒湿导致，治疗可以内服抗骨增生丸，外敷追筋膏，配合理疗效果很好，不要劳累，避免受风寒。
膝关节长骨刺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慢性病，很多中老年女性都会得。有些严重的病人连蹲下上厕所都很困难。一般人认为，劳动或运动太多，会使关节附近的骨头过度磨损，并在磨损的部位长出骨刺。 由于这种观点，很多人认为，长有骨刺的部位活动越多，骨刺就会长得越大。也有一种观点认为患了这种病的病人更要加强运动，认为再不运动，膝关节会越来越不灵活。说法不一，导致病人在日常生活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运动，怎么运动才对自己的身体更好。 骨刺的发生是由多方面原因引起的。如类风湿病、骨折、骨骺炎，都可引起骨刺。然而在大多数人中，特别是中老年人，长骨刺常常无明确的原因，医学上认为这种骨刺主要是老年骨质退化引起的。 对于这种骨刺，合理的运动和锻炼，不但不会加重骨刺的增长，反而有助于骨刺症状的消失。病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谨慎选择一些免于使膝关节负重的运动进行身体锻炼，不适合进行爬山、爬楼梯、反复蹲下等锻炼方式。散步时间也不能太长，最好控制在半小时之内。有些老人一遛弯就是一两个小时，这对患膝关节骨刺的病人是十分不利的，会加重膝盖疼痛症状。 四大基本疗法 疼痛强烈时的药物疗法 分别使用热和冷的物理疗法 缓解症状、控制病情发展的运动疗法 膝关节伸展运动----洗浴热身后，最大限度地活动膝关?/font& 竞走-----使膝关节负重 依据症状选用四种不同的治疗，依据疼痛的程度决定疗法。我们关于膝骨性关节炎的治疗方案 由四大基本疗法组成。 1．药物治疗 首先，为了尽早的去除第一症状-疼痛，应采用药物疗法。最初使用内服药，待疼痛止住后，或 从一开始疼痛并不厉害时宜采用外用药。 2．物理治疗 物理治疗法以温热为主。依据具体情况，有的采用冷疗法。中药离子透入等。 3．运动疗法 运动疗法有肌肉训练、伸展运动、竞走锻炼三种基本运动组成，其中肌肉训练和伸展运动应从急 性疼痛强烈时开始。竞走锻炼有时疼痛不适宜进行，待疼痛消失或行走是不那么痛时进行。 4．中药疗法 使传统的中医药治疗，通过口服外用，达到止疼和症状减轻的目的。 一、疼痛强烈时的药物疗法 1.急性期的疼痛首先用内服药 疼痛剧烈时，首先是缓解和消除疼痛。药物疗法的目的就是消除疼痛、控制炎症，使发热、肿 胀、积水等炎症减轻、好转。 目前，可用与缓解关节疼痛的有效消炎镇痛药物有很多。所谓消炎镇痛药物的作用是：将炎症 起因物质及由炎症生成的止痛物质扼制住，以便控制炎症，减缓疼痛。该内服药并非只在急性期内 服用。虽然服用了数月，但是，如有如下情况：未能达到患者本人所期待的效果者；在日常生活中 依然活动不便者；进入慢性期后，进行运动疗法时疼痛者等，应适当减少药量继续服用。 消炎药物在止痛、消肿、去热的同时，还有一些副作用。内服药较普遍的副作用是胃肠障碍。 为此，胃肠功能弱的人在服药是，最好与保护胃肠的药物一起服用，这样较为安全。另外，长时间 持续服药者，当服药的次数减少时，有时对肝脏、肾脏会有影响，需要提醒的是，当你在服用消炎 药后，万一觉得胃肠不适，应及时向主诊医生反映。 药物的副作用并非只是消炎药物才有，任何一种药物，都有可能对人体有不良影响。由于体内 的影响遍及全身，所以必然要影响到与疾病不相关的部位。只要用药时间适当药量适度，在必要的 时候，必定能取得很好的疗效。就膝骨性关节炎而言，我们认为，内服药基本上用于急性期（前述 的进入慢性期后，依然疼痛者例外），在慢性期内，应尽可能使用外用药。 2.可长期使用的外用药 消炎外用药许多，从剂型看有软膏状、乳液状、水液等。敷药用外用仅用于局部，所以其优点 是副作用比内服药小，可长期使用。为此近10余年中，外用药产量的增长幅度远比内服药大。在药 品的选用上，因医生和患者的喜好而异，而多数是据患者的喜好而定。我们采用中药（消炎散）膝 关节周围外敷。 据观察，多数患者喜欢用湿敷药物，我们建议还是选用中药制剂的软膏和粉末状外用粉（消炎 散）类药物。湿敷药物见效快，但有地会引起皮肤发炎。此外，当膝盖部贴敷湿布时，易给患者带 来精神受压抑的负面效应，总觉得"我的膝关节有病"。相反，使用中药外敷类药物，只需3--5天外 敷一次，对活动无任何影响。 中药外敷据有舒筋通洛、活血化淤、消肿止痛之功效，最适应中老年的膝关节骨性关节炎、滑 膜炎等。 3.切勿按主观臆断随便停药 尤其是使用内服药的患者，必须遵照医嘱，切勿按主观随便停药。例如，我们在给患者开处方 是，最初一次吃两片，就说："请吃两片，待症状减轻时，视情况可以改为一天一片，一点不痛时， 可停药"。然后，当下次再诊治时，确认该患者的病情减轻后，便开一天一片的处方。这时又说：" 如病情进一步好转，可以停药"。 这样并不意味着患者可以随时停止用药。如患者自己减少药的剂 量时，应向医生讲明，这一点十分重要。否则，医生还认为患者在按原来的剂量服药，当发现患者 的病情依旧时，误认为"以前所服用药物无效果"。以至在以后的诊治中不能准确地把握剂量。例如， 取了一周的药，只服了四天就不痛了，于是，停止用药似乎是很正常的。对于患者停止用药之事， 医生不会生气，也决不会强迫患者服药，只是要求患者认真地讲明服药的情况："因为一点也不痛了， 所以把药停了"。 有的患者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持续的拿药，后来才说："说实在的，只吃了最初的一个月的药， 以后再也没有吃，剩下的药全在橱柜里放着呢，现在病已经好了"。也许有的患者想回避某些情况而 不愿说出实情，这就有点不好办。 二、分别使用热和冷的物理疗法 1．在家庭以温热疗法为主 冷疗（冰疗）和温热疗法使用的基本原则是；膝关节发热、肿胀时，首先应冷疗；退热、消肿后， 宜采用温疗。所以，在急性期内，症状严重、疼痛剧烈时，采用冷疗；在慢性期内患者可以在家自己 进行温疗，以便缓解症状。如因某种原因，症状发生变化，疼痛、发热、肿胀等剧烈时应采用冷疗。 局部不发热，但肿胀且有积水时，采用冷疗更有效。 温热疗法对于缓解疼痛十分有效的。建议膝骨性关节炎患者务必在每天晚上洗浴，洗浴水的温度 可依据个人喜好而定。清晨，如时间容许，也可洗浴。在洗浴过程中，如后面所述，能在浴缸中做伸 展运动，侧疗效更好。不能洗浴者，可用热毛巾包住膝关节，做10分钟左右的温湿敷，进行局部温热 疗法时，也可使用商店里出售的热敷带。 对于膝骨性关节炎患者来说，在任何情况下，不会有不能洗浴的时候。例如，前面所述的那样因 某些症状需采用冷疗时，在这种情况下，适当地洗浴约1小时，对变病情无任何坏处。 2在家也能进行的冰疗 冷敷被称为冰疗，是一种进行冷敷，以达到消炎、镇痛效果的简便的方法。 在炎症部位有"淤血"，它是血液、体液以及由炎症引起的刺激物质和发炎物质在局部积存所致。 通过冷敷，可以使流入局部的血减少，相应地促使局部内的血液和体液流出。 在医院动手术的患者，采用冰袋冷敷手术后的部位。所谓手术，是使局部造成外伤。于是，引起 局部的发热、肿胀、疼痛。采用冰袋疗法，即安全又经济，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消炎方法。其方法是， 在该冰袋内部装有果冻模样的东西，稍加冰冻后贴敷于患部。 该疗法可采用通常发烧时贴在额头部上的那种冰袋、也许可以用塑料袋装的冰块（或冰水）或商 店里出售的冰袋。具体用法是用薄毛巾包住冰袋后，贴敷与膝关节的发热部位，作局部冷敷。膝关节 有炎症时，采用这样的冷敷特别舒服。通常，每次冷敷20~30分钟左右；可能的话，进行1个小时。贴 敷过程中，可适当地挪动一下位置。每天冷敷2--3次直至局部的热消退为止。如前所说，在进行冷敷 期间，可以同时进行洗浴等温热疗法。 3．医院的物理疗法也同样以温热患部为目的 在医院治疗手段有烤电、照射红外线及激光等。 电疗分为低频、高频、超声波、中药离子透入等多种。电疗的目的是刺激局部细胞，使关节深部 得到温暖。激光是近四五年来被广泛使用的一种疗法，具有温热关节的功效。 这些物理疗法起着刺激细胞，使细胞兴奋的作用，早就被采用，迄今已有百年左右的历史，有较 好的疗法。 上述这些治疗方法归根到底是温热局部，它与在各个家庭均可进行的洗浴、温湿敷等在原理和效 果上是相同的 （1）抬腿体操 这是锻炼大腿前面肌肉（骨四头肌）和腹肌的体操。 首先，取仰卧姿势，对侧那条腿的膝盖呈直角弯曲，将膝关节伸直抬起，使脚后跟离地面10cm左 右，并且数一、二、三、四、五，坚持约10秒钟后，将腿放下。停10秒钟后再抬起腿，坚持15坚持25 秒钟再放下。反复做25次，右腿做完后，再移向左腿同样做25次。 进行该项运动时，应注意两点：①对侧的膝盖必须呈弯曲的状态 ；②进行2-3周后，当能轻松自 如地完成25次时宜往踝关节上加负重，重量0.5-1千克，依据年龄和体力而定。 上述的抬腿体操，除了仰卧进行外，也可以取坐姿进行。坐时身子轻轻地接触椅子的边缘，且稍 向前弯腰，将膝关节伸直，抬腿使腿离地面约10cm 坚持10秒钟。该项运动适用于腰痛患者。 脚勃子的负重可采取踝用砣、踝绑腿等器具。该器具可在体育用品店或康复医疗用品店购买。这 些器具带有尼龙粘连，对于襄卷和增减负重十分便利。 该负重也可自己制作。例如；在袋子里放上沙子或粮食等，通常从1千克的负重开始 。应依据体 力作适当的调整，也可从500克开始。对于50岁的人来说，1千克也许有点轻；但是，对于70岁的人来 说，也许有点重。总之，应依据年龄和体力，采用相应的负重。锻炼一段时间习惯后，即使60岁的女 性也能抬起重达5-6千克的负重。 （2）侧抬腿体操 这是强健大腿外侧肌肉（外侧阔肌和臀中肌）的体操。 横卧在地面上，上侧的膝关节伸直，抬腿使腿与地面平行，还是数1、2、3、4、5坚持约10秒钟 后，将腿放下。停10秒钟后再抬起腿，坚持15坚持25秒钟再放下。反复做25次，然后，转向另一侧， 另一条腿用同样的方法做25次。 该体操的基本要领是：腿绷直作上下运动。不过，因膝骨性关节炎，腿难以绷直（孪缩）时，或 伸直时、疼痛时，膝关节稍有弯曲也无妨。待熟练后，在往脚勃子加负重（从0.5-1千克） 调节负重 比增加活动的次数来得好。 （3）球体操 这是锻炼内侧肌肉（大收肌）的体操。坐在地面上，在轻微弯曲的两个膝盖之间，夹一个球（篮 球），或者夹一个大一点的枕头，该球或枕头同时由两个膝盖用力加紧，并数1、2、3、4、5腿不要 抬起。连续做30次。 如果，贴着球的膝关节内侧有疼痛是，可将球稍往上（朝大腿方向）挪一下，可在膝盖不触球的 情况下进行锻炼。对球的要求是大小和硬度适当。枕头易变形，做起来会有所不便，对此，运动时必 须用相当的力将其夹紧。 上述的三类肌肉训练无论是膝关节疼痛得厉害时、还是有积水时、或者是有肿胀时，均可进行， 训练不会出现症状加重的情况。通过训练将促进机体组织的血液循环，改善新陈代谢，使疼痛和肿胀 减轻。暂时不服药，只进行肌肉训练也能使膝关节迅速地好转。 此外，对于出现水肿的症状，通过该肌肉训练也能使积水逐步地减少。我们有时也对患者采取关 节抽积水的治疗。因此有时通过运动，膝关节内的积水会相对减少。 四、膝关节伸展运动----洗浴热身后，最大限度地活动膝关节 在做肌肉训练的同时，进行膝关节伸展运动。如前所述，患有膝骨性关节炎的人，会出现膝关节 不能完全伸展弯曲（孪缩）的倾向，膝关节伸展体操的首要目的是尽可能地预防孪缩。另一个目的是 通过膝关节的充分伸展，对膝关节囊、韧带、肌肉等机体组织给与刺激，从而改善新陈代谢。 该项运动简单易行。作深度弯曲的方法：下蹲或坐着，可能的话，正坐。伸展的方法是：如同作 广播体操，站着两手用力按压膝关节部，膝关节应完全伸直。此外，还可以站着逐条腿地用手按压， 使膝关节完全伸直。 不过，对于病人来说，也许会说："因膝关节痛，不能下蹲，不能正坐"，还会说：因为膝关节痛， 医生劝我不要正坐"，这是很自然的，我们建议患者坚持运动锻炼。 还有一个可以不会感到太疼痛的膝关节伸展运动，其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浴缸内，待身体暖和后， 缓缓地下蹲。 洗浴很多好处。其一，可减轻疼痛；其二，可柔软关节。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伸展活动，可以使 膝关节作相当程度的弯曲。当然，运动应限于不痛的范围内，宜弯曲到不大痛的姿势为止。即使一点 也不能弯曲时，也宜在可能的范围内作弯曲活动。从浴缸出来进行冲淋时，站立用手按住膝关节作伸 展体操。如此每天坚持运动，可增强膝关节的弯曲和伸展能力。这是每天夜间洗浴时，必须进行的运 动项目。如条件、时间容许，建议清晨也洗浴，做一次伸展运动。洗浴后，如前所述外用中药外敷， 效果更好。 进行该项运动时，不要蛮干，没有必要忍痛作深度弯曲运动。弯曲到稍觉得有点痛的程度时就停 止住。每天反复锻炼，便可逐步地实现深度弯屈。在以上的肌肉体操和伸展运动过程中，必然会使膝 关节的疼痛得到缓解。其效果不能一概而论，效果快者，从锻炼开始起一周左右，慢者两周左右即可 见效。 五、竞走-----使膝关节负重 进行上述的肌肉体操和伸展运动以后，在日常生活及行走时不觉得很疼痛时，即可开始实施给膝 关节负重的行走锻炼。作为治疗方法的行走称为"竞走"。 竞走，一周至少两次，每次不停地走30分钟以上，场地要平坦，不得有台阶和坡道。待情况稳定 后想多走时，可以增加每周竞走次数，也可以增加竞走的时间。不过，一周至少应休息一天。我们认 为每次竞走的时间可以在40分钟左右为宜，要想多走时，可以提高竞走的速度。根据个人身体状况量 力而行。 竞走时的服装，要根据季节变化穿一些轻便的衣服，膝关节注意保暖，鞋子要轻便舒适为宜。 竞走的作用是使得因膝关节疼痛或由于静养及注射治疗而造成的瘦弱的膝关节组织逐渐地恢复到 原来的强度。其作用具体来说，第一是强骨。以前所讲，骨是个非常敏感的组织，持续的疼痛、过于 静养、注射疗法等均会造成骨组织的迅速萎缩和衰弱。行走是包括人在内的动物的基本运动，在这一 基本运动过程中，尽管没有负重，也能逐步地使膝关节负担加重，从而，使膝关节周围骨组织的强度 得以恢复。第二，强软骨。软骨已经被磨损和损害，通过"进行"这一生理性负重，使新陈代谢得一持 续下去。此外，通过行走这一平稳的生理运动，还可以提高肌肉、韧带、关节囊的强度和柔软性，并 且恢复这些组织的新陈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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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领域专家《爸爸糖》（陈问问，选自《人民文学》2012年第四期）
& & 自从爸爸开始吃糖以来，家里就陷入了糖的危机。
& & &糖呢！&妈妈做菜的厨房经常传来砸空糖罐的声音。搪瓷的糖罐盖已经被愤怒的妈妈砸了好几个缺口。
& & 我们一起看向爸爸。他在沙发上低头看报纸，一句话都不说。
& & 谁都知道是他吃的，如果没有人买糖回家，他就去厨房偷妈妈烧菜的白砂糖吃。
& & 不过他从来不承认，他说自己只吃有包装的糖。比如姐姐给孩子买的不二家、米花酥之类。爸爸知道它们藏在哪里。有一次我回家，他正在逗我的侄子，也就是他的外孙大昆。
& & &大昆赢了认字就可以吃糖哟。&
& & &好。&
& & 爸爸在纸上写下大昆的&大&字。谁都知道这是大昆开始学认字起认的第&个字。
& & 他故意让大昆赢，然后告诉大昆糖的位置，等大昆欢天喜地地把糖拿出来，爸爸比谁吃得都多。
& & 爸爸就喜欢玩这些小把戏。
& & 医生说他不能吃糖，他的牙已经坏得不剩几颗了，歪歪倒倒全是洞。不过他说吃糖不需要牙，只要放在舌头上等糖慢慢化掉就好了。
& & 家里特别安静的时候，总能听到一种湿嗒嗒的吮吸声，那是爸爸，他嘴里永远含着&颗糖。
& & &个人老了以后，大概真的需要一些甜蜜的味道吧。听爸爸吮吸糖的声音，我也会觉得难过。
& & 七十岁以前的爸爸，非常健康，面色红润，白发也没有几根。每一年拿同学会的照片回来，他都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因为不抽烟喝酒，甚至茶也不喝，爸爸的身体一直相当好，这让他得意得很。
& & 小时候爸爸带糖回来给我们吃。姐姐喜欢把糖纸折成穿着玻璃纸裙子的公主，我怎么也学不会。吃完糖以后，只好收集糖纸，等着姐姐叠几个公主给我。记得那个时候，爸爸是不吃糖的。不仅不吃糖，连菜都不喜欢甜口味的。
& & 妈妈是上海人，做菜偏甜，爸爸就嘟囔。不过他对吃终究不怎么在意，在白饭上泡上又咸又辣的鱼汤，就呼噜呼噜可以吃好几碗。爸爸是个头不高、饭量不小、肚子又很大的那种男人，而且很早就开始谢顶了。我没有看过爸爸头发茂盛时候的样子，姐姐说她小时候倒是见过，有点依稀的印象。可一过中年，爸爸的脑袋就迅速秃了。
&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迷恋起糖来了？
& & 和姐姐吃午饭，我们聊起来，她说：&你说，咱爸是那种人么？&
& & &哪种啊？&
& & &就是会返老还童的那种啊。&
& & &不会吧？不然他的头发怎么没有重新长出来啊？&
& & &哎哟，返老还童指的是心灵啦。心！生理上那些没有用的，该老的还是一样老。&姐姐说。
& & 在办公室当文员的姐姐，因为工作太无聊，经常脑子里装一些故作神秘的念头。
& & &本杰明，巴顿。&
& & &什么？&
& & &菲茨杰拉德的小说啦。&我说，&讲一个人从老头变成小幼儿的故事。&
& & &哦。&姐姐仔细想了想，&那样的话也不怎么幸福吧。&
& & &嗯。不怎么幸福。&
& & 马克&吐温说，&如果我们能够出生的时候八十岁，逐渐接近十八岁，人生一定更美好。&真是不负责任，那么十八岁再往下该怎么办呢？本杰明，巴顿渐渐变成了&个小婴儿，躺在苍老的情人的怀抱中吮吸着手指头。电影里看到这段的时候，我哭得浑身发软，趴在了地板上。
& & 爸爸到底是不是返老还童呢？除了吃糖，他还同时做着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在公共场合乱发脾气，在饭店里对服务生颐指气使，打电话不说&你好&和&再见&，说挂就挂&&这些事，就算小孩子也并不会做啊。
& & 具体想来，爸爸大概是退休以后才爱上吃糖的。除了看报纸，没有任何晚年爱好的他，只好吃起糖来，糖或许能填充一些内心的失落感，他就这样依赖上那味道了。
& & &不管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啊。明明吃了，还要赖上大昆。&姐姐很苦恼。如果她不买糖回家，就没有办法讨好大昆，但买糖回家的话，打开罐子的时候都是空空如也。&想想他吃掉那么多糖，就担心他会不会得糖尿病。&
& & &嗯，听说木糖醇那一类的玩意，虽然口感很甜，吃多了却会得老年痴呆。&
& & &糖尿病和老年痴呆哪个更糟呢？&
& & 午饭后和姐姐分手，我在街角食品店里买了昂贵的比利时黑巧克力给爸爸。尽管我也知道，爸爸贪恋的只是廉价的甜味&&糖罐子里的砂糖或者小店里那种混合了色素的水果糖。他像孩子一样，总在兜里装上几块钱，晃晃悠悠去寻找他的糖。
& & 也许他是为了糖，也许只是为了晃晃悠悠。走在路上，我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身为女儿的自己也不能够确定。
& & 搬了新家以后，爸爸到城区中心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坐上一辆公交车看看城市风景固然也不错，但爸爸这样的人对风景没有眷恋，只会贴着车窗玻璃呼呼大睡，然后坐过站。
& & 自从退休以后，他总是感到在家无事可做，虽然外面也没有什么事，但他喜欢去曾经工作的校园里转一转，心想着是不是能遇见几个熟人。
& & &我今天有要紧的事，要见很重要的人。&这只是他出门前的口头禅。
& & 每次出门前，他都显得过于谨慎。把没有几根的头发涂上很多发胶，胡子茬剃干净，衬衫领子要干净无油。即使过了七十岁，爸爸也是那种油脂分泌旺盛的人，就算天天洗澡，脖颈的领口处还是会散发出油腻腻的气味。
& & 爸爸曾经是这所大学的校长。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不过我出生那一天，这座学校刚刚建成，四十岁的爸爸出任校长也正是这一天。对他来说，真是意义非凡的一天。小时候的我经常自私地想，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两个女儿里，爸爸爱我更多一点。
& & 其实，就算是周末，我们也很少见到爸爸。印象里，他也从没有到幼儿园或者学校接送过我们。我和姐姐很早就学会结伴回家。脖子上挂着钥匙，在路边的小贩手上买新鲜熬好的糖稀吃。唉，这样想起来，我们一家人都爱吃糖呢。
& & 回家的时候，爸爸正在看报纸，他的一只手奇怪地压在腿下，我猜那里肯定有糖。
& & &妈呢？&
& & &买菜去了。&
& & &你没去接大昆啊？&
& & &你姐说今天她顺路，不要我去了。&
& & &哦，那你在干吗？&
& & &看报纸。&
& & &哦。我给你买了巧克力。&
& & &我不要。&
& & &戒了？&
& & &适可而止。&
& & 我把巧克力放在茶几上。爸爸瞥了一眼，叫了起来：&这得有多贵啊！&
& & &还好。你尝尝看。&
& & 他没挪屁股，手却伸向茶几拿了块巧克力。
& & &味道怎么样？&我问他。
& & &难吃死了。&他边说边朝厕所走，&我要去漱口。&
& & 我望向他的背影，深灰色的睡裤后面粘着一轮扁扁的彩虹棒棒糖。
& & 晚饭的时候，妈妈额外煮了南瓜冰糖甜羹。爸爸饭吃得很少，我劝他多吃一点，他却装模作样地说：&肚子太大了，要减肥。&然后就一口气喝了五碗甜羹，叫大家面面相觑。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对糖的胃口会有多大。如果不给他吃，爸爸是会要发火的。虽然我和姐姐经常私底下嘲笑爸爸，妈妈也会在桌上揶揄他几句，不过他动起真气来，我们就全部住嘴了。
& & 近几年来，他时常会用一种自我怜悯的口气说：&你们欺负我。&
& & 这话说得跟小孩没两样。大昆不乐意的时候也经常哭闹着喊：&你们欺负我。&估计爸爸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但爸爸说出来，效果就不同，他不哭闹，平静中带着一丝幽怨：&你们，欺负我。&
& & 能想象么，七十多岁的爸爸一脸沮丧，窝在沙发上，说出如此幽怨的一句话来，每次都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 & 晚饭后姐姐要带大昆去公园玩。
& & &你去么？&她问我。
& & &不去啦。&我正赶写&份报告。
& & &我也不去。&爸爸凭空回答，其实没人问他。
& & 突然墙角传来大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们全家都跑过去看。
& & 瞬间把脸淌成河的本事，大概只有小孩子有吧。大昆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哭花了。他手上捧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
& & &棒、棒、糖、没、了！&
& &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爸爸。
& & &再买&个好了。&他耸耸肩。
& & &是您吃的么？&姐姐压住火气问。
& & &不是。&
& & &这可是最后一根棒棒糖啊！&
& & &那、我怎么知道呢？&爸爸说。
& & &那真是你吃的喽？&妈妈追问。
& & &不记得啦！&爸爸心虚地吼道。
& & 我想起那根粘在他屁股上的彩虹棒棒糖，从厕所出来就没再看见过，估计已经被冲进下水道了。这样的话，也不能算爸爸吃的吧。
& & 在大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爸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坐回沙发上，虽然举着报纸其实也没读进去吧，心里还是疼外孙的，只是让他在大家面前承认自己吃小孩子的棒棒糖这件事太没面子了。
& & &不管谁吃了吧，反正没了。明天给大昆买两个好啦。&家里有纷争，总是妈妈出来快刀斩乱麻。
& & &四个！&大昆说，得寸进尺的小臭孩。
& & &大昆啊，你这就不对了。&姐姐温柔地说。得了吧，听那谄媚的口气，我看她早就在心里答应了，别说四个棒棒糖，六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 & 姐姐自从离婚后，就搬到家里来住。和前夫生的孩子大昆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我虽然对姐姐惯小孩的方式不屑一顾，不过爸爸犯错在先，偷吃就偷吃嘛，干吗偷盒子里唯一的东西。
& & 果然是以四个成交。大昆笑逐颜开，牵着姐姐的手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 & 妈妈重新回到厨房做事。
& & 爸爸始终在沙发上用报纸遮着脸。
& & 我回到房间继续敲电脑。
& & 某日下班回家，惊见爸爸和一个陌生人坐在我家沙发上，吃的正是我多日以前给他买的黑巧克力。
& & &这是二女小海。这是我的老同学，金老师，刚从美国回来。&
& & 美国回来的金老师七十开外，鹤发白眉。皮肤白皙，有一种仙人的气场，他站着，又好像是飘着。大概是我们中间隔着&个玄关柜，我看不见他的脚。
& & &金老师好。&我一边点头，一边换拖鞋。
& & 金老师不怎么见外，又继续坐下来啃我买的巧克力。真是的，为什么要拿这么贵的招待客人嘛，家里的便宜糖那么多，我暗自嘀咕。
& & &金老师说你买的巧克力很好。我们这种老年人应该多吃。&人一走，爸爸就跑来我房间门口说话。
& & &你不是不爱吃么？&
& & &吃多了发现还蛮好的。&
& & &哪里好了？&
& & &嗯&一&爸爸眨巴着眼睛想了&会儿，&不甜腻不坏牙，据说黑巧克力还能预防糖尿病。&
& & &据谁说啊？&
& & &金老师。&
& & &我跟你说你都不听。&
& & &金老师刚从美国回来。&
& & &咦？从美国回来了不起啊，他的&据说&就比我的&据说&中听么？&
& & &不是那个意思啦。&
& & &你要真喜欢吃，我就多给你买一点。&
& & &很贵吧？&
& & &还好吧。你戒掉其他的糖，光吃这个也不算贵。&
& & &好。&爸爸说。
& & 金老师吃掉了我家四块半的黑巧克力，剩下的半块打包带走，跟他飘飘欲仙的气质真是不搭。
& & 金老师回国期间终日和爸爸泡在一起。他们大概有说不完的少年光阴和吃不完的黑巧克力、蓝莓蔬菜饼、全麦scone、荷兰农场葡萄干、冲绳黑糖&&答应戒廉价糖以后，爸爸对我提出了很多过分的要求，他说一到下午就容易饿，希望我多买点东西回家给他吃，而且必须是进口食品，因为金老师的饮食很谨慎。
& & &爸，我并不是买给金老师吃的啊。&
& & &但他是你爸我的同学啊。他在国外许多年，已经适应外面的饮食习惯了。而且你也让我们这些老人不要总吃甜食嘛。&
& & &那他也不能天天来我们家坐吧！&
& & &可他能来我很开心啊。&
& & 我不说话了。妈妈虽然退休，但是每个下午都要去和票友唱昆曲，丢爸爸一个人在家，所以他心里是期盼金老师来的。
& &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每次傍晚我下班回家后，茶几上都是一副派对结束后的残相，两个老头在一起消耗了多少时光，就消灭了多少零嘴。一见我，金老师就飘飘欲仙地起来跟我点头，同时向我爸告别，几乎是无声无息退出我家。第二天又悄然现形，大吃一顿，简直如同聊斋故事里的饿死鬼。
& & 半个月以后，金老师回美国了。爸爸黯然。尽管不怎么喜欢这位金老师，不过我还是喜欢看我爸神采焕发的样子。
& & &爸，不要金老师一走你就没精神嘛。&我跟他说，&总得找点什么法子振作起来，嗯？&
& & 爸沉默不语。过了几天，我发现他给自己买回了一堆便宜的花生糖、酥油米花和大白兔奶糖。
& & 家里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湿嗒嗒的吮糖声。爸爸终于恢复如常。
切坏的白萝卜
& & 爸爸矮矮圆圆的背影，走起路来腿脚很有精神地摆动着，如果戴上顶帽子，打扮得鲜艳一些，从背后看就像一名胖胖的少年。
& & 瘦瘦高高的姐姐和爸爸走在一起，背影就是&个妙龄女子傍一位阔少老板的组合。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人从背后看过去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但是姐姐并不经常这样陪伴在爸爸左右，吃完饭散步的时候，她总是忙着牵儿子大昆的手，另一只手挎包，里面装满了大昆的牛奶、饼干、巧克力、电动汽车以及遥控器。
& & 爸爸和妈妈慢慢走在后面。我则一个人走在家庭队伍的中间，塞着耳机，寻找傍晚的月亮。我喜欢的小说家曾经形容那种在白天和夜晚之间露脸的月亮，像是一片薄薄的、切坏的白萝卜。晚饭的时候，我把排骨汤里的白萝卜放在嘴巴里，就像含着一枚肉味的月亮，几乎不用嚼，月亮就化了。
& & 不过近来有点怪，饭后散步组合悄然发生变化。姐姐和爸爸突然亲密无间，胳膊挽着走路，还故意走在最后，时常交头接耳。大昆丢给我妈，到处乱跑的孩子真恨不得用一根绳子拴在他脖子上才放心。我走在中间，继续当&个无依无靠的怪阿姨。
& & 没错，我是&个怪阿姨。反正，我的阿姨也是一个怪阿姨，至今未婚，年近六十，古板、善良，身体硬朗。如果把这件事想成家族遗传，倒也心平气和。以我三十岁以后，毫无预兆的某一天为界，突然意识到同龄人都已经结婚。当年旅行拼命想和我挤&个被窝的闺密，也突然有了三岁的儿子。一切都不是突然，只是自己意识不到罢了。因为我的后知后觉，现在成为了没有约会对象，一出门就只能往天上看，寻找&切片萝卜&的女人。
& & 我并不为此焦虑，淡然接受自己成为社会怪物。像小时候一样，和父母住在一起，吃住如常，日渐老去。依我之见，社会需要我们这些怪物的存在，以此来证明正常和古怪之间到底有多大的距离。
& & 晚上，爸爸指着电视征婚节目的一位女嘉宾对我说：&那个女的这么好看都找不到对象么？&
& & &爸，现在男士们勇于出柜的决心越来越大。女人当然很难找对象。&我说。
& & &出什么柜？&我爸问。
& & &就是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啊！&我妈指着那个电视舞台上的柜台说，&出来了，就说明被淘汰了，对吧？&
& & 我和姐姐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对！&
& & 关于出柜的事，以后再慢慢和妈妈解释吧。爸爸嘛，估计让他理解这个，很难。
& & 爸在仔细研究征婚节目里的女嘉宾八号。他对评估女人很有一套，&裙子太长显得身材比例有问题&、&衣服花边太繁缛人就不清爽&、&头发束太高，显得脸好大&&&最近每个周末他就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观看综艺婚恋热播，好像他是场外评审。嘉宾们都是俊男美女，个个有型，只是在我看来，相貌分别不大，女的像女的，男的还是像女的。爸却看得乐此不疲。
& & 他看了看女嘉宾八号，又看了看我。我正蹲在茶几边，一边剥橘子一边看报纸，果汁四溅，弄糊了报纸。
& & &你看你。&爸爸说。
& & &我怎么啦？&
& & &吃没吃相。&
& & &我和你差不多吧？&我厚脸皮地说，指了指他脚下一片散落的瓜子壳。
& & 他坐着低头，下巴回收，小茶几般的肚子却挡住了他的视线。
& & &吃吧吃吧，&我挥挥手，&回头我来打扫。&
& & &你去上个婚恋节目吧？&
& & &啊？&
& & &我看你也不比她们差！&
& & 我理理头发，拽拽衣角，站在电视机边上和美女较劲儿：&你觉得怎么样？&
& & 爸爸身体前倾，认真地比较了&会儿，终于放弃了：&那个&&你还是好好打扮一下吧。&
& & &别这么说啊。我看海带行！&姐走过来，&只要穿着我的行头去。&
& & 我胡乱笑着走开。我遗传了爸爸的矮个子，就算不是矮冬瓜，至少是根矮菜瓜。不记得谁说过，脑子不好比相貌不美要幸福，前者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后者迟早要认清事实。我就是那个不得不面对自己相貌不美的人。
& & 姐姐遗传了妈妈，瘦瘦高高。生完孩子，肚子很快就像熨过一样平展。看着姐姐穿丝袜也很好看的小腿，我也去买了丝袜和高跟鞋。结果只是两根菜瓜从高跟鞋里长了出来，带花纹的灰绿色丝袜罩在我的腿上就像天生形成的菜瓜皮纹理。
& & 一直比较美丽的姐姐在上学的时候就是校花，是众多男生倾慕的对象。由于校花高傲，他们只好找到我，让我传递小纸条，顺便送我一点糖吃。我是给糖就肯办事的妹妹，很讲规矩，只要收了好处，排除万难都要把纸条递到姐姐手上。送糖的男生中有&个高年级的班长，浓眉大眼直鼻梁，当时的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美男子了吧。他送给我的是进口酒心巧克力，用两层糖纸包装，咬开巧克力柔软的底部，白兰地就淌了出来，淌到了手指头上，我赶紧用舌头把脏乎乎的手指也舔了一遍。人生中第一次吃到酒心巧克力，来自&个美男子，这件事让我不能忘怀。
& & 我将其他人押后，单把美男子的纸条递给了姐姐。
& & 姐姐若无其事地接过来，看完就夹在书里。
& & &写的什么？&我问。
& & &哦，他要借几本书。&
& & &骗人。&
& & &去约会嘛。&我央求姐姐。
& & 姐姐站起来，用校花的高傲眼神狠狠瞪了我一眼，裙裾飘飘地扬长而去。我的心碎了，她不去和美男子约会，我怎么能再吃到酒心巧克力呢？我的心，已经全部送给了酒心巧克力！
& & 姐姐大我两岁，那一年她正好初中毕业，学业繁忙。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和美男子约会。后来家里有客人来，送了一大盒不同口味的酒心巧克力，有朗姆酒，也有白兰地。巧克力和酒精抚平了我的思念，我终于彻底忘记了美男子。
& & 某日爸妈不在家，我和姐姐不知为何谈起这件事，哈哈大笑。
& & &算是你的初恋么？&姐姐问我。
& & &怎么会？就算是，我一见钟情的对象也是酒心巧克力呀！&
& & &后来不也喜欢过那种长相的男人么？&
& & 姐姐说的是我大学期间负责黑板报的一位学长。
& & 浓眉大眼这种长相，如今怎么看都是一种过时脸，当年却很讨女生喜欢。所谓的幸运就是成长在恰好的年代（有生之年，还会有属于我的菜瓜美时代么）。不管是升学、工作还是相貌问题，只要迎合了时代，就是幸运儿。其他的都有主观能动性，唯有脸蛋这种事除了日后有钱整容，在学生时代也只好凑合着用了。
& & 当时作为菜瓜的我，是不可能被正值流行顶峰的浓眉大眼的学长看上的。
& & &到底有没有表白过呢？&离婚前压根不关心我私生活的姐姐，突然在此刻追问起我的暗恋事件来。
& & &没、没吧。&
& & &别不好意思嘛。&
& & &也就暗恋了一阵，那个人后来变得不怎么可爱。&
& & 姐姐扫兴地&哦&了一声。
& & 确实，和大学时代遇见的男生比，少女时代送我酒心巧克力的班长似乎更可爱。因为心中依然储存着第一次品尝酒心巧克力的惊艳感，所以送礼的人也顺便高尚起来。我想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浓眉大眼这种单纯的长相，只适合少年。
& & 当所有的浓眉大眼都淡出我的生活时，酒和巧克力却成为最好的伴侣留了下来。我当然不是每晚喝得醉醺醺才上床的那种人，生活清淡，美酒方浓。饭前饭后来一点有滋味的小酒就可以。红酒、啤酒、米酒、枣子酒都可以，我不怎么喝白酒。辛辣的酒只有配上巧克力才比较乖。
& & &对了，酒心巧克力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我说。
& & &嗯。&她又立刻转移话题，&爸说的婚恋节目你有打算去参加么？&
& & &没有。&我吃惊地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 & 她神秘地凑近我：&我告诉你，爸那天偷偷找我谈过，让我去参加婚恋节目！&
& & 我一脸惊愕地望着她，接着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爸爸每周末坐在沙发前研究婚恋节目的原因，姐姐虽然不好意思看节目，却偷偷理会了爸的建议吧。他俩趁散步丢下大昆和我妈，故意落在最后偷偷密谋了好一阵的，竟是这么回事！
& & 近距离看着姐姐的脸。不得不承认，如果世上有种平凡的美，可以不遵循流行而持有很久，那大概就是我姐这种长相吧。从小就被众星捧月的她，不知道有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可以登上舞台，面对电视机前所有人的审核，也许这其中还包括那些曾经对她爱慕的人。
& & 三十五岁的姐姐再好看，也已经是有着六岁男孩的单身母亲了。
& & &那你决定了么？&我问。
& & &还没有。&她犹犹豫豫。
& & &你决定好了告诉我，我陪你去。&我说着一头倒在沙发上看起报纸来。
& & &你不要这么满不在乎呀。&姐姐推搡着我的膝盖，她娇嗔起来可真迷人，不过我不喜欢她的黏糊糊，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就连征婚这种事，还要把老爸拖上做一番秘密谋划。
& & &爸说你要能一起参加就更好了。&
& & 我倏一下坐起身：&干吗要我去，是衬托一下姐姐你么？&
& & &哪有的事！能一起解决单身的事不是更好么？&
& & &我才不相信那种节目呢！&
& & 陪姐姐去参加婚恋直播节目的傍晚，天上正挂着一片薄薄的月亮萝卜。我和姐姐、爸爸坐在出租车里，爸爸对着副驾驶座位前的镜子不停地梳着稀少的头发。姐姐新卷了头发，画了鲜艳的妆，涂了红指甲的手紧紧抓住上场前一包需要换的衣服。
& & 听说我们要去电视台婚恋直播现场，司机话多了起来：&我说，你是自己报名去的么？& 他问的是姐姐，见车里没人搭理他，只好又问了一遍。爸爸不耐烦地说：&当然不是啦!是她朋友偷偷替她报的名。&
& & &我说，你们亲友团人数也太少了吧！&
& & &要那么多人干吗？&爸爸瞪了司机一眼。
& & &亲友团的造势阵营相当重要啊！那种醒目的大横幅至少得五个人拉开吧，一上电视就把观众的眼光拽过去了！能说也很重要，上次有个妈妈穿了女儿亲自为她做的外套来现场，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个长相平平的姑娘第二轮就成了抢手货哟！&
& & 姐姐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
& & &师傅你知道么？&我靠近司机的右耳，&没有实力的人才需要花亲友团的成本。&
& & &啊&&是，也有道理，哈哈！&
& & 妈妈说全家人中一定要有人在电视机前助阵才行，加上大昆必须有人看管，所以亲友团就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简直就像单亲家庭，我们这种亲友团会很寒碜吧，不过有爸在场，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 & 果然。当我陪姐姐在化妆间把衣服换上，妆补好，再去亲友团席上找爸爸时，发现他赫然坐在别人的亲友团位置上，嘴里咕噜噜涮着一颗糖。我立刻把他拖回节目制作方给我们分好的位子上&&那是最靠墙角的两个座位，一旦坐下，几乎就出不去了。
& & &坐在这里谁看得见我们啊？&爸爸不满地嘀咕着。
& & &你可是亲友团的代表哟！&我一再提醒他，&一会儿是要面对镜头出来说话的。要么你先说我听听？&
& & &可我做报告从来不打草稿啊！&
& & &腹稿总该有吧。&
& & &没有。我都是当场发挥。&
& & &大概内容你知道么？&
& & &就是表扬她嘛。&
& & &对。别人怎么说，你也差不多就行，别太离谱啊。&
& & &知道啦。&
& & 站在舞台上的姐姐擦着朱红色的唇膏，穿一条粉绿和咖啡相间的方领连衣裙，露出轻盈的腿。聚光灯下，她的微笑离我有千里远。从未以这样的角度看过姐姐，她在台上，我在台下，她在强光中，我在角落里。她美得不像姐姐，而像&&像&个婚恋节目女嘉宾。
& & 即使是年纪最大的女嘉宾，也是最有风韵的&个吧。我怀着一丝恶意，把台上的年轻女人们在心里挨个数落了一番。
& & 坐在身边的爸爸开始一个劲擦汗，演播厅虽然闷热，不过汗成这样，多半是紧张吧。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 & &嗯？&
& & &一会儿要好好说哟！&
& & 他往门外看：&我得去上个厕所。&
& & &不行。&我摁住他。穿过眼前这么多横幅和腿去上厕所，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开播前导演也曾特意交代亲友团一旦开始就不能离场。可爸爸一紧张就要上厕所，这个毛病倒是我也有。
& & 随着前面几位亲友团煽情而动人的演说，在鼓掌导演的带领下，观众席上掌声雷鸣。爸的汗也越来越多。
& &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聚光灯和人们的目光全部投向了爸爸，他吸足一口气，勇敢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 & &那个，大家也看见了，今天的亲友团只有老爸和妹妹来助阵。妈妈太紧张，所以留在家里看节目。的士司机说我们气势不够，可我家妹妹说有实力就不需要太多人。所以，我们没有准备条幅，也没有荧光棒，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来了，还只能坐在最里面，连上厕所都不方便。不过反正，海洋也不需要我再多夸她什么。她好像从小就不需要我们为她额外准备什么，从小学到高中，因为不羡慕别人，所以从来不跟家里要东西。等我想起来给她买了又会很高兴，当做礼物来珍惜。嘿嘿，我家海洋就是这么个懂事的小孩儿，现在想起来都会让我感到不好意思呢&&&
& & 我一边使劲鼓掌，一边想，对于我和姐的要求从来都视若无睹或者转身就忘的爸爸，原来根本就认为我们是没有要求的小孩。
& & &另外&&各位！&爸爸突然换成一种大卖场的口气，&这边坐着的还有我家单身的妹妹，来，灯光给过来一点可以么？她叫海带，虽然不是嘉宾&&&爸爸把我像花车特卖商品般地推了出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什么。灯光照过来的时候，我的表情一定像只吊挂风干的烤鸭，既干又呆。
& & 我气得整晚不想说话。爸爸谢幕后径直奔向厕所，留我&个人在座位里傻坐着。仿佛听见其他亲友团的人都在窃窃笑着。真想揍人啊。
& & 在一配一的求偶节目中&&嗯，比起&婚恋&，我更喜欢用&求偶&这个词，不管节目里有没有配对上，节目结束以后，男女嘉宾都会继续寻找机会，互留名片，电视台为此还成立了一个婚友俱乐部，参加完节目的男女都可以自愿加入，继续约会。如有配对成功者，则会在下场节目中隆重登场。
& & 姐姐从后台出来与我们会合，不知道是兴奋还是胭脂所致，她像少女那样红着双颊。可以想象在求偶季，动物们的心跳有多快。爸爸沾沾自喜地向姐姐炫耀今天的演说。父女俩高矮相挽，低头私语的背影，已然成了一对&闺密&。
& & 午夜十点，演播厅外面的月亮已经长成为澄黄厚实的一枚，预示着今天即将圆满结束。我却不甘心地想着切坏的白萝卜的滋味。
& & 在年终退休人员的晚宴中，爸爸中了一等奖，奖品是&个巨大无比的洗衣机。
& & 据说好心的出租车司机把洗衣机抬到院子门口，问还要不要再抬进去一点，爸爸说：&我扛煤气包都不在话下，洗衣机算什么？&挥手就赶跑了司机。
& & 夜间十一点半，爸爸给我偷偷发来短信：&下来搬货。&妈和姐都睡了，因为爸是一出门就舍不得回家的老头子，大家都习以为常地早早睡下。
& & 我满肚子不乐意，磨磨蹭蹭地套上棉衣。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一走出单元门鼻头就被冻酸了，我裹着棉袄向院口走去，感觉风大得卡喉咙。矮矮的爸爸就站在橘色路灯下，依偎着一台巨大的机器，几绺头发晕乎乎地直立在脑袋上。背景是红色夜空飘下的小绒雪。整个画面有股凄凉的味道。
& & &给司机一点钱，让他帮忙扛一下嘛。大冷天的&&&我递给老爸一副手套。
& & &每次这种时候，我只恨没有生个儿子！&
& & &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儿子养吗？看，我到现在都没什么女人样。&
& & &所以说，我比没有儿子更倒霉。&
& & &有儿子的话，现在也未必还留在你身边。还是嫁不出去的女儿好，对吧？&
& & &好什么好啊？来，加把手！一、二、三！&
& & 微微泛红的天空下，老爸的脸似乎憋得更红。一条亮晶晶的清鼻涕流了下来，被吸回去后，又流出来更多。雪花撒了他满头满脸，也不能腾出手来掸掉，只好任凭头发和雪花在头上模糊成一片。
& & &我最讨厌头发被弄乱了！&耳朵里传来多年前老爸的埋怨声。
& & 在家里生活习惯一塌糊涂，出门却要一丝不苟的打扮，爸爸尤其珍爱脑袋上那片薄薄的头发。外出要用发胶，起风了，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护住头发；和人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总是往一边抹头发；就算在打电话，一只手也闲不住要去摸一摸头发，生怕它们一不注意就没了。尽管这样的爱，头发还是一年比一年稀薄下去了。
& & 只要他在家，我就想扑上去揉他的脑袋。那些上了发胶的头发，呆板地贴在头皮上，看上去就像用黑色记号笔画出来的线条。如果把它们打乱，就可以组合成完全不同的爸爸。小时候的我死死抱定这个想法，只要有机会，就冲上去抓乱他的头发。
& & &哈哈哈！&恶作剧的坏蛋大笑着跑开。
& & &我最讨厌头发被弄乱了！&现在想来，在老爸哀号的声音里，好像也有一点娇嗔的味道呢。
& & 此刻，迎着半夜寒冷的风雪，三十多岁的我和七十多岁的爸，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我们真是一对可怜的父女。在一台洗衣机面前，他彻底变成了什么头发都顾不上的老爸了。
& & 努力抬到半路，两个人都走不动了。干脆竖起领子靠在洗衣机上聊天。爸跟我说起刚才为什么把司机赶跑。
& & &我当年可真是一口气扛着煤气包上楼的，六楼。&他一脸无限惆怅的神情。
& & &现在主要是没人用煤气包了，不然你还是可以嘛。&
& & &真不行啦，刚抬了下洗衣机&&&
& & &开玩笑，这个洗衣机比煤气包重多了。你看，滚筒这么大，足足可以洗十几公斤吧？外壳是金属，滚筒也是金属的&&换个小伙也抬不动啊！&
& & &当真比煤气包重？&
& & &嗯嗯，那是的。&
& & &呵呵呵！别说，今天我还真是全会场最年轻的退休干部，他们说我头发都没白几根。&
& & 那是因为你没几根头发可以白了呀。我心里想着，不行了，真困，眼皮都要耷下来了。
& & &老爸。&
& & &嗯？&
& & &你累么？&
& & &完全不累！&
& & &那，接着抬？&
& & &好！一、二、三&&&
& & 第二天一早，揉着睡眼走出房间的时候，我被赫然存在于客厅中央的洗衣机吓了一跳。
& & 哦&-、几秒钟以后想起昨晚的事。两个人气喘吁吁把洗衣机搬进家门，为了避免太大的动静，干脆把机器放在客厅分头睡觉去了。
& & &大早起来看见这么大个玩意，还以为哪个小偷不要了，丢在我家的呢。&妈从厨房里走出来。
& & &爸昨天的运气好得不得了。&
& & &说来也奇怪，&妈妈一边打着鸡蛋，一边以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洗衣机，好像&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爸可从来没中过什么奖，不管是刮发票的五块钱，还是联谊会上的纪念品，总之，他不是那种有中奖运气的人。&
& & 要是这么说起来，一年里能中十次五块钱的我也算有点中奖运吧。可是我到现在也没中过什么正经东西。
& & &是不是大半辈子不中奖的人，都是铆足了劲中个一等奖？嗯，妈？&
& & &什么一等奖&&吓！这么大的洗衣机？&姐姐蓬头垢面地走出来，&多占地方啊，要是马尔代夫游该多好啊。&
& & &哈利&波特城堡该多好啊。&大昆跟在姐姐屁股后面出来了，眼睛还没有全睁开，嘴巴已经念叨上了。 运气又不是阿拉丁神灯，擦一擦就有人满足你的愿望。人都是喜欢没完没了地发愿么？
& & 一大早的心情就这样破败了。
& &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一大早的心情。只是昨夜天寒地冻，裹着棉袄，和老爸两个人辛辛苦苦搬上来的大家伙，一早被他们这么指指戳戳的，我不由冒火。
& & &喂，这是老爸自己得的、结结实实的奖品，好像还得罪了谁似的。&我忿忿。
& & 根本没人理我。大昆去厕所，后脚飞起，门&砰&地关上。这就是单亲家庭教养出来的小孩。姐姐做着微型体操，扭进厨房，哼着小曲给大昆泡麦片。
& & 天啊！这对讨厌的母子，真想把他们赶出门去。每次有这个念头，我都恨自己当初为了支持她离婚，扮演了&个多么强硬的角色。
& & 长在同&个家庭里的人，怎么说都应该命运相连，但实际上，在小孩子的成长过程里，有些事情，父母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参与的。比如只有姐妹之间可以体会，却也无法说明白的那些细微的事。我相信爸妈只是略略能够感受我们姐妹之间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还没有大过家庭的意义。他们大概想着，这两个女儿不可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总会各自建立家庭，分开，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 & 实际上，我和姐姐各自读大学那会儿关系倒是不错。每周见一次，急吼吼地彼此叙述乱七八糟的大学生活。每次还没来得及厌恶对方，就立刻投入新一周的生活中去，，她结婚以后，我们见得很少，明显有些疏离。闹离婚那阵子虽然见面频繁，但我肯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为了维护家人，我摇身变成了&个凶悍兄长的角色。离完婚，姐姐回到家和我们同住，柴米油盐的生活，立刻把姐妹俩都打回原型。她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优越女，而我仍然是喜欢发牢骚的妹妹。
& & 对于姐姐，我有点说不清楚，是亲密多一些，还是厌烦多一些。长年累月，这两种感觉已经拧成一股牢不可破的绳索，勒在我的脖子上，情绪一来，我就感到透不过气。大多数时候，它只是松松垮垮地套在我身上。尽量不去纠结，我对自己说，因为有些事一旦隔了夜，就立刻一文不值，也许在别人的眼里，连过夜都不需要吧。
& & 此时此刻是大清早，要过夜至少还得等上二十个小时，可太难熬了，我只好去和妈妈说话。
& & &洗衣机放哪儿好呢？&我问。
& & &不知道啊，早知道搬个洗衣机回来，我就不换新洗衣机了。&妈妈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相。
& & &总有地方放的，大不了放我房间当储藏柜好了。唉，爸呢？&突然想起来问一句。
& & &还睡着哪，他说腰疼。&
& & &真这么弱啊，他昨天硬要自己搬洗衣机。&
& & 门开一条缝，我把头探进爸的房间。
& & 窗子紧闭着，空气不怎么新鲜。房间里散发着老头子身上那种油腻腻的气味，看来昨晚没洗澡。
& & 被子蒙着脸，只露出一截脑袋，像半颗发芽的土豆。
& & &爸，你怎么样啊？&
& & &嗯，哼哼&&&
& & &哪儿不舒服么？&
& & &哼哼&&&
& & &要么去医院看看吧？&
& & &哼&&&
& & 一夜之间，爸的腰椎间盘和痛风同时发作。
& & 看来，这次中的奖可不仅仅是个洗衣机啊。
& & 姓刘的主治医师是个满脸麻点、神情冷漠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会儿CT片，又瞟了我一眼：&你们这些儿女啊，听说是大半夜的放他出门吃酒，像话么？&
& & 我一愣。听谁说？
& & 除了我爸说，还能有谁。
& & 竟然在医生面前把自己描述成大冬夜以酒疗伤的孤独老人。我顺理成章成了恶棍女&&
& & 虽然让你和我一起抬洗衣机，的确是我没有估计好你身子骨的强度，但你多少也有逞强的成分吧。
& & 恶棍女儿在医生面前半口气也不敢出。
& & &住院，安排手术！&刘医师大笔一挥，&去办手续吧。&
& & 二十三区五床是靠窗口的位置。爸爸半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上方挂着吊瓶，手背微微浮肿，脸色被疼痛糟蹋得有点难看。
& & 痛风发作的位置在大脚拇指的关节处。刚刚有个年轻的医生来抽过脓水，在爸爸哭天喊地的号叫中，抽出足足一管黄黑色的脓。爸爸忍着痛问：&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 & &这就是你这些年来吃喝玩乐的浓缩汁。&说完，医生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剩下&个闷不作声的护士在伤口上一圈圈裹着绷带。
& & 病房门口站了几个被爸的号叫声吸引过来的病友，清一色的蓝色竖条服。
& & 折腾了一阵，爸爸很不满意地睡着了。他的脸蛋圆乎乎的，原本没什么皱纹，可因为这会儿皱着脸.我似乎看到了他更老的样子。
& & 二十年前，爸爸得了急性阑尾炎，半夜叫得穷凶极恶，吓醒了我和姐姐。我们哆嗦着陪妈妈一起送爸到医院。在走廊上遇见打了止痛针正准备推进手术室的爸爸，他掀开白色的床单，咧嘴对我们一笑：&没事，小手术！&
& & &不怕么？&我问。
& & &不怕，不就是在身上割个东西么！&
& & 年轻时候的爸爸，不，中年时候的爸爸，还是个皮厚肉糙的年轻人呢。
& & 如今躺在五床上的爸爸，好像和四床上那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老头，三床上那个弓着背洗假牙的老头，也没什么不同了。
& & 妈妈说送完大昆上幼儿园就到医院来，中途又给我打了电话，确定没什么大事，就决定先去菜场买只鸡，回去用高压锅炖好了再送到医院来。
& & 中午，妈妈拎着鸡汤来了。
& & 有着轻度洁癖的妈妈不止一次提到，平生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四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我一再跟她解释医院不仅仅是死亡，还有很多痊愈出院的人。
& & &那又怎么样？出院的活人就和医院没关系了。在医院死掉的那些，灵魂会一直笼罩在医院周围。&
& & 妈妈笃定地相信灵魂说，相信预兆，相信事物对命运的种种暗示。有病绝不肯上医院看，遇上感冒就翻出爸爸的医药盒，随便找点药吃。对中医养生学倒是发自内心的崇拜，一年里总要拜访几位藏匿在民间的中医游医，然后配点稀奇古怪的东西熬给我们补身子。
& & 遇上爸爸住院，妈妈还是二话不说地来了。
& & &里面装的什么？&爸盯着保温桶。
& & &鸡汤。&
& & &医生说饮食要清淡。&
& & &没放盐，药膳鸡汤也不能喝么？&
& & &高嘌呤知道么？&
& & &什么高？&
& & &总之不能喝鸡汤。我要喝鸽子汤！&
& & 啪一声，妈盒上了保温桶的盖子，&海带，这碗你喝。剩下的我带走。&
& & &哦。&我端起碗。
& & &对了，我的那台洗衣机呢？&冷不防的，爸爸冒出一句。接着又转头跟四床的老头讲：&昨晚上我中了一等奖，那么一台大洗衣机！呵呵呵！&他想用胳臂比画，结果手被吊瓶的管子给拽住了。
& & 四床的老头正坐在床上专心一意地抠牙缝，迷迷糊糊抬起脸来：&呵呵呵！你说啥？&
& & &洗衣机也太大了，家里没地方放。&妈妈没好气地说。
& & &把旧的那台处理掉吧。&
& & &哪有什么旧的，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三个月前才换的么？原先那台旧洗衣机只卖了三十块。&
& & &那，就先放在客厅好了，上面放盆花也是不错的嘛！&
& & &谁家会把那样的东西放在客厅？&
& & &好了好了，等我回家再说。&
& & 我把喝光汤的塑料碗递给妈，她接过来，卡在保温壶上。&对了，鸽子汤那玩意，我可不会炖。&
& & &不会就不会嘛，我看医院的饭菜也蛮好的，海带，咱们中午吃的啥？&
& & &嗯，白菜肉丝汤，土豆烧鸭块，小花菜&&&话说了一半，我就意识到了某种程度上好像得罪了我妈。
& & &海带，你&会儿跟我回去拿你爸的盥洗用品和衣服。&妈板着脸。
& & &哦。&
& & 大到像是从巨人国来到我家的洗衣机，无所适从地立在客厅中央。
& & 虽然清楚地记得一个礼拜前的半夜，我和爸是如何干辛万苦地把它挪到这里，但是如今爸在医院里躺着，这个硕大的家伙却依旧没心没肝地杵在这儿，没人能动它半分。如果大家一起用劲，当然也能把它推到墙角。不知道是为了赌气，还是懒，反正整整一个礼拜，没人提过要搬动它。所有的人都对它视而不见，绕道而行，又好像这家伙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个水泥桩子。
& & 跑来跑去的大昆终于被洗衣机撞了一下。准确地说，应该是他撞了洗衣机。洗衣机岿然不动，他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哇里哇啦干号起来。
& & &讨厌死了！&姐姐把大昆拽起来，立刻对着洗衣机发飙，&根本就是人家开洗衣店配备的大家伙嘛，怎么会跑到我们家里来？&
& & &那就挪一下吧。&妈妈说，反正她对这个洗衣机也看不顺眼。
& & 洗衣机终于被家里三个女人推到墙角，用一块旧桌布盖上，上面放了几本书，乍一看以为是个柜子。滚筒里面也塞进了大昆的几件玩具，&个书包。然后，就再没人理它了。
& & 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里，家里有一种女生宿舍的氛围，挺安静，但也觉得缺点儿什么。天黑得早，大昆也困得特别早，女人们吃完饭都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往常都是爸爸霸占着电视机，其他人总是有事可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发出动静。奇怪的是，少了爸爸以后，感觉连家务事也少了，可他在家的时候，也从来不做家务啊。
& & 最近妈妈做菜相当敷衍。韭菜不细择就炒，经常吃着吃着，嘴里能吐出根草来。牛肉切成大块儿，煮也煮不烂，咬在嘴里像弹力球一样跳来跳去。
& & &这肉吃不动啊，妈！&姐姐龇牙咧嘴撕着一块肉。
& & &是么？那就慢慢吃啊。&妈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菜谱之类的书。
& & &这么起劲啊？&我凑过去。
& & 妈&啪嗒&一声合上书，取下老花镜：&吃饭，别说话！&
& & &这是什么牛啊，肉老成这样。我的嘴好累啊。&姐还在啃刚刚那块肉。
& & 说实话，虽然我也吃不动那肉，不过还是挺乐意欣赏姐姐扯肉吃时那张难看的脸。
& & 大昆倒是不介意，一边手抓着肉，一边用牙齿死拽。果然，小伙子们都是与生俱来的食肉动物。
& & 妈妈基本吃素食，所以肉老不老的，跟她没多大关系。如果爸爸在，就要吃煮得烂酥酥的肉，至少小火煲三个小时以上，家里总是肉香连绵。最近爸爸不在，妈妈干脆把我们当成放养的动物&&吃不动我烧的肉，就去山坡上吃点草吧，总之，请各位随便，别来烦我。
& & 走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就能听见老爸豪爽的笑声。
& & 已经在医院待了半个月，老头子还没有一点想回家的意思。对医院食堂配的大锅菜伙食也毫不厌倦。每天都向打饭的临时工多要一个馒头，塞在搪瓷杯里，下午饿了夹着萝卜条就吃。和同室的三床四床也已经混熟，都是跟他年纪相当的老头，一个风湿性关节炎，另外一个尾骨椎管里长了&个囊肿，刚刚开过刀。
& & 我走进病房的时候，爸爸正张着嘴给三床四床展示自己的牙齿。病友们发出一连串长长的、羡慕的叹息，是来自老人身体里那种颤巍巍的抖音。
& & 三床四床看见我来，点点头，出门溜达了。
& & &不错嘛，收小弟啦？&我笑嘻嘻朝着门口耸耸肩。
& & &死小孩。糟老头子没什么可比的，我就比他们多了几颗牙。&
& & &你少吃点糖，本来还可以再多出几颗的。&
& & 这几年喜欢吃糖，爸的牙坏了不少。不过三床四床的情况更糟，三床早早就佩戴了假牙。据说用假牙吃饭很难享受到咀嚼的快感，上颚研磨下颚，像骆驼吃干草，顺带着神情也会变得呆滞。
& & 爸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向我演示过三床吃饭的样子。
& & &那个人有一次吃着饭就猛咳起来，饭粒乱喷，喘不上气，我还以为他快死了。后来护士长冲过来，二话不说，用胳膊肘猛击后背，一颗假牙从喉咙口&哐当&一声落在饭盆里。哈哈哈，大家都说护士长以前当过防暴队员。&
& & 我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 & &汤总是不由自主从嘴里漏出来。牙齿没有以后，连嘴唇都不做主了。&
& & 说完这句话以后，爸突然不说话了。
& &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默默看着床沿边他光秃秃的脑袋。那时我心里想的是，人生到了嘴唇都不做主的时候，还会剩下些什么呢。
& & 戴假牙的三床下个礼拜就出院了。这间病房里即将剩下四床和五床。
& & &过年前应该不会再有人住进来了，&医生说，&你们要不要考虑做个腰椎间盘的手术？&
& & &爸，你要不要考虑做个腰椎间盘的手术？&我把一堆干净的盥洗衣物拿出来，又把盆里的脏衣服塞进塑料口袋。
& & &不做。&他干脆地回答，&你妈说养好了过完年，找个中医看一下。&
& & &你也相信中医了？&
& & &信不信的还不知道，总之不想挨刀子。&
& & &嗯，我也觉得保守一点好。针灸啊，理疗啊，除了开刀还有很多办法的。&
& & &做完手术就瘫痪的人也有。&
& & &也没那么夸张啦。&
& & 爸爸的心理我多少也明白一些。年纪大了，做任何事情的风险都加大了。只要大处平安，哪怕小地方磕磕碰碰，自己难受一点，也不是不能将就的。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动刀子，毕竟不可能像当年割阑尾那样，一笑了之地应付下来。
& & 在医院里养到今天，爸的脸又胖了一圈，明明吃的素淡，肚子却仍然肥软软的。痛风的脚趾关节还很扭曲，但已经不疼了。想起那晚的疼痛，用爸的话来讲，突然觉得死也不可怕了。
& & &感觉身体从腰开始裂成了两半，可是心还是被脚关节的疼痛揪成一团。&
& & &啧啧啧&&怨不得别人，都是你中奖的那台洗衣机闹的。& &是啊&&洗衣机。&爸爸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花园，好像洗衣机就在外面什么地方立着。
& & &真的是太大，也太重了。搬的时候没想到，他们怎么能让&个老人家深更半夜自己弄回家去。好歹也应该等到第二天早上&&&
& & &别提了。都是我自己逞强。&会儿旧同事要来看我，千万别提什么洗衣机的事。&
& & &我才没工夫陪你们一群老头子呢，我还有工作。&
& & &去吧。把床头柜上的保温桶顺便带回家去。&
& & &咦？妈什么时候来的啊？&
& & &昨天下午。&
& & 我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晃荡着见底的汤汁和细细的骨头。
& & &这是什么呀？&
& & &鸽子汤。&老爸说。
& & &哟！&我向他挤挤眼，他当做没看见，捏起一张油乎乎的过期报纸翻起来。
& & 拎着脏衣服和保温桶在医院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我决定走路回家。遇上了小春日和的天气，工作也不那么重要了。地边杂草竟然还有绿意，风吹在脸上就像对着一台暖风机，难免会有错觉，寒冷的日子是不是已经过渡到了春天。
& & 其实，离过年还有&个礼拜的时间。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从未中过任何奖的爸爸竟然抱回一台史无前例的巨大洗衣机，随之而来的病痛也是附赠的年终奖品吧，让我们觉得这一年的尾巴特别漫长。对了，说起年终奖品，妈妈特意为爸爸炖的鸽子汤，是不是也应该算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