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送侄女什么礼物好这样做好吗?我离家23年没回过去家,今年全家人一起坐她车回去,可回来时她却不愿和我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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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春光里——穿越 不喜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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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爹说得有道理,可是……在侯爷面前当差,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随时都有可能挨骂挨打不说,对主子的心意揣摸得差些,就有可能挨训!成天鞠躬哈腰的,难道不气闷吗?爹刚才也说了,这个差事……是体面……”她撇撇嘴,内心并不认同这一说法,“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派外差,身不由已,先前爹去了江南大半年,我又住在二叔家,娘一个人带着弟弟在家,好不凄凉。”
路有贵叹道:“那有什么法子?咱们家生子,难道还能自己做主?哪个差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况且我未必真能抢到手,如果这回没轮到差事,你爹我仍要继续打杂呢,只盼着小陈管事别忘了答应我的副管事之位。”
春瑛转念一想:“难道就没别的差事了?爹刚才不是说……有两家铺子和两处田产吗?”
“两家铺子对哦偶有十几个人抢,田产略差一些,顺义那处大田庄,总共有四五十顷地,又离京城近,便有三四个人争,但河间府那处小些的田庄,不过二三十顷,又都是中下等田地,离京城太远,就没人去抢。听说那里一年也没多少出产,村子倒是很大,人多,有市集又有学堂什么的,不过银子少了,那些人也不希罕。”
春瑛眼中一亮:“就是这个!”
第四卷 淑女 一百四十九、灰心
路有贵愣了愣:“你说什么?”
“就是这个小田庄!”春瑛不自觉地身体前倾,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没人抢又离得远,不是最好不过了吗?所谓山高皇帝远,卢叔卢婶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就是因为西山庄子离侯府远,老太太、侯爷和太太都不去管,每年只问出产就算了,其他事都由他们夫妻俩做主。本来顺义那个大田庄也很好,可是爹说有好几个人抢,即使抢到了,也会被人惦记着。倒不如咱们家把那个小田庄抓到手,然后找机会全家搬过去……”
她想过很多脱籍的办法,但父母不赞同,她又有什么法子?再熬几年,等父亲熬到了大管事职位,或许会寻求更上一层,脱籍出去,但那时她和姐姐也过了婚配的年纪,天知道上头那些人会把自己配给哪家的阿猫阿狗?在现阶段,她能做的,就只有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少受高位者的奴役,不让他们太过影响自己一家人的生活了。如果父亲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田庄管事,而自己一家又能成功随他搬到田庄里生活,那么除了每年回府报告经营状况与上报出产外,就不需要在侯府里执役,她们姐妹的婚姻也可以不受侯府支配。等弟弟再大两岁,就让他在那个田庄的学堂里接受教育,将来再想个法子脱籍……
春瑛咬咬牙,这是她能接受的底线了,赎身比她预想的要困难得多,而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更让她沮丧。
路有贵眉头大皱,盯着女儿看:“春儿,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脱籍的事?”
春瑛心中一惊,张张口,便闭上了嘴。她不否认这一点,与母亲相比,父亲也许能更理智地倾听她的想法。
路有贵明白了,闷头喝了口茶,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半响才道:“我就知道你还没打消这个主意……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怎会几年都抱着这个念头不放的。你是看你卢叔当了田庄管事,就能脱籍,便想叫我也这么做吧?不去抢顺义的庄子,是怕你爹我抢不过人家?”
春瑛稍稍冷静了些,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我……我也是为了家里好……一直为人奴仆,事事都不由己,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家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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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贵叹道:“为人奴仆又如何?你当出去做平头百姓,就一定有安乐日子过了?你二叔跟我说过你在外头这一年的情形。那个姓胡的皇商小少爷,一被赶出家门,就落魄得连我们都不如,你跟他出去卖东西,不是还被官家子弟欺负么?若不是三少爷偶然遇见了出手帮忙,你要怎么办?平头百姓……哼,平头百姓一样做不了自己的主!”
春瑛急急辩道:“那是遇上了不怀好意的人!只是偶然……”
“外头的坏人多了去了,你怎知道咱们家不会遇上?”
“那……卢婶家里脱了籍,不也过得很好……”
“他们那是主子恩典!”路有贵重重将杯子放到桌面上,“说是脱籍,不过是给他家儿子一个前程!其实仍象原来似的,做一样的事,当一样的差!你当他们家就能自己做主了?!快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叫人知道了,必要编排你有背主之心!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要被你连累!”
春瑛眼圈一红,咬着嘴唇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得委屈,不一会儿视野就模糊了,几乎要掉下泪来。
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春瑛听到动静,知道是父亲,便扭头过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路有贵盯了女儿一会儿,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道:“好了,闺女,我知道你心里是想着让家里人过得好些的,你是经过了先前的事,生怕以后会再吃亏,所以想早早脱身出去,是不是?”
春瑛听到他这么说,眼泪终于忍不住要掉下来了,扁着嘴抽出手帕一把擦了,泪水却止不住地不停往外冒。
“你这孩子……”路有贵无奈地道,“你当你爹我心里就没想法么?若不是家生子的身份,当年咱们老路家那样的富贵,京里各大商铺的东家,见了面也要称你太爷爷一声老爷子,可一夜之间,就全变了样,你太爷爷死了,只拿一张破席子卷了草草埋葬,你爷爷更是连祖屋都没保住,全家人天天被人耻笑欺侮……可这都是命啊!谁叫咱们家祖上就是侯府的家奴呢?!”
他叹了口气,回想当年,也有些哽咽,“可是……出了一趟外差,一路上看的世面多了,爹心里也有几分庆幸……若不是生为侯府的奴仆,咱们还要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遇上灾年,连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你们姐弟三哥没了依靠,说不定就要流离失所,仍旧是被卖身为奴的下场!那时候还未必有侯府这样的好人家愿意收留你们呢!”
春瑛一边听,一边慢慢转过身,看着父亲,吸吸鼻子,道:“我们不会那么惨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富庶的地方,做点小生意,爹那么能干,咱们不怕赚不到钱,等弟弟大了,考个功名,咱们也能象别人家那样,过得快快活活的……”
路有贵闻言失笑:“你也太看得起你爹我了,你以为真是爹能干么?别人愿意跟爹打交道,不过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若没了侯府,爹什么也不是!”
“不会的!”春瑛忙道,“小飞哥不是侯府的人,背后又没有靠山,还是一样能赚到钱,若不是他哥哥从中作梗,他早就开铺子了!”
“可他没开成。”路有贵打断她的话,“就是因为他没有靠山,不是么?他但凡有点依仗,也不会怕他哥哥。胡家算什么?不过是区区皇商,从前爹在大门上当差的时候,遇见来上门拜访的客,哪个不能把他家象蚂蚁似的掐死?你二叔这两年不得志,也没把胡家放在眼里。可就算胡家什么都不是,欺负一个平民百姓还是不在话下的。外头多的是这种人,你没有依仗,下场只会更惨!”
“那是因为他哥哥有心把他赶尽杀绝!”春瑛不服气地道,“枪打出头鸟,有钱有势的人,只会欺负妨碍他们的人,或是有钱无势的人,咱们安心做小老百姓,有点小钱,自己能过好日子就行,又不求出人头地,人家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如果没有依仗就没法活下去的话,外头的平民百姓岂不是通通要撞墙了?!既然人家能过得,我们为什么过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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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路有贵急得直跺脚,“这世上就有人平白无事看你不顺眼,要折腾得你全家都过不下去,你又能奈他何?!到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见女儿一脸不平,只得无奈地道:“别再胡思乱想了,如今这样不好么?爹求个好差事回来,家里不愁吃不愁穿,遇上天灾人祸,自由主子们挡在前头。咱们啊,还是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这场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春瑛有些灰心了。就算她再渴望脱籍,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也是没用的,难道要丢下他们自己争取自由身吗?可是父母还是父母,姐弟还是姐弟,她跟家人是不可分割的。
也许过去落魄时,父亲曾有过脱籍的想法,因为那就代表着能离开原来的环境,争取更好的未来。可是现在,父亲有了好差事,身份地位提高了,手头的钱多了,家里换了大房子,日子越过越好,他便开始犹豫,不想放弃这种安定的生活。他毕竟是在侯府后街长大的,家生子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又怎么能理解春瑛对“自由”的重视?
春瑛闷闷得,在房中发了半天呆,路妈妈催了两回,她才醒过神来,去厨房帮忙。吃过午饭,按照约定她该回去了,告别时,看着父亲,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爹……就算不为了咱们方才说的那件事,我还是觉得你求个外头的管事之位更好……留在侯爷身边当差,说是体面,其实也有很大风险,主子不定什么时候发火,就会拿你出气了,吃板子还是小事呢!在外头当差,主子没事不会不会想起你来,即便想起了,也不能立刻打你板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句难听的话,如果府里出了什么事,在外面逃起来也容易些……”
路有贵脸色一变,路妈妈便先开口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府里会出什么事?!多少人都抢着到侯爷身边侍候,你却叫你爹让贤?!哪有你这么笨的人?!”
春瑛低头,摸了摸弟弟的小脸。小虎咧嘴朝她笑笑,伸出三个手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三三……得九……”却是她刚才教的乘法口诀。
春瑛抓住他的手,转头对父母道:“爹,娘,小虎今年三岁了,也该开始学点东西,他连数数都不大会呢。你们都是能写能算的人,怎么不教他一教?他这么大的人了,成天只知道玩布老虎,就算是为了他的将来,也不能让他荒废了时光呀?”
路妈妈没好气地抱起儿子,见他袖口黑了一圈,便轻轻拍了他脑门一记,骂道:“又擦哪儿了?!不是叫你不许弄脏吗?!”接着转头对女儿道:“你说得容易,我认的那几个字早就忘光了,你爹又不得闲。何况数数这种事儿,过几年不用教就会了,他又不用陪小少爷读书,认字做什么?认了几千字,也考不了秀才!”
春瑛抿抿嘴:“青姨娘说,过两年就让弟弟去陪霍家小少爷读书呢,不管这事能不能成,弟弟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就算是长大了看大门,也要懂得看拜帖呀!”
路妈妈眼中一亮,正要问个清楚,就被路有贵拦住了:“霍家小少爷的事不与我们相干,这事儿以后再说。春儿,你的话爹都听懂了,你在府里就好好当差吧,别挂念家里。新差事……爹心里有数!”
春瑛看向他的眼睛,他却移开了视线,拿起一个包袱塞过来:“你娘给你做的几样点心,还有你二叔送来的地瓜干,拿去送其他丫头吧。”
春瑛有些失望地接过包袱,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家。
出了门,向左拐,走大约五六十米路,就是一处比较偏僻的胡同口。这里过去是侯府数个家生子家族的居住地,现在这些家族有些被派到了外地,有些已经没人了,也有些被全家转卖,或是象过去的路家一样迁到其他院子里,胡同里几乎没有了人烟。春瑛刚从二叔家搬回来时,也曾经来这里探过险,当时曾怀疑过这里的角门就是周念与三清暂住的那处小屋旁的园门,深深懊悔没有早些知道新家离自己如此之近。
春瑛站在胡同口,两头望望,正想迈步过去,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姐姐!路姐姐!”她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居然是陪她一同回家的小丫头亭儿。
亭儿一手拎着个小包袱,一手拿着一支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笑道:“姐姐要回去,怎的不跟我说一声?要是让赵大娘知道我没跟姐姐回去,一定要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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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眨眨眼,扯出一个笑:“没事儿,我不是说过你可以自己回去的吗?”
“可是赵大娘说……”
“别管赵大娘说什么了,不过两步路,你要跟就跟来吧。”春瑛拿定了主意,转身往胡同里走,亭儿忙闭上嘴跟上。
春瑛平静地经过几扇门,留意到最靠里的一扇是没有加锁的,她摒住了呼吸,继续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在角门上轻敲几下,门便开了。
三清那张脸从门后露了出来,吓得亭儿尖叫一声。长时间不见,春瑛也有几分心惊胆跳,勉强挥手打了声招呼:“你好……那个……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她迅速瞥了亭儿一眼,希望三清明白自己的暗示。
三清微微一笑,让开了路。春瑛反手扯住亭儿,直接往里走,一直走到湖边,才对亭儿道:“你瞧,咱们这不就回府了吗?你是在哪里当差的?可要我指路?”
亭儿拍拍胸口,道:“没事儿,我在二门上呢,我认得路的,先去厨房那头,然后再绕到前院去!”她左右望望,有几分心动。
春瑛笑道:“那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顺便采几朵花给青姨娘插瓶。”
亭儿干脆地应了,便呼啦一声奔向远处的花海。春瑛眯眯笑着,慢慢走向旁边的树丛,趁她眼错不见,躲到了大树后头,等到她离得远了,才返身往回走。
回到角门边时,三清早已等候多时了:“回来了?”
春瑛笑笑:“你还在这里住吗?那念少爷……”
三清咧咧嘴:“少爷说能行,有事会找我。”
春瑛点点头,从怀中包袱里抓了一把地瓜干给他:“请你吃,很甜的。”
三清接过地瓜干,耳根有些发红:“谢……”春瑛笑了,打开门往外走。
没有挂锁的院门就只有几步之遥,春瑛一步步走近,心跳忽然加速起来。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挤身进去,反手关门,院中一片寂静。
这是一处普通的四合院,格局与路家所居的院子相似,两侧厢房俱老旧不堪,唯有正屋经过整修,乌瓦白墙,十分清雅。庭前种着几株老桂与一株三四米高的枣树,风轻轻吹来,枝叶便沙沙作响。
“是春儿来了么?”屋里传来一道男声,仍旧如记忆中一般温和、淳厚,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几分消瘦,与淡淡的微笑,开口叹道:“总算把你盼来了。”
春瑛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便蹲下身去,抱膝哽咽失声。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五十、安慰
春瑛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心抬眼看了看周念,见他仍旧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耳根便有些发热,小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周念摇摇头:“不要紧,坐吧,咱们好好说说话。”然后转身回到房间中央的书案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春瑛心不在焉地直接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却忽然顿住,犹豫着是不是要站起来,重新找个脚踏坐,周念已经先开口了:“自打你被送出了府,我就一直在担心,不知你在外头过得如何,不过攸哥儿说当时派了最妥当的一个家人去办,想来你应该过得还好吧?”
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过得好不好,还真是很难说,但春瑛承认在府外的这一年,大半时间里还算是愉快的,便道:“还行,我起初是在太太娘家名下的一家店铺里住,那里的掌柜人很好,后来我跟二叔回他家住了大半年,有一个……邻居,做些脂粉首饰的小生意,偶尔替人牵线做中人,我从旁相助,也挣了些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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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笑道:“听起来不错,你打从前开始,就一直很热衷于攒银子,想必把全家人赎身的银子都攒够了?”
春瑛勉强笑笑:“原本是够的,现在……就算有银子,我爹娘不肯点头,也是没用。”
周念有些诧异:“你爹娘不肯么?”他有些了悟:“方才……你这样伤心,可是因为这个缘故?”
春瑛听了,眼圈又开始发红:“我爹现在得了重用,觉得留在府里更好,又怕出去了会遇上许多困难……我知道,脱籍离开,以后就要靠自己家人想办法谋生了,不象在侯府里,吃穿都不愁……可是自由民和奴仆,毕竟是不一样的……”
周念柔声劝道:“你爹的想法也有道理,他也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安稳些吧?”
“我知道……”春瑛扁扁嘴,“可是出去了,未必就不能谋生呀?以前我们家穷的时候,他偶尔会给人做中人,赚个辛苦费。我出去这一年,帮那个邻居小飞哥做生意,认识了好些外地客商,他们一年都要来京城贩几回货的,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来历和落脚的地方,他们也认得我。就算爹找不到工作,光靠这些客商就足够糊口了……”石掌柜那边的人脉也是可以利用上的,即使父亲不如小飞哥口齿伶俐,每年挣得的银子打个对折,也有几十两,足够他们全家过上小康生活了。
周念想了想,问:“这些话……你没告诉你爹么?”
“提过一点,可是没用!”春瑛吸吸鼻子,“我爹就认定了,没有靠山,在外面会被人欺负,日子没法过下去……我真拿他没办法了,总不能丢下全家,一个人想办法脱籍吧?!”
“为什么你定要执着于此事呢?”周念沉吟片刻后,提出了这个问题,春瑛听了一愣:“因为……因为我想要自由,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
“那也不一定要脱籍啊?”周念道,“高门大户里的管事们,与寻常奴仆相比,要多一份体面,有许多事都可以请主人开恩,容他们自住行事。你方才说,你爹如今得了重用,想必在主人面前说话也有份量了吧?为什么你仍旧……仍旧坚持要脱籍离开呢?而且还很急切?”
春瑛怔了怔,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答道:“因为我很着急……我爹现在还算是得重用,可是连管事都没正式升山去,就算当了管事,也只是小管事,离那些大管家还差得远呢,谁知道主人会不会听他的话?要等到他有足够的体面能自住行事,不知要等多少年……我年纪小,还等得起,可是我姐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眼看着就是配婚的年纪,天知道她会被配给什么人?万一那是个混蛋,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就算是个好人,也极有可能是府里的家生子,那将来就算我们家成功赎身出去,姐姐却还是奴婢,她生的孩子也是奴婢……难道我能抛下她吗?”
她吸吸鼻子,继续道:“还有我弟弟……他今年只有三岁,可是姑太太家的青姨娘已经发话,要他两年后去陪霍家小少爷读书了。青姨娘也说过要我们全家过去服侍霍家人的话,这叫我怎么不担心?霍家待家中奴仆好不好?他们将来会不会放人?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而我自己……我现在不在浣花轩了,在晚香馆侍候霍家表小姐,我不知道自己会侍候她多久,是不是要跟着她出嫁?我见过别人一家子都待在侯府,可女儿却随小姐出嫁到了别处,青姨娘以前也是侯府的丫环,自打随姑太太出嫁,十几年都没回过家,自己还当了小妾!全家人去世了,她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我心里害怕……所有的事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想跟家里人分开……也不想被别人安排自己的未来……”
她垂首低泣,手中的帕子已经扭成了麻花,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大,总觉得这些假设很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一个阴影罩在她头上,她抬头一望,原来是周念,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帕,柔声道:“别哭,你不会遇上这些不幸的事的。”
春瑛接过布帕,小声说了声谢谢,咬咬唇,抬头道:“你怎知道不会遇上?侯府里到处都有这种事,我们家相熟的邻居,就有好几家的男人在外地当差,家的女儿陪靖王妃出嫁了,一年都未必能回一趟家。我爹的上司小陈管事,他亲叔叔和堂兄弟就仍在太太娘家为奴,一家子分在几个地方,这种事多了去了……”她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家就算赎了身,二叔却是要跟大少爷走的,也算是骨肉分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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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淡淡一笑:“这些事都是由侯府的主人决定的,不是吗?攸哥儿就是侯府将来的主人,只要他发话,你还怕什么呢?”
春瑛心中先是一动,但又很快摇头:“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事事都要听侯爷太太的主意,等到他当家作主,不知还要几年。”
“那我总不是个孩子了吧?”
春瑛愣住:“你?”
“就是我。”
周念笑着端坐回原位,“你忘了当初我答应过你的事了?等我家平了反,攸哥儿便会将你一家送给我,届时我不但不会干涉你全家的事务,你们想要脱籍,我也会爽快点头的。”
春瑛心中一阵惊喜,她怎么就把这件事忘了呢?忙道:“对、对!你答应过我的!”她相信周念不会违约,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但又马上紧张起来:“那……念少爷,你家里几时能平反?我记得你离开侯府前,就已经有好消息了吧?”
周念笑着点头:“已经有两位大人得到了平反,他们都是家父生前的知交,想必好消息已经不远了。侯爷让我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春瑛面露喜色:“那可太好了!”说罢又有些惭愧:“对不起……我好象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却忘问你过得如何了……”
周念没有生气,眼神却有几分黯然:“我?也没什么,你出府不到一个月,我就离开京城了……先是到了山东边界……侯爷打通了门路,把替换我的人救出了盐场,打算在路上换回来……”他顿了顿,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人……已经被折磨去了半条性命,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活着支撑到约定之处……我从没见过这些消瘦的人!一想到若不是侯爷相救,我今天就是那个模样,甚至有可能支撑不了这么多年!而那人……本是无辜稚子,为了孝道才自愿做了我的替身……进盐场不过三年,他父亲便去世了,他却还要在那里苦苦挣扎……临去之时,也只求再见家人一面……”
他眼圈发红,声音颤抖,似乎有无尽悲痛埋藏在心中,却不能发泄出来。春瑛也跟着红了眼圈,忙把那块布帕递过去。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接过了帕子,才继续道:“可惜他没来得及,还好侯爷的人带来了他家人的消息,说他母亲嫁了个河间府的木匠,又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还好,他妹妹在三年前嫁给一个小商人,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他是笑着闭眼的,还向我道谢,可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了掩人耳目,他是夜里下的葬,坟上甚至没有立碑……我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为了我,才害了他一辈子,他受尽苦难,死了也要隐姓埋名,我却借了他的助力,光明正大地回到了京城……”
春瑛忙道:“不是的,你那时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整件事都不是你在主导,你不过是服从安排而已!”
周念摇摇头:“若不是因为我,侯爷绝不会找上他……他小时候……原跟我有几分相像……他在盐场替我受罪,我在侯府吃穿不愁,除了不能随意出门,偶尔受李敞几句挖苦,便一直养尊处优,却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我有什么脸说这种话?!回想当年,获罪的人无数,连我的至亲都被流放偏远之地,我一直留在京城里,得侯爷庇护,真是享了天大的福了!可我除了偶尔想想他们,再感叹几声那替下我的人可怜,还做了什么?自暴自弃,颓废度日……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
他握拳大力打向胸口,春瑛忙拦住,劝道:“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你们都是冤枉的不是吗?你当年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能做什么?何必这样苛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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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没脸见他们!”周念激动地道,“我过得比他们好一百倍,却还敢心生怨怼,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哪里还记得起有人正在替我受罪?我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连父亲教我的做人道理都忘光了,就算日后为他平了反,又哪里有脸去见他?!”
春瑛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再伤害自己:“你现在就算把自己打伤,又有什么用呢?!”
周念愣住,继而整个人泄了气:“是啊……人都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春瑛盯着他,“替你服役的人死了,可其他人还活着,你应该做的是把他们救出来!还有那个人的家人,你也要尽你所能的去照顾,不是通过侯府,而是靠你自己的力量。你难道不想……为他做一点事吗?”
周念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闭上眼,喃喃低语:“春儿……”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五十一、亮爪
周念擦干脸上的泪水,微微有些脸红:“对不住……这回……却是我失态了。”
春瑛笑着摇摇头,觉得现在的周念离她更近一些,不再是那个成天高高在上端着温文架子,似乎从来不会产生负面情绪的古代少爷了,见他有些窘迫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和衣襟,她很有眼色地挪开了视线,装着打量起房间内的摆设来。
虽是一脉清雅简单的风格,这间屋子却实在比过去的竹梦山居还要好些,不但四周墙面都新粉刷过,家具装饰也一应齐全。正中一间是堂屋,充作会客之用,左手边用一个大书架隔开,可以看到里头是书房。右边则是卧室,宽大的炕上摆着叠得有些凌乱的被铺,上头还胡乱搭着几件长袍,炕边的地上却放了一个木盆,春瑛认得那是洗衣盆的规格大小。
她稍稍吃了一惊,收回视线,发现书架与书案都很干净,但地面上却有不少灰尘,屋角的天花板上,甚至还有蜘蛛网。
周念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似乎更窘迫了:“咳……你别见怪,我……我不太会收拾屋子,这……真是太失礼了……”
春瑛哑然失笑:“念少爷跟我说这种话做什么?你哪里是会做这些的人?难道三清住得这么近,也没来帮你吗?”她一边问,一边随手从门后找了扫帚出来,先清理了蜘蛛网,又开始扫地。
周念忙拦住她:“不用不用,三清要帮忙,我也回绝了。他如今肩负守园之责,还要定时清理园里湖中的残叶,又住在园里,进进出出的麻烦得紧,还不如我自己做。”
春瑛奇怪地望向他:“为什么?他的小屋就在角门边上,角门离你这里不过几步路,跟以前相比,比没离得多远,何况这个门是很少有人走的,这算什么麻烦呢?”
周念淡淡一笑:“我出一趟远门,才知自己何其幸哉!明明就被贬成了官奴,却还牢牢记着自己从前的尊贵身份,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理直气壮地支使三清……其实他不过是我家从前的佃户之子,我偶然救了他的性命,他便舍身相护,一直不离不弃。他实实在在是我的良朋!我拿他当奴仆,未免太过分了。如今得你建议,侯爷与攸哥儿为我争取到这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也当尽我所能回报才好。既已成了奴仆,就得做个奴仆的样子来,别让人发现异状,倒害了侯爷一家。”
春瑛想了想,笑道:“这话也有道理。其实这些活真不难,只不过我想象不出你会做而已。看样子,似乎适应得差强人意?”
周念抬袖掩面:“休要笑话,我从前在竹梦山居住时,也做过些轻省活,只是洗衣打扫却是头一回……其实我现今比刚开始已经强多了,至少书架书桌擦得还算干净。”
春瑛偷笑,忽而想到:“那你吃饭怎么办?我刚才进院子时,好象没看到厨房?”
“平时我在外书房当差,跟那里的小厮一块儿吃饭,只有晚上会回到这里来。”周念感到自在一些了,“我特地交待三清不用为我做什么,让我自己试试看,如今我是光明正大回侯府来的,就算是为了侯爷和攸哥儿的安宁,也要把戏做足了,以免叫人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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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望向春瑛:“最初我提出这个请求时,不论是侯爷、攸哥儿还是三清,都大加反对,只是拗不过我,才勉强应了。可是在外书房,侯爷还是指了一个小厮给我打下手,攸哥儿更是时不时找借口让我多吃些补身的食物,我不在家时,三清便会悄悄上门来替我做活。方才把话告诉你,我还担心你也会反对,如今总算松了口气。”
春瑛笑道:“又不是什么重活,年少爷偶尔运动运动,对身体也有好处。我看他们是太习惯护着你了,生怕你受委屈。不过……”她转头望望四周:“你也不必太过死心眼了,打水洗衣服这种活,就算是侯府的小厮也不是人人都自己做的,你能学会自己打扫房间,照顾自己,也就够了,总不能连做饭缝衣服都学会吧?这院里似乎没有井,要用水还得从别处打,这些还是交给三清吧,念少爷的力气应当花在给家人平反的正事上,而不是费力地老远去提水。”
“你这丫头……”周念听了哭笑不得,叹气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吃自己做的饭菜,穿自己缝的衣裳……你的话也有道理,那就请三清替我提水吧。水井在巷口的第一个院子里,虽然不远,我提一桶回来,却只有不到半桶可用,三清还要一路跟着,脸拉得老长。”
春瑛想象到那个场景,也觉得好笑:“反正他都跟了一路,索性就叫他去吧,省下功夫做别的事。对了,念少爷,你在这里住,又在外书房当差,那你是每天来回吗?走哪里?!”
“自然是从二门出来。”周念微笑道,“我这次是光明正大地走,想热闹些,便从前头大门绕街上过来,想清静些,便走后街。我一向是早起进府,天黑后才回来的,今日原是听攸哥儿说你会来,才特地请了假侯在家里。”
春瑛隐隐有些担心:“那……梁太师的人不会为难你吗?”说是后街,其实外人还是可以进来的,这里离其他有人住的院子相当远,万一有事,可是没处躲去。
周念道:“不怕,三清就在左近,有任何动静都瞒不了他的。况且区区一个周念,梁大人还不会放在心上,他顾忌的只有侯爷”他朝门外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听说你申时前就得回去?恐怕已过了未时了。”
春瑛一看果然是,忙忙拾起包袱,道:“那我先走了,有空一定来看你!念少爷……”她顿了顿,“你要多保重,一日三餐一定不要忘,晚上也要早点睡。万事都看开些吧,要记得,平反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周念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让春瑛的心情变得很好,连从父母亲那里碰钉子带来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她很安分守己地继续在晚香馆做活,跟玲珑学霍家的规矩,闲时与十儿、桑儿和南棋一起做针线,偶尔巴结一下青姨娘,又想了两道汤品建议给姑太太试喝,自然又得了几回赏赐,只觉得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连玉兰也没再来纠缠了。
只是姑太太的病却时好时坏,本来已有了些起色,进了五月后,因院中玫瑰开放,她陪着老太太赏了一回,当晚便开始发烧,吃了药,烧退了,又开始睡不好,吃不好,只能靠每天半碗粥油、半碗参汤支撑着。
霍小姐哭红了眼,青姨娘的脾气也变得急躁起来,有个小丫头冲撞了她,她竟然一怒之下,把院里的树都踢折了。霍小姐不好说她什么,为了避免残树有碍观瞻,只得命人将那两株晚香玉都砍了,待前往老太太处请安时,才向外祖母赔罪,自然是小事化无。
兴许是新换的大夫医术了得,姑太太渐渐地又好了起来,脸上有了血色,每顿也能吃下一碗稀粥,清醒的时间渐渐增多,甚至可以陪着母亲说笑几句了。侯府合家欢庆,老太太更是高兴得连声说要奖赏晚香馆众人。霍漪趁机向外祖母请求,想回霍家老宅处理一下家务,再看一看多日不见的弟弟。
老太太自然是一口应了,只是提醒她不要耽搁太久。倒是安氏神色有些异状,晚上探望过生病的小姑,便来到外甥女的房间,看着地上的衣箱,笑着劝道:“哟,瞧这架势,难道是要回去久住?不是舅母多事,你母亲如今还病着呢,见不到你,只怕心里会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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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漪将手中的书册放回柜中,躬身下拜,待安氏开口免礼,才淡淡地道:“只是几样用不着的物件,放在这里也是占地方,漪儿便想着,送回旧宅去也好。这次回家,是为了探望弟弟,料理家务,用不了几天功夫。母亲若想见我,随时都可差人去将我唤回来。”
安氏叹了口气,坐下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又要照顾母亲幼弟,又要料理家务,实在是辛苦。我记得去年办完你父亲的丧事后,你也病了一场?后来又要侍疾,又要赶路,进了京,也没见你闲过,身体不要紧么?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要熬坏了身体,将来就不好办了。”
霍漪心中犹疑,实在不明白这位舅母的用意,只得顺着她的话福了一福:“谢舅母垂怜,漪儿无事。”
安氏一脸怜惜地搀她起身,又轻轻带到床边坐下,亲近地抚了抚她的发鬓,柔声道:“漪儿,舅母知道,你从前就在南京长大,从没见过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一家,但两家年年来往的信也不少了,你当知道咱们是骨肉至亲,有什么为难处,尽可以告诉我们,舅舅和舅母一定会给你办妥的,你可不要跟我们客气呀!”
霍漪心中一动,低了低头:“漪儿知道了。”
安氏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温柔地劝她:“你小小的年纪,又失了父亲,母亲还病着,你每日侍奉母亲汤药,我们这些大人在旁边看了,都觉得心疼。这一回你母亲病重,你连着几日陪在你娘的病床边,已经很累了,明日还要赶回旧宅去,料理了家务再急急赶回来,身体哪里吃得消?索性把那些家务都丢开手,叫管家自料理去,你就专心留在这里服侍你母亲吧,要是不放心,就让你舅舅派个可靠的人去看着。若霍家的下人有哪个不听话,奴大欺主的,尽管告诉舅舅舅母,舅舅舅母一定会替你做主,把那些混账奴才都赶走,另换上好的!”
霍漪头垂得更低了:“多谢舅母好意,只是……这次回旧宅,不过是为了探望弟弟,并向婶娘请安。再者,便是看管家把旧宅整修得如何了,家下人等又是否各司其职。只是求个心里有数罢了,并不是什么累人的事。漪儿年纪小,母亲又不能太劳累了,因此只是勉强学着管家,日后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要向舅舅、舅母请教呢。”
安氏闻言,虽然不算十分满意,却也还算过得去,只是霍漪先前的态度略嫌强硬,让她有些不安。再寒暄几句,又嘱咐了许多关心的话,她起身离开,在门外停步想了一会儿,便拿定了主意。
霍漪回旧宅,春瑛正在随行人员大名单上,在侯府派来的丫环中是独一个,因此要忙着收拾行李,预备在霍家住宿。十儿在旁一边帮忙或添乱,一边不停地嘱咐春瑛回来后要把见到的事都告诉她。
十儿说得兴起,连桑儿都听得心动,凑上一份,让春瑛头痛不已,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想个理由堵上十儿的嘴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大叫,接着便是一阵喧哗声。
春瑛三人忙探头去看是怎么回事,却望见玲珑坐在正屋的台阶下,扶着脚踝,满面痛楚之色。青姨娘正指挥小丫头去扶她起来,又急向闻声赶来的霍小姐解释:“小姐,玲珑拐了脚了!”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五十二、换人
霍漪一听便吃了一惊:“伤得重么?快把她扶进屋里!”又回头叫人:“春儿去拿药,桑儿去请大夫!要快!”
春瑛忙丢下手中的行李,跑到正屋的暖阁里翻出药匣子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姑太太体弱多病,霍小姐与青姨娘的身体也不算很好的缘故,霍家人长年都备有药匣,里面装的是一般疾病伤痛能用得上的成药,也有几个家传的方子,是预备随时能去药铺拣来熬煮的。春瑛天天打扫房间,又得玲珑提点,自然知道该用拿一种。
当下便翻出一盒药膏与一包白布带,赶回正堂。
青姨娘赶走了一干闲杂人等,亲自替玲珑脱了鞋袜,只见她的脚踝几乎大了一倍,又红又紫的,伤得实在不轻。玲珑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咬紧了牙关,勉强忍住呻吟声。青姨娘忙接过春瑛递的药膏,涂了一层在伤处,轻轻揉着,玲珑一时没忍住,轻哼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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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急道:“这样不行吧?就怕关节错位了,还是让大夫来看过,正了骨再敷药的好。”
青姨娘没办法了,丢开药膏,有几分埋怨地道:“只好等了,玲珑也是,怎的这般不小心?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明儿小姐就要出门,你却来添乱!”
玲珑有些委屈地咬咬唇:“我原是想去查看各处烛火的,才下台阶,也没看清地上有什么东西,一踩上去就扭了脚。说不定是哪个丫头婆子偷懒没打扫干净,等我回头问出来,定要扒了她们的皮!”
霍漪皱皱眉,亲自走到门外,就着廊下灯笼的光来来回回地看,春瑛见光线不够,忙从柜上拿了一个烛台去照着。霍漪查看清楚后,便回来道:“台阶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玲珑十分意外:“怎么会呢?我方才分明摸到脚下有东西在滚动,仿佛是只小酒杯,不过……”她想了想,“好像不只一只!我手边也碰到一个呢!记得另一只脚好像也踢开了一个。”
青姨娘皱眉道:“咱们院里的人都不喝酒,哪里来的酒杯?休要胡说。”玲珑正欲辩解,霍漪却拦住她道:“罢了,就算有,方才人多忙乱,多半是被人拣了去。你伤得这样重,明儿是出不了门了,且好好养着,青姨娘再替我选个丫头吧。”
玲珑虽不甘心,也只得应了,不一会儿,桑儿便请了大夫来,霍漪命人约束院中丫环,不让她们出房间乱闯,又带着春瑛等人避到里间,由青姨娘领着一个霍家的婆子出面招待。
那大夫年纪有六七十岁了,是侯府用惯了的,知道规矩,也不敢四处乱瞄,只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婆子一直进了正堂,头也不抬,听青姨娘说完缘由,便迅速朝玲珑的脚上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番,才开始动手正骨,青姨娘示意婆子往玲珑的脚上铺了一块丝帕,那老大夫见了,越发不敢轻率,是以磨蹭了半日,都不敢下狠手,痛得玲珑咬着帕子掉了半天泪,才完了事。青姨娘与那婆子的眼睛都快红了,那老大夫也知道自己理亏,畏畏缩缩地写了方子,才退了出去。
青姨娘气道:“哪里来的老不死,这般不中用!是谁请他来的?!”
门外桑儿害怕极了,又怕青姨娘怪到她头上,忙道:“这是府里平日惯请的大夫,府中下人,不论谁得了跌打损伤,都是请他治的,从来没出过差错。”
青姨娘火了:“这叫没出过差错?!就算是侯府的丫头,也都娇贵得紧,哪里受得了这个苦楚?!”
“好了,姨娘。”霍漪从里间走出来,“兴许是这位大夫不习惯咱们家的规矩,不敢下手吧?快给玲珑上了药,再抬回房间去,时间不早了,明儿还有正事呢。”
青姨娘只得消了气,将药房交给婆子,命她明天一早就出去抓药,又叫春瑛替玲珑涂霍家的药膏。
春瑛尽可能放轻了力道,玲珑却还是不停地吸冷气,好不容易上完药包扎好,在媳妇子们要找担架的空隙里,玲珑忽然抓住春瑛,小声说:“我不能跟小姐出门,你可要给我打醒十二分精神,这一路上都不许出差错!”
春瑛被她抓得生疼,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侍候得小姐好好的,你别担心,明天还有很多人跟着去呢,表小姐不会有事的。”
玲珑死盯了她两眼,方才松开手,任由其他人将她抬上担架。
少了一个玲珑,霍小姐出门时,身边就只有一个春瑛了,青姨娘把院中年纪大些的丫环都叫过来,仔细问了话,在十儿、玉兰与南棋之间犹豫了半天,最终选择了神情冷淡的南棋代替玲珑。
南棋本是二少爷李敞院里的一等大丫头,虽没侍候过小姐,一切事务规矩却是熟知的,当下便迅速收拾好行李,又向玲珑请教了出行安排。春瑛陪在一旁,觉得她做事挺利落,虽然面上冷淡,却不会故意摆架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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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第二日出发时,事情却有了变故。霍小姐已经向姑太太、老太太、太太辞行过,人也准备上轿了,婆子清点随行人数时,却发现少了南棋,问到春瑛头上,春瑛只记得离开老太太的院子时还看到她的身影,但出了二门后就没见过了。
安氏听了回话便说:“哪里有让小姐等丫头的道理?这个南棋,做事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既这么着,没的为她一个耽误了漪儿的行程,老太太,还是媳妇另派一个好的丫头去侍候吧?”老太太应了。
安氏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兰。霍漪在轿里听到回报,什么话也没说,只吩咐出发。
春瑛与玉兰及另两位霍家的婆子各乘一抬青布小轿,跟在霍漪的轿子后头。春瑛还是头一回坐上轿子,起初一颠一颠地还觉得挺有趣,时间长了,却头昏眼花晕得慌,只觉得早饭都快颠出来了。好不容易忍了大半个时辰,其间又歇过一回脚,才到达了霍家老宅。
霍家旧宅位于中城偏西的地区,远远的还能看到皇城的高墙。这座宅院的门面不大,门上的红漆也已剥落了,檐下挂着一对白灯笼,显得有几分落魄。进了大门,很快便到了二门,春瑛照着婆子的指示,下轿扶霍小姐。
霍家的管家与几个丫环早早就在二门上等候了,见了霍小姐,都急急上来行礼。
春瑛猜度她们都是霍小姐的婢女,一问之下,才知其中几个叫东儿、篱儿、菊儿、蕊儿的,才是霍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另外那几个分别叫雪蝉、蓝蜻、青蝶和离蛛的,却是侍候姑太太的。
东儿为人最是健谈,知道春瑛与玉兰是侯府派来侍候她家小姐的,便笑着上来打招呼。春瑛与她攀谈几句,发现她是个热心人,便跟她亲近起来。倒是玉兰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只盯着霍漪与管家那边。
二门上的寒暄并未持续太久,霍漪很快便进了正院。嗣子与张氏早在庭前相侯,锦绣也在旁站着。两厢彼此见了礼,霍漪便亲切地拉起弟弟的手走进厅中落座,向婶母询问起近况,又细细问弟弟最近的功课。锦绣一一替霍荣回答了。
霍荣的小脸上似乎带着不安,结结巴巴地背了一篇课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大姐姐并没有责怪他,反而道:“弟弟年纪还小呢,只要每日不忘功课,便足够了,倒不必逼得太过,男儿家最重要的是正直明理。”
张氏微笑着,心里虽有些不太赞同,但也觉得侄女儿的话有道理,便没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放在桌面上,轻声道:“这是我相公命我还给侄女儿的。他是朝廷命官,一应俸禄都有法度,侄女儿的好意,我们夫妇心领了,但这几张契书,还是请侄女儿收回去吧。”
霍漪怔了怔,迅速扫了玉兰和春瑛一眼,方才笑着将契书推了回去,道:“叔叔与婶娘多心了,想是送信的人没说清楚?这原是漪儿遵照父亲临终前的嘱咐,特地命管家在京中置办的二十顷祭田,原是为了霍家子孙大业考虑,并非是哪一家私有,将来也是要由弟弟掌管的。只是漪儿与弟弟都年纪尚小,又有母亲要服侍,无法照看这份产业,只好托付给叔叔。还请叔叔婶娘不吝辛苦,帮弟弟一把。”
“这……”张氏犹豫片刻,只得收起其中一张,“那这一房家人……”
霍漪仍旧微笑着:“这房家人也是家生子,是漪儿派去照看田地的。想来叔叔是读书人,也不耐烦这些俗务,只管将琐事都交与他家,只每季派人去问一声便好。”
张氏心中一动,便都收好了:“我会转告相公的,请侄女儿放心,这份产业,我们夫妻一定会好好照管,等荣哥儿长大了,便分文不少地交回给他。”
她这么一说,厅中众人神色各异,锦绣小声在霍漪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的神色便黯淡下来:“叔叔婶婶何必这样见外?不说荣哥儿是你们的亲骨肉,漪儿也是叔叔的亲侄女。漪儿知道外头有人传闲话,叔叔是正派人,必不能忍,只是漪儿年幼失怙,母亲又病弱,外祖母与舅舅虽好,到底是外姓之亲,还望叔叔垂怜,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话,便疏远了漪儿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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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神情间似有所动,忙安慰了霍漪几句,因她近来离家数日,有些放不下家中的丈夫与长子,便打算回去一趟。霍漪命人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包括亲手抄的几本书和一些补身药材,便亲自带着霍荣一路送她出了二门。
春瑛跟着东儿,在锦绣的指挥下与婆子们一起把带回来的行李送到小姐的院子里,后者又问起了两位女主人在侯府的起居,尤其是前些日子姑太太的病情。春瑛一一回答了,才发现玉兰居然没跟过来。正疑惑间,菊儿走了进来,对锦绣道:“小姐叫姐姐去了,象是有事要商量。”
锦绣忙吩咐东儿带春瑛去房间安顿,便匆匆走了。春瑛到了新房间,发现虽然屋子旧了,一应家具用品却都是新置办的,不但质量很好,而且样样精致,比她在侯府用的还要好一些。
东儿笑道:“小姐待我们一向极好的,从不小气,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她。只要我们服侍得好,想要什么,小姐无有不依的。”
春瑛心中微动,但很快又醒过神来,她已经有了周念那条出路,用不着再想别的。不过表小姐如果真的那么好说话,自家爹娘弟弟过来了,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她犹自在那出神,东儿回头见了,便笑着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呢?还不快收拾好了,小姐那里还要人服侍呢。你快收拾好了,到外头茶水房看看,就是进来时见到的,门前有一株老桂的那间,若有热水,便打一盆来,侍候小姐洗脸,我去寻手巾。”
春瑛忙胡乱将包袱里的衣服塞进柜中,整了整头伏衣服,依言到茶水房去了,打了半盆热水,又掺了冷水进去,试得温度适中,便捧着往小姐的房间去。
才转过弯,冷不防迎面跑来一个人,直直撞了上来,春瑛吓得跳开两步,盆中的温水一晃,溅湿了她半只袖子。她抬头发现撞过来的居然是玉兰,便没好气地说:“跑什么呢?!没看到有人吗?!”
玉兰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闪烁,吱唔两声,便什么话都没说就跑了。春瑛只有自认倒霉,见水还够洗脸,也不回头另打了,径直送到房中去。
还未进门,她便看到锦绣站在檐下,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心中不由得惶惶的:“怎……怎么了?”
锦绣淡淡地道:“没事——你从那边来,可有见到人影?”
春瑛皱皱眉头:“有啊,蕊儿带着几个婆子在搬东西呢,还有玉兰方才跑过来,几乎把我撞到。”
“哦?”锦绣放缓了神色,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她笑得温煦,春瑛却有些不好的感觉。难道是玉兰做了什么坏事?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三章 威胁
锦绣没再说什么,只是扫了春瑛手中的水盆一眼,道:“这是要侍候小姐洗脸的?管家正在屋里呢,这时候不大方便,你且撤下去,等人走了再送水上来。”说罢便转回屋中。
春瑛遥遥看到屋里摆开一座屏风,屏风前坐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穿着细布衣裳,恭谨地低着头回话,正是霍府的管家,忙捧了水盆退回茶水房。
她独自一人呆等,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玉兰撞上来的情形。玉兰慌慌张张地跑什么?看锦绣的脸色,就知道一定不是好事,难道说她又偷听了?霍府的管家正向表小姐做报告呢,肯定是些家务什么的,这有什么好听的?
仔细一想,出发前临时换了玉兰随行而来,也带着几分古怪。玲珑莫名受伤就算了,南棋明明一大早就收拾好东西,又跟着表小姐到老太太处辞行,怎会半路上就不见了人影?她的行李分明就在马车上,可见是打算跟来的,就算一时找不着人,再派人仔细找就行了,这么一大活人总不会不见的,霍家旧宅离侯府又不远,太太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派了玉兰来?更奇怪的是,玉兰马上就提着行李跟上了,她几时收拾的东西?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出门似的。
春瑛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不由得发寒。玉兰跟到霍家来,一定是有所图谋的,很可能就是要打听些什么,刚才说不定就是在偷听人家说话,却被锦绣发现,结果慌慌张张地跑了,路上才会不慎撞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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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春瑛也有几分气恼,现在侯府出身的丫环,就只有她们两人在霍府内宅,玉兰能不能消停点儿?出了事可别连累了她!
她犹自在那里生气,却听得附近有人在高声说话,侧耳一听,其中一个声音很象是玉兰的。她略一踌躇,便顺着声音追过去,见是二门上看守的一个婆子在跟玉兰争吵,已引得两个路过的媳妇子在旁看热闹了。
玉兰涨红了脸,眼中带着几分焦急之色,对那婆子斥道:“妈妈好生没理!我不过是要去查看自己的行李送进来了没有,你用得着说这么一大通话么?!”
那婆子哼道:“自有管行李的人将姑娘的东西送进院子去,姑娘不去问人,倒要跑出去搜轿子?我不知道庆国侯府的规矩如何,只知道在咱们霍府,丫头们只许在内院行走,未得明令不许出二门!我放你出去不打紧,叫外头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府里门户不谨,让内院的丫头随意到外院去跟人说话呢!到时候坏了名声,叫管家知道了罚我看守不力,难道姑娘还会替我挨板子?!”
玉兰又羞又气,见远处又有人走过来,生怕惊动了表小姐,咬咬牙,便扭头走了。那婆子轻哼一声,一把抓起条长凳,往二门旁一放,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玉兰一路暗骂一路回到内院,春瑛冷冷地挡在她面前,皱眉道:“你要出去做什么?行李都在屋里呢,东儿她们帮你送到房间去了。”
玉兰动了动嘴,吱唔笑道:“我不是不知道么?方才都乱成一团了,我还以为她们没把我的东西送进来。”
“怎么可能?那些车轿和随从都是侯府的人,霍家又没有预备他们的床铺,自然是马上就要回去的,行李都是第一时间就卸了下来。”春瑛怀疑地盯了她几眼,“而且你刚才忙什么去了?我们收拾表小姐的东西时,你不在,我收拾自个儿的行李时,你也不在,倒是送水给表小姐洗脸时,你却慌慌张张地撞了过来。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这里不是侯府,如今只我们两个在这里,你可别乱来!”
玉兰先是面露失望,听到后面,神情便有些不太自然:“说什么呢?什么叫乱来?妹妹这话真叫人听不懂。我去收拾东西了。”说罢便朝院中走去。
春瑛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时刻警惕,不能叫玉兰连累了。
一日无事。回到霍府,表小姐身边的活便叫她自己的丫环给包了,春瑛除了吃饭时跟在表小姐身边侍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临时住的房间里,东儿篱儿特地过来陪她,又跟她说了许多表小姐的日常喜好,好让她服侍起来更贴心。锦绣也来过两回,仔细问了晚香馆中诸人诸事,又教了春瑛一些规矩和窍门,连她穿衣服的配色和走路的姿势都指点了。春瑛一边照着她的指示站立、走路、坐下,一边嘴角抽搐。
好吧,她就当作是上了一回古代版的淑女学堂……可她明明是来当丫环的呀!
霍家的几个丫头轮流跑来偷看,窃笑声不绝于耳。春瑛狠狠瞪了几眼回去,自己也绷不住先笑了。女孩儿们闹成一团。
但玉兰却没有加入进来。她似乎行踪成谜,一直到快要熄灯了,才回到住处。因春瑛与她是邻房,听到隔壁的开门声,便皱紧了眉头。
第二日,春瑛一早起来,正打算找锦绣问问自己今天要做什么呢,便听到传言,说玉兰得了急症,会传染,锦绣亲自带人将她关了起来,又找大夫给她诊治,据说病情不轻,因此除了每日送饭送水外,便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以免传染他人。
春瑛心里猜测是玉兰做得太过分,引起霍家人的警惕了,不禁暗骂她做事太不聪明。既然只是关起来,又有人送饭送水,看来玉兰性命是无忧的,迟早
会放出来,因此春瑛不怎么担心,面上也丝毫没有露出异状来。时间久了,她发现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表小姐的赏赐也一份不少,便觉得大概只有玉兰不受待见,自己还是很安全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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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悠悠闲闲地每日做些针线,学些仪态举止,背些规矩条例,跟东儿她们说说笑笑,每每经过玉兰房间外头时,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地走过去。这般过了三天,玉兰再一次撑开半扇窗户朝她叫嚷道:“春儿!春儿!你过来呀,过来呀!”
春瑛瞥见四周无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转向另一个方向,打算绕过去,却听得玉兰叫道:“你用得着这般绝情么?都是侯府出来的,表小姐看重你,你就巴巴儿地攀上去,不顾自家姐妹了?!”
春瑛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反驳回去:“你几时成了我的姐妹?何况你之所以困在这里,自有你的缘故。你自己做的好事,倒怪我绝情?!”说罢提脚就想离开。
玉兰再一次叫住她:“是我说错了,好妹妹,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渴死了,却连一杯茶都没有,你替我送一壶来好不好?”
春瑛见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便皱紧了眉头。玉兰不停地哀求着,眼泪一直往下掉,嘴唇也干得快要掉皮了。春瑛心想她大概真的很渴,这里不是侯府,她又得罪了主人,也许底下的丫头婆子会趁机给她小鞋穿呢,自己跟她日后总归还要一起在晚香馆当差的,做得太绝也不好,于是便取了一壶茶水来,透过窗子递给她。
玉兰接过茶壶,便扯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走:“好妹妹,再陪我说说话吧,我真没病!不会传染你的!”
春瑛无奈地道:“我知道你没病,但这里人人都防着你呢,我跟你说了话,反倒惹来一身腥,我求你看在这壶茶水的份上,行个好吧,快放手!”
玉兰苦求不得,一咬牙,便道:“好!我放手,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帮我传信回府里……”
春瑛一听,顾不得其他,当即便大力抽回袖子:“我走了,你慢慢养病吧!”转身就要离开。
玉兰变了脸色:“我知道如今表小姐看重你,可你也不能忘了根本!难道你忘了,咱们是侯府的人?!你父母亲人可都还在府里呢!”
春瑛脸色一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看来我做好人还做错了?!”
玉兰忙放缓了神色,柔声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好意提醒一句。毕竟咱们还是侯府的人,不过是借调到晚香馆服侍表小姐罢了。她原是亲戚,不管传言怎么说,到底还不是咱们家的正经主子呢。我们奉老太太、侯府、太太的命令,用心服侍她,原是本份,可也不能就此忘了自己的身份,做出背主的事来呀?你想想,就算表小姐再看重你,把你要了去,你的父母亲人还在太太手底下做事呢,总不能任由他们吃苦吧?”
春瑛直恨得牙痒痒:“那我还要多谢你的提醒了?哼!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可怜你!”
玉兰却笑道:“妹妹说的什么话,若不是这壶茶水,你日后就得倒霉了,等我回了府,叫太太知道你任由别人折腾我,却不肯帮忙,还有你什么好?”
春瑛狠狠地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要我干什么?!”
玉兰立刻便笑得象朵花似的:“这才对嘛,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顿了顿,她忽然想到,把这个大功劳分给春瑛一半,未免太便宜这丫头了,这几天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呢!便立刻改了口,道:“就是替我回府跟太太说一声,请她派人来接我回去,要快啊!”
春瑛只觉得好笑:“就这样?”
“就这样,别的你就不要管了。”玉兰昂起下巴,“放心,我会在太太面前替妹妹多说好话的。”
春瑛瞪了她一眼,便大步走开,玉兰得意地关上窗户,随手放下那壶淡而无味的普通茶水,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香茗,笑得有几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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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一路气冲冲地到了茶水间,越想越不甘心。这叫什么事?!帮玉兰传话,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太太明摆着要图谋表小姐的家产呢!她怎能做帮凶?!
但是……她若不传这个话,将来玉兰告到太太面前,不但自己会倒霉,家里人也会受连累的,这可怎么办?!
最可恶的是,玉兰还不肯说要传什么话,只说请太太派人来接她!自己要见太太本就不是件容易事,就算见着了,要说什么?请太太接个二等丫头回去?!更何况自己现在又身在霍府!要是找不到理由出门,那就一切都是白搭!如果她拿这个理由推脱,不知能不能混过去?
春瑛正烦恼呢,忽然听到冬儿在门外叫她:“原来你在这里,小姐正找你呢,快跟我来。”
春瑛无奈地整理了一下仪表,便随她一起到了霍漪的房间。霍漪正坐在桌旁看弟弟写字,见她进门,便抬头淡淡一笑:“来了?正有事要交给你办。”
春瑛行了个礼:“请表小姐吩咐。”
“管家今日进了一批名贵药材,正是母亲用得上的。我身边的人里,去过侯府的便只有锦绣、你和玉兰了,锦绣走不开,玉兰又病着,只好让你走一趟。你带着药回去,再替我给老太太、舅舅、舅母和母亲请安。今儿天色不早了,你可以明日再回来。”
这叫什么事儿?!春瑛不由得暗暗叫苦。
(传,还是不传,这是个问题……大家怎么看?)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气
霍小姐仿佛没看到春瑛的表情似的,犹自吩咐着:“锦绣带春瑛去拿东西,我已经叫人备轿了,你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春瑛张张嘴想说什么,锦绣却轻轻推了她一把:“走吧,跟我来。”又用仅让彼此二人听到的声量添了一句:“别犯傻!”
春瑛愣了愣,不明白锦绣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她扯着来到西厢房,接住她递过来的大包小包。春瑛咬咬唇,鼓起勇气开口:“锦绣姐姐,我有话想说……”
“不要说!”锦绣严肃地回头望向她,厉声道:“玉兰是自作孽,你用不着替她求情,过几天等她病好了,小姐自会放她回去,但若她的‘病情’加重,只怕性命都难保呢!小姐要她静养,原是为了她好。”
春瑛眼睛都瞪大了,她几时要为玉兰求情了?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是想说……”
“得了得了,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锦绣打断了她,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你是个实心孩子,向来不懂得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你只要照着小姐的吩咐去做就好了!别的话一句也不必多说!你看不出来小姐已经不耐烦了,太太也点了头,过几日就回禀老太太,把你爹娘要过来侍候。虽说你的前程还要看老太太和舅太太的安排,但我们小姐可容不下二心人!”
说罢便推着春瑛出去,一路拉到二门上,跟看守的婆子打了招呼,又推她上了门外的轿子,催着仆人们出发了。
等送走了春瑛,锦绣回到小姐院中,脸上还有些淡淡的不安。霍漪见了,便浅浅一笑:“锦绣可是不放心?”
东儿笑嘻嘻地插嘴道:“锦绣姐姐,你别烦恼了,她若识趣,咱们以后就多了一个好姐妹,若是不识趣,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就是了,你犯什么愁呀?”
锦绣瞪她一眼,对霍漪道:“小姐,我认得春瑛的日子虽不长,却也知道她不是那种爱捣鬼的孩子,无心攀扯富贵,平日做活也甚是勤快,她到底是侯府的家生子,又有父母亲人在那里,行事多少有些顾忌,何必逼得她太紧?”
& & “锦绣姐姐这话可说错了。”旁边的蕊儿插了一句,“如今不是咱们逼她,是有人在逼咱们。若是身边的人不能信任,小姐还怎么过日子?咱们不能跟在小姐身边,就只能盼着服侍小姐的丫头是个可靠的。趁此机会试上一试,也好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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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漪止住她的话头,对锦绣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厚道人,罢了,我答应你,不管她选哪一条路,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何?好了,闲话休提,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正事吧?春瑛既然走了,不过她会不会带话过去,总要提防玉兰走漏消息,误了大事。这就传话叫管家进来吧,那几样产业,还是早早转手出去,侯府那头,只怕用不着几天就会派人来帮着‘照管’了,这原是母亲昨儿跟我说的,我也不好违了她的意,到时候让管家只将我说的两家铺子给他们,转手得的银子,就在京城附近置办些田庄、山林,哪怕是荒地也成!好的田庄地契送到叔叔处请他保管,其他的仍旧交回我手上。只是家里的珠宝古董字画要怎么整理,还要慢慢细想。”
且不说霍漪与她的心腹丫环们如何商量家中大事,这时候的春瑛坐在轿中,已经有些傻眼了。锦绣根本就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轿子走得飞快,随行的人她又一个都不认识,叫她怎么办呀?
或许锦绣是好意提点,但这明显方向错误啊!这样乌龙地落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她真是太冤了!
她本来就不想帮玉兰传话,免得太太会对表小姐不利,但又怕会连累自己家人,要是霍家把她的家人讨过去,她就不必发愁了。可话又说回来了,她自己的契约还在三少爷那里呢,又已经搭好了周念那条路,为着这么一件无厘头的事而放弃,她可不乐意。再说,锦绣说的只是她父母,又没说她本人,万一太太事后找自己算账,随便拿个借口教训自己,表小姐能护得住她吗?又是否愿意护她呢?
春瑛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烦恼着回到侯府后,到底要不要替玉兰传话给太太。
不传,过几天玉兰回来了,一状告上去,她自己就得罪了太太。她父母能不能跳槽到霍家,还要太太点头呢。
传,表小姐知道了,立刻就会翻脸,要是对方心狠一点,仍旧把她的父母要去,以后还不是任人搓圆搓扁?!
传也不是,不传也不是,春瑛头痛得要死,又恼怒起玉兰来。若不是玉兰威胁她,她用得着这么烦恼吗?早知道就装没听见不理会对方的叫唤了!
不过……如果她真的没有理会,事后被玉兰在太太面前告个黑状,也冤枉得很……
真是岂有此理!她又没有得罪玉兰,玉兰干嘛要这样害她?!
春瑛在轿中生了一通闷气,当轿子停下来时,她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得!她不传了!反正玉兰也没说是什么重要的事,谁家官太太有空接一个普通丫头?!她只说见不到太太就完了!要是玉兰告状,她索性来个一问三不知!
她板起脸下了轿子,努力挤出笑来,跟管事娘子打过招呼,便一路往老太太的院子去。半路上,又开始犹豫:她能不能逃过太太事后的惩罚呀……
进了正堂,老太太和太太都俨然在座,言笑晏晏地似乎兴致正好。春瑛一见太太,心里就开始打鼓,只得硬着头皮向她们请安,又说明了表小姐派她回来办的差使。老太太正高兴呢,问了知道外孙女在家一切安好,很大方地赏了春瑛一个红包,又道:“好孩子,往后要继续用心服侍表小姐,我老婆子不会亏待你们。”便挥挥手打发她去见姑太太了。
春瑛见太太一直都没叫住她,才松了口气,正准备退下,却听到太太说:“差点忘了,我这里有份名册,是要拿给霍家总管的,你送完药就到我院里去一趟,顺便捎回去吧。”
春瑛心中叫苦,只得出声应了,退出屋子后,便觉得自己前程无亮。老太太刚才那句话,是在暗示些什么吗?算了,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就不要再动摇。
回到晚香馆,姑太太才刚睡下,青姨娘在床边看护,只小声交待春瑛将药放好就让她出去了。春瑛站在房门前,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离开了。
回到房间,十儿见她一脸烦恼的模样,便凑上来问:“霍家好玩不?怎么是你回来?我还以为是玉兰呢!”春瑛苦笑,又想起另一件事:“南棋到哪里去了?她那天忽然不见,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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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呀?”十儿撇撇嘴,“也不知她得罪了谁,居然被人反锁在西边过道那间空屋子里,正好大家都在前头,没人听到她叫嚷,直到你们走了,几个婆子经过,才把她放了出来,自然是少不了一顿训斥!太太简直就是故意落王总管的面子呢,南棋也气得病了,这几日都在家养着。”
春瑛心中一动:“在家养着?”
“那是当然了,府里哪个丫头病了,不是送回家里养的?”十儿道,“若是小病还罢了,万一过了病气给主子,可不是玩的。你忘了?上回你摔了腿,不也一样要回家养伤么?”
春瑛却想到,自己上回离开侯府后,再回来可是连在浣花轩的差事都没保住!如果玉兰……她咬咬唇,问:“十儿,你知道玉兰家里的情况吗?她家住在哪儿?”
“玉兰家?”十儿面露不解,“就离你家院子不远呀?往西边去,最破最旧的那一排房子就是,从东数到西第三间。”顿了顿,她偷笑着凑近春瑛,小声道:“玉兰也是个不走运的。她老子娘原是前头太太的陪房,听说以前很风光。只是前头太太死了,如今的太太进了门,便丢了管事的差使。后来靖王妃出嫁,把生母的嫁妆陪房都带走了,玉兰的爹却偏偏生了病,老太太嫌不吉利,便没让他们一家跟去,只有玉兰的大姐彩筠,因为是靖王妃近前侍候的丫头,才陪着出了门子。原本大家看玉兰可怜,为人伶俐又说话和气,便待她亲近,后来发觉她不是个好货,才疏远了的。”
春瑛听完这番话,心里有数了,只是自己出府不易,要怎么联络上玉兰家的人呢?正烦恼间,她忽然想起太太的吩咐,叹了口气,便起身往正院去。
磨磨蹭蹭地来到正院前,还隔着老远的距离,便听到有人在那里争吵什么。走得近些,才听清楚是一个太太院里的媳妇子在教训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这么一点小事,也敢拿来打搅太太?你是不是不懂规矩?!”
她教训的那人背对着春瑛,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身上穿着很朴素的藏青色布衣裙,低头恭谨地对那媳妇子道:“还请嫂子通融一下,让我向太太讨个恩典。再过几日,我们夫妻就要出发到西山庄子去了,想趁着今日是孩子他爹的生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玉兰她姐姐也说好了要回来的,难得合家团聚,怎能少了玉兰一个?”
那媳妇子只是不屑地笑笑,便扭开了头。
春瑛听到她们提起玉兰,便慢慢走过去,打量着那名青衣妇人。
太太房中的海棠从院里走了出来,皱着眉头对那媳妇子道:“嫂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是嫌太太不够丢脸么?!”那媳妇子讷讷地收敛了神色,恭谨地退了下去。
海棠面露笑意,柔声对青衣妇人道:“婶子莫怪,不是我们不肯通传,而是玉兰早在上个月就调到晚香馆侍候表小姐,不在太太院里当差了。前几日表小姐回了霍家,玉兰也跟了去,即便太太有意让你一家团聚,也不好开口的。难道玉兰就没跟婶子提起?”
那青衣妇人身体晃了晃,才向海棠福身下拜:“既然如此,却是我鲁莽了。玉兰那孩子几个月都没回家,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多谢姑娘相告。”说罢便黯然地转身离开。谁知旁边的两个媳妇子却在那里“窃窃私语”:“这么大事都不跟家里说,玉兰这是铁了心要攀高枝呢!”“可不是么?那种没用的爹娘,挨着也是倒霉,那丫头要是聪明,就知道该巴着谁!”
青衣妇人忽然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见她们只是偷笑,便愤然甩袖离开。
海棠暗暗叹了口气,瞪了那两个媳妇子一眼,转身瞥见春瑛在旁,忙道:“你是来领名册的吧?太太如今正有客呢,怎的不早些过来?你等着,我这就拿给你。”说罢回院里转了一圈,拿了一本册子塞给春瑛。
春瑛抱了名册,便快步追上那青衣妇人,一直跟着她走到过道处,见前后没人了,才追上去叫住她:“婶子,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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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妇人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愤怒的神色,迅速收敛了,有些惊讶地问:“你是……请问有何贵干?”
春瑛笑着行了个礼,道:“我叫春儿,姓路,您是范家婶子吧?咱可是邻居呢!”
青衣妇人范家的恍然:“原来是路家的闺女,小时候见过,这两年倒没怎么见了。你有什么事?”
见对方态度淡淡的,春瑛索性开门见山:“我在晚香馆里当差,跟玉兰一起到霍家去了,只是被派回来办事。婶子,你可知道……玉兰如今病得不轻呢!”
范家的脸色一白:“什么?!她病了?!”
“我看着她气色不错,可大夫说是病了,还会传染,因此表小姐不让她出房间,除了每日送食水过去,还不许人跟她说话呢!”春瑛进一步道,“可是玉兰实在病得厉害,婶子,你说多奇怪呀,她居然叫我回府跟太太说,让太太马上派人去接她回来呢。她莫不是病糊涂了?!她一个丫头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还逼着我一定要帮她传话,我实在是为难得紧……”
范家的面露异色:“你说什么?!她真的这样说了?!”脸上神色变幻。
“是呀,我实在烦恼。”春瑛深吸一口气,添上一句,“太太好象很看重她,但她也没理由这么做呀?表小姐都叫她安心养病了,也没亏待她,她巴巴儿地叫我传这个话,好象表小姐待她不好似的。我们好歹是表小姐身边的人……对了,婶子知道表小姐么?听说姑太太从前跟前头的太太最是要好……”
范家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怒,冷笑道:“可不是么?我们当家的正打算问问姑太太,可想多收一门家人呢,结果事儿还没定,我们就被太太派到庄上去了!”咬咬牙:“既然玉兰病了,怎么也不能叫她过了病气给主子。我这就回去跟她爹商量,把她接回家好了……”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开误会与赔罪
春瑛心里很清楚,玉兰要是知道她没把话传给太太,事后一定会发难的,可她又没法堵住玉兰的嘴,现在她叫范家的人去接玉兰回来,就算玉兰日后告到太太面前,她也有理由推脱了。毕竟在这件事上,太太和玉兰可都是不占理的!
至于范家的是否会走漏风声……春瑛细细一想,觉得这个险可以冒。且不说范家人对太太安氏是什么想法,范家的根本连正院都进不去!除了海棠这个有名的老好人,也没谁肯搭理她,而且他们家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
想到这里,春瑛试探着问了一句:“婶子,方才我在正院外头听你跟人说话,你和范叔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去庄子上了?”
范家的愣了愣,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上头的吩咐,我也不好说什么。”
“这不太好吧?”春瑛眨眨眼,“你们家可是前头太太的陪房,就算要留在京里,也是跟着大小姐才对,断没有让如今的太太支使的道理。为什么王妃娘娘出嫁这么多年,太太也没把你们送过去?我听说有些富贵人家,还会追加嫁妆呢,更何况大姐姐又是王妃的身边人。”继而换了笑脸:“听说庄子上的日子苦着呢,婶子,你跟范叔都是大好人,我可不想看着你们受罪。”
范家的笑了笑,深深看了春瑛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去了。
春瑛暗忖,瞧这范家的一脸气定神闲,除了被那两个媳妇子激怒以外,就连太太的冷待都很冷静地面对了,不像其他被派到田庄上的奴仆那样灰心丧气,难道说……他们家早有应对之法?
她在原地思索半日,还是决定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转回了晚香馆,到了晚上,又跑去陪青姨娘说闲话,直到熄灯时才回房,然后第二天一早便急急赶回霍府去了。
霍小姐听了春瑛的回报,也没说什么,只是收下名册,便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春瑛特地绕了远路,没在玉兰门前经过。次日范家人来接女儿,霍小姐很爽快地放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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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一脸愕然地看着母亲和押自己出门的婆子,结结巴巴地问:“娘……怎、怎会是你?!”
范家的淡淡瞥了她一眼:“回去吧,你生病了,自然得回去休养。”玉兰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面露大喜之色,乖乖地任由母亲用披风蒙了自己的头,登上了来接自己的小马车。
春瑛远远送着她们出了二门,见范家的回首向自己点头示意,她也笑着眨了眨眼。
玉兰的离开并未在霍府引起一丝波澜,日子仍是不紧不慢地过着。霍小姐每天除了陪弟弟读书练字,便是料理家务,再偶尔见一见管家,大多数的事务都交给锦绣和东儿等办去了。
春瑛压根儿就没期望自己会参与进去,但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表小姐似乎有几天没叫自己到她跟前去了,房里的打扫又有菊儿蕊儿负责,她每天除了在房里绣花,就没什么可做的,丫环的淑女课程完全停了下来,东儿她们四人也不来跟她玩了,而且锦绣总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她,活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她做什么了?她够老实的了!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前几天回侯府的事。春瑛越想越不对劲,那天玉兰说话这么大声,应该有人听到吧?虽然后来她叫自己传话给太太时,声量是降低了,可若有人看见,说不定会误以为她们有所勾连。她当时都打算拿没法回府来推托的了,却忽然被派回侯府去送东西,那真的是巧合吗?还有表小姐和锦绣的话里话外都带着古怪,她该不是被试探了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验证了这一说法。从侯府来了两个管事,说是奉命来帮忙照管霍家产业的,表小姐问过他们的姓名来历,便很爽快地叫锦绣把契约和银票给了他们。春瑛当时在院里听见,也吃了一惊,表小姐难道就不怕太太吞了她的家产?!
看着来人走后,表小姐嘴角的一丝冷笑,春瑛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太小看了这个小姑娘,错把白骨精当成了林黛玉,糊里糊涂做了别人的棋子?可就算是棋子,这主仆几个又是什么意思?她又没做对不起她们的事,心里怀疑就开口问呀!
她一咬牙,便找上锦绣,问:“姐姐这几日见着我,总是怪里怪气的,究竟是什么缘故?!可是我有什么做错了?”
锦绣放下手中的算盘,合上账册,沉声道:“你自己不知道么?反来问我?”
春瑛皱眉道:“我向来笨笨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姐姐好歹给我个明白!”
锦绣叹了口气,重重地戳了春瑛的脑门一记:“你个傻丫头!小姐好意抬举你,你怎的这么糊涂?!小姐不想你做什么,你就偏做什么,你对得起小姐吗?!”
看来真是她想的那样。春瑛冷笑:“我当然对得起表小姐!表小姐不想我做什么?我怎就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
“这种话还要明说么?”锦绣哂道,“那日派你回侯府,小姐是怎么说的?我是怎么说的?你怎的就犯了糊涂?!”
“我怎么犯糊涂了?”春瑛扬扬眉,“那日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跟表小姐和姐姐说话,可姐姐却一再堵着我的嘴不许我开口,不由分说就把我推进轿子抬出门。我左右为难,好意为表小姐冒了大风险,原来都是自作多情!只是姐姐以后再遇到我这样的笨人,好歹别堵着人的嘴,免得人家一片好心,却莫名其妙地成了罪人!”
锦绣又惊又怒:“我几时堵你的嘴了?!我只是怕你惹恼了小姐,小姐明摆着不想让人帮玉兰说情,你非要撞上去,岂不是自找苦吃?!”
“我几时要帮玉兰说情了?!她跟我是什么交情?我私下也少跟她说话,为何要为了她冒触怒表小姐的风险?!”
“你跟她不是都……”锦绣张张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春瑛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我们都是侯府出来的,是不是?表小姐和姐姐们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做出信任我的假象来?!”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么说,那天玉兰强拉我说话,你们是听见了的?所以后来见侯府的人来接玉兰,你们就疑心我做了对不起表小姐的事?!真真冤枉死了!你们下结论前都不爱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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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径直走回自个儿房间去,觉得自己真是有够傻的!这里的都是人精!东儿篱儿等人貌似跟她打成一团,其实都在暗地里算计她呢!这又何必?她一个小丫头,又没碍着表小姐,表小姐犯得着挖个坑让她跳吗?!
锦绣听了她的话,惊疑不定,犹豫了一会儿,便找到霍漪,把春瑛的话简单说了一遍,又道:“小姐,莫不是咱们冤枉了春瑛?想来她本是太太旧时奴婢之女,再怎么着,也不会象玉兰那样心怀不轨的。”
不等霍漪开口,东儿便插嘴道:“锦绣姐姐也太容易轻信了!说不定这是她的狡辩之辞呢!就算她娘从前侍候过太太又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都二十年没见了,只怕早就物是人非呢!”
锦绣皱皱眉:“你别添乱。小姐在那府里,本就没几个得用的,若是无端冤枉了一个,岂不叫人寒心?再说,今日侯府来的两个管事,就只知道小姐先前说的两处产业,咱们瞒下的几处,却丝毫没提起。想来玉兰要是真泄露了消息,舅太太岂有不问的?每日派去侯府给太太请安的人,不是说过青姨娘不知道玉兰的事么?可见风声没传回去。”
霍漪皱眉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怎么办?这种事的真假要如何分辨?若是真冤枉了春瑛……”
东儿撇嘴道:“即便真是冤枉的,她也没吃什么亏,小姐回头赏她几件料子首饰就是了。可要是没有冤枉她,咱们可得多防着些!那春瑛看着笨头笨脑的,居然长了一张巧嘴,连锦绣姐姐都被她说动了,以后还不定会做什么事呢!”
锦绣瞪她一眼,与霍漪两两对望,都在心底暗暗懊恼。
不久她们又起程返回了侯府,这回为防万一,带上了菊儿。姑太太一得了消息,便高兴地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放,埋怨女儿没陪在自己身边。安氏也在一旁附和:“可不是么?荣哥儿那头有他生母在,又有管家和丫头们照管,自然是一切都好的,旧宅的家务事就让青鲛去打理吧,断没有让你一个孩子操心的道理。漪儿,你以后还是多陪陪你母亲。”
霍漪自然是微笑着低下头,当是默认了,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霍漪要起身去给舅舅请安,安氏忙顺道同行。前者在路上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不知玉兰的病情如何了?这几日没有她的消息,漪儿实在是担心。”
安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玉兰?!她不是陪你回霍家去了么?!”转头打量房门外站立的丫头,玉兰似乎真的不在,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说她病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家不久就病了的。”霍漪的心情有些复杂,“大夫说是女儿痨,叫她另寻偏僻处静养呢,那日府里来人接她,说是她母亲,我还以为是舅母派去的。”
安氏脸色有些发青,勉强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原是我忘了,还好漪儿提醒了我。”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没走几步便打发霍漪自行去见侯爷:“我才想起还有一件要紧事未处理,你自去吧,改日闲了再来说话。”说罢匆匆离去。
霍漪给侯爷请过安,回到晚香馆,便一直坐在房间里发呆。过了一会儿,菊儿进门来,在她耳边小声回报:“舅太太正命人急寻玉兰的老子娘呢,原来她家里与舅太太不对付,被打发到庄上去了,前天出的城!听说玉兰先前都住在家里,左邻右舍只隐约知道她病了回家调养,却没见过人。”
霍漪闻言叹了口气:“这回真是我弄错了!”
菊儿见状便劝道:“小姐何必担心?春瑛瞧着不像是个占住理便不依不饶的人,待我问过玲珑姐姐和檀香姐姐,看她平日爱什么东西,小姐赏她一份就是了。她自己心里想必也明白,若是她一开始便把话说清楚,哪里有这许多事?”
霍漪皱了半日眉,还是点头应了。虽说这回自己没把事情弄清楚就误会了好人,叫人有些寒心,但只要往后多多重用,想必那丫头也会消了心结吧?
菊儿跟玲珑商量了一番,便拿盒子装了两块上等绸缎与一套银首饰,来到春瑛房间里,使了个眼色叫十儿出去,才对春瑛笑道:“小姐知道你这几日受委屈了,特命我送这几样东西过来。你瞧着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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