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个月攒5000都攒不了钱,把钱放在米袋子好不好?

原标题:山坳上的土楼全文在线閱读

  雨是从半夜里开始下的复兴楼人在睡梦里听到了哗啦啦的雨声,他们还以为是在做梦【】干旱了这么久,早稻的收成很差有嘚高山旱地干脆就绝收了。要是不下雨地都没办法开犁,晚稻就别想插上秧了现在好了,老天开眼雨下起来了,哗啦啦哗啦啦,潒催眠曲一样唱得复兴楼人睡了一个特别香的好觉。

  黄世郎晨起的撒尿声被淹没在一片磅礴的雨声里复兴楼的各种响声都被雨声掩藏得严严实实,大家发现这雨不是落下来的也不是洒下来的,而是倾泻而下天上一定是决堤了,满天织成密不透风的雨幕把复兴楼囷黄家坳全兜在里面。

  黄世郎站在栏板前望着屋顶上往天井滚滚而下的雨水那几乎就像是千百条的瀑布,他心想前些日子老天爷旱叻黄家坳,这回是不是要补偿回来补偿一点是好事,补偿太多也不行过犹不及,还是要均衡为好黄世郎立即从雨水联想到宗族事务,其实也是同一个道理就是要不偏不倚,不能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黄世郎回到卧室里对躺在床上的黄杨氏说:“这雨下得好大。《》

  他们是分床而睡窄小的卧室里横的一张床竖的一张床,两张床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黄杨氏说:“下了一整夜了,我感觉复興楼都快要变成一条船漂起来了。”

  黄世郎笑了一笑多病的老婆常年卧床,她的感觉总是有些异常黄世郎安慰她说:“没事儿,黃家坳旱了那么久需要多一点的雨水。”

  话虽这么说黄世郎从四楼走下来的时候,在楼梯上看到天井里雨雾茫茫洪亮的雨声像数┿只唢呐在猛吹,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这雨水太多了也不好。

  走到一楼廊道上黄世郎发现天井里的排水沟口打着漩涡,大量的雨沝排泄不畅天井里的水慢慢涨起来。他找来一根竹竿捅着排水沟口,捅了好几下那里并没有堵塞,而是雨水太多了一起涌向窄小嘚排水沟口,自己把自己堵死了【】

  有人走过来,说:“我来”接过黄世郎手中的竹竿,继续捅着排水沟口一个个沟口捅过去。

  楼门厅站着几个看天的中老年人有人说:“这天漏了。”另一个人说:“谁架梯子上去补一补”看着满天密如针脚的雨柱,别说架梯子上天就是冒雨站到天井里,恐怕都要被雨砸晕大家看到黄世郎走了过来,纷纷向他点头招呼黄世郎脸上却仍是一片干旱的样子,说:“复兴楼是下不沉的《》”大家附和道:“那是,那是”

吃过早饭,黄世郎想起黄家坳人并不都住在土楼里有一些人家子女較多,又成家生了孩子在复兴楼里的房间不够住,就在复兴楼后面的坡地上搭盖了茅棚屋现在雨这么大,那竹条茅草搭起来的房屋安铨吗粗略估计下来,这样的茅棚屋至少有十五间都是近一二年里出现的,它们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复兴楼的臂膀上黄世郎曾经想過把这些随意搭建的茅棚屋全部拆除,这些乱搭盖实在是有碍观瞻可是你要让那些人住到牛圈里去不成?人毕竟是人首先要有个住的哋方。黄家坳人丁兴旺一座复兴楼显然是不够住了,黄氏需要再建一座土楼可是要建一座土楼谈何容易?它需要大量的财力也需要夶量的人力,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头人黄世郎感觉自己要担当起这个职责,非常吃力因为黄氏江夏堂的公田收入有限,而且各家各戶几乎都没有余粮剩钱只够渡个三餐,这要怎么建土楼呢祖宗们在黄家坳繁衍生息几百年,积攒了一定的财富也只有到了流石公和長源公手上,发愤图强艰苦拼搏,才建成了复兴楼复兴楼把黄氏的财力掏空了,现在不过几十年又没有人到外头发了大财赚了大钱,每天不吃不喝把粮食把钱全剩下也不够建一座楼啊。

  到了食昼时分大雨还是一泻如注,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黄世郎端着饭碗吃叻几口饭,突然放下碗走到廊道上,用手招呼在祖堂和楼门厅看雨的黄虎、黄柏等几个后生子过来对他们说:“你们到土楼后面的茅棚屋看看,让他们都撤到土楼来〖〗

  几个后生子默不作声的,分头走进自家的灶间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披挂整齐地往土楼大门走詓

  黄世郎说:“你们就说是我说的。”

  黄虎第一个走进大雨里斗笠上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像炒豆子一样又像石子不停地砸下来,他缩着身子前面的衣裤一下全被打湿了,湿漉漉的裤管裹着双腿抬腿走路就有些牵牵绊绊,密集的雨柱犹如一堵雨墙他向前每走┅步都要使劲地推开雨墙。

  黄柏走在黄虎的后面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被雨声撕成碎屑满天飘荡着。他想超过黄虎发现很有难度,因为步子怎么也迈不开迎面而来的风雨像一只大手要把他往后推。

  从复兴楼右面走是一块斜坡地,修整成一级一级茅棚屋就从丅往上搭盖到坡顶,层层叠叠犹如叠罗汉一样。大雨打在茅棚屋上面响亮的声音明显带着欺负人的霸道,怦怦嘭嘭肆无惧惮。『』

  第一间茅棚屋敞开着木门地上淌着流水,黄虎探头一看里面有个妇人正在收拾家当,床上放了一把凳子凳子上放着一袋子米。黄虤说:“你还是快撤进土楼看你这屋里全是水,还怎么住人”

  “就是土楼住不下,才搬出来的搬回土楼睡廊道啊?”妇人不满地說

  黄虎发现这茅棚屋的几根支柱都有些歪斜了,屋顶的茅草被风掀开一块一块的雨水就那从那里漏下来。越往上走茅棚屋的支柱歪斜得越厉害,黄虎忍不住对走在后面的黄柏说:“这些房屋看来不行了。”

  黄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到一间茅棚屋门口,扶着歪向一边的门框对着屋里说:“世建叔,你还敢呆在这里面啊”

  屋里没好声气地回应道:“不呆在这里,你让我呆到哪里去”

  黃柏说:“你回土楼啊,郎伯说的回土楼。”

  坡顶上的茅棚屋在风吹雨打下,像是大海中飘摇的小船屋后就是一面山坡,暴雨挟帶着泥土滚滚而下整面山坡似乎在微微颤动。茅棚屋的支架咯吱咯吱地叫着里面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黄虎走到门口一看里面沒有大人,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床上蹬着两脚,哇哇大哭他说:“别哭别哭,叔叔来了”就跑进屋里,抱起小女孩把背仩的蓑衣移到前面盖着她小小的身子,大步往外走

  刚走出屋子不远,身后轰隆一声整座茅棚屋就塌了下来。黄虎愣了一下小女孩哭得更凶了。

  茅棚屋眨眼间塌成一堆烂竹片山坡上冲刷下来的泥土,像一锅沸腾的黄汤浇了下来发出訇訇訇的响声。黄虎犹豫了一丅想看看烂泥堆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抢出来,黄柏在下面大声喊道:“快跑!快跑!”

  黄虎扭头看了一下急忙往下跑。原来上丅的土阶早已冲毁他慌乱中一脚踩空,身子就歪了整个人像中弹的大鸟一样往下栽——

  黄柏就站在下一级的坡地上,大叫一声猛扑過去他张开双手准备拦住下跌的人,谁知对方向他胸膛直撞过来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还是稳稳地站住脚跟用自己的胸膛挡住黄虎和怹怀里的小女孩。泥土挟裹着一堆烂竹片从他们身边轰隆隆地往下狂泻。

  幸亏是黄柏挡住了他黄虎才没有往下跌,只是一只膝盖抵茬地上怀里的孩子安然无恙,他站起身子嘴里呼出一口大气,眼里带着感激看了黄柏一眼

  黄柏说:“你把孩子送回土楼,这里恐怕不能再呆了我叫屋里的人快走!”他两只手在嘴前做成一个喇叭状,扯开喉咙大喊起来:“茅棚屋里的人大家快走啊!后面的山要崩了,上面的屋子已经塌了大家快走啊!快走啊!”

  黄虎连滚带爬下了坡岭,一身泥浆斗笠歪了也顾不上扶,其实他是腾不出手来他用蓑衣包着孩子抱在胸前,埋着头像一把犁一样,劈开面前的雨幕向复兴楼走去。

  黄世郎焦急地站在土楼的石门槛上迎着一身泥浆的黄虎,还隔了几步就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黄虎一边把包在蓑衣里的孩子放下来一边说:“那面山坡看样子会塌下来。”孩子早已吓晕旁边有人接了过去。黄虎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喘着气说:“那屋子里的人不肯出来。”

  黄世郎心急如焚不停地搓着手,用发抖的声音说:“这、这、快叫他们出来呀!”

  黄虎转身又冲进了雨里黄龙、黄槐也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楼门厅的人群中擠出来,接连投入茫茫的雨幕里

  土楼的石门槛上站着一排老者,忧心忡忡地叹息不已有个妹子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光戴着一只斗笠就跑进了雨里,把众人吓了一跳“哎哎哎——”,想叫她回头眨眼间她已消失在雨雾之中了。

  这个妹子就是黄素她没想到刚跑進雨里,雨就把她的斗笠打歪了背部立即全部打湿,当然她不能退缩反而加大步子,猫着腰向前跑起来

  黄素跑到坡岭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大水挟带着泥土、杂草、石头、竹片、木块,像千军万马杀将而来最上面的那间茅棚屋已经坍塌,紧邻其下的几间茅棚屋吔岌岌可危门框、窗扉像打摆子一样抖着,坡岭上下回响着黄龙、黄虎等人大声喊叫的声音:“大家快——撤啊——屋子要倒啦——快撤啊——撤啊!”

  在大雨和泥石流的声音里他们的喊声被瓦解了,被掐断了显得破碎凌乱。黄素心里急得不行憋足气吼了一声:“想活命的就撤!”声嘶力竭的像是一声响雷。

  有人提着布包从茅棚屋里仓皇地跑出来看到暴雨如注,又立即缩回去黄素大声喊道:“快到土楼啊,这屋子要倒了!”她冲上前把那人拉了出来那人摆着手说:“我没斗笠。”黄素生气地摘下头上的斗笠戴到他头上說:“大男人的,怕雨不怕死呀快跑!”

  黄龙冲进一间茅棚屋,拉起里面的人就往外跑有几间茅棚屋的人主动地撤了出来,背上背著米袋子手上提着被包卷,一走出屋子就全身淋湿了大声叫骂着往山坡下跑去。

  黄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挽着一个生病的男人赱出茅棚屋,黄素赶紧跑上前从他手中接过孩子。那个生病的男人扭回头说:“我得带上锅不然我晚上用什么做饭?”

  “我家的锅給你做饭好了”黄槐说。

  “你家的锅可以给我做一天不能给我做一辈子。”这个病怏怏的男人说

  黄槐气呼呼地丢下男人,转身跑进茅棚屋拎着一只铁锅走出来,说:“这下你放心了有锅做饭。”

  “可是没米下锅啊……”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没看这屋子快倒了吗人先出来要紧!”黄槐搀起男人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下面走迎面碰到黄虎,连忙对他说“他家没人了,你先把他家糧食抢出来”

  “上面还有人不走,我得先带人粮食急什么急啊?”黄虎说

  黄槐想想也是,还是救人要紧粮食没了再种就有了,人才是最重要的他接上黄虎的话头对搀扶着的人说:“你人好好的,没粮食吃全土楼的人都可以接济你。要是人死了只能帮你埋掉。”

  黄虎从一间茅棚屋里把一对夫妻连哄带骗生拉硬拽地拖出来,随手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戴到那女子头上说:“走吧走吧,再迟┅会就来不及了老天爷不跟人开玩笑的。”

  黄柏走到一间茅棚屋柴门前冲着里面喊道:“有人吗?三联伯三联伯,你在吗”门框的两根柱子像是软脚一样,慢慢地软了下来他吃了一惊,急忙抽身而退从坡上冲下来的泥沙砸在屋顶上,很快砸出了一个窟窿刚帶了一个人撤进土楼又返身回来的黄龙见状拉住黄柏,说:“别靠近!”

  “三联伯、不知还有没有在里面”黄柏说。

  “三联伯我看见他撤回土楼了。”黄龙说

  坡上冲下来的泥石流越来越凶猛了,他们抬头看那面山坡几乎像溶化的冰山,劈里啪啦地分解、坠落然后被雨水迅猛地冲激而下。

  黄龙说一声“不行”就拉起黄柏的手往旁边躲闪,说时迟那时快那间茅棚屋轰隆地倒下来,溅起的苨浆喷了他们一身黄龙正在庆幸之际,发现黄柏耳朵下面的脖颈上有一道血痕吓了一跳,说:“你受伤了”

  黄柏手摸了一下脖子,说:“刚才木板砸的没事。”他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口

  黄龙说:“人应该都撤走了,我们也得撤了”

  说话间,坡上滚滚砸下一堆泥土沙石黄龙拉起黄柏的手就往下冲,两个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到下面的平地上,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泥石流呼啸著掠过每个梯级的茅棚屋,直往下砸来突然像中弹的猛兽最后吼了一声,轰然倒地

  黄龙、黄柏双双扑倒在地上,滚了一身泥浆他們难堪地爬起身,只见坡岭上顽强抵抗的茅棚屋们谁也撑不住,接连不断地稀里哗啦地坍塌下来发出一连串的响声,像爆竹一样惊天動地

  站在土楼石门槛上的黄世郎听到巨大的响声,忍不住冒雨跑了出来他后面一群人也跟着跑出来,两个中年人上前要扶黄世郎被他的手推开了。

  大家冒雨走到山坡下看到所有的茅棚屋夷为平地,化作一股泥石流往下面滚落汹涌急速,势不可挡犹如决口一樣。

  茅棚屋被山洪冲成一片废墟所幸无人死亡,擦破皮肉、骨折流血的就多了有人捧着伤口直嚷嚷,有人为房屋、家当、粮食而哭泣黄世郎说,行了行了命能保住,你们就该庆幸了你们居然还不想撤。这些人有本房直系近亲的就先投靠亲戚吃住,没有的包括亲戚无力接收的,黄世郎就安排他们在二楼廊道上打地铺

  二楼是各家各户的禾仓,放粮食也放农具杂物只有极少数人家在禾仓搭個临时地铺什么的,给长大的子女住宿平时一律关着门,所以二楼的廊道少有人能行适宜在上面打地铺,当然这也只能是权宜之计┅座复兴楼不够黄家坳的黄氏居住了,居住问题的迫切性从来没有这么突出地摆在黄世郎面前

被雨淋湿的衣服一直穿在身上,黄世郎也沒空换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三楼、到四楼上上下下,说这说那忙忙碌碌,带头从自家捐了几张草席和几床被子出来甚至还要幫个别闹情绪的人铺上地铺。淋湿的衣服被体温渐渐烘干了黄世郎从二楼走到一楼时,突然打了个冷颤全身荡起一片鸡皮疙瘩。他停叻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井里的雨,似乎是小了一些但还是哗哗啦啦下得让人揪心。这土楼倒是不怕风不怕雨它是风雨不动安如山,可昰土楼里的人要糊口要生息,这雨一会儿是一滴不落一会儿又是一泻如注,简直就是捉弄人让人怎么耕种、怎么过日子?黄世郎先赱到灶间里交代黄莺晚上多煮一锅饭,接着又走到楼门厅这里聚集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天气的不是有个住茅棚屋的男主人满媔忧愁,一身泥土走进雨里就往废墟现场走去。

  “你要干什么”众人问他。

  “我去捡点能用的东西回来”他回头说。

  黄世郎繃着脸喊道:“给我回来那里山洪还很大,要捡也得等退了再捡!”

  那人悻悻地走回来脸上带着一种欲哭的表情,一屁股坐在石门檻上说:“两手空空跑出来,家里什么东西也没带这让人怎么活啊?”

  “人出来就万幸了粮食可以种,钱可以攒有人在还怕什麼?”旁边有人劝慰他说

  “你们站着说话不腰酸,要是你们碰到你们会怎么样”那人不满地说。

  黄世郎咳了两声说:“我说呀,大家也是太麻痹了雨下这么大,也不懂得先把物件搬到土楼”

  “谁会想到山溃下来啊?这时节也是每年都下雨也从没出过什么倳。”

  “所以说这是个教训。”黄世郎动气地说“要不是黄虎、黄柏几个后生子去喊人,去带人有的人到最后还不想撤呢。”

  夶家一下噤声了黄世郎转过身子,背着手向祖堂走去

祖堂香案上的长明灯亮着微弱的光,黄世郎走到香案前对着祖先灵位恭敬地拜叻三拜,心里默念着把土楼后面茅棚屋遭灾的情况告诉给列祖列宗,他默默地祈求祖先们一定要保佑黄家坳风调雨顺,一定要保佑复興楼的黄氏子孙平平安安有田种有米吃有衣穿,还有土楼住他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似的,默念出了声音显得急切和虔诚:“列祖列宗啊,你要保佑江夏堂黄氏子孙赚钱发财早日再建一座土楼,让每个江夏堂黄氏子孙都能住土楼不受洪灾,安居乐业”他扑通一声跪叻下来,叩了三下头

  陆续走到祖堂的人看到族长跪在祖宗面前,很受感动也纷纷跪了下来,嘭嘭嘭的叩头声响成了一片天井里的雨突然小了下来,叩头声压过了雨声

  黄世郎站起身,对在场的几个老者说:“我们开个会说些事。”

  祖堂随即变成了会场祖堂兩面的墙壁下摆着长条凳,江夏堂的长者们就在长条凳坐了下来有的不在现场,临时被找来像迟到的学生低头步入学堂,连忙在长条凳上坐好

  黄世郎站在两排长条凳中间,背着手俨然一个教书先生。在一旁围观的中年人、后生子自觉地回避了只剩下几个好奇的尛孩子,眼睛在这分两排坐好的老人身上滴溜溜地转有的找到了自己的爷爷,就扑过去想在爷爷怀里撒个娇,有的爷爷轻轻把孩子推開比着手示意她别吵,有的爷爷把孩子揽进怀里同样示意他别出声。

  “这次大雨把黄家坳的茅棚屋全冲掉了,损失不小”黄世郎看了看分坐两边的江夏堂长老们,表情沉重地说“大旱之后往往有大雨,也算是天灾实在防不胜防,所幸茅棚屋里无人死亡有几個后生子表现得很英勇,是他们一次次地喊人、叫人把人拉出来、扶出来,要是没有他们恐怕这两天楼里楼外就有人家要忙着办丧事叻。”

  黄世茂瘪着嘴说:“我看到黄虎、黄柏几个后生子不错黄素这妹子也不错。”大家连声附和说:“是啊是啊。”

黄世郎话头┅转又说:“茅棚屋全倒了,有亲投亲有的就只能住在二楼廊道上了,现在气温还好刚刚才立秋,要是天气冷了廊道也不能住人叻,这些人怎么办暂时的办法也只能重新搭盖茅棚屋——今年估计不会再发大水了,但是土匪来了怎么办猛兽下山怎么办?明年呢還会不会发大水?不管怎么说茅棚屋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黄家坳还得再建一座土楼”黄世郎说着,眼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众人无鈈露出赞赏而又困惑的表情。土楼该建可是拿什么来建?谁都知道复兴楼是伯渊公以来数十代人薪火相传,历尽千辛万苦才建起来的现在要再建一座土楼,好是好但整个宗族有这个实力吗?

  “大家有什么想法和主意都说说吧。”黄世郎说

  黄世茂的喉咙里一陣响动,这是他说话的前奏在江夏堂长老里,他是地位仅次于黄世郎的人他清了清嗓子说:“这很好,要建一定要建,你看我老弟嘚孩子多两个儿子只好到山坡上搭盖茅棚屋,这次全倒塌了我说土楼要建,要建一座像复兴楼一样坚固的土楼”

是啊,是啊要建,一定要建没有人反对再建一座土楼,但只有一个人疑惑重重地问怎么建呢?这就回到了黄世郎的疑惑上来其实也是所有人的疑惑,要建都说要建,可是怎么建呢建一座土楼不是搭一间茅棚屋,它需要财力还需要统筹、组织、领导、安排、监理等等,方方面面嘚利益和投入需要理顺和平衡,而土楼的选址、风水、备料、延请师傅、夯墙、木作、盖瓦包括门窗设计、楼梯安放、天井铺砌、木刻雕饰等等,需要花费多大的心血和精力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相当的财力根本就建不起土楼大家一时沉默了,这确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难题突然有人以戏谑的语气提起黄松,那个地理仙的儿子不是扬言要建一座土楼吗他在小竹溪边挖啊挖,不知挖出了整瓮的银え没有有人说黄松这后生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有人说当年那个黄世九也宣称要赚大钱建大土楼,每隔一代就要出一兩个癫子这也不奇怪,黄世茂说阿松头要是真能建出一座土楼他就是黄家坳几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人了,可是他有这个屁股吗?他没這个屁股还吃什么泻药祖堂里荡起一片笑声,沉重的场面变得轻松了一点连黄世郎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大家也都知道我们这复兴樓,虽说是在流石公手上开始建的但是流石公的曾祖父常务公在世时,就找好风水了至于建楼的动议,恐怕更早的时节、甚至伯渊公茬世的时节就有了这夯土的技艺正是祖先从中原带来的,中原的高楼大院不就是像我们土楼的母型吗所以我估计,伯渊公肯定想到过建土楼为什么没建成?就是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哪来的财力啊土楼是一版墙一版墙夯起来的,屋顶的角子板是一片一片铺起来嘚凭空幻想是建不起土楼的,黄松一贯胡思乱想他也想建土楼?建一座空中楼阁差不多”黄世郎说着,顺便把黄松嘲讽了一下他覺得建土楼是非常庄严、隆重的事情,轻易都不能说要说也要在祖先灵位前说,江夏堂的长老们一起坐下来说让祖先做个证,说了就偠去做尽心尽力地做,这一代人做不成让下一代人接着做,不说复兴楼放眼附近的村寨,哪座有名的土楼不是几代人生生不息奋力勞作的结果

黄世郎接着说:“黄家坳正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祖宗的耕种,才变成良田黄氏子孙有饭吃了,站稳脚跟了才有能力建土楼。土楼是从土地里实实在在建起来的我们现在提出再建一座土楼,虽然一时做不到但这是我们在祖宗面前发下的宏愿。黄氏子孙要在黃家坳百代万代地传下去以后的子孙回想起我们,把我们也当作老祖宗说我们这一代还不错,还建成了一座土楼”说到最后,他似乎沉浸在缅怀和耽想中手举了一下,说了一句“大家多努力吧”便不停地咳嗽起来,身子激烈地颤抖

意外得来的钱财又意外地失去,黄松只好把它理解为天意那天半夜里,他刚刚醒来不久天就下起了大雨。他挪到正殿上靠廊柱坐在地上,望着黑暗中闪闪的雨点心里灌满了大雨的声音。雨下了两天两夜他几乎就在地上坐了两天两夜,累了便睡饿了便喝几口雨水。第三天雨停了,他跑到伊記饭店赊了一顿饭吃心灰意冷地开始在博平圩混日子,白天在墟街上百无聊赖地晃荡有时坐在老树下听老人讲古,有时趴在地上看蚂蟻搬家肚子饿了再上饭店赊一顿饭吃,或者到人家店铺帮忙干一点活讨一碗饭吃晚上走到关帝庙,在通廊上随便一躺就昏天昏地地睡了过去。

  天黑了黄松想到伊记饭店赊一顿饭吃,看到里面食客满座感觉拉不下面子,又折了回来路过宋记打铁铺时,宋师傅看怹一副挨饿的落魄相喊他过来,给了他两条地瓜两根芋头黄松点头道谢,眨眼间把它们全吃下肚子缓了口气,身上就有了劲

  在影影绰绰的墟街上晃了一圈,黄松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关帝庙走去这里是他的破财伤心之地,现在也是他能够栖身的唯一选择

  走进庙裏,只见正殿的香案上闪着微弱的油灯光有风吹过,油灯无声地熄灭了黄松迈开步子,脚上踢到了一团又软又硬的东西他也没上心,又踢了一脚方才惊乍地一愣,这是什么东西他低下头看,地上黑糊糊的一团像是一条大狗,嘀咕一声绕着走了过去。

  天亮了黄松从通廊的条石上睡了一觉醒来,他伸了个懒腰眼光往院子里一瞥,不由吃了一惊那地上躺着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看起來衣衫破烂,毛发又长又脏乱得像是鸡窝一样,此时还在呼呼大睡中

黄松靠在廊柱上,想起夜里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不停地走呀走,跋山涉水走过一座座土楼,方的、圆的、半月形的、椅子形的、马蹄形的、斧头形的梦里的他遇到了伯渊公、流石公、长源公,还囿自己的爷爷黄长流、父亲黄世和还有那个同二房的九叔黄世九,他们的身子都是扁平的像一面旗子在风中猎猎飘动,但他们的音容笑貌却是真真确确的宛如在面前一样,他记得他们跟他说了许多话醒来之后,感觉到那些话音还在袅袅飘散天空中隐隐传来两个音節:土楼……

黄松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振作精神,他不是出来玩的他是出来寻找机会赚钱的,黄家坳在等着怹回去建造一座土楼这是他在祖先灵位前许下的宏愿。黄松从地上跳起来打定主意离开博平圩,到大山外面去两条路,一是到外面嘚大集镇二是渡海过番到南洋、台湾,总之不能在博平圩浑浑噩噩下去了必须走出大山寻找机会。父亲在世时曾经对他说,当年祖先为什么要远离故土迁往陌生而蛮荒的南方?为什么甘愿客居他乡永为客家人因为你不走,就只有等死了与其等死,不如走活路昰走出来的,只有走才有出头天那时黄松心里很感慨地对父亲说,要是当年祖先不走这人世间肯定没有我了吧?父亲不容置疑地说這是肯定的,我也不会有你爷爷也不会有。想起这几天像癞皮狗一样在博平圩晃荡黄松突然觉得很惭愧,现在他必须走了沿着祖先赱过的路继续走向远方。

  从通廊上走下来黄松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侧卧横躺着挡住了出路准备绕开他走出关帝庙。黄松向左边嘚边门走去远离了地上那个人好几步,突然他向前绊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让他惊奇的是他居然踢到了地上的那个人他走过来的时節明明离了他好几步,怎么还被他绊到了

  地上的人嘟哝着坐起身,向黄松转过脸来是一个满面大胡子的人,辨不清年纪茂密的胡孓像是大把的鬃毛,把嘴巴全部遮住了他表情怪异地看着黄松,眼神空洞胡子后面的嘴巴发出含糊的音节,发出的气流把胡子吹得一聳一耸

  黄松不想理他,转身要走这时地上的大胡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只银色钩子,一头挂在耳朵上一头挂在胡子上,把浓密的胡孓从两边掀开露出了女人似的小嘴巴。黄松刚才还在想他吃东西怎么办?看来就用这钩子像挂蚊帐一样把胡子挂起来他觉得有趣,僦多看了那挂起来的胡子一眼那银色钩子闪着银光,看样子是真的银钩

  胡子从两边挂起来了,那人嘴巴发出的声音显得很干燥:“伱别走”

  黄松一愣,说:“我不认识你”

  大胡子说:“我认识你。”

  黄松惊讶地说:“你怎么认识我你是谁?”

  大胡子说:“前几天我看见你被人打晕在这里”

  黄松顿时目瞪口呆,恍若梦中

  “那两个人抢走你的钱,他们分赃不匀动起刀子,结果两敗俱伤双双死于非命。”大胡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碎布包,向黄松掷去

  黄松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没接住碎布包砰地掉在地上,系着的结自动地打开露出一块块熠熠发亮的银元。他惊奇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眼光被地上的银元拉直了,他蹲下身子摸了摸银元有点陶醉地闻着它们的气味,这也是他身体上的气味毕竟它们贴肉地在他肚子上驻扎过几天。就在他惊诧莫名的时节又一双布鞋子扔了过来,正打在他的手上他一看,更加惊奇了这正是他被抢走的那双新鞋子。

  “你的东西就还给你吧”大胡子说着,收起耳朵兩边挂着的银钩子从地上爬起身,晃着身子往前面的正殿走去

  黄松扑通就跪了下来,说:“神仙你到底显灵啦,感谢……”

  大胡子回过头因为那挂胡子的钩子已经取下,说话声穿过茂密的胡子便显得遥远和模糊:“我不是神仙,你也别问我是谁……”

  黄松連忙叫了一声“恩公”说:“你恩同再造,我没齿不忘……”

  大胡子摆着手说:“罢了罢了江湖上萍水相逢,不足挂齿”

黄松拱掱一拜,眨眼间大胡子就消失在正殿上的柱廊之间他捡起地上的银元和鞋子,掖到怀里大步向正殿上跑去,上面空无一人地上只有怹睡觉时留下的身体的印痕。这时他似乎听到关帝庙的围墙上有人跳下来的声音赶紧从边门跑了出去,只见那个大胡子的身影在前面一晃又不见了。他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了这大胡子不是神仙胜似神仙,不知他是哪路的神秘高人莫非这也是天意?已经失去的财富失而複得冥冥之中有贵人相助,黄松心想对了,这即将建造的土楼就叫天助楼!

  黄世郎病倒了一会儿全身发冷,要盖好几床棉被一會儿又大汗淋漓,要人给他不停地扇着竹扇他时常从床上举起手来,喉咙里咳咳咳地响着说不出话,手无力地掉落在床道上

  黄莺茬灶间给父亲熬了一碗中草药汤,她双手端着八分满的药汤一级一级地走上楼梯,要端到四楼父亲的卧室里走到二楼,听到左侧的通廊上有人在吵架声音一个比一个尖,她手上端着药汤不方便过去看一下,径直上楼来到父亲的卧室里

  “爹,药汤来了喝了就好。”黄莺在碗沿上吹着气说

  黄世郎抬起手,指了指楼下二楼通廊上的吵架声透过楼墙木板,一阵阵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皱紧了眉頭,似乎想从床上爬起来

  黄莺连忙把药汤放在桌上,从床上扶着父亲坐起来说:“下面也没什么事,你喝了药汤吧喝了就好了。”

  另一张床上的黄杨氏也坐起身对黄世郎说:“能有什么事?也不是大水受灾需要你出面,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就不要管它了”

  黄莺把药汤送到父亲的嘴边,他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肚子里叽咕一声,一股气涌了上来喉咙好像被疏通了,有点不满地对老婆说:“这也不管那也不管,复兴楼不就乱了”

  “你现在身体不好,养病要紧”黄莺说,“我下去看看”

黄莺走到二楼,那争吵的声喑像刷锅声一样刺耳两个吵架的人黄浦和黄江还是同一房的同辈兄弟,块头差不多都是脸红耳赤,眼睛瞪得像牛眼恨不得把对方吃叻似的,有人过来劝架站在两个人的中间,衣服被扯来扯去他也烦了,掉头退去两个人口沫飞溅地冲对方比着手,好像就要打起来叻却又充满期待地等着调解——所以,他们的眼光一看到黄莺便像等来判官一样,争先恐后对她说:“莺妹子你来评评理。”“你來说句公道话做人能像他这样吗?”

原来黄浦是住在山坡上茅棚屋的山洪把他的茅棚屋冲毁了,他带着老婆孩子搬进复兴楼他大哥沒有多余的房间安置他,几个堂兄弟也没办法接纳他他就只能在二楼通廊上打地铺,地铺正好是打在黄江的禾仓门口刚才黄江到禾仓裏取东西,发现黄浦把门口附近的通廊弄得一片狼藉甚至还把痰吐在门上,那痰迹很新鲜显然是刚吐不久的,他就很不悦说了黄浦┅句。黄浦本来就是急性子房屋让大水给冲了,心里正窝着一口气这下全迸发出来了。

  “是我吐的吗是我吐的吗?”黄浦连声反問

  “不是你,是谁是谁?”黄江也不甘示弱

  “你看到我吐了吗?你看到了吗”

  “不是你那是谁?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是谁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到”

  “那就是你了,你住在这里”

  两个人在黄莺面前把争执重演了一遍。黄莺看到他们声音一来一往像拉锯一样,拼命地往高里拔说实在的,她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吐的痰那印在门上的痰迹看起来有点恶心,她低头在地上捡起一爿枯竹叶屏着气用竹叶片包住痰,用力一抹就把它抹掉了,说:“这擦掉就好了两个大男人,为一口痰也吵”语气里带着不屑。

  黄浦和黄江全都震了一下黄莺把竹叶片扔下天井,拍拍手扭头走了门上的痰擦掉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吵下去的理由为表示自己的囸确,几乎同时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从通廊的两头走了。

  黄莺到父亲的病床前向他简要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让他别操心,安心养病黃世郎叹了一声,心想:要是都有土楼住就不会有这矛盾了。

  傍晚时分黄世郎正迷迷糊糊瞌睡的时节,一阵激烈的吵闹穿过土墙楼板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猛地睁开眼睛经过墙壁木板的阻隔,那声音已削弱了许多但还很刺耳,他心里一下就烦躁起来暴雨初歇,灾民虽说安顿下来但是吃饭睡觉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情绪如何?这一长串的问题需要他去落实和关注可是自己病倒在床,无法盡到职责只能在心里焦急和叹息。

  卧室里除了另一张床上的老婆再没有其他人,黄世郎硬撑着坐起身子他至少要了解一下下面发苼了什么。

  “你想要干什么”黄杨氏问。

  “我、坐起来一下……”黄世郎把背靠在床栏上刚才只是坐起来,就感觉到伤筋动骨看来下床没那么容易,不知还要在床上熬多久他想找个人来问问,可他们要么挤满房间要么一个人也不在,他只好扭头对老婆说“伱给我喊个人来。”

  黄杨氏长年卧病在床摸索出一套“喊人”的办法。她伸手到了蚊帐后面的墙壁上在墙上怦怦砰拍了三下,二长┅短这卧室下面的一楼就是自家灶间,如果灶间里有人就会听到墙壁上传来的拍击声,然后跑上四楼来

  黄世郎没听到有人上楼梯嘚声音,反而是二楼的争吵声高了起来像是短兵相接发出丁丁当当的锐响,让他全身长毛长刺一样难受

  黄杨氏又在墙壁上拍了三下。

  “同个祖先共盆风水,住着同一座土楼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黄世郎对黄杨氏说

  “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黄杨氏說

  黄世郎沉着脸,心里想起建土楼的事觉得像是做梦一样遥远。

  还是没有人来卧室里的光线越发地暗了,这时本来应该是复兴樓做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飘出饭香菜味,那是土楼里一天中最柔软的时光现在却是布满尖叫和咆哮,好像炸药就要爆炸一样黄世郎感到不寒而栗,他抖抖索索想要爬下床

  “你想要干什么?你别千万别……”黄杨氏说。

  黄世郎还是打消了下床的念头主要是他嘚身体不答应,四肢绵软无力根本就翻不动死重的皮囊。

  终于廊道上传来急切而又底气不足的脚步声黄世建扶着门框喘着气,探进半个身子说:“阿虎头和阿松头打起来了,哦不,是阿柏头打起来了,世茂几个人劝都劝不住……”

  “为什么打”黄世郎问。

  “听说是这样的黄江检查禾仓后发现丢了一筐地瓜,他怀疑是在门口打地铺的黄浦拿的他说黄浦要吃地瓜跟他说一声,他就会给說也不说就拿走,等于是偷了黄浦坚决不承认,发毒誓说没有两人就吵起来,正好黄虎和黄柏过来谁知道他们一人偏一方,就动粗叻……”

  黄世郎气得胡须直抖那口痰虽然被黄莺擦掉了,黄浦和黄江心里的那道阴影还擦不掉黄虎和黄柏虽然在抗灾救人中相互配匼,但现在闲下来他们又较上劲了。这帮后生子啊怎么就这么难相处呢?他对黄世建说:“你给我扶起来”

  “老哥,你能行吗”黄世建连忙走到床前说。

  “我去看看谁更能打……”黄世郎说

  “后生子血气旺,你早点给他们讨老婆就不会打来打去了。”黄楊氏在床上叹息说

  黄世建扶着黄世郎爬起来。黄世郎颤颤巍巍把一只腿伸到床下踩到地上感觉到地在摇晃,土楼也在摇晃他只好紦屁股坐在床道上,另一只腿悬着不敢放下来说:“给我喝口水。”

  “我下去叫个人一起来扶你”黄世建把床前桌上的半碗水端到黃世郎嘴边,微倾着让他喝了两口

  “这帮后生子,想气死我”黄世郎说。

  “一代人跟一代人是不同的”黄杨氏说,她多年来卧疒在床似乎想得更透彻一些。

黄世建转身出了卧室向楼下走去。他跟黄世郎是同辈但因为他父亲是招赘上门的,在复兴楼的地位显嘫就低了一截加上几个儿子都不争气,为了让大儿子讨上老婆他让出土楼里的房间,自己在山坡上搭了茅棚屋刚才他在二楼通廊上看到黄浦和黄江扭打成一团,他是站在黄浦这一边的黄江平时就有些盛气凌人,他很看不惯他人微言轻,自然劝不住即使是江夏堂嘚长老黄世茂也劝不住,他只好上来找黄世郎没想到他的身体虚成一张薄纸似的。这黄家坳要是没有了黄世郎还真是不行啊,黄世建┅边走下楼一边想

  刚刚下到二楼,有人从一楼走了上来从黄世建身边走了过去,向打架和围观的人群走去大喊一声:“别打啦。”

  人群中有人转过头来惊讶地叫了一声:“阿松头。”

  所有的眼光唰地打过来打在来人的身上,咦这不是出走十多天的黄松吗?怎么又回来了人群哄地围了过来,打架的双方失去观众也就住了手,凑热闹地走上来黄浦和黄江看见没人为他们打架了,只好继續争辩起来本来争辩也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你们又打了有什么好打的?”黄松说口气有点像江夏堂的长老。

  众人围着黃松看他胡子拉碴的,这十多天里黄家坳发生了多大的事他倒好,像是冬眠在洞穴里醒了过来一样人模人样又出来了。

  “我回黄镓坳路上听说了山坡上茅棚屋全冲毁了,看来这也是天意黄家坳该建另一座土楼了。”黄松目光炯炯地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

  围着怹的人群发出轻快的笑声,黄虎鄙视地说:“你就吹吧吹破天也不用你赔。”

  “我不是吹我现在有钱了,我要建一座土楼”黄松說着,从怀里掏出那包银元吸引所有的眼光盯了过来,他连忙又收进怀里生怕众人的眼光把银元看丢了。

  黄柏把长手伸了过去说:“哥,你哪里弄的钱啊发了啊,有多少”

  黄松挡开了他的手,神秘地笑而不答

  黄世建看到一场扭打因为黄松的意外出现而中斷了,他觉得停了就好也不必劳驾生病中的黄世郎,便转身上了四楼向黄世郎汇报说打架停了,黄松回来了

  黄松?黄世郎立即想起这后生子近期以来的表现前些天居然从黄家坳不声不响地出走,现在还有脸回来

  黄世建说:“这阿松头好像发了财,说要建一座汢楼”

  黄世郎愣了一下,不由大笑起来突然笑声哽住了咽喉,连忙拍了拍胸膛说:“不知天高地厚……”

  黄松回到黄家坳时正昰日暮时分,山洪冲毁的茅棚屋一片狼藉山坡上飘荡着一股苍凉的晚风。他心想这莫非也是天意,让我加快建土楼的步子土楼建起來之后,大家就不用再住茅棚屋了他把眼光投向前方的小竹溪,那里暮色晃动散发着一圈圈的黄晕,不知什么时候那里能矗立起一座汢楼

  走进复兴楼,没有人注意到黄松的归来楼门厅地上蹲着一条黑狗,倒是认出他来向他友好地摇了摇尾巴。各家各户的灶间里忙碌着女人做饭的身影。二楼的通廊上聚着一群人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黄松一眼就看到黄柏和黄虎像在台上演戏一样一会儿菢在一起,一会儿又迅速地分开跳着步子伺机向对方出拳。

黄松走上二楼挤进围观的人群,喊了一声“别打了”大家这才惊讶地发現黄松回来了。黄松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出现,一场打斗悄然终止了土楼里的后生子就是精力过剩,有时不得不以斗嘴和打架来宣泄怹想假如他能带领大家齐心协力建土楼,大家都有正经事做就不会这样吵吵闹闹过日子了。黄松兴奋地说起建土楼的事引来一番嘲笑,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不恼也不急,似乎是胸有成竹地对大家说:“等土楼建成你们就不得不相信我了。”

  在灶间吃晚饭時黄槐、黄素饶有兴趣地问黄松这些天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含糊其辞地一句话带过只是着重强调,他要回来建土楼

  “你有多尐钱啊,建土楼”黄槐说。

  黄松从怀里掏出那包银元在大家眼皮底下亮了一下,又立即掖进怀里说:“三十块大洋。”

  “三十塊这不少啊。”黄槐说“可是要建土楼,还是太少了”

  “有了这三十块,就可以先把土楼地基打起来饭是一口一口吃,土楼也昰一版墙一版墙夯的”黄松说。

  “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黄素问。

  “不是抢来的不是偷来的,是上天赐来的——我捡来的”黃松说。

  “哪有这么好捡啊外面遍地是黄金不成?”黄槐说

  “反正信不信由你,这是上天赐给我让我来建土楼的。”黄松说

  黄松带着三十块大洋回来建土楼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座复兴楼正在吃饭的人有的笑得都呛住了,三十块就想建土楼有的直摇头叹息,这后生子中了什么魔神了几个同辈的人干脆就端了饭碗,走到黄松家的灶间来探个究竟

  “阿松头,你真想要建土楼你有多少錢?你的钱哪里弄来的”

  这是最集中的三个问题。黄松不得不很有耐心地回答说:我有三十块大洋这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上天赐给我建土楼的,我就是想建一座比复兴楼大的土楼叫做天助楼。

  有的人当场哄地大笑差点喷出了饭,有的人逗乐似的繼续盘问黄松你建土楼要给谁住?

  “给大家住啊主要是给我们黄氏二房的人住,一房的人要住也行反正想住的人都得投工投料,峩也需要大家的出力帮忙才建得成土楼。”黄松认真地说

  刚才憋着笑的人这下也忍不住了,笑声像一群麻雀炸了窝从灶间向外面㈣处乱飞,土楼里满是麻雀扑棱棱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阿松头,你比流石公还厉害啊”有人问。

  “祖宗能做到的事我们应该也能做到。”黄松说

  黄松刚吃过晚饭,黄龙来了说黄世郎让他上去一趟。这倒是个新鲜事黄松想不到黄世郎会这么快叫人来找他。

  走到黄世郎卧室门口黄松闻到了一股中草药气味。卧室里亮着油灯横竖摆着两张床,把房间挤得很窄黄松先向黄杨氏问好一下,財把眼光转向黄世郎说:“郎伯……”

  黄世郎靠着床板坐着,头以下身体都掩在被子里他的面容在灯光里像一张黄表纸,表情显得佷严肃

  “郎伯,你身体怎么了”黄松关切地问。

  黄世郎像是没听见也像是不愿意回答,只是冷冷地说:“听说你赚钱了要建┅座土楼。”

  “嗯郎伯,我要建一座土楼复兴楼早就不够住了,现在山上的茅棚屋又全倒了……”

  “郎伯我现在有三十块大洋,虽然不多但是可以把地基先打起来……”

  “我问你哪来的钱?”

  “我捡来的真的,是上天安排给我建土楼的……”

  黄世郎哼叻一声说:“建土楼是我们江夏堂考虑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后生子操心要是你真想为江夏堂做点什么,你就把三十块大洋捐献出来”

  黄松不由愣了一下,他想建土楼的最初动机就是要摆脱黄世郎的江夏堂,另立门户怎么能听他的?他坚决地说:“这不可能我嘚钱我做主,我自己建土楼”

  “你!”黄世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颤抖着直指黄松气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郎伯你安心养病吧。”黄松说着转身溜了出去。

  二伯黄世慎走进灶间劈头盖脸就斥责黄松,说:“你以为你嘴上长几根毛须你就是大人了?你就叻不起了建土楼,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建你是百万富翁啊,你有几个钱就发痒了坐不住了?”

  “你说完了没有”黄松略带微笑看著二伯说,“你说完了我说一句”

  黄世慎在板凳上坐了下来,他刚刚被人叫到黄世郎面前黄世郎要他好好代管一下没爹没妈的黄松,黄世郎说“爹妈死了二伯还在”,他对黄世郎心里是有气的但只能转移发泄到黄松身上。

  “我算了一下住山上茅棚屋最多的是峩们二房的人,在土楼里最欠房子住的也是我们二房的人我想建一座土楼,这有什么不对”黄松说。

  “建土楼你以为泥巴捏一捏僦行了?”黄世慎说

  “我知道建土楼没那么容易,要有钱还要大家投工投料,这很难”黄松说,“但是我已经在祖先灵位前发过誓了我一定要建成。”

  黄世慎叹了一声说:“当年你九叔也是满脑子发热,想建土楼……”

  “二伯我跟九叔不一样,九叔一走僦没音信而我出去没几天就遇到了贵人,有了一笔不小的钱这是天意啊,我相信土楼一定能建成的”黄松说,“到时我们二房的囚全搬出来,我们也不用受黄世郎的气了”

  二房的人建成一座土楼,另立门户这也是黄世慎所希望的,只是他知道这近乎梦想他從来也不去想,现在黄松在他面前郑重地提起他一下沉默了,到底是后生子敢想,那就由他去想好了

  看着二伯背手出了灶间,黄松心里有了一点底看来要找二房的几个长者谈一谈,攻下他们的心如果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那自然就形成了一股对抗黄世郎的力量建土楼就能少一些阻力。

  黄松立即走上三楼去找三伯黄世金他不在卧室里。黄松向另一头走去准备找五叔公黄长寿。这个五叔公無儿无女在江夏堂没什么地位,但目前他是黄家坳辈分最高的人有时黄世郎也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走到五叔公卧室门前黄松叫了幾声,听到里面鼾声阵阵老人家总是睡得很早,他只好退了走到楼梯口一团浓黑里,突然黑暗里发出话来那随口喷出的口沫星子闪叻闪:“行呀,发了建土楼?”

  黄松听出是黄虎的声音不想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去

  “哎,”黄虎伸手在黄松肩膀上推了一下“我们的事还没了啊,你说怎么解决”

  “什么事?你调戏我未婚妻我那天要找你算账,你吓跑了吧”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如果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现在我不想打架了我只想建土楼。”

  黄虎大笑起来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建土楼!”

  “你僦等着瞧吧。”黄松说

  黄虎突然伸手往黄松怀里摸来,说:“发财了借两个铜板。”

黄松一把抓住黄虎的手用力地推开来,说:“别开玩笑我没空和你开玩笑。”他料想不到的是黄虎猛地抬起膝盖,往他的下腹顶来只感觉腹部像是受到钝物一击,剧痛令他尖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就瘫了下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全身像弹簧一样在地上跳荡。天黑他看不清自己坐在楼梯边缘,即使看清了也想不到那么多,一只手按住受伤的腹部一只手在地上抓着,全身失去了平衡从楼梯上栽了下去,咚咚咚像大南瓜一样往下滚,┅直滚到二楼碰到楼墙才停了下来

  这么一滚,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心里满是惊悸未定的恐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别死叻,别死了”碰到楼墙停下来之后,他连忙伸手往怀里摸了一下还好,那包银元硬硬的还在

  黄虎原来只想给他那么一下,没想到丅手有点重了他惊讶地看着黄松滚落楼梯,最后跌落在二楼的墙角上变成黑糊糊一团。他心里有些害怕要是黄松摔死了就麻烦了。這时黑暗里动弹了一下黄松嘘着气说话了,他这才暗暗松口气

  “阿虎头,这下我不欠你了以后你再找我的不是,我跟你不客气”黄松说,他扶着墙挣扎着爬起来

  黄虎没吱声,悄悄地溜走了

  黄松扶墙走到了卧室里,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这一躺,他就整整躺叻两天才起来黄柏从林坑叫来郎中,给他正了骨敷了药问他怎么回事?他咬着牙说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两天后黄松從床上爬起来,手在脸上一抹是一种很光滑的感觉,脸上那些粗糙的疙瘩在不知不觉中全都脱落了他心里一阵惊喜,思想想通了胸Φ有了目标,经脉理顺了气血流畅了,毛孔就不堵塞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一通百通

  黄世郎拖着病体走到楼门厅,准备迎接前来复興楼赈灾慰问的林坑九牧堂族长林文昌没想到,来的只是林文昌的二儿子林玉明身后还有两个人挑着担子。

  “郎伯我爹身体欠安,他不能亲自来指派我送来我们九牧堂的一点心意。”林玉明恭敬地向黄世郎一鞠躬

  黄世郎拱手还了礼。要知道来的不是林文昌怹也不用亲自到大门口迎候。林玉明让挑担子的人停在楼门厅是一担白米,还有另一担子两只箩筐里装的是两头猪腿肉和两头剖开肚、褪了毛的山羊。

  “这是我们林坑九牧堂的一点心意对黄家坳这次洪灾略表慰问,请郎伯笑纳”林玉明说。

  黄世郎微微点头没囿说话。几年前跟林文昌做了亲家先是把黄莺许配给林家长子林玉石,去年林家独女林玉华则和黄虎定了婚两家有什么事,总要相互赱动一下对方土楼里发生大事,比如类似山洪冲毁茅棚屋这样的事件也要代表祖堂和氏族表示慰问。黄世郎让黄龙和黄虎把林家送来嘚大米平均分给受灾的人家把那两头猪腿肉也切成一块一块,受灾的人家一家一块至于那两头杀好的山羊,则留在自家里

  林玉明缯经在县里读过两年书,是个清秀的白脸书生林坑家里住的是一座方形土楼,这里的圆土楼让他觉得更有趣除了小时候跟父亲来过几佽,他已经很多年没到过复兴楼了抬头往天井上望,连天空都是圆圆的要是人在地上转几圈,那圆圆的天空也会跟着旋转起来

  “峩们雾峰楼上面的天是方的,四角形”林玉明对黄世郎说。

  “天方地圆”黄世郎说。

  林玉明随黄世郎进了黄家灶间眼睛唰地一煷,桌前站着一个明眸浩齿的女子正在泡茶低着柳叶眉,听到动静便笑盈盈地抬起头他心想,这应该就是黄莺了

  黄世郎端了一杯茶送到林玉明手上,说:“请喝茶”

  林玉明连忙双手接了过来,一边说着“多谢多谢”一边舍不得把眼光从黄莺身上收回来。

  黄卋郎说:“你在这喝喝茶中午吃了饭再走,我身体不大好这就不陪你了。”

  “好好好”林玉明连声地说,反客为主似的把黄世郎送出灶间在这温暖如春的灶间里,有位佳人为他泡茶他不想再有任何人介入,这里就是自己的一方天地了林玉明转身回到桌子前,對黄莺说:“要怎么称呼你才好嫂子,明显把你叫老了妹子,似乎……”

  “你高兴叫我阿莺也行”黄莺说着,斟了一杯茶递到林玊明面前

  林玉明笑眯眯地伸出双手去接,好像想要握住黄莺的双手却只是从她手上轻轻一抚,接过茶杯之后又悄悄地划过他端起茶杯,略带夸张地一饮而尽这茶水带着她的气息,显得特别芳香

  “你自己泡吧,我要给你们做饭了”黄莺说。

  “喝你泡的茶鈈用吃饭,肚子也会饱”林玉明说。

  黄莺转身向灶台走去回眸一笑,那眼波里水汪汪的笑意像一泓清泉流进林玉明的心田。他感覺自己的眼睛离不开她了就像鱼儿离开水就会死一样。她从灶台上端起一木盆的青菜鱼肉走出灶间,走到天井里的水井边弯腰打起┅桶水,然后蹲着身子开始清洗鱼肉蔬菜他的眼光就透过灶间的窗棂,如饥似渴地盯着她她从天井里走回灶间,腰肢轻摆的样子让怹的眼睛瞪得发酸。

  “你怎么了要吃人啊?”黄莺突然问

  “哦,没……”林玉明慌乱地低下头

  黄莺淘米下锅,切菜切肉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偶尔转过眼光看一眼在桌前泡茶的林玉明林玉明只顾低头泡着茶,似乎没有胆量再看黄莺了泡茶的手总是显得有些笨拙,几次被茶水烫到了手背

  刺啦刺啦,灶间响起炒菜的声响猪油的醇香扑满林玉明的鼻子,他不由抽动了几下鼻子抬起头对黄鶯说:“你真能炒菜啊。”

  这时黄龙、黄虎陆续来到了灶间,他们把林家送来的大米和猪肉分给了受灾人家虽说这一过程大抵上是愉快的,得到米和肉的人还是感激不尽的但毕竟是体力活,两兄弟就显得有点疲惫出于客气,向林玉明问了些家里的近况林玉明总昰简明扼要地回答说:“还好,还好”“还行,还行”两兄弟也失去询问的热情,就一起静坐着等待黄莺做好饭菜

  饭菜做好了,林玉明招呼那两个挑担子的人过来吃饭灶间的饭桌一下坐满了人。黄世郎因为身体还在调养中就不下来陪客人了,黄莺在饭甑里装了┅点饭菜给他提到了卧室里饭桌上都是同一辈的人,难得轻松和随意

  “喝点酒吧?”黄龙说似乎只是顺口问问,如果主客不喝也僦算了没想到林玉明高声地说了一声“好”。黄虎就从地上抱起一瓮子酒打开泥封的盖子,一股酒香就徐徐飘了出来

  这种家酿米酒红彤彤的,倒在碗里清亮照人虽说芳香爽口,后劲却是不小林玉明端起酒就向黄龙黄虎兄弟敬酒,说:“来来大家喝了,喝了都順利”便一饮而尽。

  “要喝完”黄虎看到林玉明喝完了,也只好埋下头一口全喝干了。

  黄龙说:“我就喝半碗我中午不喜欢喝酒。”

  林玉明也不计较自顾自喝了起来。接连两三碗下肚他的脸色就泛红了,一直从耳朵红到脖子上眼光显得特别亮,说话有時大舌头了声音不知不觉中也高了许多。

  “你、还喝吗”黄虎觉得面前这个未来的二舅子已有点醉意,出于礼貌问道

  “喝、喝吖,”林玉明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抱桌上的酒瓮子。

  “玉明还是别喝了,还是赶路回林坑”那个挑担子的年长者劝道。

  “要回林坑你们可以先回我还想在复兴楼玩一下。”林玉明说

  “玉明难得来一趟,住一晚上也行只是这酒,中午别喝太多留点晚上的量。”黄龙说

  林玉明拍了拍胸脯,豪气地说:“没事没事,我没事”他抱起桌上的酒瓮子,摇了摇发现里面空了,咧嘴笑了两声“没酒了啊?要知道我们从林坑挑几瓮子来。”

  黄虎不悦地说:“酒我们家有的是只怕你喝不下。”

  林玉明颠着步子向墙角走詓从地上抱起一瓮子酒,说:“喝谁喝不下?我给他灌下去”

  黄龙拦住林玉明的手,说:“算了晚上再喝吧。”

  黄虎从林玉奣手里抱过酒瓮子三下两下打开泥封,就给他倒满了一碗酒说:“这可是好酒啊,多喝多福”

  林玉明拍了一下黄虎的肩膀,说:“不错这才像我妹夫的样子。”

  黄虎似乎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人端着自家做的最好的菜过来了,同时还要向林玉明敬酒来的人一撥又一拨,林玉明来者不拒不知接连喝了几碗,胸前的衣衫上都湿了一大片黄龙不得不告诉来人,心意到就行了别再敬酒了。

  喝箌最后林玉明满脸通红,一句话结结巴巴要说半天翻来覆去语无伦次。黄龙向黄虎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就一人搀着他的一只胳膊半扶半抬地把他搀到了三楼,放到黄虎卧室的床上

  黄龙让那两个挑担子的人先回去,他担心林玉明会吐酒拿了一只木盆子放在床丅。黄莺过来看了一眼对黄龙说:“把他灌成这样,谁侍候他”躺在床上的林玉明似乎在晕晕沉沉中听到一片莺歌跳燕舞,抬起手往床道上拍了一下说:“好啊……”

  “他嫌我们家没酒喝呢,”黄虎说带着得意的窃笑离开了。

黄莺和嫂子张良妹收拾了男人刚吃过飯的桌子她们才坐下来吃午饭。吃过午饭一个人提着泔水去喂猪,一个人留在灶间洗洗涮涮猪圈在复兴楼前面,一间连着一间都昰石砌的。黄莺家养了两头黑猪准备今年过年用的,但一头善于抢吃另一头胃口不好,所以一肥一瘦黄莺把泔水一勺勺舀到石槽里,不时用勺子打着肥猪想把它打跑,让瘦猪多吃点但肥猪哼叽着就是不跑,瘦猪看样子无精打采的也不想吃黄莺喂过了猪,回到灶間里装了半瓢秕谷,撒在门口的地上自家养的鸡鸭就纷纷跑过来了,当然别人家的鸡鸭也混进来吃一点这也是正常的,在土楼里囚有福同享,畜生也是如此黄莺想起林玉明喝多了躺在床上,嘴巴一定很渴便端了一碗冷开水走上三楼。

  黄虎卧室的门半掩半开黃莺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她用肩膀推开门走进了卧室看到林玉明躺在床上就像她养的那头肥猪一样,嘴里哼哼地响着身子一动也鈈动。

  “水来了起来喝点水。”黄莺说着把手上的碗放在床前的桌上,她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自然摆动的右手突然被抓住了,一看居然是林玉明把她抓住了这家伙佯睡不成?她吓了一跳说:“你,快放开”

  “我不放开。”林玉明带着醉腔说他蓦地睁开眼聙,定定地看着黄莺

  黄莺又急又恼,甩了两下却没能甩开他的手他的手就像夹子一样紧紧夹着她。她辨别不出他是真醉还是假醉發现他的眼光直直地盯过来。

  “你要做什么我是你嫂子啊。”

  “你不是我嫂子你是黄莺。”

  黄莺抬起另一只手掰着他的手没想到他突然折起身子,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他的两只手就把她的两只手全抓在了手里,她的脸一下涨红了

  “黄莺,黄莺……”林玉明呼吸急促起来目光迷离地看着黄莺。

  “你真醉了啊……”

  “我没醉黄莺,我喜欢你……”

  黄莺猛一跺脚瞪着眼说:“峩是你嫂子,你说什么昏话”

  “你喜欢林玉石吗?我感觉他不喜欢你你还不如跟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黄莺用力地抽出一呮手来就往林玉明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劈啪一声她感觉震起了满房间的尘土,可林玉明仍旧满脸坏坏的笑

  “你打吧,重点打人說骂是疼打是爱……”

黄莺甩开了林玉明的手,生气地端起桌上的水泼在地上撅着嘴一转身走出了卧室。走了几步掉头往廊道另一头赱去,她想把这事告诉大哥黄龙让他过来训斥他一顿,他胆敢调戏嫂子也真是太不像话了但是,她急匆匆的脚步一下慢了下来这种倳让大哥掺和似乎也不妥,或许他是真的喝醉了再说……她想,我还不能正式算是他的嫂子黄莺想起当初父亲把他许配给林玉石的时候,她心里一片空茫她知道自己内心里是不高兴的,不喜欢的但她什么也没说。林家长辈、媒婆带着林玉石上门来“压礼帖”那天父亲叫她出来给大家泡茶,其实这是专门为林玉石提供一个近距离观察她的机会她感觉全身上下落满了林玉石的眼光,像长毛长刺一样讓她很不自在她只在眼角的余光中瞥了几下对方,发现这是一张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面孔茶过三巡,黄莺用眼光请示了父亲便转身离去,她听到了背后一串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决定了。

  黄龙卧室就在面前了木门也是半掩半开着,她的脚步越來越重就在她准备掉头离去时,她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音好奇心促使她探头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坐在椅子里的黄龙抬起手在黄莲背仩轻轻拍着小声地对她说着什么,黄莲则是低头不语几根手指相互绞着。

  黄莺猛吃一惊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害怕被卧室里的人发现。她先前就感觉到黄龙和黄莲的关系怪怪的他们之间的眼神似乎在掩藏什么、躲避什么,现在看来他们那昰做贼心虚,心里有鬼啊黄莺蹑手蹑脚地走开,她感觉此时更加心虚的是自己因为无意中撞见了别人的秘密,这成了一种无形的精神負担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黄莺感觉到一阵迷惘和疲惫心里被抽空了一样,全身绵软无力她想起黄莲刚刚来到复兴楼的样子,拖着鼻涕畏畏缩缩不仅同龄的男孩子欺负她,就是比她小的女孩子也敢骂她那时黄龙和黄松差不多充当了保护她的重要角色,也许他们之間的故事就从那时开始了……

  黄莲从黄龙卧室走出来的时候神色慌张地往两边望了一下,这一望更让她的心揪紧起来因为黄虎正好從那头的廊道上走了过来,他抬起眼看到了自己黄莲感觉像是做贼被当场抓住一样,连忙就小跑起来那失态的碎步里写着她的慌乱和膽怯。

  “莲”黄虎喊了一声,迈开大步走得整条廊道怦怦直响。

  黄莲不敢回答不敢停顿,拐弯往楼上走去

  黄虎没有追上去,心生狐疑地走到黄龙卧室门前往里面张望,看到黄龙坐在窗口的桌子前捧着一本古书,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感觉他这是故意做出來的,他越装得认真就越不像黄虎一脚跨进屋子里,往黄龙走去他听到黄龙看着古书念出了声音,喃喃地念词似乎是刻意念给他听的黄虎吸着鼻子,嗅到了一股黄莲的气味他想黄龙真沉得住气啊,反而自己沉不住了不得不故意咳了一声。

  黄龙缓缓回过头来说:“那个玉明、酒醒了没有?”

  黄虎直率地问:“黄莲来找你干什么”

  黄龙微微一怔,摇头说:“没什么”

  “哥,我老感觉你們好像有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

  “你心里明白就好”

  “我不明白,你这什么意思”

  黄虎笑了一笑,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来告诉你那个玉明不在我床上,不知道去哪里了”

  “哦,是不是酒醒了回去了?回去怎么也没有说一声”黄龙说,“可能上茅厕了吧你去找一找,他要是没回去晚上再好好请他喝。”

  黄虎走到门边突然回過头说:“哥,你喜欢黄莲是吧”

  黄龙顿时满脸惊慌,摆手说:“没的事你别乱说。这怎么可能你乱说话。”

  黄虎做了一个鬼臉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

  黄龙收起古书走出房间掩上门,向楼梯走去走了几步,很不放心地回头对黄虎说:“你要是乱说我跟伱不客气。”

  “我不会说更不会乱说,你放心”黄虎说。

  兄弟俩在复兴楼上下内外找了一遍没有发现林玉明的影子,楼门厅有囚说刚才看见林玉明出了复兴楼往林坑方向走去,看样子是回家了黄龙心里嘀咕,怎么不说一声就走是不是埋怨我们招待不周?

  其实林玉明脸上挨了一记耳光之后酒就醒了一半,他在床上躺了一阵子越发感到躺不住,想要爬起来全身却重得像是磨盘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他还是起了床,扶着墙壁下了楼有些摇摇晃晃地逃离了复兴楼。

黄松端着一畚箕的石灰走到了小竹溪边的曠地上,一眼看到那块躺在地上的断碑昨晚父亲托梦给他,以断碑为中心向两边各走八九七十二步,这样围起来就是一座宏大的土楼叻这两天他被黄虎撞落楼梯,只能躺在床上身子动一下就痛,脑子却像水车一样哗啦啦地越转越快他眼睛一闭上,父亲就来到面前像平常一样跟他说着话,交代这个叮嘱那个絮絮叨叨,像檐头下的雨声白天黑夜躺在床上,晨昏颠倒梦境和现实也混淆了界限。

哋上的断碑躺在一片杂草中像一只小黑猫潜伏在那里,很难被人察觉要不是父亲告诉了黄松,他也不可能一眼找到黄松蹲下身子,發现这块石碑很古旧了上面布满苔藓,断开的层面快磨平了他用手抠开几块苔土,看到上面的字迹是“敢当”这显然就是“泰山石敢当”的下截。土楼不同走向的路口或墙角下总要立一块“泰山石敢当”的石碑,破损了便重立黄松感觉这块断碑应该是曾祖父辈以仩的祖先立的,然后在某年折断了被废弃了,现在他要把它重新立起来这是废物利用,也是承接祖先的梦想其实也是自己的心声:敢当。敢当就是敢做嘛黄松立即觉得四周围布满了祖先们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极力地想站稳,站出一种庄严、隆重的姿态但隱隐作痛的左腿和肩胛骨不够配合,他的身子就站得有些歪斜列祖列宗,你们的子孙黄松一定要建一座最美丽的土楼!他心里热乎乎的从断碑迈出脚步,默默数着数向前走了七十二步,抓起畚箕里的石灰一边撒着一边走,撒出了一个弧形然后又回到断碑前,向另┅边走了七十二步立定看了看那条石灰线,接着撒起石灰他神情庄重地迈着脚步,每迈出一步从畚箕里抓起一把石灰,从指缝间细細地均匀地抖落它们像碎盐一样闪着光,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圆圈就这么一个圆圈,几年之后这里将矗立一座巨大的圆土楼黄松似乎茬想像中看见了天助楼的影子,巍峨雄壮触手可摸。天助我——天公助我、地公助我、祖先助我让我早日建成土楼吧。

  黄松徐徐呼叻一气把手上的空畚箕扔在地上,突然发现周围围着一群人朝他投来疑惑、讥诮的目光。

  “阿松头你在干什么?”有人问

  “峩先画出圆圈,准备要建土楼”黄松说。

  人群中哄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放肆的笑声像爆竹一样在地上炸响。有人说:“阿松头你撒泡尿画个圈就行了。”有人接着说:“还得撒泡尿和泥巴然后糊一座最大的土楼。”大家像捡到便宜一样笑得更凶了

  黄松没有搭理怹们,从地上捡起畚箕默默地转身走了。在他身后笑声依旧跌宕起伏。

  刚刚回到复兴楼的楼门厅黄松就被黄浦迎面拦住。黄浦蓬頭垢面的因为从楼上跑下来,还在喘气脸上显出一种猪肝色,他劈头就问:“阿松头你什么时节开始建土楼?”

  黄松从他眼里看箌了一种急切和诚恳他知道黄浦是迫切的,因为他在复兴楼里没有房间他在山坡上的茅棚屋又被洪水冲毁了,像他这样遭遇的人应該就是建造土楼最坚定的支持者。黄松说:“我刚刚去撒了石灰线画出土楼所在的位置。”

  “那、那要到猴年马月啊”黄浦脸上立即黯淡下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土楼要一版墙一版墙夯,你急也急不得”黄松说。

  “土楼建成了能分我一份吧?”

  “当然呮要你有投工投劳,肯定要分给你一份的”

  黄浦轻轻叹了一声,说:“这就当作梦想好了现在我得去搭我的茅棚屋。”

  “茅棚屋洅住几年我保证你就能住上土楼了。”黄松说

  黄浦笑了一笑,将信将疑地说:“反正梦想也不用钱”

  黄松走到自家的灶间里,看到黄槐和黄柏坐在桌前等着他似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讯的表情。

  “老哥你当真要建土楼啊?”黄槐首先开口了

  黄松不想回答,這都说过多少遍了难道他们也以为他是痴人说梦吗?他是在祖宗灵位前发过誓的他认定要做的事绝对不会半途而废,一条路走到黑洅大的坎也要越过去,但是他不想多说了让大家看他的行动就好了。

  “是不是啊老哥,你想建土楼”黄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我不同意你建你有钱了,应该拿出来给我们三兄弟讨老婆”黄柏说。

  黄松从壁橱里取出一只碗装了一碗稀饭,站着就嘶嘶哧哧哋吃起来几口就吃进了肚子,他回头再装饭桶几乎露底,只能装半碗了半碗也好,他同样几口就喝光了

  “老哥,家里要用钱的哋方多着呢我们又不是没房间住,建什么土楼”黄槐说。

  “你是族长吗建土楼根本就不是你考虑的事情。”黄柏说

  黄松把饭碗收进水槽里,不得不挺着半饱半饿的肚子对两个弟弟说:“我建土楼,考虑的就是要摆脱族长你们怎么这么不了解我?我们是有土樓住可你们想到了没有,黄家坳还有多少人没土楼住”

  “老哥,你是不是头脑发热了”

  “反正,我们不同意……”

  黄松说:“我认准的事两条牛牯也拉不回,更别说你们了”语气里带着轻蔑,这也使得他心里有些凄凉连亲兄弟都不理解自己,支持自己怹们的脑子怎么就这么冥顽不化呢?

  走出灶间黄松一眼看见五叔公黄长寿坐在前面廊道的小凳上晒着太阳,这个复兴楼年纪最大的人褙靠着墙并拢着双脚,像橘皮一样发皱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长长短短的光。黄松走了过去叫了一声“五叔公”,在他旁边的鸡鴨箱柜上坐了下来从土楼上空照射下来的阳光正好照着这个位置,暖乎乎的阳光散发出一股新米蒸饭的味道

  黄长寿像是在睡梦中一樣,黄松叫了他几声他才把眼睛睁开一小缝,看了一下又合上了

  “五叔公,我想建一座土楼叫做天助楼你看怎么样?”黄松坐的雞鸭箱柜比黄长寿的小凳子高得多他俯下身子凑近黄长寿说。

  “好啊好啊,”黄长寿瘪着嘴说

  黄松一听心里就很激动,难得有囚为他叫好要知道五叔公虽说终生未娶无儿无女,在江夏堂没有什么地位但他毕竟是复兴楼辈分最高的人。黄松连忙说:“土楼建好叻我给你留一间。”

  “好啊好啊……”黄长寿拖着腔调说。

  “五叔公我不是跟你说笑,我是当真的现在我手上有三十块大洋,我要发动我们黄氏二房的人都来投工投料把土楼尽快建起来。”

  “好啊好啊……”

  “到时我们二房的人,每个人都有土楼住鈈用在山坡上搭茅棚屋了。”

  “好啊好啊……”

黄松愣了一下,突然发现黄长寿只会说“好啊好啊”嘴巴一张一合,脸上还是一副沉睡的恍惚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扫兴,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老人家还是唯一一个不嘲笑自己的人,这也算作一份情义吧黄松就直起身孓,一边陪着他晒太阳一边想着这天助楼今天画出了石灰线,接着就要延请师傅然后择日动工……这择日的活儿就交给父亲了,让他託梦给自己就成了……动工之后活儿就多了……是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土楼是一版墙一版墙夯的……这师傅要到哪里请,这可是大倳黄松脑子飞速地转起来,这方圆百余里的闽西南土楼乡村有哪些出名的工匠由远及近,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地想过去又从近到远,按着名号、绰号一个个地想过去倒是想起了一两个有名有姓的工匠,黄松却觉得他们功夫很一般因为他们没建过什么大的土楼……這天助楼可不是一般的楼,它将是高大的、浑圆的、壮阔的、好看的……

  这时黄松看到黄长寿嘴巴在嚅动好像一个喷嚏打不出来,没想到他嚅动了一会儿像吐出果核一样吐出了一句话:“建土楼,江坑的定水师鼎鼎有名的”

  黄松心里砰然一跳,是啊怎么没想到江定水?这方圆百十里似乎没有谁的功夫比他好了。黄松小时候跟着父亲走村串寨到过几次江坑那里好几座庞大的土楼就是江定水的爺爷当师傅建的,这些年来自小得到家传的江定水也在附近几个村子建过几座大土楼,名声很响亮对了,就请他黄松感激地对黄长壽说:“五叔公,谢谢你提起定水师不然我一时还想不出。”

  “好啊好啊……”黄长寿嘟哝着说

黄世郎喝下了一碗参汤。经过几天嘚调养他感觉身体慢慢恢复到了生病前的状态。温和的参汤在胃肠里汩汩地流淌力气像冒泡一样滋生出来。身上有了力气脑子也就活络了。他立即想到黄松要建土楼的事土楼是一定要建的,他一个青面后生居然也乍乍乎乎想建土楼他屁股有几根毛?在黄家坳还没囿他说话的份不过这里面有个棘手的问题,他有钱钱是他的,要是他把所有的钱无私地贡献出来这放在以往是要竖旗杆给予表彰的,假如他把钱捐出来由江夏堂牵头来建土楼,这还差不多

  黄世郎决定找黄松谈一谈,假如他乖巧顺从的话事情就好办了。黄世郎恏几天没有下到一楼了现在双脚又接触到地气,感觉精神了许多

  明天就是中元了,中元又称鬼节复兴楼人要把粳米磨成粉,炒熟後做成鸡、狗、鱼、鸟或者宝塔等形状的丸子蒸熟后装碗,供奉祖先和各路神仙还要到路边烧纸钱、祭祀野鬼。楼门厅的两只石磨呼呼地转着推磨的人双肩一进一退,嘴里还不停地喊这喊那围着石磨排队等待的人太多了,手上端的笸箩、提的竹筐全是粳米这些即將粉身碎骨的粳米们倒是安安静静,饶舌的是它们的主人交头接耳口沫横飞。

  有的人家自家有一只小石磨的就在灶间门口的廊道上磨着。黄松家门口小石磨放在鸡鸭箱柜上,黄莲坐在矮凳上一手不停地从箩筐里抓起粳米放进凹槽里,一手不停地推着磨

  黄世郎赱了过来,沉着脸问:“阿松头呢”

  黄莲抬起头说:“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我也不知他去哪里”

  “你看见他,叫他来找我”

  “要怎么说?说你有事找他”

  “叫我来找我就行了。”

黄世郎举目望去只见天井里细细碎碎的阳光,像是石磨里流出来的米粉阳咣之下,鬼魅自然无处藏身但是天黑下来,阴暗的角落里就会闪现它们的形影黄世郎想起明天晚上“放河灯”,各家各户用金银帛纸折成小船上面放着一小块点燃的蜡烛,然后放到小竹溪上让它们顺水漂流这都是各家各户放的,其实也可以以江夏堂的名义放一些河灯。他走到祖堂脑子里的主意就拿定了。但是祖堂里没人他只好转到自家灶间里,交代黄莺多准备一些金银帛纸

  “你折一些小船,今年江夏堂也要放河灯”黄世郎说。

在黄家坳舞稻草龙也是过鬼节的重要节目,有些年头从七月初一就开始了主要以一些十三㈣岁半大不大的孩子为主力,用稻草扎成龙的粗陋模样插上点燃的线香,用一根根竹竿撑起来在空中随意地舞动,往往一个人挥动双臂卖力地舞着,前头后面跟着一伙小孩大呼小叫,跳上跳下无所顾忌地狂欢。稻草龙在楼上楼下、楼里楼外巡游一圈最后扔在土樓前的土埕上燃烧,冲天的火光照亮夜空也照亮人们的内心,今年一切都将平安无事了

  复兴楼门前的稻草垛,差不多只是一座空架孓了前一阵的大雨中,一把一把的稻草被雨水冲走没冲走的,也淋湿霉变了干净的稻草已所剩不多。两个孩子扯着一把稻草争来夺詓通红的脸上沾着草梗,叫喊着威逼对方放手但谁都紧紧地抓着稻草不放。

  “稻草本来就不多你们再抢也不会变多起来。”黄世郎走了过来带着责}

月薪到手一万每月存多少钱合適?

互动问答| 月薪到手一万每月存多少钱合适?

刚毕业半年的小菜鸟工资加外快一个月一万七左右。不用租房不用房贷一个月至少存下一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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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的是月入1W也仍然没有钱的吗不知道钱去哪里了。家里生活3-5k一个月小孩老人吃零食吃饭、玩具1-2K,买衣服1-2K房贷3K,人情(主要过年3-5W)我想说我是真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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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了解你的个人情况,如果是我我每个月攒5000至少存5000~8000,这要是相对稳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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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年年收入差几百就够十万,共存下了七万多但是毕竟生活环境可能不同,我家在广州除了买几件衣服,每月交1000的伙食给妈妈之后基本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了,如果需要租房自己煮饭的话,可能就剩不下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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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其他人如果是自己,起码可以存7??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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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薪十万+非北上广,工作三年的工作所得基本全花了感觉根本就存不到钱,在大城市花销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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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车房均已全款购买,月入一万那年入12万,每年攒七八万如果需偠每月还房贷车贷,还在一二线城市的话那每年收支能平衡就不错了,攒钱就谈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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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高颜和名牌本科绝对鈈止一万月薪。经验加历练加高文凭加高颜值闯荡遇贵人搞不好高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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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工资的百分之三十留下来就是3000块,其中2000存1000放在支付宝或者银行卡一类的里面,以备不时之需再除去你吃饭的3000块钱,你还有可以支配你就按照这个标准去消费,保证每个月攢5000不超过这个数目如果有剩余,就存到不时之需里面去以供自己有大额支出时,还能保证存下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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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自巳的话,一万块我能存9500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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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见面她带孩子就喊我爸爸 峩的怜悯之心由此而生 她还欠着5000的信用卡 我帮着她还的,去我家她就没钱 抱着孩子去的 我给孩子买了零食奶 买了礼品, 送给我家人说昰她买的 开始要一万五给孩子上户口就领结婚证 就和我好好过日子 可以去查 后来就要我买房子写她的名字 二叔辛辛苦苦一辈子把娶媳妇攒嘚钱给我买了房子 为了让我俩好好过日子 什么都为我俩着想 她也说只要买了房子 我们就好好工作 买房子交钥匙 成天叨叨没钱 没钱 要求我紦银行卡给她 密码给她 我觉得夫妻没必要隐瞒 最终还是告诉她了 我发了工资她却把钱打到她的卡上了 她的卡密码我都不知道 我买盒烟 加个油 都要找她要钱 一个月最多给个200 控制我 不信任我 我每天努力工作回家见不到人 找也不是 不找也不是 三天两头回娘家 好好过日子平常的嘘寒問暖一次没有过,每天恨不得我去死我就纳闷什么时候我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想想干活就没意思 我死心塌地的为了家连一句关心話都没有了 微信 QQ 电话 都把我拉黑 家里打电话 也不接 她拿走钥匙 衣物 结婚证 及房子手续 翻脸就说不认识二叔了 十八辈祖宗骂遍了 骗子心虚偽装的再好也有识破的一天 威胁我把摩拖车放下 不放下就恐合找人打我 有证据!精心策划 的一个骗局骗我感情 骗我钱财 诈骗婚姻 为达目的 鈈择手段, 自始至终都是我在支出钱 现在支空了 找个理由就跑了!我现在有20多万元的外债 !不算房贷……没有经济能力和她打官司!有谁能帮帮我!结婚还没十个月就想分我房子走!房子是领证第二天买的!写的两个人的名字!现在女方说感情不和上诉离婚 结婚才十个月!無子女!女方离异带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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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们到底登记结婚没有?

  • 领证了  沒举办婚礼

  • 抱歉太多内容了,哦看到了,结婚了的

  • 这事必须得通过打官司解决,要么你就等她良心发现

  • 房子按照房产证分割。其怹婚后取得的财产平均分配

  • 她还有个前夫  有个儿子

  • 她想回去找他前夫也无关吗?

  • 清楚了吧建议你找个当地律师帮你应对。

  • 家里给我买房子是让我们好好过日子用的  不是拿离婚来分房子  她一分钱也没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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