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纸鸢耽美作品集小说角色扮演群招募天下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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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brina531f求的文
【内容简介】
上官透,月上谷谷主,他是众人期待的儒雅君子,特立独行地游走于正邪两端。忍看万千红颜垂泪,唯恐她青眉微皱,即便身败名裂也要保她一方平静。
重雪芝,重火宫少宫主,她是倾城万慕的绝世红颜,不惧江湖涉险,只求对他惊鸿一瞥,纵然是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
原本是受尽万千宠爱的一对,可一个劣迹斑斑,一个反应迟钝。他的天空,明明只有她的微笑可以照亮;她的夜晚,明明只有他的眼神可以温暖,为何却被命运玩弄无法划出相同的轨迹,深陷爱情囚牢的两个无法表达爱意的人,会虐杀多少深陷的魂灵?
只道是一袭青衫赴旧梦,怎知她红粉深处剑骨凉。从懵懵懂懂到真情实意,从两情相悦到形同陌路,当时间从指尖掠过,深情是否终将变淡……
【内容简介2】
重雪芝,重火宫的少宫主,为了将门派的光辉发扬光大,从小刻苦习武,却如何都及不上父亲的养子穆远,更不比她的父亲,曾经武霸天下的重莲,因此常年活在负罪与困惑中。在一次英雄大会上,她惨败给灵剑山庄九弟子夏轻眉,对他暗生情愫之时,却发现夏轻眉喜欢的人,竟是自己最讨厌名单中第二名的清纯少女林奉紫。这个时候,心有所属的重雪芝遇到了外号为“上官昭君”“一品透”的月上谷谷主,上官透。传闻上官透追女人就像钓鱼,鱼上钩下锅,煮熟吃光,抛骨扔刺,至多七日。对他相当了解的某老板补充说明,昭君夫人从开钓重雪芝到扔之,计划是三日,也只需三日。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作者简介】
天籁纸鸢,2005年起开始在晋江原创网发表作品,有《天神右翼》《贵族》《花容天下》《十里红莲艳酒》《神玉》《风流》《天籁纸鸢》《奶牛座的魔履情缘》《魔女游戏规则》等多部长篇小说。文风奇特,以情节见长。现于伦敦留学,主修商学,从事写作,策划,经销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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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雪芝在江湖上隐匿过两年。
  两年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重雪芝为了追求夏轻眉,放弃了少宫主的位置,和重火宫决裂。夏轻眉是灵剑山庄的九弟子,出名的美男子,温文儒雅,长身玉立,长长的眼跟盛了水似的明亮,笑起来常常露出雪白的牙齿和单边酒窝,确实很耐看。喜欢他的女人数不胜数,不过,他基本上都拒之门外,包括重雪芝。
  夏轻眉在江湖上的行事作风非常正派,在感情方面,却常常引起别人的唏嘘。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都不要的男人,也不知是柳下惠,还是龙阳癖。不少人说,夏轻眉长了个女人脸,又有个女人的名字,说不定就是个女人。每一次重雪芝听到这样的话,总是会把说话的人暴打一顿。
  重雪芝说,他总有主动追求别人的一日。
  但她如何都不会料到,夏轻眉第一个认真追求的女人,竟然是林奉紫。
  若要重雪芝给自己列一个“最讨厌人排名”,一定是如下结果:第三,灵剑山庄庄主林轩凤。第二,林轩凤的女儿林奉紫。
  对这对父女的感情,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三个字:可恶啊。
  林奉紫的母亲身世是个谜,有传闻说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重雪芝对她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是最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那个人。
  在重雪芝眼中,林奉紫就是长得了个苦命相,一双会发光的死鱼眼,额心还跟她爹一样有一颗红彤彤的媒婆痣,让人看了就生厌。每次她这么说,就有人会纠正她说,那是桃花眼,美人痣。她统统无视。
  最好笑的是,夏轻眉对林奉紫一往情深,这长了媒婆痣的女人拒绝了他,还假惺惺地跑来给重雪芝说,姐姐,我不跟你抢心上人。
  重雪芝每次听到她叫自己姐姐,无名的怒火就会从胸腔中燃烧起来,从口腔中爆发出来,最后千言万语又会化作铭心的一剑,砍向林奉紫。林奉紫以柔克刚长鞭一舞,缠住她的剑,微笑着说,姐姐,他不喜欢你,你就打我,这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重雪芝只有选择最后一条路:暴走。
  但是,她对另一个人的讨厌,那是林轩凤和林奉紫加起来都不够的。
  那个人叫做上官透。
  两年后,重雪芝重出江湖,第一次以她比较喜欢的原因再次闻名于世——漂亮。
  原本以为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归武林,而且单身的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想在这腥风血雨英雄辈出的江湖中找一个如意郎君的她,却很快被和上官透的流言打碎了梦想。
  上官透,月上谷的大谷主,风流得要死,女人多到要命,例如说:XXX,XXX,XXX,重雪芝,XXX,XXX……
  没错,她在里面。
  她比别人倒霉,因为她最有名。而且,更倒霉的是,那时的她,已经被上官透给吃抹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自古美人情场磨难重重,但磨成她这样的,也是属于难上加难了。
  谁都知道,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就是激怒重雪芝;而这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就是激怒上官透。
  就是三岁的小孩,都可以让重雪芝气到脸红脖子粗;而无论再是刻薄尖锐的人,都无法撤掉上官透脸上万年不变的微笑。
  这两人在一起时,场景就相当好玩了。常有人抱怨说,重小姐,脾气太大了,改改不行么。重雪芝保证立刻拍案大吼:“我脾气哪里不好了?!”如果上官透在场,一定会笑得英姿飒爽:“脾气大是好事,别人都忍不了她。到时候,她就不得不跟我。”
  如果有人让重雪芝回想一下最恶心的画面,那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保证是这一幕:
  上官透满脸写着“我是坏水”,用折扇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芝儿,你越生气,就表示你越在乎我。别生气了,快回到我怀里来。”
  重雪芝有的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她讨厌上官透,但很多时候却觉得只要他在,就会觉得生命格外轻松。因为在上官透看来,再是天大的事都好像不足挂齿。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
  刚开始重雪芝不是那种很会自我调节的人,经常因为很小的事郁结很久。
  近三年前,秋。奉天。
  中原武林中最大的比武大会有两个,一是三年一届的奉天英雄大会,一是一年一届的少林兵器谱排行。而这一年的奉天,英雄大会前夕,一如既往的热闹。
  奉天客栈虽然是整个城里最大的客栈,但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大门派的大人物。所以,此时坐在窗旁极力保持低调的一帮人格外引人注目。
  中年人有两男两女,两个丫鬟,一对少男少女。
  任谁都知道,这些都是重火宫的人。
  若换在十年前问别人,重火宫是一个怎样的门派。一般人都会绘声绘色地做出以下描述:“重火宫是江湖第一邪教,由数百名弟子、四大长老、四大护法、还有两个宫主组成。两个宫主都武功盖世,但是一般人都只认宫主重莲。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重莲是谁。”如果说不知道,对方一定会说:“老天,活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说不认识重莲。你……一定是世外高人吧?”
  对于重莲,没有人能用一句话描述他。但就三岁的孩童,都可以用两个字概括他:传奇。
  重莲成名于二十四年前的英雄大会。当时的他只有十五岁,就以重火宫少宫主的身份参加英雄大会,两招击败灵剑山庄庄主楼七指,夺得大会第一,并以“武霸天下”、“冠世美人”的称号闻名于江湖。有人戏谑说,重莲是真正的花容天下,因为男人女人想要的东西他都占尽了。只可惜这些人看不到重莲为他天下第一的武功付出多少代价。知情者又很少给他正面的评价。
  武林公认的邪功中,有两本秘笈是争议最大的。一是《芙蓉心经》,一是《莲神九式》,二者合称“莲翼”,谱写者是同一个人,即重火宫的创始者重九枝。也不知是重九枝喜欢自残,还是秘笈需要天人修炼,总之修炼过这两本秘笈的人都不得好死,没有例外;修炼成功的人,更是惨得千疮百孔。其中《芙蓉心经》在重九枝死前就被江洋大盗偷走,直到五十多年前才确定被当成古董收藏在了京城王府,王爷死后,又一次出现在江湖,引起腥风血雨,因为这门邪功死去的的人不计其数,导致此秘笈至今下落不明。《莲神九式》被重火宫当成秘宝传下来,却只有两个人修炼成了。一是重九枝,一是重莲。
  重莲不负众望变成了整个中原武林的武霸,也成了重火宫历史上最强的人。还有人说,他会长得这么好看,还是托了这门武功的福。也正是因为修炼了这个莫明其妙的武功,重莲做的很多事都与常人有异,有不少人偷偷说,重莲修炼《莲神九式》已经练到走火入魔,雌雄同体,导致他性向不正常,喜欢男人。甚至有人说,重火宫对外声称重雪芝是重莲的养女,实际上就是他和他的男宠林宇凰生的。总而言之,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还因为这害人害己的武功,重莲身为普通人类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强大负荷,三十二岁的时候就归西了。
  但是,不论重莲创造出多少奇迹,也不能掩住他曾经是个杀人魔的事实。杀了多少,恐怕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所以当重雪芝步入武林,受到全天下人注目的时刻,没有人罩着她,却有不少人想杀她。
  因为她是重莲的女儿。
  重火宫历来规定,宫主必须姓重,且是历代宫主的儿女或者养子。如果是女子,那么将来她就算嫁人,儿女都必须跟自己姓,并且继承重火宫。重雪芝作为重火宫的少宫主,是十一岁时就在形式上接管了重火宫,十四岁那一年正式开始代表重火宫收门徒,与各大门派打交道,参加武林的各种盛会等,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对她更是记忆忧新——重莲十来岁的时候就性情温和稳重,得个女儿性格却这么霸道,尤其是在别人说到重莲不是的时候,重雪芝几次都差点弄出人命。
  而此时,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喝下一口茶,低声说:“明天一定要赢。”
  护法琉璃道:“都被你念得耳朵生茧了。”
  “你懂什么。”雪芝看一眼琉璃,小声说,“我知道,这周围的人都想杀我们的。如果我输了,以后仇家都会找上门来。我若是给人杀掉,你们对我大爹爹也不好交代不是。”
  护法朱砂沉默片刻,煞有其事地看着雪芝:“真的会有人杀你吗?”
  雪芝用力点头:“会的。”
  “少宫主,您别太紧张了。这一此是否能拿到名次不重要,主要是让少宫主多多锻炼,以后才能顺利继位。”
  说话的女子是四大护法之首,多年前的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海棠。因日夜操劳重火宫的事,现在海棠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但依然漂亮。
  雪芝不说话。有的问题她也不敢问。
  例如说,二爹爹去了哪里?
  例如说,如果她输了,回去以后会不会被长老们责罚?
  例如说,大家都说穆远是大护法,但见习护法明明有四个。重火宫历来的规矩就是只有四个护法,那穆远算什么?
  其实她知道,重火宫对外公布穆远是大护法,实际他是重莲的养子。重莲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收养了穆远,并且手把手地教他武功,据说是因为他资质很好,非常适合待在重火宫。穆远……是不是将要取代她,成为宫主?
  她看一眼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穆远。他分明只比自己大一岁,但表现出来的沉静,是任何同龄人都做不到的。
  重雪芝非常气馁。
  大爹爹明明是最喜欢她的。为什么不肯亲手教她武功?
  “少宫主,这是上一届英雄大会的排名。”穆远递给雪芝一个小本子,“昨天晚上我把目前的排名都整理了一下,他们的兵器和取胜战败招式我都列在里面了。”
  “多谢。”雪芝接过小本子,大概扫了一下名字。
  第一名,少林寺方丈释炎。取胜:拈花擒拿手。
  第二名,灵剑山庄庄主林轩凤。取胜:虚极七剑。战败:碎琴剑法。
  第三名,峨眉派慈忍师太。取胜: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法。战败: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法。
  第四名:花遗剑。取胜:水心剑诀。战败:千金剑。
  后面依次是华山掌门即现任武林盟主丰城,武当星仪道长,华山派掌门,雪燕教教主原双双,玄天鸿灵观观主满非月……
  琉璃接凑过去看看,咂咂嘴:“这些年新人一年不如一年。除了星仪道长比较年轻,其他撑着场子的都是老一辈的高手……啊,还有这个,十三名的夏轻眉,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林轩凤的得意门生。”
  雪芝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只一个个挨着往下看,终于在四十五名处看到了一个刺眼的名字:林奉紫。
  “她只拿了四十五。”雪芝扯着嘴角笑,“上次她跟我说话那么无礼,其实也就这样了。”
  四大护法中,琉璃、朱砂、海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有砗磲坐在原处像个雕塑。
  最后,还是海棠出来说话了:“少宫主,这些年英雄大会的参加人数几乎是以前的两倍,能拿到四十五已经很厉害了。”
  朱砂想了想,也说:“而且,林姑娘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她不过问你多大,想认你当姐妹而已……”
  琉璃道:“是啊,她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是个对手,不得不防。”
  雪芝气闷,干脆不答话。
  她没有忘记,出来之前,三个长老交代了,她必须拿到前五名。再看看前五名那些人,她六七岁的时候就见过释炎,当时他和一个女魔头交战,下手的力道是非常惊人的。其他人都在六年前的英雄大会上露过面,那时重莲还在世,带着她参加了那一次大会。除了林轩凤没有和他交手以外,其他几个都不是他的下饭菜。她最喜欢在重莲的怀里蹭来蹭去,无比自豪地说:“大爹爹果然是天下无敌,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她二爹爹林宇凰总会蹿出来,冷不丁地笑一下:“死丫头,有本事你去打打看。”她伸出小爪,按住林宇凰的脸,提高音量说:“凰儿走开!”
  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和这些人动手。
  而重莲死了没多久,二爹爹真的“走开”了。
  这么多年,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
  重雪芝晃晃脑袋,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低声议论:
  “灵剑山庄倒是精明,直接在奉天花高价盖了个大宅院,以后都不用抢客栈了。”
  “听说雪燕教的人今天才到齐,他们还没有给那些娘们儿留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扶正,哈哈哈哈。”
  灵剑山庄和雪燕教是传说中的夫妻门派。雪燕教的教主原双双是灵剑山庄出身,和灵剑山庄走得很近。雪燕教的武学内功都是由灵剑山庄的剑法衍生出来的,但相对柔软女性化很多,所以很多灵剑山庄的女弟子例如林奉紫,都转移到了雪燕教,于是灵剑山庄更是只剩了男弟子。两个教派的关系更好了,经常会通婚,外加有传闻说两个老大暗地里还是一对情侣,所以提到雪燕教,一般人都会说那是灵剑山庄的老婆。
  林奉紫还在灵剑山庄的时候,重雪芝讨厌灵剑山庄。
  林奉紫去了雪燕教以后,据说还特别受到原双双的器重,重雪芝讨厌灵剑山庄,更讨厌雪燕教。
  这时,一名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雪燕教原双双,弟子四名,还有房间么。”
  “这……只剩四个房间了。”
  海棠看看雪芝后面,低头对砗磲说了几句话。砗磲点点头,走过去:“我们少宫主吩咐了,让一个房间给原教主还有林小姐。”
  重雪芝一听到林小姐三个字,头壳里轰隆一响,猛地一扔筷子,站起来:“不让!”
  林奉紫的个子特别高,才十五岁,站在三十四岁的原双双旁边,都要高出半个头。这么高不说,脸蛋漂亮,腰肢还特别细,跟着旁边的弟子穿一样的衣服,她那身白色看去就特别刺眼。
  其实重雪芝心中偷偷羡慕过奉紫的身高。但这种羡慕很快就被自己转化成了愤恨。
  林奉紫一看到她,立刻露出了跟她老爹一模一样的笑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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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和林奉紫在去年的少林兵器谱比武会场上相遇。雪芝比奉紫大上两岁,对小时候的事记得很清楚,但是奉紫不到四岁就被送到了灵剑山庄,对雪芝也只依稀有一点印象。所以,对雪芝来说,那次会场见面算是再遇。但对林奉紫来说,就是初次见面了。
  也不知是老天偏心还是如何,当时在场的小女娃只有她俩,但奉紫才十四岁就亭亭玉立,连雪芝都忍不住要看她。终于控制住不理她的时候,那穿着雪白折叠裙的小女娃就跑过来了,见了雪芝,立刻就问她叫什么名字。雪芝没有搭理她,还是海棠替她回答的。奉紫性格特别温和,还很爱笑,当场就笑得跟朵花似的,说觉得你好面善,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于是,奉紫就被雪芝定义为“自以为是到处认亲的厚脸皮”。
  也不管雪芝是否同意,从此以后,奉紫就认定了这个姐姐。
  这时她还这么叫,雪芝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眼角显得更加上扬:“谁是你姐姐?我说了,我们不让房。”
  奉紫微微一皱眉,一脸被伤害的表情:“姐姐,不要这么对我。”
  这个时候,原双双从上到下打量了雪芝,冷笑道:“哪里来的野蛮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
  奉紫道:“教主,她是重雪芝,重火宫的少宫主。”
  在场有不少人在看好戏。
  所有人包括重雪芝都以为奉紫这么说了以后,原双双一定会作大惊,然后拿出她那副对林轩凤说话时的典型小妇人相,拉拢雪芝。但原双双只是略惊,然后歪了歪头,睁大眼睛说:
  “哦,原来是重莲的女儿。”
  雪芝盯着她,眼中的小火苗开始燃烧。
  “你爹爹已经去世了,你还来英雄大会做什么?小孩子回家守着灵牌积点德吧,不然你爹滥杀无辜造的孽,还得由你来偿。这房我们也没说要你们的,我这就去找——”
  说到此处,腰间的长鞭一抽,原双双及时缠住重雪芝的手腕,雪芝原本刺向她的长剑便不偏不倚地指向重火宫的人。雪芝用力抽手,但是鞭子就像长了牙的荆条,越缠越紧。
  “我也是习剑出身的,但我还清楚,这剑不能这么拿的。重少宫主,到底是您的剑太弱,还是重火宫的剑法空有其名呢?”
  “不准你侮辱我爹爹!”
  “我没有侮辱你的爹爹。倒是你,欺负我的弟子在先。”
  “那是我和林奉紫的私仇,不要伯母你来插手!”
  原双双一听到伯母二字,脸唰地变色,扬手,一巴掌就落了下来。但手掌离她面颊只有几毫米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住。
  她的手腕被三根指头捏住。一回头,出手的人是穆远。但是他甚至没有看原双双,只道:“放开她。”
  原双双不理睬他。但无论她再怎么动手臂,手腕愣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铐住一般无法动弹。她只得松开缠住雪芝的长鞭,挥向穆远。穆远伸手接住长鞭,鞭子绕着他的手掌缠了几圈。他用力拽住,另一只手又没有放开。两个人开始较劲。原双双力气自然不敌穆远,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细汗。
  这时,一个算盘放在在两个人的手上。
  “再继续下去,双方都会被取消比武资格,两位还是掂量着点。”
  说话的是掌柜齐老板。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风云人物,不过因为胡子花白,没几个人记得他年轻的时候有多威武。只是威武消减,威信尚在,他和英雄大会的各大主办者关系很铁,而且彼此间有约法三章,参赛者不得在客栈里闹事,违者除名。
  原双双只得作罢。
  穆远向她拱手,然后和雪芝回到位置上。
  刚一坐下,雪芝就指着他的手,急道:“流血了。”
  穆远看看手心,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在桌上的拭手布上蹭蹭。雪芝忙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不知道那个伯母的鞭子上弄了什么东西,万一中毒死人怎么办?”
  “放心,这里人这么多,她不可能在上面下毒。”穆远笑笑,“吃饭了。”
  “没中毒也得包扎一下,你别动。”雪芝从怀中掏出药,拔出红色小塞儿,抖了一些粉末在他手上,又抽出一卷纱布,替他慢慢缠上,“好了。”
  穆远道:“少宫主居然把这些都带在身边,真难得。”
  “嘿嘿,我啊,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当神医,然后跟着两个爹爹闯荡江湖,一旦他们受伤了,我就替他们包扎,一有人欺负我,他们就保护我。可惜他们武功都太高了,我唯一一次替二爹爹包扎,就是他从爬树采果子给爹爹,然后从树上掉下来。”
  穆远忽然不笑了:“少宫主将来要肩负整个重火宫的重任,说话不可以这么任性。”
  “穆护法才比我大一岁,说话就像个糟老头。”
  “真的?”
  雪芝认真点头:“真的。”
  这个时候,客栈二楼传来一阵呼声:“轻眉,你不要跑!把我老婆的发簪还给我!”
  楼道间,一个清亮的声音接道:“这会儿不赶趟儿,晚些她就走了!”话音伴随着脚步声,一个少年坐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倏地顺着滑下来。
  雪芝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轻眉,老大不小了,给我规矩一点!”二楼的男子喊道。
  叫轻眉的少年对着上面,摇摇手中的银鸾发簪:“谢谢丰伯伯!”
  扔下这句话,他就径直跑出了客栈。他这一跑,似乎看不到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在看他。其实他打扮得不花哨,浑身上下就只有青白两种颜色,头上也系了青色的发带。只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年轻若特有的活力,还是限量版的清秀美丽型,不由自主就抓住了别人的目光。
  “唉,臭小子,还以为他长大点了!”楼上一声叹息,安静了。
  “青梅?真是人如其名。”雪芝微微皱了皱眉,“也够女气,叫红桃也好。”
  虽说如此,眼睛却一直盯着轻眉的背影。
  “不是青梅煮酒的青梅,是轻淡的轻,眉毛的眉。”海棠翻翻穆远整理的名单,“以他腰间的剑来看,他应该是灵剑山庄的夏轻眉。他前天才参加过比武,拿了第十三名,是匹黑马。”
  “夏轻眉?”雪芝眉毛扭得更猛烈了,“看不出来有多厉害。”
  琉璃一挑眉,看看雪芝:“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哪里有很大反应?说都不能说了?”雪芝立刻埋头吃饭。
  朱砂笑道:“难道是看到翩翩少年郎,动心了?”
  “我哪有!”
  “越是否认,就越有可能哦。”
  海棠笑道:“你们别再逗少宫主了,小孩子喜欢否认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很正常的。别把她气哭了,一会又难得哄。”
  雪芝差一点就爆发掀桌子,但是最后又被三个护法哄下来。穆远叹气,砗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已经超脱升仙。
  这一帮叔叔阿姨级别的护法都是看着雪芝长大的,而且几乎都给她换过尿片。所以雪芝可以在新的重火宫弟子面前竖立威信,在他们面前却怎么都不可以。
  与此同时,奉天客栈外。
  沈水悠悠,细雨蒙蒙。
  雪燕教教主以及四名弟子站在水边,如何看都像是乘画舫撑竹伞的红粉佳人。
  原双双看着手中的鞭子,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刚才在客栈里和我交手的人是什么人?”
  “回教主,那是重火宫的大护法穆远。”
  “重雪芝倒是不足为惧。倒是穆远,我看他出手不凡,为何以前没有他的传闻?”
  “这……属下此人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是由重莲亲手挑选的,估计是重火宫的杀手锏。”
  “重莲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奉紫轻声道:“教主,人都已经去世这么久了,就不要再这样说了罢。”
  原双双瞥一眼奉紫,忽然眉开眼笑,挽着奉紫的手道:“我的好闺女,重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这样的人死几百次都不够的。当初灵剑山庄差点因为他灭门的事你忘了?”
  “我又没看到。”
  “这话我们不多说,你看看后面是什么人。”
  奉紫心不干情不愿地回头,迎面走来的是夏轻眉。另外三个姑娘一看到他,都纷纷用手肘捅捅奉紫。奉紫微微一笑,朝着夏轻眉福了福身:“师兄。”
  “你明天还要参加英雄大会吗?”
  夏轻眉分外意气风发。只是意气风发的同时,他眼中仿佛其他姑娘都不见了。
  “要。”奉紫的眼睛长在了奉天客栈上,“明天姐姐要参加英雄大会,我的梦想就是和姐姐交手。我怎么能不去?”
  “姐姐?”
  “我认的姐姐,重雪芝。”
  “重雪芝?”夏轻眉顿了顿,“是重火宫的重雪芝么?”
  “是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对她父亲的事……你还是稍微提防些比较好。”
  奉紫看了一眼夏轻眉,扁扁嘴,娇滴滴地说:“不喜欢别人挑拨离间。”
  夏轻眉愕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原双双道:“诶,奉紫,听听你师兄的话没错。你看看重雪芝的头发,有两撇红色的,人家都说那是不祥之兆。还有人算过八卦,说她将来会跟他爹一样,变成江湖第一大女魔头。你到那时候如果和她走得近,我想罩着你都不行。”
  “我就是喜欢她的红头发。”
  “既然奉紫这么喜欢,那一定有理由的……”夏轻眉又开始替奉紫说话,临走前还不忘对着原双双甜言蜜语几句。
  他刚一离开,原双双就笑道:“啧啧,这灵剑山庄的孩子是一年比一年讨人喜欢。当初上官透那孩子走的时候,我还跟你爹爹抱怨过一阵子呢,没想到,轻眉啊,更是越看越顺眼。”
  奉紫用手臂捅了捅身边的同门师姐:“我姐姐刚才使的是混月剑。”
  “上官透的画像?”重雪芝筷子一放,接过小贩的递上来的水墨画,“这都能拿来卖钱?”
  “这可是精装版的上官特别画像,只我一家,别家不卖。”
  重雪芝一看那图,睁大眼,吓得口中馒头都快掉了出来:“这是上官透么?分明是一个少林和尚。”
  “嘿,小姐你就没听说了,很多姑娘都在抢这一幅啊。”
  “我只听说过他很风流,但是不知道他头上的孔雀毛何时换成了光头。”雪芝摇摇头,“这年头人的审美都有点问题。”
  琉璃看了那个小贩一眼,露出纯洁的微笑:“这位小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姑娘看上去很眼熟?”
  小贩看看重雪芝,再看看琉璃:“是很眼熟。这位大侠,您看去也很眼熟。”
  琉璃道:“这姑娘是林宇凰的女儿。”
  “原来是林姑娘。”小贩道笑得无比纯良,“这幅画我送您了。小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大眼是也。后会有期。”
  小贩脚底抹油,瞬间消失。
  旁边的几个小贩低声议论道:“真赵大眼平时为人还不错,不就是比他的上官光头画像便宜个十文,有必要为了十文钱这么对人家么?同是赝品,公平竞争,是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雪芝眨眨眼,回头看看那几个小贩。
  那几个小贩有两个兜着东西跑了,剩下的都是把东西留下了才跑掉。
  雪芝看着那堆东西,叹道:“凰儿名气真大。”
  琉璃道:“你二爹做人不厚道。”
  雪芝一拳打在琉璃的鼻子上:“除了我,谁都不准说凰儿坏话!”
  朱砂凑过头来,看看那个光头画像:“这脸蛋还是挺好看的。不过这些小贩确实挺缺德,上官透别的画像不卖,就盯着这一张。”
  画像上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腰板儿挺得笔直,眉目神态都散发出十二分的自信与风采。画者也把少年人独有的叛逆神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雪芝道:“我知道这画像是什么时候的了。”
  对这个人的传闻,她听说过不少。
  在江湖中,如果赞扬一个人好看,大部分人会提起重莲;如果感慨一个人幸运,那多半就是上官透了。
  上官老爹是当朝国师,拜官正一品,据说和皇上都沾亲带故;他娘是洛阳大布商的女儿,有一个在峨嵋当掌门的姐姐慈忍师太,在华山当掌门还是武林盟主的表哥丰城,京师首富司徒雪天还是他们的生死之交……总而言之,上官透刚从娘肚里钻出来时,就是一个身罩光环头顶福星的奶娃娃。
  这小子从小就有一张标致的脸蛋,众人都期待二十年以后又一翩翩儒雅君子的诞生,可惜人们的预测只有一点说对了。时至今日,朝廷里很多官员的太太都还记得一件事:某次他爹的寿宴上,四岁的上官小透在园子里和别家小男孩疯闹,但都元帅的小女儿一直缠着他玩绣花,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但他没拒绝她,只随手摘了一朵花戴在她头上,两只大眼睛还闪烁出无穷的波光,然后转身跑掉。小姐姐面红耳赤,再也不找他。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说完蛋,这孩子将来是个祸害。国师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悔恨:“臭小子啊,你才四岁——四岁!”上官小透小身子一偏,脖子都不用扭,衣领就自动转了一圈,刚好,他水汪汪的眼睛朝向一帮夫人。接下来的情况不用多说,他爹的寿宴充满了哀怨。
  其实以他的身家背景来看,金灿灿的光明大道早已铺好。可他甚至懒得挪上一步。
  众人期待的儒雅君子,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下,茁壮长成了一个纨绔公子。
  八岁的时候上书塾,上官小透的一个铁哥们跑来对他说被侍郎公子欺负了,他第二天早上就搬了一块砖头砸在侍郎公子头上,之后他哥们果然就再也没被欺负过。十来岁的上官透和一般孩子一样是叛逆期,只是他的叛逆比寻常人都要来得迅猛,来得激烈。
  在武林潮流的带领下,京师的孩子也流行起了穿长衣,留长发,戴佩剑,还在颈口眼角画花纹。经过长期的忍耐,上官透终于受够了所有人千篇一律的打扮,飞速剔了个秃顶,还是会发光的。当时不少人都给他吓着,他的狐朋狗友直夸他有勇气,他爹娘直接不想再看到他。他对那个头发不仅无比满意,到处给人说他的秃顶也是如此的脱俗,还让人把自己的傻样给画了下来。
  事隔多年上官透已经变成了风流公子的典范,那幅精装光头图,也如同他的风流一般,浩浩荡荡地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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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的光头形象横空出世以后,气倒了爹娘,他还嫌不够。十三岁那一年,他看到十六岁的太傅公子穿了一个已经拖到地上的白衣,颈项上画了莲纹,佩了把假剑还有一帮人无限崇拜,二话不说就上去打他。太傅公子被个比自己小的打败后觉得面子分外 挂不住,之后偷偷带了一帮人去扁上官透。上官透虽自幼习武,但面对这么多人,还是会占下风,于是扑过去,一口咬上太傅公子的脸,再也不放了。迄今,太傅公子白净的脸上都还有非常明显的一圈牙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艺术纹身。
  十四岁的时候上官透自告奋勇去塞外充军。孩子有些叛逆过头,但很吃得苦,国师夫妇连续一年内都没有听过他抱怨的声音。但是刚满一年,上官透无战放号角放军马震惊军队的事就传回了京师。接下来,他被安排到东海的无人岛上待了一个月。
  回来以后,上官透非但没有得抑郁症,还玩到心野,再也没法在家里待,说要去闯荡江湖。国师早就想把他送走了,于是安排人联系武当山。但他不愿意,非要入重火宫,理由是“重火宫的武功才达到了真正的武学境界”。国师只知道重火宫是有名的邪派,对此半信半疑。而他母亲一听重火宫这三字,差点吓得心脏病发作,又因为了解孩子再留不住了,于是决定送他去灵剑山庄。灵剑山庄庄主是林轩凤,林轩凤是王爷的事也是公开的秘密,让他看着,上官透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事与愿违。
  入了灵剑山庄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名字在整个江湖中就已无人不晓。可惜,没过几年,他就以未知原因被逐出师门。谁都好奇这个未知原因的真相,因为以林轩凤的为人,以及他和他老爹老娘的关系,绝对不会轻易弄走他们的儿子。
  至今,很多人都无法琢磨出上官透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
  在江湖中,性格招摇的男人好找,打扮招摇的男人难遇。性格和打扮都招摇的,似乎只剩下了上官透。
  他十多岁时候和人打架,眼下被人划了一个小到几乎看不到的口,但他觉得有疤痕在身上很有阳刚气质,在脸上似乎就像莽夫了。于是他让人在小口纹成红色,下面又纹了两个红点,如果不仔细看,会觉得他流出了三滴血泪。他原本就长了一张不大众的脸——鼻梁那是一个直挺,从正面完全没法看到鼻孔配了个尖下巴,加上时刻“泣血”宝石般的眼,随便往旁边一坐,再是觉得他好看的人,都不会有跟他说话的欲望。
  上官透的头式还一直是人们议论的焦点。自从他结束了光头生涯以后,头发就慢慢地回归了乌黑亮丽型。他个子高,留了长发,看去头发就比别人还长得多。乌发质量是很好,还天生直顺,只是挽起在头顶的发髻,别人都是插的发簪或绑头巾,他插的却是三根横着的孔雀翎。他最喜欢穿白色的连帽长斗篷,如果是换做冬天,帽檐和斗篷边缘还会有雪白的绒毛,如果再戴上帽子在风雪里走,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出塞的昭君。所以上官透还有个外号叫上官昭君。只是上官公子的身材和娇小窈窕的昭君完全搭不上边,混过军队的男人,行为举止和普通男人更不在一个档次上。几乎看过他动手的人,记得最清楚的场景,都是他斩断云空一般利索的身法,还有和飞扬长发,以及旋转的雪白斗篷。
  因为他的身手了得,皮囊好看,又有个一品官的爹爹,所以上官昭君还有个外号,叫一品透。
  以上的传闻,不过是上官透的最基本传闻的一小部分。重雪芝听到的版本,绝对比这些多得多。
  重雪芝实在不明白,大家都是从小就出了名的人,为什么她的日子就这么倒霉?
  被人不少人仇视不说,还要被林奉紫那个阴魂不散的死丫头纠缠。
  次日,重火宫的人抵达英雄大会会场。
  所有参赛者都有权力向任何人挑战。不过挑战者只有一次机会,被挑战者如果战败,还可以挑战除了打败他或她的任何人,然后按胜负排名。
  重雪芝带着五个护法,还有两个丫头一走进会场,很快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虽说她出道很早,但年轻人里,真正和她见过面的人还不很多。
  她刚一找到重火宫万年不变的位置坐下,就听到一个很温和的声音:“雪芝,你也来了?”
  这个人光荣地列在她最讨厌的人第二名。
  果然一回头,就看到相当惊人的灵剑山庄弟子群,十五到三十不等,带头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英俊大叔。在重雪芝看来,他拥有着和他女儿一样的死鱼眼,媒婆痣,令人生厌。
  虽说如此,重雪芝却得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扯着嘴角,露出最僵硬的微笑:
  “轩凤叔叔。”
  重雪芝没有办法,这是她两个爹爹都交代过的:对林轩凤,一定要有礼貌。
  林轩凤跟看了亲生闺女似的开心:“太好了,小紫天天跟我念你,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不要。我还有事。”
  “也好。你先准备准备,一会好上场。”
  雪芝大喘一口气,刚转身,就又被林轩凤叫住:
  “对了,你二爹爹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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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没有回答林轩凤的话,林轩凤也不再追问。
  她是不想提林宇凰的。对于重莲,她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裸的崇拜与尊敬。而她对林宇凰,无时不刻不是逆反与无礼。或许是因为林宇凰大而化之的性格问题,她即便有心疼二爹爹的时候,都会被对方傻兮兮的笑容给弹回去。林宇凰曾经勾着重莲的肩,无比叹息地说,这年头敢打老爹还打得大义凛然的女儿,真的只有我们林雪芝了。重莲也不纠正他,什么都随着他,只有雪芝一个人反抗说她姓重。
  重莲去世那一年,好像什么都不大顺利。
  重雪芝看看自己的左手肘到手臂一块,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她的皮肤白,疤痕因此更加明显,很不好看。她从来不相信天命,但这条疤带带给她的悲恸,远远要超过肉体上的疼痛。
  她从小的武学底子很好,也比较有天赋,几乎没有受过什么伤,但是十一岁那一年,她却因为下山买赤豆粥踢到岩石,从重火境的山坡上摔下来,右手手臂挂了钩藤,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立即大出血。所幸赤豆粥没有从右手滑落,雪芝大松一口气,把粥放在岩石上,然后咬牙撕下布料替自己包扎,却在包扎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赤豆粥。
  雪芝急得几乎掉泪,也不包扎了,直接按住伤口往山下跑去。
  重莲连续昏睡了很多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第一件事是要喝山下小铺子里卖的赤豆粥。整个重火宫的人都知道,重莲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练武过后下山喝一碗赤豆粥。
  一个活到三十二岁的人,在重病的时候,突然叫自己的女儿去买儿时最爱喝的粥。
  十岁出头的小孩虽说比较懵懂,但雪芝的直觉告诉她,大爹爹状况不好。
  谁知她刚跑到山脚,就有弟子哭哭啼啼地跑下来说,宫主过世了。
  雪芝赶回去的时候,弟子们哭的哭,喊的喊,要么就是沉默。
  终于到了心莲阁,提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跨步进去。没想到里面安静得有些离谱。重莲还是以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林宇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握住他的手,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一直浸透了整个领口。
  半个时辰以前,重莲还弯着眼角,对林宇凰笑道:“其实在你和芝儿刚出去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林宇凰扯着嘴角,笑得很不好看:“你以为我是回来陪你的?我只是懒得去买你那个什么豆子粥。”
  “其实这个时候,我还是希望你陪着我……会不会怪我太懦弱?”
  “都懦弱这么多年了,还不都是我罩着你的。”
  重莲轻轻笑了笑:“凰儿,前段时间我才听海棠和朱砂说,长安的福家布商才进了很多冰绡,我想如果把他们做成新衣给你穿,一定很好看。”
  “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我当成姑娘来打扮,你少在我面前提那些花儿簪儿的,我难受。”
  “不是的,我是说,做成新衣。”
  林宇凰这才反应过来,咬紧牙关道:“那些是娘们儿喜欢的事,大爷不爱做。我倒是比较关心韦一昴新打的那把刀子,他号称比天鬼神刃还要利索,我不信。”
  “你啊,怎么都还是不解风情。”重莲稍微握紧他的手,“有人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不知道五百世过后,凰儿是否会在我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我这人从来不说肉麻话,也不给人承诺,你这是在逼我。我这辈子我被你祸害多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你加起来都还不清。你积点德,说一点开心的事好不好?”
  “我会等你五百世。”重莲仍在笑着,但已疲倦至极,眼睛几乎睁不开,“到时候,我还会带着你游奉天,参加英雄大会,去京城逛兵器铺,骑着白马,走遍长安的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让所有人知道,我重莲……永生永世,深爱林宇凰……”
  时逢初夏,红莲盛放的季节。
  重莲躺在床头的样子,恍如熟睡一般,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到最后,他还是紧紧握着林宇凰的手。直到那只手都没有温度了,林宇凰还不肯放开。
  雪芝从来没见过二爹爹这样哭过。但她知道,重莲断气之前,林宇凰绝对没有掉眼泪。
  重火宫里所有人都参加了重莲的葬礼。入了棺,林宇凰用双手挖了坟坑,却在下葬的前一刻,又开棺抱着无力的尸体哭了几个时辰才松了手。
  雪芝如何都不会料到,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对象竟然是大爹爹。
  之后几天几夜,林宇凰一直没有进食,穿着白褂子头顶白带子在重莲坟墓前守着,最后晕倒在墓碑前面。
  林宇凰再次醒来后没多久,就彻底销声匿迹。
  这也是雪芝不敢问他去了哪里的原因。
  如果哪一天听到消息说,二爹爹也去世了,她真的不知还有多少力气去负荷这样的打击。
  至于她的伤口,大夫说,没有及时处理,流脓了。过些年可能会淡些,但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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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位置上,就听到琉璃正在和穆远说话:“这些年英雄大会比武制度改过以后,参加的人确实多了,也稍微公平些。不过看上去就没以前那么刺激,时间也拖得更长了,你看前面那个小子,武功这么臭还上去打,换做以往,恐怕都是高手角逐。”
  穆远道:“你说的那个人,招式使得非常古怪,也不大灵光,但是资质一定很好。”
  这时,身后有人突然站起来,朝着琉璃大吼道:“敢这么说我们小师弟,你要死啊!”
  琉璃回头看看那人,冷笑道:“你们又是哪个门派的?我说他,又没说你。”
  身后一群男子都站着,远远望着台上正在比武的少年。导致他们身后的人都没办法看到擂台,纷纷抱怨。最奇特的是,这帮男人举止都有些没教养,却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再一仔细看,竟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就是气质稍微欠缺。
  朱砂道:“这是个什么门派,感觉真奇怪。”
  穆远道:“应该是玄天鸿灵观。他们每个人腰间都挂了毒葫芦。”
  “啊,对。”朱砂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整个门派就是个男妃后宫,观主满非月是一个变态女人,心狠手辣,以毒制胜,她喜欢让手下打扮得像妖怪一样,大家一起养毒物,放毒蛊。虽毒性不及毒公子天涯,蛊性不及蛊娘子鬼母,但只要逮着机会他们就会到处惹是生非,相当草菅人命。”
  雪芝也凑过去,小声说:“这才是真正的邪教呢,怎么人家都把矛头都指到我们头上?”
  海棠道:“重甄宫主在世的时候,我们还只是中立的门派。宫主年少乱杀人的时候也一样,人家只说重甄养出了个孽子。我们真正变成‘邪教’的起点,是从宫主武功震惊天下那一刻开始。少宫主,倘若你以后不够强其实也是好事,重火宫就可以摘掉邪教的帽子了。”
  穆远道:“实际纵观整个鸿灵观,只有满非月身手不错,前天才败给原双双,拿了第九。别的弟子武功都拿不出台面。跟这些人比武赢得很快,但要论胜败,恐怕不好斗。”
  琉璃道:“我听别人说在底下和满非月斗上的,只有上官透真正赢过了她,不知是真是假。”
  穆远道:“这是事实,上官透有高人相助,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身。”
  琉璃笑:“这天下哪来这么多高人?”
  “我猜是月上谷的二谷主。”
  “胡说,我听说月上二谷主天天窝在谷里不出来,白吃白喝,整个谷的人都恨不得赶他走,只有上官透却一直养着他……”琉璃忽然一击掌,“说得没错啊。我就说上官昭君这些年怎么越来越神秘,原来是准备超脱升仙。”
  此时,身后的人又唤道:
  “喂,喂喂,你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重雪芝正听得带劲,被闹得心烦,直接站起来道:“闭嘴!”
  那些人一看到雪芝,大笑起来。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花里胡哨的纹身,这样看去更加不伦不类。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来:“在笑什么呢?”
  “这个大妈居然叫我们‘闭嘴’,哈哈哈哈哈……”
  大……妈?
  雪芝怔怔地看着他们。
  下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真的是个大妈。
  一群妖男中央,忽然挤出来一个小女娃,身高才到旁边人的胸口,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的肤色不但不像别的孩童那样白里透红,还略微带了点青色。至于嘴唇,那可是整两片蓝色。看上去不可怖,但相当古怪。
  雪芝低声道:“不要告诉我,这是满非月。”
  穆远道:“正是她。”
  雪芝吞了一口唾沫,不知该如何是好。满非月却无限婀娜地走过来,亲昵地摸摸雪芝的手:“这位是重火宫的少宫主吧?”
  雪芝看着她泛蓝的皮肤,下意识收了收手。
  满非月略显尴尬,却很快又笑了:“我的弟子说话一直这样失礼,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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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孩童的模样,说话却像个慈祥的阿姨。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这个时候,忽然群众开始低呼。
  众人抬头看去,发现台上原本在比武的人消失了一个,倒下了一个。倒下那一个原本占了优势,这会儿却躺在台子上,脸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泡,已经断气。
  很多人看到以后都忍不住发出干呕声。
  重雪芝恶心得脸都扭了。
  死在台上的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是华山的弟子。玄天鸿灵观这下挑了个大梁子。英雄大会上连续六十年内,都没有发生过蓄意杀人的例子。作为这一回英雄大会的首席主办人,少林方丈释炎已经上台验尸,开始追究责任。
  雪芝再一回头,发现满非月和那一帮妖男都不见了。
  华山掌门丰城已经带着其余弟子杀出去,释炎方丈宣布,玄天鸿灵观将在接下来的十五年内都将失去参赛资格。
  整个大会的气氛僵硬了不少,但仍在继续。
  琉璃看着被人们用布包着拖下去的尸体,咂嘴道:“真没看出来,那个小孩武功这么菜,真铆起劲来,下手够狠的。”
  朱砂道:“跟着满非月混的人,有几个不是这样?”
  雪芝道:“满非月只是个小女娃而已,怎么……”
  “她不是小女娃。她只是从小就练毒功,到十二岁的时候不知道吃到了什么怪毒,之后身材就再也没有长大,满非月对她的皮肤和身材特别在意,特别向往变成十八九的风韵少女,于是更加努力地尝试解毒,谁知身材毒解了,她早过了发育的年龄,不能长高不说,肤色还变成了你看的那样。她的鸿灵观里,弟子都是男人,下人都是女童,还都是比她小的。一旦长得比她高了,或者胸部比她大了,都会被她毒死。”
  琉璃道:“这样的人还真难找。”
  “总之,少宫主你要小心她。这女人看上去温柔,实际很可怕的。”
  重雪芝根本没有在听。她的目光一直凝聚在灵剑山庄和雪燕教那一块。奉紫似乎被那尸体吓着了,一直缠着林轩凤的手臂撒娇,弄得她周围的长辈包括师兄妹都在哄她。其实雪芝早已习惯她这个样子,但一看到身为老爹的林轩凤一边安抚她,一边抚摸她脑袋的样子,雪芝突然特别难过。
  朱砂伸手在雪芝面前晃晃:“少宫主?”
  雪芝拾起宝剑,倏地跳到台上。
  台上空了好一会儿。她这一出场,成百上千的双视线都扫上来。
  “重火宫重雪芝!”重雪芝向四周拱手,然后转向林奉紫,“请雪燕教林奉紫上台赐教!”
  奉紫略微有些吃惊地看上去。
  灵剑山庄很多新弟子都在问,台上那个英气风发的锦衣少女是什么来头。
  见她不耐烦地跺脚,夏轻眉也禁不住道:“这姑娘性格真刚烈,奉紫,你还是小心点。”
  奉紫抿了抿唇,接过鞭子,慢吞吞地磨上了擂台,朝雪芝福了福身:“姐姐。”
  重雪芝站得笔直,用剑锋指着地。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会场旁边依然有大片大片的赌铺,这一场却没有人下注。两个女子都是新人,而且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也不知为何互相嫉恨成这样。
  “这还用猜么?当然是为了男人啦。”一个大叔颇有经验地摸摸胡子,“一看那个脸蛋特别漂亮但是神态凶恶的少宫主,就知道她是被温柔的那个什么奉紫抢走了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间,是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的。”
  众人一听这说法,豁然开朗。都纷纷学他的样子,神经兮兮地摸下巴。
  但是,这个男人是谁呢?
  众人开始在会场上寻找青年才俊。无果。
  台上已经打了起来。
  雪芝的集体荣誉感特别强,一和人动手,一般都会使混月剑。
  《混月剑法》和心法《九耀炎影》已经变成了重火宫弟子人手一套的招牌搭配。只要修炼至一半,在江湖上都算是一等高手。但这两本秘笈上手容易修炼难。把混月剑练到顶重九重的,近五十年只有七个人:上两任宫主,宇文长老,砗磲,海棠,水镜,穆远。活着又能使用的,只有砗磲,海棠,穆远。然而,将两本秘笈都修炼至最顶重的,近些年只有两个人,重莲,穆远。
  雪芝混月剑修至七重,九耀炎影五重,已经把奉紫打到相当吃力。奉紫身法很快,反应也很及时,但雪燕教原本就是辅助灵剑山庄的教派,招式稳劲,但比起重火宫快而凌乱的剑法,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林奉紫躲来躲去,很狼狈。
  十月的高空,开阔而辽远,却又特别低。兵器碰撞的声音,仿佛在云层间,都会振出回音。
  最后,雪芝一招赤炎神功,击落了林奉紫的长鞭。
  长鞭飞出去的时候,鞭尾在林奉紫的颈项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痕。
  雪芝张大口,上前一步,却听到身后的方丈宣布:“重火宫重雪芝胜。”
  林奉紫又冲重雪芝福了福身,捂着颈项,头也不回地下了擂台。
  雪芝突然有些后悔。
  她刚准备下台,就有人手持细而长的剑,跳上擂台,朝她一拱手:
  “请重火宫少宫主赐教。”
  于是,开始预言的大叔,以及众多神经兮兮的人们,发现了事实的真相:
  原来那个幸运男人,是夏轻眉。
  这回轮到雪芝吃惊了。
  跟灵剑山庄的人不曾交手过,夏轻眉的身手她也没底,外加听说他前次比武表现出色,她更是有些紧张。重雪芝发泄紧张的方法,从来都是变得更加凶猛。
  只听见唰的一声响,她手中的利剑仿佛要划破空气。雪芝脚下迅速踏下两步,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闪到夏轻眉面前,即时展开猛烈的攻击。
  起初,夏轻眉对她频繁的攻击招式还有些应接不暇,连退连守好几回合。很快恢复冷静以后,夏轻眉依然没有大肆出招,只是将剑背在身后,用右手两指和她交锋。这样近的距离,每次雪芝的剑都像是会刺中他,但夏轻眉总是会在千钧一发的一刻躲开。
  朱砂道:“夏轻眉在做什么?玩家家酒么?”
  千金难开尊口的砗磲突然道:“大护法请下定夺。”
  穆远道:“我上。”
  朱砂道:“你们在说什么?”
  海棠道:“赢了夏轻眉就撤退,千万不要恋战。”
  穆远道:“好。”
  朱砂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一场少宫主输了。”琉璃指指夏轻眉,“姓夏的使的是灵剑山庄最恶心的招式迎神指,这一招只能接招不能出招,但专门用来自保和试探敌方虚实,对付性格冲动的人来说,尤其好使,甚至可以在试探过后一招击败对方。但对付冷静和武功比他强很多的人,就无能为力……”
  结果琉璃话还没说完,台上兵器当当响了两声,雪芝的剑便以非常美丽的弧线飞到了四大护法面前。
  释炎宣布:“灵剑山庄夏轻眉胜。”
  几人一起看看那剑,默了。
  雪芝捂着发痛的右手,有些窘迫地走下台。
  夏轻眉还站在台上,仿佛已经料到会有人继续挑战。
  穆远拿出拭剑布,抽雪芝的剑,利索地在上面一抹。刚准备纵身跃上去,一个雪白的身影却以驱风之速蹿过人群,落在大红擂台中央:
  “在下想和夏公子比划比划。”
  轻功好的人很多,但是这人的身法竟然比他说话的速度还快。雪芝甚至还没走到阶梯旁。
  也直到他站定后很久,不少人才反应过来有人上去了。
  海棠怔怔道:“你说,他和宫主比,谁的速度快?”
  琉璃道:“当然是他了。”
  海棠道:“我说的是莲宫主。”
  朱砂道:“那当然是宫主了,谁能比我们宫主速度快?”
  海棠道:“你确定?”
  “不知道,别问了,你知道谁都比不过宫主的。”
  “……”
  台上的人穿着雪白的长斗篷,手持宝杖,背脊挺得笔直。远远看去,那身材真的是一幅养眼的画卷。可惜戴着帽子,所以只能看到白皙的鼻尖。
  夏轻眉拱手,有些疑虑:“请问阁下姓名?”
  “这不重要。”台上的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雪芝,露出半侧面,嘴角轻扬,“我只是替刚才那位姑娘出个面而已。”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朱砂睁大双眼:“好帅……”
  琉璃道:“朱砂,你的年龄……”
  “闭嘴!”
  “公子大可不必在此怜香惜玉,这是英雄大会擂台。”夏轻眉想了想,笑道,“况且,不报姓名,这不符合大会标准。”
  此时,释炎出来道:“无妨,二位可以开始了。”
  华山派掌门丰城对记录人道:“记一下,月上谷上官透。”
  “可是,那位公子没有……”
  “上官透上官透,不要管他,记下就是。”丰城擦擦汗,“这两个小子都太讨厌了,让他们两败俱伤吧。”
  雪燕教的姑娘们开始叽叽喳喳:
  “教主教主,那是谁啊?”
  “是啊,好无礼,怎么可以这样对师兄说话?”
  原双双兴奋得难以自拔:“我的透儿,终于昭君出塞了!”
  周围的男人看他一眼,都沉默了。
  只有林轩凤,一直没有发表评论。
  这一回夏轻眉没有再用迎神指,而是直接上灵剑山庄三大剑法之一的虚极七剑。这一招一直是他的杀手锏,也是得意招式。七剑当中,前六剑都是重复交替使用两种剑法,到最后一剑施与重击,一般很难不造成重创。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每一次攻击,上官透都会用手杖使出同样的招式,只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到最后一击的时候,上官透身形一侧,剑竟击了个空。然后,上官透手杖一横,架住他的剑,往上一提,剑锋就指住了夏轻眉自己的脖子。
  上官透道:“还要继续么?”
  夏轻眉不语。
  “看你是灵剑山庄的,我不下重手。”上官透忽然压低声音,“如果因为喜欢一个女人,就这样对待其他的女人,那不算好男人。”
  夏轻眉沉吟片刻,朝他一拱手,笑道:“多谢赐教。我大概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了。”
  他刚下去没多久,穆远就一跃而上,落在上官透面前。
  上官透微微抬头,露出眼下的三点凝红:“阁下是?”
  “重火宫穆远,请。”穆远朝上官透一拱手。
  “我没有登记,挑战我毫无意义。”
  穆远愣了愣,道:“方才一战,重火宫感激阁下的出手相助,但是请阁下接受。”
  上官透打败了夏轻眉,谁都看出来了,夏轻眉才受了内伤。现在再和他出手,重火宫颜面上过不去。所以穆远只有挑战上官透,来间接击败灵剑山庄。
  上官透道:“若我没猜错,阁下打败我之后,就会退场,对么。”
  “是。”
  “我不接。”
  “若不接,阁下就失去了大会资格。”
  “我本来就没有参加大会,也不存在取消与否。方才的姑娘消了气,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告辞。”
  说完,上官透就又一次千里一瞬,消失在会场。大部分人几乎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穆远看看坐在人群中强装无事的夏轻眉,只得作罢。
  一下来,朱砂就忍不住道:“笨蛋穆远,为什么不追上去?”
  “既然别人无接战之意,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况且,他的武功底细我一点不清楚,若强留之反被击败,恐怕少宫主会杀了我。”最后几句穆远越说越小声,眼角还瞥了瞥雪芝。
  “不会的!”雪芝狠狠拍了一下穆远的肩,“穆远哥,你实在太有义气了,我以为你们肯定会晾我在上面的。”
  “少宫主不要这么说。宫主在世的时候我就向他保证过,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保护少宫主和重火宫,万死不辞。”
  朱砂道:“大护法担心什么,那人看上去架式很惊人,出手未必有你厉害,你若是高调点,早就名满江湖了。”
  “上官透的武功绝对不可看轻。至今为止,他和别人动手的记录,都是点到即止。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结束的,没有战败历史,也没有人探究过他的底线。”
  “上官透?”雪芝眨眨眼,“那是上官透?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虚极七剑最少修到了八重,那他必定在灵剑山庄待过。但是他击败夏轻眉的招式,又是月上谷的镜变杖法。杖头是浅蓝色宝石,很像冰块,应该是寒魄杖。”
  朱砂道:“本来很好猜的,都给大护法给说得困难了。”
  “何以见得?”
  “他眼下有三点红色刺青。”
  “这个可以是冒充的。”
  朱砂指指身后,会场的入口。
  很多姑娘都开始撤离,纷纷往门外赶去。
  “穆远愚昧。”
  “他跑这么快,你以为是什么?跑这么快了场景都这么壮观,要多留一会儿,恐怕他已经被失控的女人围攻而死了。”
  穆远忍不住笑了。
  琉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轻功这么好。”
  雪芝道:“我不喜欢他。”
  琉璃道:“又来了。”
  “当男人,怎么可以到处招蜂引蝶?别告诉我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我爹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呢,怎么都不见得他这样不负责?”
  朱砂道:“少宫主说得确实没错!”
  琉璃道:“……又来了。”
  之后雪芝又去参加了几场比武。拿了二十三名。大会历史上没有任一个女子可以在二十岁以前拿到这个名次,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一种极度的荣耀,可她是重莲的女儿。流言蜚语很多,重雪芝想装作没有听到,但是心情还是忍不住烦躁。眼明的人都看出来了,失去了重莲的重火宫元气大伤,穆远上阵,象征性地打了几场,就拒绝了原双双的挑战,拿了十六名。雪芝对原双双没有好感,还跟穆远抱怨了一阵子。
  但穆远说:“有些不该得罪的人最好少惹,这会儿我们暂时让着他们。给我十年,我还你一个当年的重火宫。”
  对穆远的看法,雪芝一直很困扰。她很信赖他,但她知道身为未来的宫主,她不能对任何人放一百颗心。但没有重莲的沉静智慧,林宇凰的灵敏刚强,更没有他们都具备的绝世身手,她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自信。
  当天晚上,雪芝特别低落。她第一次半夜三更跑出去练武。看着沈水面波光潋滟,她忽然想起儿时的红花院。林宇凰蹲在自己的身边,手把手地教她蹲马步、压腿、出拳。
  “喝!”小小的雪芝曾经眼带笑意,声音稚嫩,用不娴熟的、软软的左钩拳打在林宇凰的鼻子上。林宇凰气得捏她的脸,骂她笨蛋,不知道打草人反而打老爹。
  水的波光晶莹到有些刺眼。
  “喝!”
  无边无际的星空下,雪芝目光闪烁,咬牙挥剑,敏捷而狠劲地劈断了一个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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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桥后传来了一阵拳打脚踢声,还有人不断闷哼的声音。雪芝稍微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往前走了一段。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一群人架着另一个人,作势要往河沿推。这一块儿会动手的,一般都不会只是什么小流氓小混混。穆远没跟着,雪芝武功再高也有些没底。正犹豫着往前磨蹭,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轰隆的惊响,声音大到让人头皮发麻。那个人和一块大石一起消失在河堤上。
  然后一帮人妖里妖气地大笑起来,消失在客栈外延。
  雪芝赶紧跟上去,结果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河堤下面原来还有一个台阶,而那块石头就在中间的台阶上,跟着掉下去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石头旁边动都不能动。
  大半夜的,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一点惊悚。雪芝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不知道是否要前去探看。
  没过多久,那个人就开始往台阶外爬。
  雪芝终于忍不住道:“喂,喂,你在做什么?再爬你要掉下去了。”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还在往前爬。然后,爬到边缘的时候,他选择了掉下去。
  雪芝急忙上前一步,却没听到人落入河中的声音,只是那块大石稍微挪动了一些。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块石头上镶了一条长铁链,铁链绑着那个人的腰部,那人正在河水和台阶的中间悬着,摆来摆去。
  雪芝这才看到,下面是平静无波的河流,一艘小纸船飘浮在台阶的正下方,里面放了一个小药瓶。纸船正顺着河水慢慢游走,而那人的手伸得长长的,像是要去捉那艘船。可惜距离太远,铁链的长度根本不够。
  “你是不是要那瓶药?”雪芝问道。
  那个人没有回话。
  也不知是什么人设的刑。这个人似乎中了毒,使不了力。但只要一够着那个药瓶,巨石就会掉入河中。到那个时候,就算拿了药瓶,他也一命呜呼了。
  雪芝二话不说跳入河中,游去拿了小船,又朝着那个人游去,浮上一些,把药瓶递给他。结果一看到那个人,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他的脸,竟然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泡,就像白天死在英雄大会上的那个人一样。
  那人一巴掌就打掉了她的手,药瓶飞入水中。
  雪芝胆子还算大,急道:“是不是被鸿灵观的人害了,神志不清?那个是解药啊。”
  那人指了指已经游走的小船。
  雪芝道:“你要那个船?”
  那人没说话。雪芝又游过去,把船拾过去,递给他。他二话不说把船吃了。
  “你……你清醒一点,你吃的是纸,不是药。”
  那人无视她说的话,闭上眼静静等待了片刻。忽然,他脚下一蹬,就跳上了台阶。嗖嗖几声,他就跃到了台阶上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滴落液体在铁链上,用力一劈,铁链就断了开来。
  他又嗖嗖几下蹿回岸边。
  雪芝浮上岸,跟到他后面:“你还好吧?”
  其实还是会害怕见到他的脸。但那人一回头,脸上竟然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雪芝指着他,比刚才叫得还大声:“妖怪啊!无脸鬼!!”却听见那人不耐烦道:“你叫什么叫?真吵。”说话的瞬间,他的额心已经有东西渐渐皱起来。下一刻,脸上的皮肤居然在下陷,鼻尖冒出来。
  也就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一张有些邪气的少年面孔出现在她面前。这样一来,配上他头上的红羽绒,更是充满了鸿灵观的妖气。
  雪芝愕然道:“你是什么变的?”
  少年道:“我不是什么变的。我犯了戒条,差点死了,现在又活了,就这样。”
  这才留意到他的腰间挂了一个小毒葫芦,雪芝立刻反应过来:“你就是白天在英雄大会上杀了人的鸿灵观弟子?”
  “是。”
  雪芝忽然后悔救了他,道:“既然他们都准备杀你了,你回去也是死。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懂?”
  “怎么可能死?”少年晃晃腰间的毒葫芦,“我回去以后,就可以换一个大的了。观主还会赏我更多的毒蛊和毒液,之后我在鸿灵观里,可就扬眉吐气了。”
  “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要杀你么?”
  少年颇是自豪:“这是观里的规矩,只要破除了师兄设下的难题,并且不寻求帮忙,就可以和他交换葫芦,并且得到他的权力。”
  “你没有寻求别人的帮助?”
  那人唤道:“你救了我,但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找你帮忙了?”
  天下之大,无赖很多,这么不要脸的她算是头一次遇到。跟鸿灵观的人果然是永远找不到共同语言,雪芝转身就走。
  少年在她身后道:“不过,观主也说了,有恩必报,是鸿灵观的最基本道德底线。”
  听到最后一句,雪芝哭笑不得,但决定不和他闲扯,继续往前走。但是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人拉住,身子被扭过去,一个火辣辣的吻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这下两不相欠了。”少年露出非常天真纯洁的笑脸。
  雪芝目瞪口呆。
  她的第三次初吻,竟然,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鸿灵观的变态小孩夺走了。
  雪芝之所以称它为第三次初吻,是因为在她的定义中,真正的初吻应该是和心爱之人。所以,两岁时故意去亲大爹爹又被二爹爹掐的初吻不算,十二岁时和穆远比武时不小心回头亲到的不算。
  这一回,也不知是否年纪大了些,受到的刺激最大。雪芝二话不说,惊天耳光抽过去。
  少年被打得跌倒在地,还捂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打我?”
  雪芝气得满脸通红,举剑就想杀人灭口。
  然而这个关键时刻,一颗迷雾弹掉在地上,雪芝听到少年在雾中说道:“不喜欢这个,下次我换个方式报答你就是,后会有期,小美人!”
  雪芝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客栈。
  推开门,穆远正在她的房间里坐着,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写什么。她竟然像犯了错的小孩,退后几步,守在门口半天都没进去。但是转念一想,穆远肯定发现了她的存在,于是轻手轻脚跨过门槛,关上门,低声道:
  “穆远哥。”
  穆远立刻回头,微笑道:“少宫主练完剑了?我整理了大会的名单,一会你看看。”
  雪芝点点头。
  “怎么浑身都湿了?”穆远推开窗户,往外伸了伸手,“没有下雨,你掉到河里去了?”
  雪芝还是点点头。
  穆远似乎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头看看雪芝。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六七岁大,瘦得要命,整一个人就是根小竹竿,穿着大红色的小裙子到处晃荡,头上的两个马尾扎得特别高,还跟着晃来晃去,整天挂在脸上的表情不是横眉竖目,就是张狂大笑。十年后的今日,她的五官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漂亮,只是扎在头顶的两个马尾越来越低,就像她火爆脾气过后的沉默,越来越长。
  重莲临死前,向穆远交代过很多重火宫的事,其中,也包括了雪芝。他不知道将来林宇凰会怎样,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希望穆远能陪着她,直到她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嫁了人。至于重火宫,只要挂着重雪芝为宫主的名义便可以了。
  穆远七岁以前都是孤儿,他甚至不知道亲生父母的模样。随着年龄增长,他也渐渐知道,世间的感情分了太多种,很矛盾,也很复杂。然而他非常确定的感情,是对重莲的崇拜,和对雪芝的怜惜。
  看着雪芝浑身湿透又有些狼狈的模样,穆远突然特别怀念她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了许久,他才站起来:“你等等,我去叫丫鬟帮你找衣服。”
  “不用,我先看看名单吧。”
  穆远叹一声,只好自己去柜子上翻浴巾。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原本想像以前一样替她擦拭,但是略微顿了一下,只是把浴巾递给她。雪芝有气无力地接过浴巾,只是挂在脖子上,就拾起穆远整理的簿子开始一字字阅读:“我记得出来的时候,长老们告诉我要拿下前五,让你进了前三十就可以。”
  “长老们当然希望你能够成为重火宫里武功最高的人,也无可厚非。但他们不会责怪你的,毕竟你还年轻。”
  “不会么?”雪芝扬着嘴角,眼中毫无笑意,“回去再说吧。明天我们再去看看比武,过几天就得回去了。最近得多招几个弟子,还要为兵器谱的排行努力一把。”
  “兵器谱我带两个人去就好,不用担心。”
  “不行,我不能缺席。”说到这里,雪芝打了个喷嚏,“你早点睡吧,明天早起赶去会场。”
  穆远原本想问问她身体,但看她揉揉自己鼻子又捧着浴巾乱揩头发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
  “少宫主,其实宫主以前吩咐过一些事,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和你商量一下。”
  雪芝动作慢慢停下来:“……什么事情?”
  穆远琢磨着,低声道:“宫主以前就说过,少宫主到一定年龄,就应该考虑成亲的事。”
  “现在太早了。”雪芝断然道,“等我过了二十六再说。”
  “那太晚了。”
  “最起码要等重火宫恢复元气,现在这样我还成亲,像什么样子?如果你是想找一个强大的势力来和我们联姻,那很抱歉,我重雪芝不是那种人。”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穆远顿了顿,“我觉得灵剑山庄的夏轻眉一表人才,而且很有大家风范,在江湖上声望也不错。不知道少宫主有没有那个意愿?”
  雪芝惊愕地抬头,一下不知如何接口。
  “考虑一下吧。”穆远拍拍她的肩,“说真的,少宫主一日未嫁,我一颗心就放不下来,总担心你会惹出什么事。”
  雪芝横眼看着他:“你怎么这样说话!”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房门。
  雪芝道:“什么人?”
  “是灵剑山庄的夏轻眉。”门外的人问道,“请问这是重姑娘的房间么?”
  雪芝和穆远面面相觑片刻,雪芝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靠着柜子站过去,雪芝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壶碗碰撞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嘈杂。雪芝住在二楼,甚至都能看到楼下有酒壶飞起来,又掉下去。
  果然上门来找的是夏轻眉。他换掉了灵剑山庄的白衣黑腰带,还有皮制护腕,穿上了一套暗红色的便服,金龙戏珠的发冠,整个人看去清雅不少,不像习武人,倒像贵公子。
  “不知夏某是否打扰了重姑娘?”
  “没有那回事。”雪芝瞥了身后一眼,跨出门槛,“请问夏公子前来是为……?”
  “哦,只是觉得白日在大会上伤了姑娘,心有愧疚,特地来赔个不是。”
  “哈哈,原来是为这个。”雪芝摆摆手,“夏公子想太多了。那是在擂台上比武,又不是结仇,我怎么可能往心里去。”
  “莲宫主的女儿果然豪气大度得多。”夏轻眉笑道,“夏某想请姑娘小酌一杯,不知姑娘是否赏脸?”
  “没问题。请。”临走前雪芝回头又向穆远使了个眼色,才跟着夏轻眉到了客栈一楼。
  一到晚上,已经比赛结束的武林豪杰都在这里对饮高歌,这个时段想要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雪芝和夏轻眉刚一从楼上下来,一些白天闲话够的人兴趣又来了,死盯着他们,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两人在一个小圆桌旁坐下,要了一壶桑落酒,各自小酌一杯。
  雪芝道:“这桑落很正,果真是清香大曲。”
  “重姑娘懂酒?”
  “只懂皮毛。”雪芝笑笑,“我爹爹素喜品酒,但酒量欠佳,我跟他学着品酒,但也不能喝太多。”
  “品酒自然好过嗜酒。不过,你说的爹爹……是莲宫主么?”
  “是。”
  “可我听说他酒量惊人,千杯不倒。”
  “那是因为他喝醉了不上脸,举止很正常,只要你不去推他,就看不出来。”
  “若是推了呢?”
  “就倒了。”
  夏轻眉笑出声来:“若不是听你亲口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是事实。总觉得重莲这两个字早就成了神话,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成为传奇,实在没办法把他和普通人联想在一起。”
  普通人?大爹爹的毛病,其实很多吧。例如,每天躺在床上闭眼后,就算不动,起码要一个时辰才能入眠,没有例外;例如,经常会毫无来由地皱眉,然后捂住额头;例如,无论喝水还是喝茶,喝到最后总是喜欢留一点,死都不肯喝完。
  某一次林宇凰和司徒雪天聊天聊到重莲喝水的问题,生意头脑一流熟识人性的司徒雪天说,重莲觉得留下那一部即便是自己喝的,也觉得很脏,那是自我厌弃和极度洁癖的一种表现。林宇凰不信,回去以后问重莲为什么不喝。重莲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感觉有点不干净。林宇凰一听,吓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对重莲百依百顺到了极点,反而弄得重莲莫明其妙。
  虽然雪芝不想承认,但连她都觉得她大爹爹不是一般的不自爱。
  不过这些话她都没可能说出来,只笑道:
  “其实,除了武功的部分,江湖中很多人都把他吹神了。”
  “我相信他的相貌,也应该是像传说那样。”夏轻眉笑笑,“看重姑娘就知道了。”
  雪芝愣了愣,有些窘:“没有,没那么夸张。”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色渐晚。
  夏轻眉道:“不瞒你说,其实以前我对重火宫和重姑娘有不少误解,所以今天才会冲动上台挑战。现在想来,似乎太随波逐流了。来,我敬你一杯。”
  雪芝举杯,喝下去以后,最后才支支吾吾道:“对了,那个,林姑娘现在还好么?”
  “你是说奉紫?”
  “啊,嗯。”
  夏轻眉忽然笑起来:“她就是脖子上挂了点小伤,回去以后一直跟庄主闹着说姐姐下手好狠,还蹭着庄主哭了半天,最后闹得庄主都受不了了,说你这丫头这样下去怎么习武。你知道她怎么说?”
  “她说什么?”
  “她说她姐姐以后可是重火宫宫主,会是厉害的女魔头,有姐姐保护就可以了,她才不用练武呢。”
  雪芝火气又上来了:“谁会是女魔头了!”
  “哈哈,重姑娘息怒,奉紫一直都是那样的,习惯就好。”
  “不过,没想到林庄主竟然这么严格。”
  “错了。”夏轻眉摇摇指头,“庄主也就是说说而已。奉紫天生对武学就相当敏感,学得很快,其实周围没有谁对她严格。她就是被宠多了,才会这样娇气。有很多姑娘都特别看不惯她,她说只有你表面对她凶实际为她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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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对她好了?我不认识她。”雪芝面无表情道,“林奉紫是个莫明其妙的人,总是喜欢以很奇怪的理由来缠着我。她给你说我是她姐姐是吧?说实话我跟她一点也不熟。”
  夏轻眉又笑了:“果然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样。”
  “不过,灵剑山庄和雪燕教的武学果然同出一脉,虽然雪燕教用的都是鞭子,但总体形变神不变,而且动作相当漂亮,非常佩服。”
  “要论动作好看的,我觉得应该是月上谷的杖法。山庄里有很多弟子都是为了一睹一品神月杖而踊跃报名少林兵器谱大会的。”
  “月上谷?你是说上官透那个月上谷?”
  “是。上官公子小时候就已经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现在已经变成人们常常提及的俊杰之一。庄主也是从小就步入武林的,虽然没有掀起过大风波,但地位一直很稳固。对很多事他看得都很通透。他说,看上官公子的性格还有形式作风,再过些年,必定会在江湖上成为最引人关注的人,不是武林豪侠,便是一代魔头。”
  “难道这就是他被逐出灵剑山庄的原因?”
  “不,他被驱逐的原因没人知道,但是能确定的是他做过令庄主生气的事。因为当初所有人都看到庄主动手打了他,但去追究,有人说是他发现了大秘密,但实际上,谁都不知道。”
  “这样……那为什么你在大会上不认识他?”
  “我和他没见过面。”
  “不会吧?以前他不是在灵剑山庄么?”
  “是,但灵剑山庄太大,我和他师父不同,也不在一个院里。在山庄有会议或者有比武活动的时候,他又从来不参加,都是单独行动,所以我和他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真是个怪人……”雪芝喃喃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得回房,不然明天起不来。”
  “不好意思,我都把时间忘了。”夏轻眉站起来,从腰间拿出一个红色剑穗,递给雪芝,“我与重姑娘一见如故,这个是我的见面礼,望笑纳。”
  “啊,这样,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夏轻眉笑道:“无妨,区区薄礼,不足挂齿。”
  两人道别后,雪芝甩着剑穗回到房里,原本以为穆远已经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那儿。一看到雪芝,穆远立即站起来:
  “少宫主,宫里长老刚传了消息说有要紧事情,让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
  次日清晨,雪芝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奉天。
  抵达重火宫已是一天以后。再翻上山,看到小河盘绕的山丘上的雪白楼群时,雪芝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是真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雪芝又迟疑了很久,才慢慢迈步进去。
  正殿中,三四十个高等弟子站在两旁,四大长老坐在大殿尽头。大师父楚微兰和正在训练中新四大护法正站在他们身后。
  雪芝刚一进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扫过来。她越往里面走,头越埋得厉害。
  穆远和四大护法跟着他走了一段,但都在抵达自己位置的时候停下来。
  宫主的位置和南宫长老此时是空的。宇文长老坐在宫主位置旁边的副座上,默默看着雪芝不说话。
  还是温孤长老最先开口:
  “少宫主,长途跋涉累了吧?”
  雪芝头上薄薄的汗水依然没干:“不累。”
  尉迟长老微笑道:“既然不累,那么,成绩应该还可以吧?”
  望着尉迟长老的笑脸,雪芝一时竟连多看一眼都会心虚。她握紧双拳,头埋得很低。所谓的急事,其实就是又一次的弹劾与训话。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名次,但是任何人都没有流露出情绪。
  最后,还是宇文长老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少宫主,你跟我来。”
  他慢腾腾地杵着拐杖,慢腾腾地走下台阶。经过这些年,几个长老都更加年迈了,宇文长老也是愈发深不可测,令人不敢靠近。
  雪芝跟着他走了一段,大概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由停下脚步。前方的宇文长老也停下脚步,但是不回头。等她又走了一步,才继续往前。
  从尽头的侧门,穿过回廊,雪芝站在了重火宫历代宫主的灵堂中。
  灵堂很宽广,而且顶很高,在里面走几步,都可以听到脚步的回音,香火寥寥是一片死寂。墙上挂满了重火宫所有宫主的遗像,遗像前面摆着灵牌。其中也不乏英气勃发或是面容冷峻的女宫主,但几乎都是年过五旬的容貌。最后一张画像上的男子是最年轻的,也是长相最完美的一个。灵牌上写着两个大字:重莲。
  “跪下。”宇文长老的声音自迷雾一般的香火中传来。
  雪芝立刻跪下来。
  “这里所有灵牌的主人,几乎都曾经是叱咤武林,纵横天下的霸者。你父亲更是十五岁就成为了天下第一人。”宇文长老双手压在拐杖头上, “重火宫之所以有今天,都是由这些人,你的祖先用血与泪一点一点铸就的。”
  雪芝埋头不语。
  “而你,重雪芝,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却连重火宫的武功都没学全。马上就要继承宫主之位,你竟然连英雄大会连前十都没有进。”
  雪芝依然埋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对得起重火宫,怎么对得起牺牲了自己为这个武林世家付出一切的父亲?”
  雪芝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指尖苍白。
  “你说说,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宇文长老又指着重莲的遗像,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对得起他?”
  雪芝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微微发抖。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出来。”宇文长老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在这一刻,面前的遗像似乎变得很高,很高。
  重雪芝正对着遗像跪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坐姿端正的男子依然嘴角含笑,风华绝代。
  半个月后的清晨。
  已近初冬,天亮得越来越晚,尉迟长老又一次被门外的舞剑声吵醒。披着衣服往外走,一片灰蒙蒙中,一个身影正在练剑场中来回穿梭。
  剑光凛冽,俯仰之间,数块大石又被击碎。
  雪芝满头大汗,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汗水甚至随着几个转身的动作旋转溅落。没过多久,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雪芝手中的长剑剑锋被劈成两段,旋着飞了出去。
  雪芝这才停下动作,长叹一声,慢慢走到一旁,随地坐下。
  尉迟长老带着欣慰的笑意,踱步过去。
  雪芝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取下长剑上的剑穗,把已经断裂的剑扔到一堆遭到同样对待的破剑中。然后她从路边拿来一个大袋,取出另一把剑,把剑穗挂在上面。
  “剑都不要了,还要剑穗做什么?”
  雪芝吓得低抽一口气,回头,半晌才回过神来:“长老?啊,哦,这个剑穗,呃,我很喜欢。”
  尉迟长老怀疑地看她一眼:“真的么?”又看向剑穗。
  “是,有剑穗,舞剑才帅气……”说到这,发现尉迟长老一直在看那个剑穗,又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尉迟长老抬头,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好好练。”
  午时过后,雪芝倒在草坪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楚微兰和穆远站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她。朱砂蹲下来,戳戳雪芝的肚子,叹道:“少宫主,吃太多了。”
  “我肚子好难受。”雪芝试图撑起身子,但挺了一次,失败。再挺一次,再失败。楚微兰实在看不过去,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拉起来:“你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要急于求成啊。现在穆远教你,你光看就可以了。”
  穆远背对着雪芝,站得笔直。然后横臂劈剑,剑锋急速颤抖,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然后便是抬腿,踢腿,收剑,再刺,再收,接着一个翻身,回马剑……
  都说习武就像绘画。无论画得再好的人,都无法将画画得跟原物一样。但是可以趋于完全一样。穆远经重莲亲手指导传授,只要是重火宫的招式,他都几乎做到理想状态,标准得挑不出毛病。
  混月剑的第八重。就是因为舞得极好,穆远的背影看去特别像重莲。
  雪芝眨眨眼,轻声道:“穆远哥,真的很厉害……”
  穆远舞完剑停下来,蹲在重雪芝面前,笑道:“少宫主,你要做得比我好。”
  雪芝断然道:“那不可能。”
  旁边的朱砂和楚微兰差点异口同声说“是啊”,还好忍住。朱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宇文长老真的是严格死了。不过没办法啊,他可是你爹爹的师傅,不过青出于蓝。如果他不是那么老,而且来亲手教你了,估计你早就……怎么了?少宫主你眼睛疼?微兰,你嘴巴怎么了?……穆远,为什么捂着头?”
  “少宫主,我有事想要问你。”宇文长老的声音从朱砂身后传来。
  朱砂的背脊就像弹簧反弹一样抖了一下。
  雪芝慢慢站起来:“长老……什么事?”
  宇文长老看看穆远手中的剑,朝他伸手。穆远立刻把剑递过去。
  朱砂喜道:“宇文长老,您真的要教少宫主武功?”
  宇文长老却提起剑穗,看着雪芝:“少宫主,这你是从哪里得的?”
  “……我在,我买的。”
  “在何处买的?”
  “在……奉天。”
  “你在奉天买到了灵剑山庄的东西?”
  雪芝的脸很快红了,只好看着别处不说话。
  “少宫主交友,我们不能插手。但希望少宫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重火宫和灵剑山庄向来不和,他们和你拉关系,必然别有用心。”
  雪芝忍了许久才忍住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弟子匆匆忙忙赶来:“少宫主,长老,雪燕教教主求见。”
  雪芝心中一凉,道:“你让她在山下等我。”
  “不。”宇文长老打断道,“请她上来。”
  原双双站在正殿门口,跟以往的来访者完全不同,背脊站得笔直,毫无惧意。这一回,她身边一如既往跟着很多女弟子,不过据说从不离身的奉紫不在。
  一看到硬着头皮来的雪芝,还有跟在后面神色凝重的宇文长老,原双双立刻眉开眼笑:“原来重火宫还是有长辈的,我还以为只剩下了雪芝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呢。”
  宇文长老道:“少宫主虽然年轻,但已经不是孩子了。原教主有话不妨直说。”
  这时,很多重火宫的弟子也都偷偷放下手中的事,围过来看。
  原双双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想惊动长老的。雪芝年纪还小,会犯点错,也是正常的。”
  宇文长老俨然看着原双双,不接话。
  雪芝道:“请不要拐弯抹角,要说直说!”
  “是这样的,我听说夏轻眉那孩子送了雪芝一份薄礼……”
  “夏轻眉?”宇文长老蹙眉道,“灵剑山庄的第十二代九弟子么?”
  “长老果然是百龙之智,就是他。”
  雪芝打断道:“他送我什么东西,不要你来多事!”
  “唉,芝儿,你听我把话说完。”原双双越叫越亲昵,看着雪芝的模样就像在看自己女儿,“江湖上现在已经到处都是关于你跟你夏哥哥的传言了,我当然相信你俩不会小小年纪就做了那样的事……但是,女儿家的名声给人家这样说,毕竟不好……”
  宇文长老蹙眉不语。
  雪芝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他就坐下来喝了点酒聊几句话,两个时辰都不到……你,你再乱说话,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唉唉,芝儿,姐姐这是为你好。”原双双叹道,“其实你要跟你夏哥哥真有什么也是你们的自由。但是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夏哥哥很多年前就跟我们奉紫提过亲,只是奉紫还小,我们作大人的,都不同意当时成亲,现在也稍嫌早了些。不过再过两年就不一样了。你夏哥哥虽然在江湖上一直都给人说成柳下惠,但遇到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又是对他有意的,怎么能不动心呢……”
  原双双说了什么,雪芝都没听进去。
  她只听见,原来夏轻眉和林奉紫已经定亲了。
  难怪夏轻眉会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奉紫的好话,她还以为……他对自己有好感,希望自己能多靠近他们的生活。
  顿时心中说不出的委屈,雪芝提高音量道:“伯母麻烦你闭嘴!我和夏轻眉只是朋友,别的什么都没有,你再在那里危言耸听,我现在就让人砍了你!”
  宇文长老道:“少宫主,你现在还不是宫主。”
  “就是啊,我这是来好心提醒你的,芝儿。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说真的,以你的出身,以你的性格,我看你夏哥哥大概不会和你来认真的。你还是和那些与你相配的人在一起吧,像什么青鲨帮的帮主呀,玄天鸿灵观的弟子呀,银鞭门,金门岛什么的,想娶你的,还少了?”
  雪芝立刻冲上去:“我要杀了你——”
  但是被宇文长老一根拐杖拦住。宇文长老依然毫无笑意,看向原双双:“原教主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可以请回了么。”
  原双双气愤了片刻,又微笑道:“也是,奉紫还等着我给她带洛阳的花簪呢。唉,这姑娘也是,这么柔弱不说,还把自己弄得跟粉儿玉儿调出来似的,害那些山里野孩子似的女娃娃嫉妒得要死。追她的男人太多,还都尽是名门正派来的大少爷贵公子哥儿,我真替轻眉那孩子担心啊……”
  她这些话像是说给身边的人听的,但又说得格外大声,雪芝想不听都不行。
  终于原双双走远了。只剩下雪芝,宇文长老,还有一堆旁偷听又散掉的重火宫弟子。
  “从明天开始,少宫主不得踏出重火宫半步,直到你的混月剑修炼至第九重。”宇文长老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可是,过了年,兵器谱大会我必须得去。在那之前,我没法修炼到第十重。”
  “兵器谱让穆远代你去,你不用去了。”
  “没有哪个门派参加比武大会不带首领的。”
  宇文长老沉思许久,道:“夏轻眉会去参加兵器谱大会,是么。”
  “我不是为了他去!那个原双双说的话长老也相信么?我和夏轻眉只是朋友!”
  “你现在会钟情于他,是因为他打败了你,而你太弱。等你混月剑练到第十重再回去看看,你是否还会喜欢他。”
  雪芝双眼发红:“喜欢别人不是用剑法来衡量的,你们不能这样操纵我!”
  “明天开始,你不能再出去。我话就说到这,少宫主继续练剑吧。”扔下这句话,宇文长老就走了。
  也是当天晚上,重雪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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