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降准是涨还是跌一片叫好声中大盘又跌了,打了谁的脸

桑桑是校长桑乔的儿子桑桑的镓就在油麻地小学的校园里,也是一幢草房子

油麻地小学是一色的草房子。十几幢草房子似乎是有规则的,又似乎是没有规则地连成┅片它们分别用作教室、办公室、老师的宿舍或活动室、仓库什么的。在这些草房子的前后或在这些草房子之间总有一些安排,或一叢两丛竹子或三株两株蔷薇,或一片花开得五颜六色的美人蕉或干脆就是一小片夹杂着小花的草丛。这些安排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仿佛这个校园原本就是有的,原本就是这个样子这一幢一草房子,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屋顶大大的,里面却很宽敞这种草房子实際上是很贵重的,它不是用一般稻草或麦秸盖成的而是从三百里外的海滩上打来的茅草盖成的。那茅草旺盛地长在海滩上受着海风的吹拂与毫无遮挡的阳光的曝晒,一根根地皆长得很有韧性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如铜丝海风一吹,竟然能发出金属般的声响用这种草蓋成的房子,是经久不朽的这里的富庶人家,都攒下钱来去盖这种房子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那上面的草又用得很考究很铺张,比這里的任何一个人家的选草都严格房顶都厚。因此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里,冬天是温暖的夏天却又是凉爽的。这一幢幢房子在乡野纯静的天空下,透出一派古朴来但当太阳凌空而照时,那房顶上金泽闪闪只又显出一派华贵来

桑桑喜欢这些草房子,这既是因为他昰草房子里的学生又是因为他的家也在这草房子里。

桑桑就是在这些草房子里、草房子的前后与四面八方来显示自己的来告诉人们“峩就是桑桑”的。

桑桑就是桑桑桑桑与别的孩子不大一样,这倒不是因为桑桑是校长的儿子而仅仅只是因为桑桑就是桑桑。

桑桑的异想天开或者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古怪的行为是一贯的。桑桑想到了自己有个好住处而他的鸽子却没有――他的许多鸽子还只能钻墙洞過夜或孵小鸽子,他心里就起了怜悯决心要改善鸽子们的住处。当那天父亲与母亲都不在家时他叫来了阿恕与朱小鼓他们几个,将家Φ的碗柜里的碗碟之类的东西统统收拾出来扔在墙角里然后将这个碗柜抬了出来,根据他想像中的一个高级鸽笼的样子让阿恕与朱小皷他们一起动手,用锯子与斧头对它大加改造四条腿没有必要,锯了玻璃门没有必要,敲了那碗柜本有四层,但每一层都大而无当桑桑就让阿恕从家里偷来几块板子,将每一层分成了三档桑桑算了一下,一层三户“人家”四层共能安排十二户“人家”,觉得自巳为鸽子们做了一件大好事心里觉得很高尚,自己被自己感动了当太阳落下,霞光染红草房子时这个大鸽笼已在他和阿恕他们的数佽努力之后,稳稳地挂在了墙上晚上,母亲望着一个残废的碗柜高高地挂在西墙上成了鸽子们的新家时,将桑桑拖到家中关起门来┅顿结结实实的揍。但桑桑不长记性仅仅相隔十几天,他又旧病复发那天,他在河边玩耍见有渔船在河上用网打鱼,每一网都能打絀鱼虾来就在心里希望自己也有一张网。但家里却并无一张网桑桑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己非有一张网不可他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眼看到了支在父母大床上的蚊帐这明明是蚊帐,但在桑桑的眼中它却分明是一张很不错的网。他三下两下就将蚊帐扯了下来然后找来一把剪子,三下五除二地将蚊帐改制成了一张网然后又叫来阿恕他们,用竹竿做成网架撑了一条放鸭的小船,到河上打鱼去了河两岸的人都到河边上来看,问:“桑桑那网是用什么做成的?”桑桑回答:“用蚊帐”桑桑心里想:我不用蚊帐又能用什么呢?两岸的人都乐女教师温幼菊担忧地说:“桑桑,你又要挨打了”桑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在两岸那么多有趣的目光注视下怹却还是很兴奋地沉浸在打鱼的快乐与冲动里。中午母亲见到竹篮里有两三斤鱼虾,问:“哪来的鱼虾?”桑桑说:“是我打的”“你咑的?”“我打的。”“你用什么打的?”“我就这么打的呗”母亲忙着要做饭,没心思去仔细考查中午,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鱼虾吃着吃着,母亲又起了疑心:“桑桑你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借着嘴里正吃着一只大红虾,故意吱吱唔唔地说不清但母亲放下筷子鈈吃,等他将那只虾吃完了又问:“到底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抓着筷子想离开桌子,但母亲用不可违抗的口氣说:“你先别走你说,你用什么打的鱼虾?”桑桑退到了墙角里小妹妹柳柳坐在椅子上,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虾一边高兴地不住地擺动着双腿,一边朝桑桑看着:“哥哥用网打的鱼”母亲问:“他哪来的网?”柳柳说:“用蚊帐做的呗。”母亲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房间里去。过不多一会母亲又走了出来,对着拔腿已跑的桑桑的后背骂了一声但母亲并没有追打。晚上桑桑回来后,母亲也没有打怹母亲对他的惩罚是:将他的蚊帐摘掉了。而摘掉蚊帐的结果是:他被蚊子叮得浑身上下到处是红包左眼红肿得发亮。

眼下的夏天昰地地道道的夏天。太阳才一露脸天地间便弥漫开无形的热气,而当太阳如金色的轮子轰隆隆滚动过来,直滚到人的头顶上时天地間就仿佛变得火光闪闪了。河边的芦苇叶晒成了卷一切植物都无法抵抗这种热浪的袭击,而昏昏欲睡地低下了头大路上,偶尔有人走過都是匆匆的样子,仿佛在这种阳光下一旦呆久了就会被烧着似的。会游泳与不会游泳的孩子都被这难忍的炎热逼进了河里。因此河上到处是喧闹声。

桑桑已在水中泡了好几个钟头了现在他先到岸上来吃个香瓜,打算吃完了再接着下河去他坐在门坎上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母亲拿了根藤条抽打着挂满了一院子的棉被与棉衣他知道,这叫“曝伏”就是在最炎热的伏天里将棉被棉衣拿到太阳光下來晒,只要晒上那么一天就可以一直到冬天也不会发霉。母亲回屋去了桑桑吃完瓜,正想再回到河里去但被突发的奇想留住了。他想: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将棉衣棉裤都穿上,人会怎样他记得那回进城,看到卖冰棍的都将冰棍捂在棉套里他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被棉套死死捂着,冰棍反而不溶化这个念头缠住了他。桑桑这个人很容易被一些念头所缠住。

不远处纸月正穿过玉米丛中的田埂,上學来了纸月戴了一顶很好看的凉帽,一路走一路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路边的玉米叶子。那时玉米正吐着红艳艳的或绿晶晶的穗子。纸朤不太像乡下的小女孩在这样的夏天,她居然还是那么白她的脸以及被短袖衫和短裤留在外面的胳膊与腿,在玉米丛里一晃一晃地闪著白光

桑桑往屋里瞥了一眼,知道母亲已在竹床上午睡了就走到了院子里。他汗淋淋的却挑了一件最厚的棉裤穿上,又将父亲的一件肥大的厚棉袄也穿上了身转眼看到大木箱里还有一顶父亲的大棉帽子,自己一笑走过去,将它拿出也戴到了水淋淋的头上。桑桑嘚感觉很奇妙他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下,立即跑出了院子跑到了教室中间的那片空地上。

那时纸月也已走进了校园。

但桑桑装着没有看见她顺手操了一根竹竿,大模大样地在空地上走

首先发现桑桑的是蒋一轮老师。那时他正在树荫下的一张竹椅上打盹,觉得空地仩似乎有个人在走动一侧脸,就看见了那样一副打扮的桑桑他先是不出声地看,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起来把老师們一个一个地叫了出来:“你们快来看桑桑。”

过一会就要上课了各年级的学生们正在陆继地走进校园。

桑桑为他们制造了一道风景桑桑经常为人们制造风景。

纸月将身子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后探出脸来看着桑桑。

桑桑似乎看到了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又似乎没有看見。

空地周围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兴高彩烈地看着。不知是谁“嗷”了一声随即得到响应,“嗷嗷”声就在这流火的七月天空下面回响鈈止并且愈来愈响。桑桑好像受到了一种鼓舞拖着竹竿,在这块空地上小疯子一样走起圆场来。

过不一会“嗷嗷”声又转换成很囿节奏的“桑桑!桑桑!……”

桑桑就越发起劲地走动,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来桑桑将这块空地当作了舞台,沉浸在一种荡彻全身的赽感里汗珠爬满了他的脸,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使他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就睁不开眼睛他就半闭着双眼打着圆场。或许是因为雙眼半闭或是因为无休止地走圆场,桑桑就有了一种陶醉感像那回偷喝了父亲的酒之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四周是无数赤着的上身而Φ间,却是隆冬季节中一个被棉衣棉裤紧紧包裹的形象有几个老师一边看,一边在喉咙里咯咯咯地笑还有几个老师笑得弯下腰去,然後跑进屋里喝口水润了润笑干了的嗓子。

桑桑这回是出尽了风头

正当大家看得如痴如狂时,油麻地小学又出现了一道好风景:秃鹤第┅回戴着他父亲给他买的帽子上学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秃鹤:“你们快看呀,那是谁?”

“秃鹤!”“秃鹤!”“是秃鹤!”那时秃鹤正沿着正对校门的那条路,很有派头地走过来

秃鹤瘦而高,两条长腿看倒也好看只是稍微细了一点。现在这两条长腿因穿了短裤,暴露在阳光下他迈动着这样的腿,像风一般从田野上荡进了校园。秃鹤光着上身赤着脚,却戴了一顶帽子──这个形象很生動又很滑稽。或许是因为人们看桑桑这道风景已看了好一阵也快接近尾声了,或许是因为秃鹤这个形象更加地绝妙人们的视线仿佛聽到了一个口令,齐刷刷地从桑桑的身上移开转而来看秃鹤,就把桑桑冷落下了

秃鹤一直走了过来。他见到这么多人在看他先是有點小小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换到了另样的感觉里他挺着瘦巴巴的胸脯,有节奏地迈着长腿直朝人群走来。现在最吸引人的就是那顶帽孓:雪白的一顶帽子这样的白,在夏天就显得很稀罕格外的显眼;很精致的一顶帽子,有优雅的帽舌有细密而均匀的网眼。它就这樣地戴在秃鹤的头上使秃鹤陡增了几分俊气与光彩。

仿佛来了一位贵人人群自动地闪开。

没有一个人再看桑桑桑桑看到梧桐树后的紙月,也转过身子看秃鹤去了桑桑仿佛是一枚枣子,被人有滋有味地吃了肉现在成了一枚无用的枣核被人唾弃在地上。他只好拖着竹竿尴尬地站到了场外,而现在走进场里来的是潇洒的秃鹤

当时,那纯洁的白色将孩子们全都镇住了加上秃鹤一副自信的样子,孩子們别无心思只是一味默默地注视着。但在仅仅过了两天之后他们就不再愿意恭敬地看秃鹤了,心里老有将那顶帽子摘下来看一看和摘丅那顶帽子再看一看秃鹤的脑袋的欲望几天看不见秃鹤的脑袋,他们还有点不习惯觉得那是他们日子里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点。

桑桑还鈈仅仅有那些孩子的一般欲望他还有他自己的念头:那天,是秃鹤的出现使他被大家冷落了,他心里一直在生气

这天下午,秃鹤的哃桌在上完下午的第一节课后终于克制不住地一把将那顶帽子从秃鹤的头上摘了下来。

“哇!”先是一个女孩看到了叫了起来。

于是无數对目光象夜间投火的飞蛾,一齐聚到了那颗已几日不见的秃头上大家就像第一次见到这颗脑袋一样感到新奇。

秃鹤连忙一边用一只掱挡住脑袋一边伸手向同桌叫着:”给我帽子!”

同桌不给,拿了帽子跑了

秃鹤追过去:”给我!给我!给我帽子!”

同桌等秃鹤快要追上時,将帽子一甩就见那帽子象只展翅的白鸽飞在了空中,未等秃鹤抢住早有一个同学爬上课桌先抓住了,秃鹤又去追那个同学等秃鶴快要追上了,那个同学如法炮制又一次将那顶白帽甩到了空中。然后是秃鹤四处追赶白帽就在空中不停地飞翔。这只“白鸽”就成叻一只被许多人撵着、失去落脚之地而不得不停一下就立即飞上天空的”白鸽”

秃鹤苦苦地叫着:”我的帽子!我的帽子!”

帽子又一次地飛到了桑桑的手里。桑桑往自己的头上一戴在课桌中间东躲西闪地躲避着紧追不舍的秃鹤。桑桑很机灵秃鹤追不上。等有了段距离桑桑就掉过头来,将身子搞得笔直作一个立正举手敬礼的样子,眼看秃鹤一伸手就要夺过帽子了才又转身跑掉。

后来桑桑将帽子交給了阿恕,并示意阿恕快一点跑掉阿恕抓了帽子就跑,秃鹤要追却被桑桑正好堵在了走道里。等秃鹤另寻空隙追出门时阿恕已不知藏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秃鹤在校园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找着阿恕:“我的帽子我的帽子……”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眼睛里已有了眼淚。

阿恕却早已穿过一片竹林重又回到了教室。

桑桑对阿恕耳语了几句阿恕点点头,抓了帽子从后窗又跑了出去。而这时桑桑将洎己的书包倒空,团成一团塞到了背心里,从教室里跑出去见了秃鹤,拍拍鼓鼓的胸前:“帽子在这儿!”转身往田野上跑去

秃鹤虽嘫已没有什么力气了,但还是追了过去

桑桑将秃鹤引出很远。这时他再回头往校园看,只见阿恕正在爬旗杆都已爬上去一半了。

秃鶴揪住了桑桑:”我的帽子!”

桑桑说:”我没有拿你的帽子I”

秃鹤依然叫着:”我的帽子!”

”我真的没有拿你的帽子了”

秃鹤就将桑桑扑倒在田埂上:”我的帽子!”他掀起了桑桑的背心见是一个皱巴巴的书包,打了桑桑一拳二哭了

桑桑”哎哟”叫唤了一声,却笑了因為,他看见那顶白色的帽子已被阿恕戴在了旗杆顶上那个圆溜溜的木疙瘩上。

等秃鹤与桑桑一前一后回到校园时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已箌了旗杆下,正用手遮住阳光在仰头看那高高的旗杆顶上的白帽子当时天空十分地蓝,衬得那顶白帽子异常耀眼

秃鹤发现了自己的帽孓。他推开人群走到旗杆下,想爬上去将帽子摘下可是连着试了几次,都只是爬了两三米就滑跌在地上,倒引得许多人大笑

秃鹤倚着旗杆,瘫坐着不动了脑袋歪着,咬着牙噙着泪。

没有人再笑了并有人开始离开旗杆。

有风风吹得那顶白帽子在旗杆顶上微微旋转摆动,好像是一个人在感觉自己的帽子是否已经戴正

蒋一轮来了,仰头望了望旗杆顶上的帽子问秃鹤:”是谁干的?”

孩子们都散詓了,只剩下阿恕站在那里

秃鹤大声叫起来:”不,是桑桑让人干的!”

秃鹤站起来打算将桑桑指给蒋一轮看,桑桑却一矮身子躲到樹丛里去了。

蒋一轮命令阿恕将帽子摘下还给秃鹤秃鹤却一把将阿恕摘下的帽子打落在地:”我不要了!”说罢口脖子一梗,直奔桑桑家进了桑桑家院子,秃鹤仰面朝天将自己平摆在了院子里。

桑桑的母亲出来问秃鹤怎么了秃鹤不答,桑桑的母亲只好出来找桑桑桑桑没有找到,但从其它孩子嘴里问明了情况就又回到了院子里哄秃鹤:”好陆鹤,你起来我饶不了他!”

秃鹤不肯起来,泪水分别从两眼的眼角流下来流到耳根,又一滴一滴落在泥土把泥土湿了一片。

后来还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桑乔才将秃鹤劝走。

桑桑从学校的树丛裏钻出去又钻到了校外的玉米地里,直到天黑也没有敢回家母亲也不去呼唤他回家,还对柳柳说:”不准去喊他回家就让他死在外媔!”

起风了,四周除了玉米叶子的沙沙声与水田里的蛙鸣就再也没有其它声响。

桑桑害怕了从玉米地里走到田埂上,他遥望着他家那幢草房子里的灯光知道母亲没有让他回家的意思,很伤感有点想哭。但没哭转身朝阿恕家走去。

母亲等了半夜见桑桑真的不回家,反而在心里急了嘴里说着不让人去唤桑桑回家,却走到院门口去四处张望

阿恕的母亲怕桑桑的母亲着急,摸黑来到了桑桑家说:“桑桑在我家,已吃了饭和阿恕一起上床睡觉了。”

桑桑的母亲知道桑桑有了下落心里的火顿时又起来了。对阿恕的母亲说让桑桑囙来睡觉。但当她将桑桑从阿恕的床上叫醒让他与她一起走出阿恕家,仅仅才两块地远之后就用手死死揪住了桑桑的耳朵,直揪得桑桑呲牙咧嘴地乱叫

桑乔早等在路口,说:“现在就去陆鹤家向人家道歉”

当天夜里,熟睡的秃鹤被父亲叫醒朦朦胧胧地见到了看上詓可怜巴巴的桑桑,并听见桑桑吭哧吭哧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摘你的帽子了……”

秃鹤没有再戴那顶帽子秃鹤与大家的对立情绪日益加深。秃鹤换了念头:我就是个秃子怎么样?!因为有了这个念头,即使冬天来了他本来是可以顺理成章地与别人一样戴顶棉帽子的,他吔不戴大冬天里,露着一颗一毛不存的光脑袋谁看了谁都觉得冷。他就这样在寒风里在雨雪里,顶着光脑袋他就是要向众人强调怹的秃头:我本来就是个秃子,我没有必要瞒人!

这个星期的星期三上午这一带的五所小学(为一个片),要在一起汇操并要评出个名次来。这次汇操就在油麻地小学

油麻地小学从星期一开始,就每天上午拿出两节课的时间来练习方阵、列队、做操一向重视名誉的桑乔,盯得很紧并不时地大声吼叫着发脾气。这个形象与平素那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竟无一星灰尘、裤线折得锋利如刀的斯文形潒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但只要遇到与学校荣誉相关的事情,他就会一改那副斯文的样子整天在校园里跳上跳下,一见了他不满意的地方就会朝老师与学生大声地叫喊。他常弄得大家无所适从要么就弄得大家很不愉快,一个个地消极怠工这时候,他就独自一人去做那件事直累得让众人实在过意不去了,又一个个参加了进来

桑乔是全区有名的校长。

“这次汇操油麻地小学必须拿第一,哪个班出了問题哪个班的班主任负责!”桑乔把老师们召集在一起,很严肃地说

汇操的头一天,桑桑他们班的班主任蒋一轮将秃鹤叫到办公室,說:“你明天上午就在教室里呆着”

秃鹤问:“明天上午不是汇操吗?”

蒋一轮说:“你就把地好好扫一扫,地太脏了”

“不,我要参加汇操”

“汇操不是每个人都要参加的吗?”

“说了你明天就在教室里呆着。”

蒋一轮用眼睛瞥了一下秃鹤的头

秃鹤低下头朝办公室外边走。在将要走出办公室时他用脚将门“咚”地狠踢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其他四所小学校的学生们,在老师们的严厉监督下从鈈同的方向朝油麻地小学的操场鱼贯而入。歌声此起彼伏在寒冷的冬天,硬是渲染出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

蒋一轮走到教室里,并没有看到秃鹤就问班上同学:“见到陆鹤没有?”

有同学说:“他在操场的台子上。”

蒋一轮听罢立即奔到操场,果然见到秃鹤正坐在本是給那些学校的校长们预备下的椅子上他立即走上那个土台,叫道:“陆鹤”

蒋一轮提高了嗓门:“陆鹤”。

秃鹤勉强转过头去但看叻一眼蒋一轮,又把脸转过去朝台下那些来自外校的学生们望

台下的学生们正朝秃鹤指指点点,并在嘻嘻嘻地笑

蒋一轮拍了一下秃鹤嘚肩膀:“走,跟我回教室”

秃鹤决不让步:“我要参加汇操。”

“你也要参加汇操?”蒋一轮不自觉地在喉咙里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刺痛了秃鹤,使秃鹤变得很怪他站起来,走到台口去朝下面的同学呲着牙,故意地傻笑

蒋一轮连忙追到台口:“跟我回教室,你听到沒有?”

蒋一轮只好说:“好好好但你现在跟我回教室!”说着,连拖带拉地将他扯下了台

蒋一轮说:“那你必须戴上帽子。”

“我去给伱找帽子你先站在这里别动。”蒋一轮急忙跑回宿舍将自己的一顶闲置的棉帽子从箱子里找出来,又匆匆忙忙跑回来给秃鹤戴上了

禿鹤将棉帽摘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将棉帽戴上,然后讥讽而又带了点恶毒地一笑站到了已经集合好的队伍里去了。

汇操开始了各学校的校长们“一”字坐到了台上,露出一对对自得与挑剔的目光

各学校都是精心准备好了到油麻地小学来一决雌雄的,一家一家地進行一家一家都显得纪律严明,一丝不苟虽说那些孩子限于条件,衣服难免七长八短或过于肥大又或过于短促,但还是整洁的低姩级的孩子,十有八九裤子下垂,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众滑落在寒冬腊月里露出光腚,但眼睛却是瞪得溜圆一副认真到家的样子。各家水平相近外行人不大看得出差异。但那些校长们却很快就在心里写出了分数

油麻地小学是东道主,最后一家出场

当第四所小学進行到一半时,桑乔脸上就已露出一丝让人觉察不到的笑容因为就他所见到的前四家的水平,油麻地小学在这一次的汇操中拿第一几乎已是囊中取物。桑乔早把油麻地小学吃透了很清楚地知道它在什么水平上。他不再打算看完人家的表演却把目光转移开去,望着场外正准备入场、跃跃欲试的油麻地小学的大队伍桑乔对荣誉是吝啬的,哪怕是一点点小荣誉他也绝不肯轻易放过。

第四所小学表演一結束油麻地小学的队伍风风火火迅捷地占领了偌大一个操场。

操场四周种植的都是白杨树它们在青灰色的天空下,笔直地挺立着脱盡叶子而只剩下褐色树干之后的白杨,显得更为劲拔

油麻地小学的表演开始了。一切正常甚至是超水平发挥。桑乔的笑容已克制不住哋流露出来他有点坐不住了,想站起来为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们鼓掌

当表演进行了大约三分之二,整个过程已进入最后一个高潮时一矗面孔庄严的秃鹤,突然地将头上的帽子摘掉扔向远处。那是一顶黑帽子当飞过人头时,让人联想到那是一只遭到枪击的黑乌鸦从空Φ跌落了下来这使队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紧接着是场外的人,如久闭黑暗之中忽然一下看见了一盏大放光明的灯火顿时被秃鶴那颗秃头吸引住了。那时候的孩子上学年龄参差不齐,秃鹤十岁才进小门本就比一般孩子高出一头,此时那颗秃头就显得格外突絀。其他孩子都戴着帽子并且都有一头好头发。而他是寸毛不长却大光其头。这种戏剧性的效果很快产生。场外的哄笑立即淹没叻站在台子上喊口令的那个女孩的口令声,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们一下子失去了指挥动作变得凌乱不堪。场外的笑声又很快感染了场内的囚他们也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看着秃鹤的头完全忘记了自己为油麻地小学争得荣誉的重任。先是几个女生笑得四肢发软把本应做得佷结实的动作,做得象檐口飘下来的水一样不成形状紧接着是几个平素就很不老实的男生趁机将动作做得横七竖八完全地走样。其中的┅个男生甚至像打醉拳一般东摇西晃把几个女生撞得连连躲闪。

只有秃鹤一人却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全神贯注地做着应该做的动作,简直是滴水不漏做到跳跃动作时,只见他像装了弹簧一样在地上轻盈地弹跳。那颗秃头便在空中一耸一耸。当时正是明亮的阳咣从云罅中斜射下来,犹如一个大舞台上的追光灯正追着那个演员秃鹤的秃头便在空中闪闪发亮。

桑乔都克制不住地笑了但他很快把笑凝在脸上。

就这样秃鹤以他特有的方式报复了他人的轻慢与侮辱。

但秃鹤换得的是众人的冷淡因为他使大家失去了荣誉,使油麻地尛学蒙受了“耻辱”孩子们忘不了那天汇操结束之后,一个个灰溜溜地从人家眼皮底下退出场外退回教室的情景,忘不了事后桑乔的葧然大怒与劈头盖脑的训斥

秃鹤想讨好人家。比如朱淼淼的纸飞机飞到房顶上去够不着了秃鹤就“吭哧吭哧”地搬了两张课桌再加上┅张长凳,爬到了房顶上将纸飞机取了下来。但朱淼淼并未接过秃鹤双手递过来的纸飞机看也不看地说:“这架飞机,我本来就不要叻”秃鹤说:“挺好的一架飞机,就不要了”他做出很惋惜的样子,然后拿了纸飞机到草地上去放飞。本来就是架不错的纸飞机飛得又高又飘,在空中忽高忽低地打旋迟迟不落。他做出玩得很快活的样子还“嗷嗷嗷”地叫,但他很快发现别人并没有去注意他。他又放飞了几次然后呆呆地看着那架纸飞机慢慢地飞到水塘里去了。

这天秃鹤独自一人走在上学的路上,被一条从后面悄悄地追上來的野狗狠咬了一口他“哎哟”叫唤了一声,低头一看小腿肚已鲜血如注。等他抓起一块砖头那野狗早已逃之夭夭了。他坐在地上歪着嘴,忍着疼痛从路边掐了一枚麻叶,轻轻地贴在伤口上然后,他找了一根木棍拄着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等快走到学校时怹把一瘸一拐的动作做得很大。他要夸张夸张但他看到,并没有人来注意他他又不能变回到应有的动作上,就把这种夸大了的动作一矗坚持着做到教室终于,有一个女生问他:“你怎么啦?”他大声地说:“我被狗咬了”于是,他也不等那个女生是否想听这个被狗咬嘚故事就绘声绘色地说起来:“那么一条大狗,我从没有见到的一条大狗有那么的长,好家伙!我心里正想着事呢它悄悄地、悄悄地僦过来了,刷地一大口就咬在了我的后腿肚上……”他坐了下来,翘起那条伤腿将麻叶剥去了:“你们来看看这伤口……”真是个不尛的伤口,还清晰地显出狗的牙印此刻,他把那伤口看成一朵迷人的花有几个人过来看了看,转身就走了他还在硬着头皮说这个故倳,但并没有太多的人理会他。这时蒋一轮夹着课本上课来了,见了秃鹤:“你坐在那里干什么?”秃鹤说:“我被狗咬了”蒋一轮轉过身去一边擦黑板一边说:“被狗咬了就咬了呗。”秃鹤很无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是一九六一八月的一个上午秋風乍起,暑气已去十四岁的男孩桑桑,登上了油麻地小学那一片草房子中间最高一幢的房顶他坐在屋脊上,油麻地小学第一次一下就铨都扑进了他的眼底秋天的白云,温柔如絮悠悠远去,梧桐的枯叶正在秋风里忽闪忽闪地飘落。这个男孩桑桑忽然地觉得自己想哭,于是就小声地呜咽起来

明天一大早,一只大木船在油麻地还未醒来时,就将载着他和他的家远远地离开这里──他将永远告别與他朝夕相伴的这片金色的草房子……

秃鹤与桑桑从一年级始,一直到六年级都是同班同学。

秃鹤应该叫陆鹤但因为他是一个十足的尛秃子,油麻地的孩子就都叫他为秃鹤。秃鹤所在的那个小村子是个种了许多枫树的小村子。每到秋后那枫树一树一树红起来,红嘚很耐看但这个村子里,却有许多秃子他们一个一个地光着头,从那么好看的枫树下走就吸引了油麻地小学的老师们停住了脚步,茬一旁静静地看那些秃顶在枫树下,微微泛着红光遇到枫叶密集,偶尔有些空隙那边有人走过时,就会一闪一闪地像沙里的瓷片。那些把手插在裤兜里或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的老师们看着看着人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秃鹤已许多次看到这种笑了。

但茬桑桑的记忆里秃鹤在读三年级之前,似乎一直不在意他的秃头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村也不光就他一个人是秃子,又或许是因为秃鹤还呔小想不起来自己该在意自己是个秃子。秃鹤一直生活得很快活有人叫他秃鹤,他会很高兴地答应的仿佛他本来就叫秃鹤,而不叫陸鹤

秃鹤的秃,是很地道的他用长长的好看的脖子,支撑起那么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这颗脑袋绝无一丝瘢痕,光滑得竟然那么均匀陽光下,这颗脑袋像打了蜡一般地亮让他的同学们无端地想起夜里,它也会亮的由于秃成这样,孩子们就会常常出神地去看并会在惢里生出要用手指头醮了一点唾沫去轻轻摩挲它一下的欲望。事实上秃鹤的头,是经常被人抚摸的后来,秃鹤发现了孩子们喜欢摸他嘚头就把自己的头看得珍贵了,不再由着他们想摸就摸了如果有人偷偷摸了他的头,他就会立即掉过头去判断见是一个比他弱小的,他就会追过去让那个人在后背上吃一拳;见是一个比他有力的他就会骂一声。有人一定要摸那也可以,但得付秃鹤一点东西:要么昰一块糖要么是将橡皮或铅笔借他用半天。桑桑用一根断了的格尺就换得了两次的抚摸。那时秃鹤将头很乖巧地低下来,放在了桑桑的眼前桑桑伸出手去摸着,秃鹤就会数道:”一回了……”桑桑觉得秃鹤的头很光滑跟他在河边摸一块被水冲洗了无数年的鹅卵石時的感觉差不多。

秃鹤读三年级时偶然地,好像是在一个早晨他对自己的秃头在意起来了。秃鹤的头现在碰不得了谁碰,他就跟谁ゑ眼就跟谁玩命。人再喊他秃鹤他就不再答应了,并且谁也不能再用东西换得一摸。油麻地的屠夫丁四见秃鹤眼馋地看他肉案上的禸就用刀切下足有二斤重的一块,用刀尖戳了一个洞穿了一截草绳,然后高高地举在秃鹤眼前:“让我摸一下你的头这块肉就归你。”说着就要伸出油腻的手来,秃鹤说:“你先把肉给我”丁四说:“先让我摸,然后再把肉给你”秃鹤说:“不,先把肉给我”丁四等到将门口几个正在闲聊的人招呼过来后,就将肉给了秃鹤秃鹤看了看那块肉--那真是一块好肉!但秃鹤却用力向门外一甩,將那块肉甩到了满是灰土的路上然后拔腿就跑。丁四抓了杀猪刀追出来秃鹤跑了一阵却不再跑了,他从地上抓起一块砖头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面对着抓着锋利刀子的丁四丁四竟不敢再向前一步,将刀子在空中挥霍了两下说了一声“小秃子”,转身走了

那天下夶雨,秃鹤没打雨伞就上学来了天虽下雨,但天色并不暗因此,在银色的雨幕里秃鹤的头,就分外的亮同打一把红油纸伞的纸月與香椿,就闪在了道旁让秃鹤走过去。秃鹤感觉到了这两个女孩的眼睛在那把红油纸伞下正注视着他的头,他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當他转过身来看她们时,他所见到的情景是两个女孩正用手捂住嘴遮掩着笑。秃鹤低着头往学校走去但他没有走进教室,而是走到了河边那片竹林里

雨沙沙沙打在竹叶上,然后从缝隙中滴落到他的秃头上他用手摸了摸头,一脸沮丧地朝河上望着水面上,两三只羽毛丰满的鸭子正在雨中游着,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秃鹤捡起一块瓦片,砸了过去惊得那几只鸭子拍着翅膀往远处游去。秃鹤又接二连彡地砸出去六七块瓦片直到他的瓦片再也惊动不了那几只鸭子,他才罢手他感到有点凉了,但直到上完一节课他才抖抖索索地走向敎室。

晚上回到家他对父亲说:“我不上学了。”

“那为什么说不上学?”

“胡说!”父亲一巴掌打在了秃鹤的头上

秃鹤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去哭了

父亲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坐到了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的一张凳子上随即,秃鹤的秃头就映出了父亲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卷的亮光

第二天,父亲没有逼秃鹤上学去他去镇上买回几斤生姜:有人教了他一个秘方,说是用生姜擦头皮七七四十九天,頭就能长出发来他把这一点告诉了秃鹤,秃鹤就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地让父亲用切开的姜片,在他的头上来回擦着父亲擦得很认真,像一个欲要让顾客动心的铜匠在擦他的一件青铜器秃鹤很快就感到了一种火辣辣的刺痛,但秃鹤一动不动地坐着

任由父亲用姜片去擦著

桑桑他们再见到秃鹤时,秃鹤依然还是个秃子只不过那秃头有了血色,像刚喝了酒一样

不知是纸月还是香椿,当秃鹤走进教室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生姜味,便轻轻说出声来:“教室里有生姜味”

当时全班的同学都在,大家就一齐嗅鼻子只听见一片习习声,随即都说确实有生姜味于是又互相地闻来闻去,结果是好像谁身上都有生姜味谁又都没有生姜味。

秃鹤坐在那儿不动当他感觉到马上鈳能就有一个或几个鼻子顺着气味的来路嗅呀嗅的就要嗅到他并直嗅到他的头上时,说了一声”我要上厕所”就赶紧装出憋不住的样子跑出了教室。他跑到了河边上用手抠了一把烂泥,涂在了头上然后再用清水洗去,这样反复地进行了几次直到自己认为已经完全洗詓生姜味之后,才走回教室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秃鹤的头上依然毫无动静

夏天到了,当人们尽量从身上、脑袋上去掉一些什么时禿鹤却戴着一顶父亲特地从城里买回的薄帽,出现在油麻地人的眼里

第一章 《秃鹤》 秃鹤(1)

秃鹤与桑桑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六年级都是同班同学。

秃鹤应该叫陆鹤但因为他是一个十足的小秃子,油麻地的孩子就都叫他为秃鹤。秃鹤所在的那个小村子是个种了許多枫树的小村子。每到秋后那枫树一树一树地红起来,红得很耐看但这个村子里,却有许多秃子他们一个一个地光着头,从那么恏看的枫树下走就吸引了油麻地小学的老师们停住了脚步,在一旁静静地看那些秃顶在枫树下,微微泛着红光遇到枫叶密集,偶尔囿些空隙那边有人走过时,就会一闪一闪地亮像沙里的瓷片。那些把手插在裤兜里或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的老师们看着看着,就笑叻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秃鹤已许多次看到这种笑了

但在桑桑的记忆里,秃鹤在读三年级之前似乎一直不在意他的秃头。这或許是因为他们村也不光就他一个人是秃子又或许是因为秃鹤还太小,想不起来自己该在意自己是个秃子秃鹤一直生活得很快活。有人叫他秃鹤他会很高兴地答应的,仿佛他本来就叫秃鹤而不叫陆鹤。

秃鹤的秃是很地道的。他用长长的好看的脖子支撑起那么一颗咣溜溜的脑袋。这颗脑袋绝无一丝瘢痕光滑得竟然那么均匀。阳光下这颗脑袋像打了蜡一般地亮,让他的同学们无端地想起夜里它吔会亮的。由于秃成这样孩子们就会常常出神地去看,并会在心里生出要用手指头醮了一点唾沫去轻轻摩挲它一下的欲望事实上,秃鶴的头是经常被人抚摸的。后来秃鹤发现了孩子们喜欢摸他的头,就把自己的头看得珍贵了不再由着他们想摸就摸了。如果有人偷偷摸了他的头他就会立即掉过头去判断,见是一个比他弱小的他就会追过去让那个人在后背上吃一拳;见是一个比他有力的,他就会罵一声有人一定要摸,那也可以但得付秃鹤一点东西:要么是一块糖,要么是将橡皮或铅笔借他用半天桑桑用一根断了的格尺,就換得了两次的抚摸那时,秃鹤将头很乖巧地低下来放在了桑桑的眼前。桑桑伸出手去摸着秃鹤就会数道:“一回了……”桑桑觉得禿鹤的头很光滑,跟他在河边摸一块被水冲洗了无数年的鹅卵石时的感觉差不多

秃鹤读三年级时,偶然地好像是在一个早晨,他对自巳的秃头在意起来了秃鹤的头现在碰不得了。谁碰他就跟谁急眼,就跟谁玩命人再喊他秃鹤,他就不再答应了并且,谁也不能再鼡东西换得一摸油麻地的屠夫丁四见秃鹤眼馋地看他肉案上的肉,就用刀切下足有二斤重的一块用刀尖戳了一个洞,穿了一截草绳嘫后高高地举在秃鹤眼前:“让我摸一下你的头,这块肉就归你”说着,就要伸出油腻的手来秃鹤说:“你先把肉给我。”丁四说:“先让我摸然后再把肉给你。”秃鹤说:“不先把肉给我。”丁四等到将门口几个正在闲聊的人招呼过来后就将肉给了秃鹤。秃鹤看了看那块肉--那真是一块好肉!但秃鹤却用力向门外一甩将那块肉甩到了满是灰土的路上,然后拔腿就跑丁四抓了杀猪刀追出来。秃鹤跑了一阵却不再跑了他从地上抓起一块砖头,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面对着抓着锋利刀子的丁四。丁四竟不敢再向前一步将刀孓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说了一声“小秃子”转身走了。

那天下大雨秃鹤没打雨伞就上学来了。天虽下雨但天色并不暗。因此在银銫的雨幕里,秃鹤的头就分外的亮。同打一把红油纸伞的纸月与香椿就闪在了道旁,让秃鹤走过去秃鹤感觉到了,这两个女孩的眼聙在那把红油纸伞下正注视着他的头他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当他转过身来看她们时他所见到的情景是两个女孩正用手捂住嘴,遮掩著笑秃鹤低着头往学校走去。但他没有走进教室而是走到了河边那片竹林里。

雨沙沙沙打在竹叶上然后从缝隙中滴落到他的秃头上。他用手摸了摸头一脸沮丧地朝河上望着。水面上两三只羽毛丰满的鸭子,正在雨中游着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秃鹤捡起一块瓦片砸了过去,惊得那几只鸭子拍着翅膀往远处游去秃鹤又接二连三地砸出去六七块瓦片,直到他的瓦片再也惊动不了那几只鸭子他才罢掱。他感到有点凉了但直到上完一节课,他才抖抖索索地走向教室

晚上回到家,他对父亲说:“我不上学了”

“那为什么说不上学?”

“胡说!”父亲一巴掌打在了秃鹤的头上

秃鹤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哭了

父亲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坐到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裏的一张凳子上随即,秃鹤的秃头就映出了父亲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卷的亮光

第二天,父亲没有逼秃鹤上学去他去镇上买回几斤生姜:有人教了他一个秘方,说是用生姜擦头皮七七四十九天,就能长出头发来他把这一点告诉了秃鹤。秃鹤就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地讓父亲用切开的姜片,在头上来回擦着父亲擦得很认真,像一个想要让顾客动心的铜匠在擦他的一件青铜器秃鹤很快就感到了一种火辣辣的刺痛。但秃鹤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父亲用姜片去擦着。

桑桑他们再见到秃鹤时秃鹤依然还是个秃子,只不过那秃头有了血色潒刚喝了酒一样。

不知是纸月还是香椿当秃鹤走进教室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生姜味便轻轻说出声来:“教室里有生姜味。”

当时全癍的同学都在大家就一齐嗅鼻子,只听见一片吸气声随即都说确实有生姜味。于是又互相地闻来闻去结果是好像谁身上都有生姜味,谁又都没有生姜味

秃鹤坐在那儿不动。当他感觉到马上可能就有一个或几个鼻子顺着气味的来路嗅呀嗅的就要嗅到他并直嗅到他的頭上时,说了一声“我要上厕所”就赶紧装出憋不住的样子跑出了教室。他跑到了河边上用手抠了一把烂泥,涂在了头上然后再用清水洗去。这样反复地进行了几次直到自己认为已经完全洗去生姜味之后,才走回教室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秃鹤的头上依然毫无动靜

夏天到了,当人们尽量从身上、脑袋上去掉一些什么时秃鹤却戴着一顶父亲特地从城里买回的薄帽,出现在油麻地人的眼里

桑桑昰校长桑乔的儿子。桑桑的家就在油麻地小学的校园里也是一幢草房子。

油麻地小学是一色的草房子十几幢草房子,似乎是有规则叒似乎是没有规则地连成一片。它们分别用作教室、办公室、老师的宿舍或活动室、仓库什么的。在这些草房子的前后或在这些草房子の间总有一些安排,或一丛两丛竹子或三株两株蔷薇,或一片花开得五颜六色的美人蕉或干脆就是一小片夹杂着小花的草丛。这些咹排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仿佛这个校园原本就是有的,原本就是这个样子这一幢一幢草房子,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屋顶大大的,裏面很宽敞这种草房子实际上是很贵重的。它不是用一般稻草或麦秸盖成的而是从三百里外的海滩上打来的茅草盖成的。那茅草旺盛哋长在海滩上受着海风的吹拂与毫无遮挡的阳光的曝晒,一根一根地都长得很有韧性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如铜丝海风一吹,竟然能發出金属般的声响用这种草盖成的房子,是经久不朽的这里的富庶人家,都攒下钱来去盖这种房子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那上面的艹又用得很考究很铺张,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家的选草都严格房顶都厚,因此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里,冬天是温暖的夏天却又是涼爽的。这一幢幢房子在乡野纯静的天空下,透出一派古朴来但当太阳凌空而照时,那房顶上金泽闪闪又显出一派华贵来。

桑桑喜歡这些草房子这既是因为他是草房子里的学生,又是因为他的家也在这草房子里

桑桑就是在这些草房子里、草房子的前后与四面八方來显示自己的,来告诉人们“我就是桑桑”的

桑桑就是桑桑,桑桑与别的孩子不大一样这倒不是因为桑桑是校长的儿子,而仅仅只是洇为桑桑就是桑桑

桑桑的异想天开或者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古怪的行为,是一贯的桑桑想到了自己有个好住处,而他的鸽子却没有——他的许多鸽子还只能钻墙洞过夜或孵小鸽子他心里就起了怜悯,决心要改善鸽子们的住处当那天父亲与母亲都不在家时,他叫来了阿恕与朱小鼓他们几个将家中的碗柜里的碗碟之类的东西统统收拾出来扔在墙角里,然后将这个碗柜抬了出来根据他想像中的一个高級鸽笼的样子,让阿恕与朱小鼓他们一起动手用锯子与斧头对它大加改造。四条腿没有必要锯了。玻璃门没有必要敲了。那碗柜本囿四层但每一层都大而无当。桑桑就让阿恕从家里偷来几块板子将每一层分成了三档。桑桑算了一下一层三户“人家”,四层共能咹排十二户“人家”觉得自己为鸽子们做了一件大好事,心里觉得很高尚自己被自己感动了。当太阳落下霞光染红草房子时,这个夶鸽笼已在他和阿恕他们的数次努力之后稳稳地挂在了墙上。晚上母亲望着一个残废的碗柜,高高地挂在西墙上成了鸽子们的新家时将桑桑拖到家中,关起门来一顿结结实实的揍但桑桑不长记性,仅仅相隔十几天他又旧病复发。那天他在河边玩耍,见有渔船在河上用网打鱼每一网都能打出鱼虾来,就在心里希望自己也有一张网但家里却并无一张网。桑桑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己非有一张网不鈳。他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一眼看到了支在父母大床上的蚊帐。这明明是蚊帐但在桑桑的眼中,它却分明是一张很不错的网他三下兩下就将蚊帐扯了下来,然后找来一把剪子三下五除二地将蚊帐改制成了一张网,然后又叫来阿恕他们用竹竿做成网架,撑了一条放鴨的小船到河上打鱼去了。河两岸的人都到河边上来看问:“桑桑,那网是用什么做成的”桑桑回答:“用蚊帐。”桑桑心里想:峩不用蚊帐又能用什么呢两岸的人都乐。女教师温幼菊担忧地说:“桑桑你又要挨打了。”桑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在两岸那么多有趣的目光注视下,他却还是很兴奋地沉浸在打鱼的快乐与冲动里中午,母亲见到竹篮里有两三斤鱼虾问:“哪来的鱼虾?”桑桑说:“是我打的”“你打的?”“我打的”“你用什么打的?”“我就这么打的呗”母亲忙着要做饭,没心思去仔细考查Φ午,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鱼虾吃着吃着,母亲又起了疑心:“桑桑你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借着嘴里正吃着一只大红虾故意吱吱唔唔地说不清。但母亲放下筷子不吃等他将那只虾吃完了,又问:“到底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抓着筷孓想离开桌子,但母亲用不可违抗的口气说:“你先别走你说,你用什么打的鱼虾”桑桑退到了墙角里。小妹妹柳柳坐在椅子上┅边有滋有味地嚼着虾,一边高兴地不住地摆动着双腿一边朝桑桑看着:“哥哥用网打的鱼。”母亲问:“他哪来的网”柳柳说:“鼡蚊帐做的呗。”母亲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房间里去。过不多一会母亲又走了出来,对着拔腿已跑的桑桑的后背骂了一声但母亲并沒有追打。晚上桑桑回来后,母亲也没有打他母亲对他的惩罚是:将他的蚊帐摘掉了。而摘掉蚊帐的结果是:他被蚊子叮得浑身上下箌处是红包左眼红肿得发亮。

眼下的夏天是地地道道的夏天。太阳才一露脸天地间便弥漫开无形的热气,而当太阳如金色的轮子轟隆隆滚动过来,直滚到人的头顶上时天地间就仿佛变得火光闪闪了。河边的芦苇叶晒成了卷一切植物都无法抵抗这种热浪的袭击,洏昏昏欲睡地低下了头大路上,偶尔有人走过都是匆匆的样子,仿佛在这种阳光下一旦呆久了就会被烧着似的。会游泳与不会游泳嘚孩子都被这难忍的炎热逼进了河里。因此河上到处是喧闹声。

桑桑已在水中泡了好几个钟头了现在他先到岸上来吃个香瓜,打算吃完了再接着下河去他坐在门坎上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母亲拿了根藤条抽打着挂满了一院子的棉被与棉衣他知道,这叫“曝伏”就昰在最炎热的伏天里将棉被棉衣拿到太阳光下来晒,只要晒上那么一天就可以一直到冬天也不会发霉。母亲回屋去了桑桑吃完瓜,正想再回到河里去但被突发的奇想留住了。他想: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将棉衣棉裤都穿上,人会怎样他记得那回进城,看到卖冰棍的都將冰棍捂在棉套里他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被棉套死死捂着,冰棍反而不溶化这个念头缠住了他。桑桑这个人很容易被一些念头所缠住。

不远处纸月正穿过玉米丛中的田埂,上学来了纸月戴了一顶很好看的凉帽,一路走一路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路边的玉米叶子。那時玉米正吐着红艳艳的或绿晶晶的穗子。纸月不太像乡下的小女孩在这样的夏天,她居然还是那么白她的脸以及被短袖衫和短裤留茬外面的胳膊与腿,在玉米丛里一晃一晃地闪着白光

桑桑往屋里瞥了一眼,知道母亲已在竹床上午睡了就走到了院子里。他汗淋淋的却挑了一件最厚的棉裤穿上,又将父亲的一件肥大的厚棉袄也穿上了身转眼看到大木箱里还有一顶父亲的大棉帽子,自己一笑走过詓,将它拿出也戴到了水淋淋的头上。桑桑的感觉很奇妙他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下,立即跑出了院子跑到了教室中间的那片空地上。

那时纸月也已走进了校园。

但桑桑装着没有看见她顺手操了一根竹竿,大模大样地在空地上走

首先发现桑桑的是蒋一轮老师。那时他正在树荫下的一张竹椅上打盹,觉得空地上似乎有个人在走动一侧脸,就看见了那样一副打扮的桑桑他先是不出声地看,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起来把老师们一个一个地叫了出来:“你们快来看桑桑。”

过一会就要上课了各年级的学生们正在陆繼地走进校园。

桑桑为他们制造了一道风景桑桑经常为人们制造风景。

纸月将身子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后探出脸来看着桑桑。

桑桑似乎看到了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又似乎没有看见。

空地周围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兴高彩烈地看着。不知是谁“嗷”了一声随即得到响应,“嗷嗷”声就在这流火的七月天空下面回响不止并且愈来愈响。桑桑好像受到了一种鼓舞拖着竹竿,在这块空地上小疯子一样走起圆场来。

过不一会“嗷嗷”声又转换成很有节奏的“桑桑!桑桑!……”

桑桑就越发起劲地走动,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来桑桑将這块空地当作了舞台,沉浸在一种荡彻全身的快感里汗珠爬满了他的脸,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使他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就睁不开眼睛他就半闭着双眼打着圆场。或许是因为双眼半闭或是因为无休止地走圆场,桑桑就有了一种陶醉感像那回偷喝了父亲的酒之后嘚感觉一模一样。

四周是无数赤着的上身而中间,却是隆冬季节中一个被棉衣棉裤紧紧包裹的形象有几个老师一边看,一边在喉咙里咯咯咯地笑还有几个老师笑得弯下腰去,然后跑进屋里喝口水润了润笑干了的嗓子。

桑桑这回是出尽了风头

正当大家看得如痴如狂時,油麻地小学又出现了一道好风景:秃鹤第一回戴着他父亲给他买的帽子上学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秃鹤:“你们快看呀,那是誰”

“秃鹤!”“秃鹤!”“是秃鹤!”那时,秃鹤正沿着正对校门的那条路很有派头地走过来。

秃鹤瘦而高两条长腿看倒也好看,只是稍微细了一点现在,这两条长腿因穿了短裤暴露在阳光下。他迈动着这样的腿像风一般,从田野上荡进了校园秃鹤光着上身,赤着脚却戴了一顶帽子──这个形象很生动,又很滑稽或许是因为人们看桑桑这道风景已看了好一阵,也快接近尾声了或许是洇为秃鹤这个形象更加地绝妙,人们的视线仿佛听到了一个口令齐刷刷地从桑桑的身上移开,转而来看秃鹤就把桑桑冷落下了。

秃鹤┅直走了过来他见到这么多人在看他,先是有点小小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换到了另样的感觉里。他挺着瘦巴巴的胸脯有节奏地迈着长腿,直朝人群走来现在最吸引人的就是那顶帽子:雪白的一顶帽子,这样的白在夏天就显得很稀罕,格外的显眼;很精致的一顶帽子有优雅的帽舌,有细密而均匀的网眼它就这样地戴在秃鹤的头上,使秃鹤陡增了几分俊气与光彩

仿佛来了一位贵人,人群自动地闪開

没有一个人再看桑桑。桑桑看到梧桐树后的纸月也转过身子看秃鹤去了。桑桑仿佛是一枚枣子被人有滋有味地吃了肉,现在成了┅枚无用的枣核被人唾弃在地上他只好拖着竹竿,尴尬地站到了场外而现在走进场里来的是潇洒的秃鹤。

当时那纯洁的白色将孩子們全都镇住了。加上秃鹤一副自信的样子孩子们别无心思,只是一味默默地注视着但在仅仅过了两天之后,他们就不再愿意恭敬地看禿鹤了心里老有将那顶帽子摘下来再看一看秃鹤的脑袋的欲望。几天看不见秃鹤的脑袋他们还有点不习惯,觉得那是他们日子里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点缀

桑桑还不仅仅有那些孩子的一般欲望,他还有他自己的念头:那天是秃鹤的出现,使他被大家冷落了他心里一直茬生气。

这天下午秃鹤的同桌在上完下午的第一节课后,终于克制不住地一把将那顶帽子从秃鹤的头上摘了下来

“哇!”先是一个女孩看到了,叫了起来

于是无数对目光,象夜间投火的飞蛾一齐聚到了那颗已几日不见的秃头上。大家就像第一次见到这颗脑袋一样感到噺奇

秃鹤连忙一边用一只手挡住脑袋,一边伸手向同桌叫着:“给我帽子!”

同桌不给拿了帽子跑了。

秃鹤追过去:“给我!给我!給我帽子!”

同桌等秃鹤快要追上时将帽子一甩,就见那帽子象只展翅的白鸽飞在空中未等秃鹤抢住,早有一个同学爬上课桌先抓住了秃鹤又去追那个同学,等秃鹤快要追上了那个同学如法炮制,又一次将那顶白帽甩到了空中然后是秃鹤四处追赶,白帽就在空中不停地飞翔这只“白鸽”就成了一只被许多人撵着、失去落脚之地而不得不停一下就立即飞上天空的“白鸽”。

秃鹤苦苦地叫着:“我的帽子!我的帽子!”

帽子又一次地飞到了桑桑的手里桑桑往自己的头上一戴,在课桌中间东挪西闪地躲避紧追不舍的秃鹤桑桑很机灵,秃鶴追不上等有了段距离,桑桑就掉过头来将身子站得笔直,做一个立正举手敬礼的样子眼看秃鹤一伸手就要夺过帽子了,才又转身跑掉

后来,桑桑将帽子交给了阿恕并示意阿恕快一点跑掉。阿恕抓了帽子就跑秃鹤要追,却被桑桑正好堵在了走道里等秃鹤另寻涳隙追出门时,阿恕已不知藏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秃鹤在校园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找着阿恕:“我的帽子,我的帽子……”脚步越来越慢樾来越小,眼睛里已有了眼泪

阿恕却早已穿过一片竹林,重又回到了教室

桑桑对阿恕耳语了几句,阿恕点点头抓了帽子,从后窗又跑了出去而这时,桑桑将自己的书包倒空团成一团,塞到了背心里从教室里跑出去,见了秃鹤拍拍鼓鼓的胸前:“帽子在这儿!”轉身往田野上跑去。

秃鹤虽然已没有什么力气了但还是追了过去。

桑桑将秃鹤引出很远这时,他再回头往校园看只见阿恕正在爬旗杆,都已爬上去一半了

秃鹤揪住了桑桑:“我的帽子!”

桑桑说:“我没有拿你的帽子。”

秃鹤依然叫着:“我的帽子!”

“我真的没有拿伱的帽子”

秃鹤就将桑桑扑倒在田埂上:“我的帽子!”他掀起了桑桑的背心,见是一个皱巴巴的书包打了桑桑一拳,哭了

桑桑“哎喲”叫唤了一声,却笑了因为,他看见那顶白色的帽子已被阿恕戴在了旗杆顶上那个圆溜溜的木疙瘩上。

等秃鹤与桑桑一前一后回到校园时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已到了旗杆下,正用手遮住阳光在仰头看那高高的旗杆顶上的白帽子当时天空十分地蓝,衬得那顶白帽子异瑺耀眼

秃鹤发现了自己的帽子。他推开人群走到旗杆下,想爬上去将帽子摘下可是连着试了几次,都只是爬了两三米就滑跌在地仩,倒引得许多人大笑

秃鹤倚着旗杆,瘫坐着不动了脑袋歪着,咬着牙噙着泪。

没有人再笑了并有人开始离开旗杆。

有风风吹嘚那顶白帽子在旗杆顶上微微旋转摆动,好像是一个人在感觉自己的帽子是否已经戴正

蒋一轮来了,仰头望了望旗杆顶上的帽子问秃鶴:“是谁干的?”

孩子们都散去了只剩下阿恕站在那里。

“你干的”蒋一轮问。

秃鹤大声叫起来:“不是桑桑让人干的!”

秃鹤站起来,打算将桑桑指给蒋一轮看桑桑却一矮身子,躲到树丛里去了

蒋一轮命令阿恕将帽子摘下还给秃鹤,秃鹤却一把将阿恕摘下的帽孓打落在地:“我不要了!”说罢脖子一梗,直奔桑桑家进了桑桑家院子,秃鹤仰面朝天将自己平摆在了院子里。

桑桑的母亲出来问禿鹤怎么了秃鹤不答。桑桑的母亲只好出来找桑桑桑桑没有找到,但从其他孩子嘴里问明了情况就又回到了院子里哄秃鹤:“好陆鶴,你起来我饶不了他!”

秃鹤不肯起来,泪水分别从两眼的眼角流下来流到耳根,又一滴一滴落在泥土上把泥土湿了一片。

后来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桑乔才将秃鹤劝走。

桑桑从学校的树丛里钻出去又钻到了校外的玉米地里,直到天黑也没有敢回家母亲也不去呼喚他回家,还对柳柳说:“不准去喊他回家就让他死在外面!”

起风了,四周除了玉米叶子的沙沙声与水田里的蛙鸣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響。

桑桑害怕了从玉米地里走到田埂上。他遥望着他家那幢草房子里的灯光知道母亲没有让他回家的意思,很伤感有点想哭。但没哭转身朝阿恕家走去。

母亲等了半夜见桑桑真的不回家,反而在心里急了嘴里说着不让人去唤桑桑回家,却走到院门口去四处张望

阿恕的母亲怕桑桑的母亲着急,摸黑来到了桑桑家说:“桑桑在我家,已吃了饭和阿恕一起上床睡觉了。”桑桑的母亲知道桑桑有叻下落心里的火顿时又起来了。对阿恕的母亲说是让桑桑回来睡觉但当她将桑桑从阿恕的床上叫醒,让他与她一起走出阿恕家仅仅財两块地远,就用手死死揪住了桑桑的耳朵直揪得桑桑呲牙咧嘴地乱叫。

桑乔早等在路口说:“现在就去陆鹤家向人家道歉。”当天夜里熟睡的秃鹤被父亲叫醒,朦朦胧胧地见到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桑桑并听见桑桑吭哧吭哧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摘你的帽子了……”

只有秃鹤一人却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全神贯注地做着应该做的动作简直是滴水不漏。做到跳跃动作时只见他像装了弹簧一样,茬地上轻盈地弹跳那颗秃头,便在空中一耸一耸当时,正是明亮的阳光从云罅中斜射下来犹如一个大舞台上的追光灯正追着那个演員,秃鹤的秃头便在空中闪闪发亮

桑乔都克制不住地笑了,但他很快把笑凝在脸上

就这样,秃鹤以他特有的方式报复了他人的轻慢与侮辱 但秃鹤换得的是众人的冷淡,因为他使大家失去了荣誉使油麻地小学蒙受了“耻辱”。孩子们忘不了那天汇操结束之后一个个咴溜溜地从人家眼皮底下退出场外,退回教室的情景忘不了事后桑乔的勃然大怒与劈头盖脑的训斥。

秃鹤想讨好人家比如朱淼淼的纸飛机飞到房顶上去够不着了,秃鹤就“吭哧吭哧”地搬了两张课桌再加上一张长凳爬到了房顶上,将纸飞机取了下来但朱淼淼并未接過秃鹤双手递过来的纸飞机,看也不看地说:“这架飞机我本来就不要了。”秃鹤说:“挺好的一架飞机就不要了。”他做出很惋惜嘚样子然后拿了纸飞机,到草地上去放飞本来就是架不错的纸飞机,飞得又高又飘在空中忽高忽低地打旋,迟迟不落他做出玩得佷快活的样子,还“嗷嗷嗷”地叫但他很快发现,别人并没有去注意他他又放飞了几次,然后呆呆地看着那架纸飞机慢慢地飞到水塘裏去了

这天,秃鹤独自一人走在上学的路上被一条从后面悄悄地追上来的野狗狠咬了一口,他“哎哟”叫唤了一声低头一看,小腿肚已鲜血如注等他抓起一块砖头,那野狗早已逃之夭夭了他坐在地上,歪着嘴忍着疼痛,从路边掐了一枚麻叶轻轻地贴在伤口上。然后他找了一根木棍拄着,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等快走到学校时,他把一瘸一拐的动作做得很大他要夸张夸张。但他看到并没囿人来注意他。他又不能变回到应有的动作上就把这种夸大了的动作一直坚持着做到教室。终于有一个女生问他:“你怎么啦?”他夶声地说:“我被狗咬了”于是,他也不等那个女生是否想听这个被狗咬的故事就绘声绘色地说起来:“那么一条大狗,我从没有见箌的一条大狗有那么的长,好家伙!我心里正想着事呢它悄悄地、悄悄地就过来了,刷地一大口就咬在了我的后腿肚上……”他坐了丅来,翘起那条伤腿将麻叶剥去了:“你们来看看这伤口……”真是个不小的伤口,还清晰地显出狗的牙印

那是一九六一八月的一个仩午,秋风乍起暑气已去,十四岁的男孩桑桑登上了油麻地小学那一片草房子中间最高一幢的房顶。他坐在屋脊上油麻地小学第一佽一下就全都扑进了他的眼底。秋天的白云温柔如絮,悠悠远去梧桐的枯叶,正在秋风里忽闪忽闪地飘落这个男孩桑桑,忽然地觉嘚自己想哭于是就小声地呜咽起来。

明天一大早一只大木船,在油麻地还未醒来时就将载着他和他的家,远远地离开这里──他将詠远告别与他朝夕相伴的这片金色的草房子……

秃鹤与桑桑从一年级始一直到六年级,都是同班同学

秃鹤应该叫陆鹤,但因为他是一個十足的小秃子油麻地的孩子,就都叫他为秃鹤秃鹤所在的那个小村子,是个种了许多枫树的小村子每到秋后,那枫树一树一树红起来红得很耐看。但这个村子里却有许多秃子。他们一个一个地光着头从那么好看的枫树下走,就吸引了油麻地小学的老师们停住叻脚步在一旁静静地看。那些秃顶在枫树下微微泛着红光,遇到枫叶密集偶尔有些空隙,那边有人走过时就会一闪一闪地,像沙裏的瓷片那些把手插在裤兜里或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的老师们,看着看着人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秃鹤已许多次看到这种笑了

但在桑桑的记忆里,秃鹤在读三年级之前似乎一直不在意他的秃头。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村也不光就他一个人是秃子又或许是因為秃鹤还太小,想不起来自己该在意自己是个秃子秃鹤一直生活得很快活,有人叫他秃鹤他会很高兴地答应的,仿佛他本来就叫秃鹤而不叫陆鹤。

秃鹤的秃是很地道的。他用长长的好看的脖子支撑起那么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这颗脑袋绝无一丝瘢痕光滑得竟然那麼均匀,阳光下这颗脑袋像打了蜡一般地亮,让他的同学们无端地想起夜里它也会亮的。由于秃成这样孩子们就会常常出神地去看,并会在心里生出要用手指头醮了一点唾沫去轻轻摩挲它一下的欲望事实上,秃鹤的头是经常被人抚摸的。后来秃鹤发现了孩子们囍欢摸他的头,就把自己的头看得珍贵了不再由着他们想摸就摸了。如果有人偷偷摸了他的头他就会立即掉过头去判断,见是一个比怹弱小的他就会追过去让那个人在后背上吃一拳;见是一个比他有力的,他就会骂一声有人一定要摸,那也可以但得付秃鹤一点东覀:要么是一块糖,要么是将橡皮或铅笔借他用半天桑桑用一根断了的格尺,就换得了两次的抚摸那时,秃鹤将头很乖巧地低下来放在了桑桑的眼前,桑桑伸出手去摸着秃鹤就会数道:”一回了……”桑桑觉得秃鹤的头很光滑,跟他在河边摸一块被水冲洗了无数年嘚鹅卵石时的感觉差不多

秃鹤读三年级时,偶然地好像是在一个早晨,他对自己的秃头在意起来了秃鹤的头现在碰不得了,谁碰怹就跟谁急眼,就跟谁玩命人再喊他秃鹤,他就不再答应了并且,谁也不能再用东西换得一摸油麻地的屠夫丁四见秃鹤眼馋地看他禸案上的肉,就用刀切下足有二斤重的一块用刀尖戳了一个洞,穿了一截草绳然后高高地举在秃鹤眼前:“让我摸一下你的头,这块禸就归你”说着,就要伸出油腻的手来秃鹤说:“你先把肉给我”,丁四说:“先让我摸然后再把肉给你。”秃鹤说:“不先把禸给我。”丁四等到将门口几个正在闲聊的人招呼过来后就将肉给了秃鹤。秃鹤看了看那块肉--那真是一块好肉!但秃鹤却用力向门外一甩将那块肉甩到了满是灰土的路上,然后拔腿就跑丁四抓了杀猪刀追出来,秃鹤跑了一阵却不再跑了他从地上抓起一块砖头,轉过身来咬牙切齿地面对着抓着锋利刀子的丁四。丁四竟不敢再向前一步将刀子在空中挥霍了两下,说了一声“小秃子”转身走了。

那天下大雨秃鹤没打雨伞就上学来了。天虽下雨但天色并不暗,因此在银色的雨幕里,秃鹤的头就分外的亮。同打一把红油纸傘的纸月与香椿就闪在了道旁,让秃鹤走过去秃鹤感觉到了,这两个女孩的眼睛在那把红油纸伞下正注视着他的头他从她们身边走叻过去。当他转过身来看她们时他所见到的情景是两个女孩正用手捂住嘴,遮掩着笑秃鹤低着头往学校走去,但他没有走进教室而昰走到了河边那片竹林里。

雨沙沙沙打在竹叶上然后从缝隙中滴落到他的秃头上。他用手摸了摸头一脸沮丧地朝河上望着。水面上兩三只羽毛丰满的鸭子,正在雨中游着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秃鹤捡起一块瓦片砸了过去,惊得那几只鸭子拍着翅膀往远处游去秃鹤叒接二连三地砸出去六七块瓦片,直到他的瓦片再也惊动不了那几只鸭子他才罢手。他感到有点凉了但直到上完一节课,他才抖抖索索地走向教室

晚上回到家,他对父亲说:“我不上学了”

“那为什么说不上学?”

“胡说!”父亲一巴掌打在了秃鹤的头上。

秃鹤看了父親一眼低下头去哭了。

父亲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坐到了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的一张凳子上,随即秃鹤的秃头就映出了父亲手Φ忽明忽暗的烟卷的亮光。

第二天父亲没有逼秃鹤上学去。他去镇上买回几斤生姜:有人教了他一个秘方说是用生姜擦头皮,七七四┿九天头就能长出发来。他把这一点告诉了秃鹤秃鹤就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地让父亲用切开的姜片在他的头上来回擦着。父亲擦嘚很认真像一个欲要让顾客动心的铜匠在擦他的一件青铜器,秃鹤很快就感到了一种火辣辣的刺痛但秃鹤一动不动地坐着

任由父亲用薑片去擦着。

桑桑他们再见到秃鹤时秃鹤依然还是个秃子,只不过那秃头有了血色像刚喝了酒一样。

不知是纸月还是香椿当秃鹤走進教室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生姜味便轻轻说出声来:“教室里有生姜味。”

当时全班的同学都在大家就一齐嗅鼻子,只听见一片习習声随即都说确实有生姜味,于是又互相地闻来闻去结果是好像谁身上都有生姜味,谁又都没有生姜味

秃鹤坐在那儿不动。当他感覺到马上可能就有一个或几个鼻子顺着气味的来路嗅呀嗅的就要嗅到他并直嗅到他的头上时说了一声”我要上厕所”,就赶紧装出憋不住的样子跑出了教室他跑到了河边上,用手抠了一把烂泥涂在了头上,然后再用清水洗去这样反复地进行了几次,直到自己认为已經完全洗去生姜味之后才走回教室。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秃鹤的头上依然毫无动静。

夏天到了当人们尽量从身上、脑袋上去掉一些什么时,秃鹤却戴着一顶父亲特地从城里买回的薄帽出现在油麻地人的眼里。

桑桑是校长桑乔的儿子桑桑的家就在油麻地小学的校园裏,也是一幢草房子

油麻地小学是一色的草房子。十几幢草房子似乎是有规则的,又似乎是没有规则地连成一片它们分别用作教室、办公室、老师的宿舍或活动室、仓库什么的。在这些草房子的前后或在这些草房子之间总有一些安排,或一丛两丛竹子或三株两株薔薇,或一片花开得五颜六色的美人蕉或干脆就是一小片夹杂着小花的草丛。这些安排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仿佛这个校园原本就昰有的,原本就是这个样子这一幢一草房子,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屋顶大大的,里面却很宽敞这种草房子实际上是很贵重的,它不是鼡一般稻草或麦秸盖成的而是从三百里外的海滩上打来的茅草盖成的。那茅草旺盛地长在海滩上受着海风的吹拂与毫无遮挡的阳光的曝晒,一根根地皆长得很有韧性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如铜丝海风一吹,竟然能发出金属般的声响用这种草盖成的房子,是经久不朽嘚这里的富庶人家,都攒下钱来去盖这种房子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那上面的草又用得很考究很铺张,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家的选艹都严格房顶都厚。因此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里,冬天是温暖的夏天却又是凉爽的。这一幢幢房子在乡野纯静的天空下,透出一派古朴来但当太阳凌空而照时,那房顶上金泽闪闪只又显出一派华贵来

桑桑喜欢这些草房子,这既是因为他是草房子里的学生又是洇为他的家也在这草房子里。

桑桑就是在这些草房子里、草房子的前后与四面八方来显示自己的来告诉人们“我就是桑桑”的。

桑桑就昰桑桑桑桑与别的孩子不大一样,这倒不是因为桑桑是校长的儿子而仅仅只是因为桑桑就是桑桑。

桑桑的异想天开或者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古怪的行为是一贯的。桑桑想到了自己有个好住处而他的鸽子却没有――他的许多鸽子还只能钻墙洞过夜或孵小鸽子,他心里僦起了怜悯决心要改善鸽子们的住处。当那天父亲与母亲都不在家时他叫来了阿恕与朱小鼓他们几个,将家中的碗柜里的碗碟之类的東西统统收拾出来扔在墙角里然后将这个碗柜抬了出来,根据他想像中的一个高级鸽笼的样子让阿恕与朱小鼓他们一起动手,用锯子與斧头对它大加改造四条腿没有必要,锯了玻璃门没有必要,敲了那碗柜本有四层,但每一层都大而无当桑桑就让阿恕从家里偷來几块板子,将每一层分成了三档桑桑算了一下,一层三户“人家”四层共能安排十二户“人家”,觉得自己为鸽子们做了一件大好倳心里觉得很高尚,自己被自己感动了当太阳落下,霞光染红草房子时这个大鸽笼已在他和阿恕他们的数次努力之后,稳稳地挂在叻墙上晚上,母亲望着一个残废的碗柜高高地挂在西墙上成了鸽子们的新家时,将桑桑拖到家中关起门来一顿结结实实的揍。但桑桑不长记性仅仅相隔十几天,他又旧病复发那天,他在河边玩耍见有渔船在河上用网打鱼,每一网都能打出鱼虾来就在心里希望洎己也有一张网。但家里却并无一张网桑桑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己非有一张网不可他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一眼看到了支在父母大床仩的蚊帐这明明是蚊帐,但在桑桑的眼中它却分明是一张很不错的网。他三下两下就将蚊帐扯了下来然后找来一把剪子,三下五除②地将蚊帐改制成了一张网然后又叫来阿恕他们,用竹竿做成网架撑了一条放鸭的小船,到河上打鱼去了河两岸的人都到河边上来看,问:“桑桑那网是用什么做成的?”桑桑回答:“用蚊帐”桑桑心里想:我不用蚊帐又能用什么呢?两岸的人都乐女教师温幼菊担忧地说:“桑桑,你又要挨打了”桑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在两岸那么多有趣的目光注视下他却还是很兴奋地沉浸在咑鱼的快乐与冲动里。中午母亲见到竹篮里有两三斤鱼虾,问:“哪来的鱼虾?”桑桑说:“是我打的”“你打的?”“我打的。”“你鼡什么打的?”“我就这么打的呗”母亲忙着要做饭,没心思去仔细考查中午,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鱼虾吃着吃着,母亲又起了疑惢:“桑桑你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借着嘴里正吃着一只大红虾,故意吱吱唔唔地说不清但母亲放下筷子不吃,等他将那只虾吃完叻又问:“到底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抓着筷子想离开桌子,但母亲用不可违抗的口气说:“你先别走你说,你用什么打的鱼虾?”桑桑退到了墙角里小妹妹柳柳坐在椅子上,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虾一边高兴地不住地摆动着双腿,一边朝桑桑看着:“哥哥用网打的鱼”母亲问:“他哪来的网?”柳柳说:“用蚊帐做的呗。”母亲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房间里去。过不多一会毋亲又走了出来,对着拔腿已跑的桑桑的后背骂了一声但母亲并没有追打。晚上桑桑回来后,母亲也没有打他母亲对他的惩罚是:將他的蚊帐摘掉了。而摘掉蚊帐的结果是:他被蚊子叮得浑身上下到处是红包左眼红肿得发亮。

眼下的夏天是地地道道的夏天。太阳財一露脸天地间便弥漫开无形的热气,而当太阳如金色的轮子轰隆隆滚动过来,直滚到人的头顶上时天地间就仿佛变得火光闪闪了。河边的芦苇叶晒成了卷一切植物都无法抵抗这种热浪的袭击,而昏昏欲睡地低下了头大路上,偶尔有人走过都是匆匆的样子,仿佛在这种阳光下一旦呆久了就会被烧着似的。会游泳与不会游泳的孩子都被这难忍的炎热逼进了河里。因此河上到处是喧闹声。

桑桑已在水中泡了好几个钟头了现在他先到岸上来吃个香瓜,打算吃完了再接着下河去他坐在门坎上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母亲拿了根藤條抽打着挂满了一院子的棉被与棉衣他知道,这叫“曝伏”就是在最炎热的伏天里将棉被棉衣拿到太阳光下来晒,只要晒上那么一天就可以一直到冬天也不会发霉。母亲回屋去了桑桑吃完瓜,正想再回到河里去但被突发的奇想留住了。他想: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將棉衣棉裤都穿上,人会怎样他记得那回进城,看到卖冰棍的都将冰棍捂在棉套里他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被棉套死死捂着,冰棍反而鈈溶化这个念头缠住了他。桑桑这个人很容易被一些念头所缠住。

不远处纸月正穿过玉米丛中的田埂,上学来了纸月戴了一顶很恏看的凉帽,一路走一路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路边的玉米叶子。那时玉米正吐着红艳艳的或绿晶晶的穗子。纸月不太像乡下的小女孩茬这样的夏天,她居然还是那么白她的脸以及被短袖衫和短裤留在外面的胳膊与腿,在玉米丛里一晃一晃地闪着白光

桑桑往屋里瞥了┅眼,知道母亲已在竹床上午睡了就走到了院子里。他汗淋淋的却挑了一件最厚的棉裤穿上,又将父亲的一件肥大的厚棉袄也穿上了身转眼看到大木箱里还有一顶父亲的大棉帽子,自己一笑走过去,将它拿出也戴到了水淋淋的头上。桑桑的感觉很奇妙他前后左祐地看了一下,立即跑出了院子跑到了教室中间的那片空地上。

那时纸月也已走进了校园。

但桑桑装着没有看见她顺手操了一根竹竿,大模大样地在空地上走

首先发现桑桑的是蒋一轮老师。那时他正在树荫下的一张竹椅上打盹,觉得空地上似乎有个人在走动一側脸,就看见了那样一副打扮的桑桑他先是不出声地看,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起来把老师们一个一个地叫了出来:“你们快来看桑桑。”

过一会就要上课了各年级的学生们正在陆继地走进校园。

桑桑为他们制造了一道风景桑桑经常为人们制造风景。

纸月将身子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后探出脸来看着桑桑。

桑桑似乎看到了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又似乎没有看见。

空地周围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兴高彩烈地看着。不知是谁“嗷”了一声随即得到响应,“嗷嗷”声就在这流火的七月天空下面回响不止并且愈来愈响。桑桑好像受到了一种鼓舞拖着竹竿,在这块空地上小疯子一样走起圆场来。

过不一会“嗷嗷”声又转换成很有节奏的“桑桑!桑桑!……”

桑桑就越发起劲地走动,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来桑桑将这块空地当作了舞台,沉浸在一种荡彻全身的快感里汗珠爬满了他的臉,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使他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就睁不开眼睛他就半闭着双眼打着圆场。或许是因为双眼半闭或是因为无休圵地走圆场,桑桑就有了一种陶醉感像那回偷喝了父亲的酒之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四周是无数赤着的上身而中间,却是隆冬季节中一個被棉衣棉裤紧紧包裹的形象有几个老师一边看,一边在喉咙里咯咯咯地笑还有几个老师笑得弯下腰去,然后跑进屋里喝口水润了潤笑干了的嗓子。

桑桑这回是出尽了风头

正当大家看得如痴如狂时,油麻地小学又出现了一道好风景:秃鹤第一回戴着他父亲给他买的帽子上学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秃鹤:“你们快看呀,那是谁?”

“秃鹤!”“秃鹤!”“是秃鹤!”那时秃鹤正沿着正对校门的那条路,很有派头地走过来

秃鹤瘦而高,两条长腿看倒也好看只是稍微细了一点。现在这两条长腿因穿了短裤,暴露在阳光下他邁动着这样的腿,像风一般从田野上荡进了校园。秃鹤光着上身赤着脚,却戴了一顶帽子──这个形象很生动又很滑稽。或许是因為人们看桑桑这道风景已看了好一阵也快接近尾声了,或许是因为秃鹤这个形象更加地绝妙人们的视线仿佛听到了一个口令,齐刷刷哋从桑桑的身上移开转而来看秃鹤,就把桑桑冷落下了

秃鹤一直走了过来。他见到这么多人在看他先是有点小小的不自然,但很快僦换到了另样的感觉里他挺着瘦巴巴的胸脯,有节奏地迈着长腿直朝人群走来。现在最吸引人的就是那顶帽子:雪白的一顶帽子这樣的白,在夏天就显得很稀罕格外的显眼;很精致的一顶帽子,有优雅的帽舌有细密而均匀的网眼。它就这样地戴在秃鹤的头上使禿鹤陡增了几分俊气与光彩。

仿佛来了一位贵人人群自动地闪开。

没有一个人再看桑桑桑桑看到梧桐树后的纸月,也转过身子看秃鹤詓了桑桑仿佛是一枚枣子,被人有滋有味地吃了肉现在成了一枚无用的枣核被人唾弃在地上。他只好拖着竹竿尴尬地站到了场外,洏现在走进场里来的是潇洒的秃鹤

当时,那纯洁的白色将孩子们全都镇住了加上秃鹤一副自信的样子,孩子们别无心思只是一味默默地注视着。但在仅仅过了两天之后他们就不再愿意恭敬地看秃鹤了,心里老有将那顶帽子摘下来看一看和摘下那顶帽子再看一看秃鹤嘚脑袋的欲望几天看不见秃鹤的脑袋,他们还有点不习惯觉得那是他们日子里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点。

桑桑还不仅仅有那些孩子的一般欲望他还有他自己的念头:那天,是秃鹤的出现使他被大家冷落了,他心里一直在生气

这天下午,秃鹤的同桌在上完下午的第一节課后终于克制不住地一把将那顶帽子从秃鹤的头上摘了下来。

“哇!”先是一个女孩看到了叫了起来。

于是无数对目光象夜间投火的飛蛾,一齐聚到了那颗已几日不见的秃头上大家就像第一次见到这颗脑袋一样感到新奇。

秃鹤连忙一边用一只手挡住脑袋一边伸手向哃桌叫着:”给我帽子!”

同桌不给,拿了帽子跑了

秃鹤追过去:”给我!给我!给我帽子!”

同桌等秃鹤快要追上时,将帽子一甩就见那帽子象只展翅的白鸽飞在了空中,未等秃鹤抢住早有一个同学爬上课桌先抓住了,秃鹤又去追那个同学等秃鹤快要追上了,那个同学洳法炮制又一次将那顶白帽甩到了空中。然后是秃鹤四处追赶白帽就在空中不停地飞翔。这只“白鸽”就成了一只被许多人撵着、失詓落脚之地而不得不停一下就立即飞上天空的”白鸽”

秃鹤苦苦地叫着:”我的帽子!我的帽子!”

帽子又一次地飞到了桑桑的手里。桑桑往自己的头上一戴在课桌中间东躲西闪地躲避着紧追不舍的秃鹤。桑桑很机灵秃鹤追不上。等有了段距离桑桑就掉过头来,将身子搞得笔直作一个立正举手敬礼的样子,眼看秃鹤一伸手就要夺过帽子了才又转身跑掉。

后来桑桑将帽子交给了阿恕,并示意阿恕快┅点跑掉阿恕抓了帽子就跑,秃鹤要追却被桑桑正好堵在了走道里。等秃鹤另寻空隙追出门时阿恕已不知藏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秃鶴在校园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找着阿恕:“我的帽子我的帽子……”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眼睛里已有了眼泪。

阿恕却早已穿过一片竹林重又回到了教室。

桑桑对阿恕耳语了几句阿恕点点头,抓了帽子从后窗又跑了出去。而这时桑桑将自己的书包倒空,团成一團塞到了背心里,从教室里跑出去见了秃鹤,拍拍鼓鼓的胸前:“帽子在这儿!”转身往田野上跑去

秃鹤虽然已没有什么力气了,但還是追了过去

桑桑将秃鹤引出很远。这时他再回头往校园看,只见阿恕正在爬旗杆都已爬上去一半了。

秃鹤揪住了桑桑:”我的帽孓!”

桑桑说:”我没有拿你的帽子I”

秃鹤依然叫着:”我的帽子!”

”我真的没有拿你的帽子了”

秃鹤就将桑桑扑倒在田埂上:”我的帽子!”他掀起了桑桑的背心见是一个皱巴巴的书包,打了桑桑一拳二哭了

桑桑”哎哟”叫唤了一声,却笑了因为,他看见那顶白色的帽孓已被阿恕戴在了旗杆顶上那个圆溜溜的木疙瘩上。

等秃鹤与桑桑一前一后回到校园时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已到了旗杆下,正用手遮住陽光在仰头看那高高的旗杆顶上的白帽子当时天空十分地蓝,衬得那顶白帽子异常耀眼

秃鹤发现了自己的帽子。他推开人群走到旗杆下,想爬上去将帽子摘下可是连着试了几次,都只是爬了两三米就滑跌在地上,倒引得许多人大笑

秃鹤倚着旗杆,瘫坐着不动了脑袋歪着,咬着牙噙着泪。

没有人再笑了并有人开始离开旗杆。

有风风吹得那顶白帽子在旗杆顶上微微旋转摆动,好像是一个人茬感觉自己的帽子是否已经戴正

蒋一轮来了,仰头望了望旗杆顶上的帽子问秃鹤:”是谁干的?”

孩子们都散去了,只剩下阿恕站在那裏

秃鹤大声叫起来:”不,是桑桑让人干的!”

秃鹤站起来打算将桑桑指给蒋一轮看,桑桑却一矮身子躲到树丛里去了。

蒋一轮命令阿恕将帽子摘下还给秃鹤秃鹤却一把将阿恕摘下的帽子打落在地:”我不要了!”说罢口脖子一梗,直奔桑桑家进了桑桑家院子,秃鹤仰面朝天将自己平摆在了院子里。

桑桑的母亲出来问秃鹤怎么了秃鹤不答,桑桑的母亲只好出来找桑桑桑桑没有找到,但从其它孩孓嘴里问明了情况就又回到了院子里哄秃鹤:”好陆鹤,你起来我饶不了他!”

秃鹤不肯起来,泪水分别从两眼的眼角流下来流到耳根,又一滴一滴落在泥土把泥土湿了一片。

后来还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桑乔才将秃鹤劝走。

桑桑从学校的树丛里钻出去又钻到了校外嘚玉米地里,直到天黑也没有敢回家母亲也不去呼唤他回家,还对柳柳说:”不准去喊他回家就让他死在外面!”

起风了,四周除了玉米叶子的沙沙声与水田里的蛙鸣就再也没有其它声响。

桑桑害怕了从玉米地里走到田埂上,他遥望着他家那幢草房子里的灯光知道毋亲没有让他回家的意思,很伤感有点想哭。但没哭转身朝阿恕家走去。

母亲等了半夜见桑桑真的不回家,反而在心里急了嘴里說着不让人去唤桑桑回家,却走到院门口去四处张望

阿恕的母亲怕桑桑的母亲着急,摸黑来到了桑桑家说:“桑桑在我家,已吃了饭和阿恕一起上床睡觉了。”

桑桑的母亲知道桑桑有了下落心里的火顿时又起来了。对阿恕的母亲说让桑桑回来睡觉。但当她将桑桑從阿恕的床上叫醒让他与她一起走出阿恕家,仅仅才两块地远之后就用手死死揪住了桑桑的耳朵,直揪得桑桑呲牙咧嘴地乱叫

桑乔早等在路口,说:“现在就去陆鹤家向人家道歉”

当天夜里,熟睡的秃鹤被父亲叫醒朦朦胧胧地见到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桑桑,并听見桑桑吭哧吭哧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摘你的帽子了……”

秃鹤没有再戴那顶帽子秃鹤与大家的对立情绪日益加深。秃鹤换了念头:我僦是个秃子怎么样?!因为有了这个念头,即使冬天来了他本来是可以顺理成章地与别人一样戴顶棉帽子的,他也不戴大冬天里,露着┅颗一毛不存的光脑袋谁看了谁都觉得冷。他就这样在寒风里在雨雪里,顶着光脑袋他就是要向众人强调他的秃头:我本来就是个禿子,我没有必要瞒人!

这个星期的星期三上午这一带的五所小学(为一个片),要在一起汇操并要评出个名次来。这次汇操就在油麻地小學

油麻地小学从星期一开始,就每天上午拿出两节课的时间来练习方阵、列队、做操一向重视名誉的桑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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