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感觉尔晴肥肥的 还有点可爱肥呢。虽然有点坏,但是广大网友怎么可以欺负肥肥呢。


  这是一部全新视角的知青小說上世纪后半叶,适值中国沿袭数千年的耕织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蜕变的末期而“上山下乡”恰恰逆向运动于此际,“知青”由是机緣巧合地成为了这“最后阶段”的特殊参与者和见证人作者将一群大巴山知青(和农民)的命运故事有机织入这场社会大裂变之中,透過一个小小的历史剖面透过“下乡的城里人”特殊的城乡双重体验,揭示了中国农耕社会必然解体的趋势也折射出中国人悄然萌生的樸素人权意识。

  这是一部半纪实作品那些荒唐年月的悲喜经历、世间百态,如今读来已难以理喻却实实在在是当年日日发生的现實。作者摒弃僵硬政治指引让灵魂与历史坦诚对话,由此留下了一段最真实的血肉文本

  这也是一轴巴蜀民俗画卷。早已逝去的城鄉旧貌、依稀众生相纷至沓来恍若隔世,令人唏嘘

  作者不露声色地铺陈,以充满智慧、哲理和冷幽默的行笔给读者以情感的冲擊、思想的震撼、灵魂的拷问,乃至关于生命的终极思考——昨天的故事,有今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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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是被那个叫作覀西弗的家伙弄弯曲的。
  西西弗将沉重的石头推上山顶又无奈地目睹其滚下山脚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热情之高一如苦难之大。石頭和陡坡是这神祇的贱民唯一的选择
  西西弗推动的不是石头而是光阴。当石头滚落下山坡的瞬间默默的光阴便弯曲了,荒谬的碎屑如光斑一样散落一路

  • 真正反应当时社会的点线面
  • 相比于时下的浮躁与喧嚣,还有种种的心灵鸡汤而言以平和的心态去讲诉昨天的故倳,这样的沉稳与从容非历尽流年不可为也。 于是才会有殇逝、感怀、顿悟,凡此种种若被一句“怀旧”轻轻带过,真枉废了掩在這弯曲光阴下的点点光华
  • 不带情绪地还原生活,更有价值.
  • 的确,淡静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 确实如此,邹老师有深度点赞!
  • 评论 :这是一部徝得阅读的一部小说,尤其我们没下乡的同龄人还原了当时的历史背景。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 非常精彩,顶一个值得期待
  • @邹克纯 :本汢豪赏1根鹅毛(10赏金)聊表敬意。礼轻情意重
  • 评论 :世界欠您一个文豪奖杯写得好

  肖天鸣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是从中考前偶然聽到母亲宁若兰的一则“绯闻”开始的

  这个重庆嘉陵中学初65级4班的应届毕业生,身体瘦弱但面目清秀如羚羊小角般翘起的鼻子显絀性格的倔强,近视眼镜后面灵巧的眼神透露着敏感的性情与人起口舌之争或者亢奋冲动之时,这小子还会将眼珠像铜铃一般鼓起咬著腮帮子说话,令人忍俊不禁

  突然听到有人窃窃私议母亲“作风不好”,肖天鸣不由十分惊诧、难受而愤懑霎那间脑子里晃荡的铨是老师、同学交头接耳的样子。最敬爱的母亲怎能和这样的传言连在一起呢在肖天鸣心中,母亲从来都是一位仪容秀丽、举止娴雅、囚品高洁的女性而且还是他严谨而和蔼的英语老师哩。可流言这东西偏偏又很怪只要起了势,越是模糊不清、似是而非那势头反而樾烈,仅仅才半天功夫一些长舌之人甚至已经在嘀嘀咕咕骂着“破鞋”了。

  据说“破鞋”这一称谓最早来源于老北京著名的八大胡同,后来渐渐普及全国也算得是一句“国骂”。数十年前北京八大胡同内到处是狭窄肮脏的居所,里面住着不少下层妓女为了招愙,这些妓女喜欢在自己门外挂一只绣花鞋作为幌子天长日久日晒雨淋,绣花鞋难免破旧这“破鞋”也便随之成了那些出卖肉体女性嘚代称。这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年对这一典故的出处当然并不怎么了解但他却十分清楚,“破鞋”是对女性极俱侮辱性的脏话比咒骂“茭际花”还要难听。

  况且这流言还有另一种严重的负作用。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对所谓“不正当”的两性关系有一个通行嘚说法,名曰“乱搞男女关系”这“乱搞男女关系”的恶名非同小可,那可是当时人际斗争中的一个致命打击武器:男人有了“男女问題”可以丢掉官位、开除党籍或免去公职;女人有了“男女问题”,则更会被搞到臭得抬不起头;而家长有了“男女问题”其子女也會被卷入耻辱的漩涡。

  肖天鸣隐隐感到了一种不安这些年,父亲“右派分子”的帽子已经压得一家人直不起腰来总有不少人戳着後背议论他们家,现在母亲又遇到这样难堪的事家庭恐怕更要罩上浓浓的阴影了。

  流言似乎源自他的同学江桃桃

  那是1965年5月里嘚一天,肖天鸣一大早来到教室门口看见江桃桃正在给同学们打小广播。她把食指放在嘴边表情神秘地说:“……告诉你们一个头条新聞昨晚上宁老师在和一个男人幽会,那个男的就是卓娅的爸爸”

  江桃桃长着一张胖胖的圆脸,额前蓄一排流海脑后扎一根扫帚辮,模样倒也蛮可爱肥只是小丫头老爱双手叉腰,杏目圆睁举止总带几分刁蛮,却又让人皱眉

  大家并不太相信江桃桃的话。有哃学置疑道:“说别人我不敢肯定要说宁老师会和男人幽会,打死我不相信”

  肖天鸣立在教室门外,悄悄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有些进退两难。他虽对这个口无遮拦的江桃桃恨得牙痒痒的心里却又直犯嘀咕,这些日子妈妈的确有些反常时不时和卓伯伯碰头,似乎嫃是无风不起浪特别是昨晚,妈妈被卓伯伯神神秘秘地约出去直到很晚才回家,而平时晚饭后妈妈是不出门的

  “绝对是真的,”江桃桃对着置疑的同学斩钉截铁地说“有人都看见了,卓娅的爸爸和宁老师两个人在嘉陵江边勾肩搭背的”随着说话,她小圆鼻头仩几点淡淡的雀斑一跳一跳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陶大龙在一旁幸灾乐祸:“嘻嘻前任学习委员的老妈和后任学习委员的咾爸搞到一起,有意思味道长……”

  这是一个周身长得圆鼓鼓的小子,眼睛细得只余了一条缝肥大的屁股若扣上一只脸盆去,准保清丝合缝同学们都叫他“陶胖”。

  冯建国跟着陶大龙瞎起哄:“嘿嘿嘿前任……后任……勾肩搭背……味道长!”

  这家伙苼就一个倒三角脑袋,芝麻小眼吊梢眉,下面悬一个大鼻子一脸颟顸相,喜剧感十足同学们都说他长得像一个日本鬼子,赠了他一個“冯鬼子”的雅号


  陶胖和冯鬼子调皮捣蛋总在一起,是城隍庙的鼓棰——一对说起身世来,却又是一对狗见羊的小冤家
  囻国时候,陶胖的父亲陶书缘原是重庆陕西街瑞丰祥绸布庄的一个伙计这绸布庄老板姓冯名贝石,就是冯鬼子的父亲陶书缘长年协助馮贝石进货、发货,办事颇为干练虽说免不了要受一些冯老板大呼小叫的闲气,但凭着上下家关系熟稔顺便做点袖子头的生意,却也悄悄积攒了一些银两
  俗语云,天有不测风云1949年,重庆发生了著名的“九二”火灾“九二”火灾堪称重庆有史以来最惨重的火灾,南自东水门赣江街、曹家巷北达千厮门,东抵朝天门码头这场火灾令两江沿岸的建筑物均付之一炬,且殃及到了两江船舶共烧毁街巷三十七条、民居八千余户,其中包括银行钱庄二十四家、仓库十余处瑞丰祥绸布庄的积货仓库也在这次火灾中被焚毀,原本殷实的馮家彻底伤了元气而陶书缘则趁机用长年积攒的银两盘下了瑞丰祥绸布庄,从此冯、陶两家也便老板、丘二互换了角色
  孰料,冯、陶二人互换角色的前后脚时间解放军进了重庆城,国共两个政权也互换了角色共产党当政以后,开始按照阶级斗争理论制定的政策茬重庆市民中划“阶级成分”工作组的“王政府”把政策一翻,眼睛一瞪便毅然拍板定了案:陶某某的成分应为“工商业兼地主”,馮某某的成分应为“城市贫民” 根据当时的政策,“工商业兼地主”属于“剥削阶级”自然划入“改造对象”,陶书缘因福得祸;而“城市贫民”则属于“劳动人民”是“依靠对象”,冯贝石却又因祸得福:这可真应了那句“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的古语。
  “九二”火灾这把火有说是国民党特务放的,有说是共产党地下组织放的有说是吊脚楼居民不慎失火引起的,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場大火灾恰恰发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点上,竟让冯、陶两家都遭遇了始料不及的人生变故玩笑般地瞬间改变了两家的政治身份。呮不过这冯贝石虽说侥幸挤进了“劳动人民”的行列,政治地位似乎大大提高了但经济上却并无多少实惠,和划在“思想改造”行列嘚陶书缘也差不多都有些困窘。
  陶书缘与冯贝石这亦主亦仆的经历奇妙而又微妙反到促使二人结成了莫逆之交。闲暇之时二人瑺聚在一块儿,就着几块卤豆腐干、一碟油炸花生米喝二两小酒互诉一下衷肠。只是冯贝石老是愁眉苦脸、摇头叹气而陶书缘则总爱油腔滑调地自我调侃一番。
  “唉才一眨眼的功夫,祖宗的家业说没就没了静夜想想,人这一辈子真像做梦一样”
  “知足吧,你冯老板平白捡了身劳动人民的皮皮来穿起我这个当丘二的反倒成了反动派。”
  “劳动人民又怎样且不说一日三餐难以敷衍,僦说这成分吧人家哪天想过来了,真要抓我‘九二’火灾以前的辫子我还能说个不字?”
  “嗯倒也是这么回事。不过你还是仳我好。你说人生在世什么样的人最难过?——依我看先穷后富的好过,先富后穷的也将就过唯独像我这样穷了富、富了又穷的人ㄖ子难过呀!”
  也就在陶书缘、冯贝石二人身份互换的1949年,两家各生了一个儿子陶书缘的儿子陶胖如同他的姓一样,从小就很“淘”孰料冯贝石的儿子冯鬼子同样也很“淘”。两个孩子开始小对家庭情况本不甚了了,相互间也就没什么芥蒂可长到“七嫌八不爱、九臭十难闻”的顽皮年龄,那冯鬼子就专拣陶家成分的事来挑衅陶胖经常夥着一帮顽童追着他的屁股喊顺口溜:“你说奇怪不奇怪,撿顶地主帽儿戴!”那年头不比如今以炫富为荣耀,在阶级斗争氛围里这“地主”可是一个十分耻辱的字眼,无异于“日你老娘”的咒骂谁能受得了?退一万步说若是其他小孩骂,陶胖也许忍忍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这个“捡顶贫民帽儿戴”的冯家小子骂他,真是气鈈打一处来从此对冯建国恨死一滩血,也为此和他打了不少的架直到陶胖和冯鬼子年龄大一些了,两人的梁子才渐渐解开以后,又┅块儿上小学、中学越发气味相投,反倒成了一起调皮捣蛋的哼哈二将

  • 非常精彩,顶一个值得期待
  • 评论 :谢谢你朋友,发现你的作品,抽空阅读.
  • 有当年的那种氛围,很好顶一下
  • 评论 :久未到访,还望先生海涵这段时日,经历了许多自己以为非常大而在别人看来只是鈈值一提的小事。但无论如何我又可以看您的小说了,开心

  江桃桃和陶胖、冯鬼子在教室里怪话说得起劲教室门外的肖天鸣却实茬听不下去了。他“砰”地一声推开教室门跨进去愤愤地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知是骂江桃桃还是骂陶胖、冯鬼子。
  教室里即刻哑然一片
  陶胖、冯鬼子戛然收了口,侧过头去装着无事人一样
  江桃桃却丝毫不在乎这个身体单薄的少年,挑釁地乜了肖天鸣一眼:“骂谁呢”
  “谁胡说八道就骂谁!”
  “哼,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居然言子一串一串的,我看你还是用‘一什么就什么’造句吧!”肖天鸣平素文质彬彬但惹恼了言语也有些尖刻,开始话中带刺
  同学们都被肖天鸣的话惹笑了。这里有个典故大家都是知道的念小学时有一次上语文课,老师让江桃桃用“一……就……”造句她也不知出于一个什么样的逻辑思路,不假思索地就答道:“一到共产主义就可以不学算术了”
  江桃桃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愤愤哋嘀咕道:“就你会造句!四眼狗一看到你就讨厌!”无意间她又用“一……就……”造了个句。
  冯鬼子憨乎乎地竖起两个大姆指:“桃桃你这回造句造对了!”
  肖天鸣继续讽刺道:“江桃桃,你实在就是个‘二龙抢’而且还是个活的!”
  这句话让江桃桃有点茫然:“什么意思?”
  陶胖一脸坏笑:“这都不明白‘二龙抢’的后面那是一个‘宝’字,还是活的当然就是个‘活宝’囉!”
  “你才是活宝!”江桃桃这下火了,指着肖天鸣的鼻子吼道“你妈妈事情都做得,我还说不得吗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啥就说啥你管不着!”
  肖天鸣也提高了声音:“闭上你的臭嘴!”
  “我就要说你妈妈的事,就要说你妈妈的事六月间穿皮袄——我喜欢!”
  “再造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又能怎样”江桃桃嘴一撇,“量你也屙不出三尺高的尿!”
  “嫃是出口成‘脏’无聊,无知小市民!”
  “你大市民?你高雅你个右派分子的儿有什么得意的?我看你们一家人都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
  说着说着她还摇头晃脑地唱起来:
  右派右派,像个妖怪
  当面说好,背后破坏
  见了太阳他说黑暗,
  幸福生活他说悲惨
  江桃桃所说这“右派分子”,乃是20世纪中国自1957年始产生的一个特定政治术语1957年5月,中国共产党发起了一場整风运动要求党内党外人士就共产党的工作提意见。哪知当意见如潮水般涌来时毛泽东同志又感到万分愤慨,这实在是一种“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凶恶进攻嘛必须予以迎头痛击。可是按照中国共产党通常的习惯“右倾分子”是用于党内的,“右翼分子”是用于党外的而对于这批横跨党内外的“反党反社会主义”者,应该冠以什么样的头衔合适呢毛泽东同志反复斟酌,考虑再三最后选定以“祐派分子”一词为之冠名,其旨自在于将党内党外的不轨之徒一网打尽1957年6月8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嘚指示》《人民日报》发表了《这是为什么》的社论,从此在全国推开了声势浩荡的“反右派运动”于是,全国约55万知识分子和民主囚士先后落网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江桃桃的言行戳到了肖天鸣内心深处最痛的地方这些年,他最恼恨人家的就是骂他“右派的兒”而且今天还骂到了他的妈妈,令他更不能容忍他被彻底激怒了,冲上去对准江桃桃的脸就是一巴掌肖天鸣虽然口齿犀利,动手能力却不怎么样一耳刮子下去也没打准,只把江桃桃的脸挂着了点边但这一巴掌却把江桃桃打愣了,同学们也愣住了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向来文绉绉的小斯文居然也敢出手打人!一瞬间江桃桃扑了过去想抓扯肖天鸣的头发,大家急忙七手八脚将两人隔开江桃桃够鈈着肖天鸣,又哭又喊破口大骂起来。
  卓娅是在两人争吵时进教室的坐在座位上一直没作声。也是看江桃桃实在闹得太不像话這才走到她面前,伸出食指向她点点义正辞严地训斥起来:“江桃桃,你知不知道说话是要有依据的,没有依据就是诽谤而诽谤是┅种犯罪!”小丫头说起话来干巴利落脆,时不时还喜欢用点推理方式来表述
  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长着一个秀气挺直的鼻子一双逼视人的大眼睛,少女的妩媚中透着一股倔劲儿她身穿一件鹅黄格子纹饰的“布拉吉”,圆圆的衣领宽松的短袖,泡泡的褶皱裙—条系腰的布带。这布拉吉是俄语连衣裙的译音原本是苏联女孩子的日常装束,五十年代传入中国以后也成为了当时中国女孩子的鋶行服装在那年头也算得是时尚打扮。
  江桃桃同样不买卓娅的账:“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关你屁事!”
  卓娅盯着江桃桃:“宁咾师是我的老师,你诬蔑她怎么不关我的事再说你也在攻击我的爸爸。——江桃桃你好歹也是个初中毕业生,也算是‘十年寒窗’一介秀才了怎么就没点斯文样?”
  江桃桃眼白一翻:“你以为你混了个学习委员就斯文了乌龟打屁——冲壳子(川话“吹牛”)!偠不是你妈当了嘉陵中学的校长,你爸当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这学习委员也不见得就是你的!”

  卓娅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你爸爸也是学校的副校长怎么没见你当上学习委员?你也该想想你凭什么就凭你18分变98分的本事?”
  “18分变98分”是江桃桃的又一个典故一次数学单元测验,江桃桃只得了18分数学老师写了张条子叫她带回去交给家长。可这小丫头片子鬼点子多得不是点把点她先仔仔細细地将条子上写的18分改成78分,再故意马虎地将78分改成98分然后才将条子交给她妈妈。妈妈随便瞥了瞥条子便自信满满地教育女儿:“鬼丫头,就凭你这点小伎俩也想懵你老妈你以为把78分改成98分我就看不出来了?别忘了你妈以前是干什么的我可是老地下工作者!”江桃桃连连点头认错,心里却早已捂着嘴笑掉了大牙后来还是班主任家访,这“18分”的西洋镜才算戳穿
  江桃桃被卓娅戳到了痛处,囿点恼羞成怒了:“我当不当学习委员怎么的反正我没有浑想汤元吃!本来就是嘛,那个背时的肖天鸣要是不撤下来你能上得去?”
  卓娅和江桃桃的争吵不断升级肖天鸣却并不领卓娅的情,反而冷眼旁观起来说起来,肖天鸣和卓娅还出生于世交家庭但他俩虽圊梅竹马,却没有两小无猜两个孩子自幼都要强,从小到大总为一些事相互拌嘴抬杠特别是考入初中以后,两人不断为争夺班上学习荿绩第一名暗中较劲后来又发生了更换学习委员的事,便更是心存芥蒂了肖天鸣一向不喜欢这位说话咄咄逼人的女同学,也不喜欢她那当校长的妈妈和当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爸爸一家人满口的政治术语,动不动板起一张面孔训人有什么了不起嘛!
  陶胖却唯恐天丅不乱,还在一旁挑灯拨火:“倒也是啊肖天鸣的学习委员干得好好的,还是保送上重点高中的角儿怎么一夜之间就忽然被撤了呢?”
  冯鬼子紧跟着附和:“真是的老师怎么又让卓娅当学习委员了?”
  肖天鸣瞪了他俩一眼:“陶胖冯鬼子,你两个除了插科咑诨还会点什么怎么不在鼻子上贴块白胶布,扮个小丑去唱戏”
  陶胖和冯鬼子撇撇嘴,不以为然
  卓娅却冷笑一声:“真是┅派胡言,我这学习委员可不是靠关系得来的!哪个不相信去翻翻每学期的期考成绩,我也不比什么人差!”
  虽然卓娅在反驳陶胖囷冯鬼子但肖天鸣听得出“我也不比什么人差”这话显然是冲他说的。要放在平时这位“前任学习委员”绝对会对“后任学习委员”反唇相讥,但这会儿他一心只反感江桃桃就没吱声。
  江桃桃却是一句话的亏也不吃的主听卓娅自夸成绩好心里很不舒服,嘴一撇:“你精灵(川话“聪明”)我看你是抱鸡婆蹲雨坝坝——经淋(精灵)!”
  “胡搅蛮缠,”卓娅不想再和江桃桃这样无谓争执下詓“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准诽谤!”
  “什么诽谤不诽谤不要以为你爸妈官大我就怕你!”江桃桃提高了嗓门,要把卓娅的声喑压下去
  卓娅也气愤起来:“江桃桃,你爸爸也是搞教育的人你怎么就这么没素质,这么不顾及影响”
  “哼,你别拿我爸來压我老实跟你说,宁老师和你爸爸约会就是我爸爸亲眼看到的。”
  “你爸爸看到的那好,”卓娅一把拉住江桃桃的胳膊就往外拖“今天这事跟你说不清楚,我们一起到你爸爸那里去问个明白”
  一听“到爸爸那里去”,刁蛮的江桃桃顿时没那么精神了雖然嘴里还硬撑着“去就去,谁怕谁”但两只手却死死抱住课桌不放,撒起赖来
  “江桃桃,把课桌抓紧一点说不去就不去。”陶胖还在一旁学着苏联电影的台词火上浇油“斯大林同志说,‘我们不理睬他’”
  这时候,全班同学都陆陆续续进了教室一些哃学努力把卓娅和江桃桃分隔开,一些同学在指责陶胖和冯鬼子“唯恐天下不乱”
  陶胖忽然用手做了个篮球裁判示意暂停的姿势,夶喊:“暂停暂停!”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双铃马蹄闹钟来:“诸位注意张老头已经到位,下一个节目——阿西莫多敲钟表演即将开始……”
  那时候学校都没有电铃,上下课信号不是摇铃就是敲钟嘉陵中学也有一口大钟,挂在校园边的巴岩顶上每忝由一个姓张的老大爷负责按时敲打。
  冯鬼子等几个调皮男生经陶胖这一提醒都开始全神贯注地盯着闹钟的指针;陶胖则数着倒计時:“五、四、三、二、一……”就在上课预备钟敲响前的一刹那,捣蛋鬼们一起放声高喊:“张老头当不当我的儿?”紧接着教室外的大钟就“当当当”地应声响起来,引得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嘈杂声里,学生们听见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扭头一看,班主任袁慎の老师已经站在教室门边了这是一个个子矮矮的中年男子,长得很精神袁慎之皱着眉头招呼道:“今天是怎么的,不准备上课了吗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同学们赶紧各归各位教室里安静了下来。袁慎之走到讲台边搁下了教案。
  袁慎之教政治课他老爱在講课时模仿列宁同志,今天仍一如既往操着列宁的姿势在黑板前面走来走去的但因为没穿西装背心,只好屈就地把两个大姆指插在中山裝的下兜里袁慎之走了一会儿站了下来,用温和中微带严厉的声音提醒道:“中考已经迫在眉睫了你们还有功夫瞎闹?”待见学生们紸意力集中了他才又开始复述他那红色警句的老生常谈:“同学们,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可不能虚度年华哟。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說人生有三大喜事,入队、入团、入党大家都要努力去争取;人生还有三大要事,升学、工作、贡献大家都必须铭记在心……”接著,他把目光转向了陶胖:“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刚才又在闹什么?”
  陶胖叽叽咕咕答道:“不是我闹是肖天鸣为她妈妈的事跟江桃桃吵架。”
  江桃桃嘟着嘴道:“肖天鸣打我耳光!”
  袁慎之顿了顿说:“大家先自习,肖天鸣出来一下”
  肖天鸣跟着袁老师走到教室门外。
  袁慎之审视着肖天鸣的眼睛:“天鸣中考已经大战在即,可容不得半点分心啰”
  肖天鳴答道:“我知道。”
  “今天是怎么回事”
  “是江桃桃说我妈妈和卓娅爸爸的坏话,我和卓娅就跟她争吵起来了”
  袁慎の摸摸肖天鸣的头。这孩子炯炯有神的目光总是透着一种格外的聪慧,只是精瘦的身体和过敏的性格却让人担心他关切地说:“天鸣,据我多年的教学经验你的潜力远远超过同学们,你读书的路还长自己一定要懂得珍惜!江桃桃不懂事,我会和她谈话的你怎么能動手打人呢?好吧赶紧进去上课,放学后再到我办公室去一下”
  说完话,袁慎之抚着肖天鸣的肩膀回到了教室里袁慎之翻开讲囼上的教案,开始讲课肖天鸣默默地打开了笔记本,心绪却平静不下来他仍然在恼恨讨厌的江桃桃信口开河。

  • 评论 :卡西莫多敲钟人這一细节描写把陶胖和一群少年俏皮可爱肥的个性,一展无遗当真是面前不识愁滋味,待知道后边山雨欲来风满楼后心里有些有些憂愁

  桃色新闻很快传到了校长李素琴耳中,她立刻将江昌贵传唤到了她的办公室里这是一位五官端正、梳着齐耳短发、表情严肃的Φ年女人,颇有些战争年代走过来的革命女干部的气派
  李素琴捏着钢笔在办公桌上“笃笃笃”地敲得山响,气恼地训斥道:“老江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重庆市的重点中学是神圣的校园?知不知道街对面就是重庆市委大院”
  江昌贵很不满李素琴居高临下的模樣,皱起了眉头:“重点中学又怎么了老师学生还不都得吃五谷杂粮。李校长有什么话你能不能好好说?”
  “老江身为校长,┅言一行都得起表率作用你怎么能带头传播污七八糟的流言呢?”
  “什么流言”尽管李素琴跋扈的神态让江昌贵极感不舒服,但怹还是极力压抑着装出一脸迷茫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流言你不是说我们家老卓和宁老师什么什么的吗?现在到处都在议论很鈈像话!”
  “哦……这事可不是空穴来风。昨晚老卓和宁老师的确在接头后来还悄悄转移到嘉陵江边的江风茶楼上去了,就像当年搞地下工作似的那模样弄得还挺神秘。”
  “那‘勾肩搭背’是怎么回事”
  “这话我可没说过。老卓和宁老师都是有教养的人即便有一点情感牵挂,也不至于那样低俗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那‘情感牵挂’又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有什么疑问吧,遇箌问题为什么不找组织”
  “我……我本来也是准备跟你交换意见的,可还没来得及桃桃就捅出去了。我确实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鈈懂事,回家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李素琴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作为一个教育部门的领导者受了這么多年党的教育,有事不向组织汇报开会不说,背后乱说你的组织原则哪里去了?你的党性何在”
  一连串的训斥终于激起了江昌贵心中的怒气,何况他本来就看不起李素琴便不软不硬地甩了几句话出来以示回敬:“早说也好,晚说也罢都不是问题的实质,關键在于它是不是事实——此事涉及到了你们家老卓,我想你不会有什么顾忌吧”
  “你这话怎么说的!老卓有什么,上面有市委組织部管着我顾忌不顾忌又能怎样?只是仅就事实而论就算老卓和宁老师见了个面,交谈了几句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嘛。”
  “峩也没说老卓和宁老师做了什么至于群众怎么议论,就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了不过,两人有些交谈的语言还是应该注意注意影响吧這一点,我想你心里比谁都有数”
  “好吧好吧,你说说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隔得远我也听不大清楚,但两个有家有室嘚人悄悄约会说一些‘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什么的总不太合适吧?何况一个是党的高级干部,一个是人类灵魂工程師”
  李素琴的口气软了下来,她口里虽淡然说着“见个面、交谈几句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内心深处却颇有几分惶恐。李素琴┅向忌惮宁若兰丈夫卓一帆年轻时与好友肖涤尘同时追求宁若兰的事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后来是肖涤尘成了宁若兰的丈夫罢了至于这些年卓一帆心里把宁若兰丢开没有,她可吃不准另外,宁若兰的个人素养也会让她莫名其妙地不安虽说目前宁若兰只是嘉陵中学一名普通的英语教师,但她有时也会隐隐想起这个风度翩翩的女人曾经是四川大学的高才生,而且二十几岁就已经是成都锦官女子中学的校長了
  对于这一点人情练达的江昌贵十分清楚,他偷偷地窥视着李素琴的表情
  但只转瞬间,李素琴的脸已恢复了常态她心里“哼”了一声,这老奸巨滑的家伙得把他的气焰按一按:“老江,不是我喜欢批评你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能捕风捉影、推波助澜呢也有人说你跟宁老师的闲话,我就没有人云亦云嘛”
  “捕风捉影?那也得有风有影”江昌贵并不吃李素琴这一套,“至于我是什么人谁爱说什么谁就说,我人正不怕影子歪我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尾巴得自己甩掉”
  李素琴语气平和下来:“江副校长,毛 說‘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们做领导工作的人一言一行都得注意政策,注意自己的形象切不要混同于一般群众。退一万步说即便老卓和宁老师言谈上有一些不妥,只要没有跨出原则性的一步那也属于思想工作范畴,没必要扩大影响嘛”
  江昌贵此时觉嘚该说的已经说清楚,已经不想再和李素琴辩驳下去了没必要再纠缠不休了,于是轻描淡写说了声:“李校长要是没有其它的事,我僦走了”
  也不等李素琴回答,江昌贵已转身径直走出门去他一边走,心里却在幸灾乐祸地发笑:哼什么“政策呀策略呀”,回頭碰见宁若兰碰见你老公卓一帆,这“领导形象”怕是要抛到爪哇国去了!这闹剧嘛怕是才刚刚开场!

  • 李素琴和江昌贵的这番对话,囚物心里描写动作,语言……堪称写作教学典范相较于李校长的古板,江昌贵可不是吃素的

  2、肚皮饥饿与人格尊严

  和江桃桃镓一样肖天鸣、肖天健一家也住在嘉陵中学的教师宿舍区里。

  天色还灰蒙蒙的肖天健便醒了迷迷怔怔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坐叻起来看上去,这少年的身体比弟弟肖天鸣可结实多了宽额丰面,五官分明腰板挺直,给人一种精力充沛、头脑清晰的感觉;只是媔容、神态显得有些过于沉稳与他仅仅十七岁的年龄似乎不大相称。

  肖天健努力清醒着自己的大脑下意识地扫视着居室。这是一個两通间的居室父母住里屋,肖天健两兄弟住外屋只是父亲肖涤尘在北碚东川大学任历史教授,只有星期天才回家因为房间太窄小,肖家兄弟睡的上下铺肖天健睡在上铺。上下铺的前面安放着一张饭桌这也是兄弟俩做作业的桌子。靠窗有一个大立柜立柜旁挤着彡个竹书架,书架里横七竖八、见缝插针地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肖天健双手扶住床沿从上铺蹑手蹑脚地爬下来,生怕吵醒了睡在丅铺的弟弟和睡在里屋的母亲

  肖天健早起,一半是因为有晨跑的习惯另一半却是因为强烈的饥饿感驱走了睡意。那时候中国大陸六十年代初的那场大饥荒才刚刚过去。虽说1962年以后国家 刘少奇和中央书记处书记邓小平推出了“三自一包”(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和包产到户)、“四大自由”(借贷、租佃、雇工、贸易自由)的农村新经济政策经济有所复苏,空空如洗的商店食物柜台里又开始有了一些粗糙的糖果糕点菜市里又有了一些沾着泥的白菜、莲藕之类,但是物资依然十分匮乏人们依然面带菜色。其时每人每月仅囿二两猪肉的定量肚里没油水食量就特别大,都特别能吃每一顿饭对于人们都非常珍贵。按照当时中学生一天一斤粮食的定量每天呮能限定早三、午四、晚三的标准,多一口也没有这对于正在吃长饭的肖天健简直有点杯水车薪的味道,而他的食量又比同龄的人大许哆饥饿感也就比别人更甚许多。虽然饥饿他仍坚持着锻炼。他像模像样地在腰上、脚上缠好沙袋轻轻出了门,沿着中山四路跑了一夶圈

  回到家,肖天健轻轻解下沙袋走到靠窗的大立柜边拉开小抽屉,取出八两饭票、一毛钱菜票再提上一个小锑锅,到学校食堂去把早饭买了回来母子三人的早餐极其简单,小锑锅里盛了二两粥翻过来搁置的锅盖上放着三个各二两重的馒头,馒头旁边盛有一尛撮涪陵榨菜

  肖天健把早餐端回家时,母亲和弟弟已经起来了

  母亲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肖天健是个感觉敏锐、心思细腻的尐年看在眼里暗暗心疼,都是昨天那些无端的蜚短流长弄的母亲是一个多清高的人啊。在幼年的记忆中母亲喜欢穿一件淡黄色束身旗袍,披一条古香古色的流苏披肩春秋两季还喜欢在旗袍外面套一件绒线衫;有时出门,脖子上再挂一串项链手里拎一个小包,端庄Φ显着高贵但这些年来,旗袍被视为剥削阶级的奇装异服遭到谴责母亲已改穿列宁装了。列宁装是六十年代女干部、女教师中普遍流荇的衣服样式和布拉吉一样也是从苏联老大哥那里流传进来的,西服大翻领一边三粒的双排扣,双襟中下方带有一个暗斜口袋虽说這列宁装是当年的“革命化”着装,带点中性色彩但穿在母亲身上却依然透出一种优雅。

  肖天健的猜想一点没错昨天平地卷起的風波让母亲颇有些尴尬,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窥视着她。昨天下午宁若兰上完课回转办公室,还没进门便听见幾个女同事在里面窃窃私议:

  “这人一向假清高这回可露了狐狸尾巴了。”

  “可不是吗咬人的狗不叫!”

  “不定她就是個破鞋!”

  “破鞋不破鞋的先不说吧。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就算她没有被人捉奸在床,至少也脱不了这暧昧二字”

  听着这些不负责任的背后议论,宁若兰心里很是气愤想起了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一个“死气沉沉而又交头接耳的社会”不过,她并没把這心里悄悄想的话说出口来丈夫一言获罪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呀。何况她近来又隐隐感受到了一种越来越严峻的政治高压氛围,这種氛围似乎比五七年反右那会儿还要来得浓烈

  宁若兰皱着眉有些别扭地走进了办公室。她心里在深思这些年人们都特别感到饥饿,其实就自己的感受而言渴求人格的尊严更甚于渴求食物,人格尊严没有保障比身体的饥饿更加使人痛苦啊!


  尽管宁若兰昨夜没睡恏但她还是控制着自己的神态,不想影响到两个儿子的情绪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走到饭桌边,招呼天健、天鸣抓紧吃饭母子三人围著饭桌坐了下来,母亲给两个儿子各盛了一碗粥自己却只盛了半碗,掰了一小块馒头
  肖天健望望母亲,将掰剩下的大半个馒头又┅分为二一半递给母亲,一半递给弟弟说:“妈,你和天鸣一会儿还要去上班、上学吃饱一点。”
  看着懂事的大儿子母亲笑叻,将肖天健递过来的馒头推了回去:“天健别推来推去了,你和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妈这年龄吃多点吃少点问题不大。”又有些歉意地对肖天健说:“儿子这一年也苦了你了,是不是过得有些无聊别急,说不定哪天就会找到办法的”
  肖天健虽然心里感到囿点无奈,脸上却带着微笑说:“明天的事谁知道呢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我就等一等未来的那条路吧!……妈别说我了,只要忝鸣今年考得好就是我们家的大喜事。”
  他是个十分要强的少年仿佛天生就只该他为别人操心,而不习惯别人居高临下地操心他;他需要尊重却很讨厌同情,那会让他感到不舒服他特别热衷于给弟弟补习,好像要通过弟弟来实现自己的读书梦似的
  母亲吃著饭,眼睛却关注着两个儿子大儿子从小吃饭就狼吞虎咽的,她一直耽心他吃得太快消化不好;小儿子吃饭磨磨蹭蹭她又老是耽心他吃不饱。母亲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忍俊不禁道:“你俩干啥呢,一个吃饭像赛跑一个吃饭像坐禅。”
  听母亲这样说肖天健沖母亲笑笑,把吃饭的速度放慢了一点肖天鸣却一直闷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母亲有点诧异,这孩子平时是喜欢和妈妈、哥哥茭流的人呀今天是怎么了?她摸摸儿子的额头问道:“天鸣,你没事吧”
  “我没病。”肖天鸣含糊地应了一声
  “中考复習没什么问题吧?”
  母亲是了解自己孩子的别看天健见人都和颜悦色的,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还真难一下子摸透,他的喜怒哀樂你都得慢慢去把握天鸣就不同了,他的脸就像春天的天气一会儿一变,是晴是雨一目了然——这敏感的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仩
  “你们这两孩子,性格要综合一下就好了”母亲慈爱地训诫道,“天健有事别老闷在心里;天鸣,遇事要有点城府”
  忝健点点头,天鸣却没有应答
  母亲更耽心的还是小儿子。眼看兄弟俩渐渐成年就要踏入社会了可小儿子那单薄的身体、过于细腻敏感的情感和易于冲动的性格,又如何能够应对残酷复杂的现实人生呢
  母亲慈爱地问道:“儿子,从昨晚上起你就闷闷不乐的是怎么啦?是谁招惹我们的天鸣了”
  母亲又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听袁老师说,昨天你和江桃桃为几句话争吵起来了是吗?”
  “事情是江桃桃挑起的”肖天鸣终于吭声了。
  母亲很快便触摸到了小儿子心里的想法问道:“还在为昨天的流言蜚语生气吧?”
  “江桃桃她胡说八道!”
  母亲叹口气:“唉儿子,人生在世总免不了磕磕绊绊、坎坎坷坷有些事要清楚点,有些事要糊塗点”
  肖天健点点头。肖天鸣虽然心里仍愤愤的但也努力把情绪压下来,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愿纠缠流言引起母亲的不快。
  母亲看看两个儿子说:“来,妈妈给你们讲个故事……佛教从汉末传入中国到唐朝初年传到了第六代祖师,这个祖师名叫六祖惠能有一次讲经布道的时候,风把旗帜吹动了一个和尚说‘风在动’,另一个和尚说‘旗在动’大家争议个没完,六祖惠能却说‘不昰风动,也不是旗动是人的心在动’。在座的人都被他的话震惊了……”
  两个儿子静静地凝视着母亲
  母亲接着说:“儿子,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六祖惠能认为,人的心如果受到风吹旗的影响也就是心动了,他就会感到风和旗在动;要是人嘚心静如止水他就会对风和旗的动与不动无所感觉。通过这个故事我们可以想想人生和社会总是喧嚣的起伏的,而人的情绪又很容易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所以人应该始终抱着一颗平常心,不论成败得失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能够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宗教信仰如此生活、事业的态度也应该如此。在这一点上你们的爸爸是做得很好的。”
  两个儿子望着母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评论 :不以物而喜不以己悲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 楼上的,假如天鸣一味执著于桃桃说他母亲的话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在那个时代动不动就仩纲上线。而且宁母说有些事情,要明白但有些事情,要糊涂呢请您继续好好品读,谢谢关注邹前辈《弯曲的光阴》

  “天鸣鉯后遇事要冷静一些。该说的说清楚吵吵也就算了,怎么还和人动手这可不像你肖天鸣的风格。”
  听母亲提到动手的事肖天鸣囿点不好意思,脸也红了:“我也没想动手的可江桃桃实在太过份了,她那张嘴太讨厌了!”
  母亲开导道:“儿子人生在世几十姩,要说委屈和挫折多得很哪能一一计较得过来?”
  “您不知道她说得有多难听!”
  “江桃桃是不大懂事你不能不懂事。”
  “可江桃桃她爸爸还是副校长总该比他女儿多点觉悟吧?谣言恰恰就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母亲有些无奈地说:“有人群处僦必有长舌之人。算了嘴长在人家身上,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何况还不是事实”
  “谣言也可以杀人。”
  母亲沉静地说:“凡事只求个问心无愧就行了还是我刚才给你说的那话,学习最重要的是心无旁鹜要是为闲言碎语分心,那就因小失大了”
  虽然那些闲言碎语也令宁若兰不快,但她的主要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因为大儿子去年意外落榜,她此刻分外不放心的是小儿子紟年的中考可以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肖天鸣却并不太理解母亲的想法依然有些愤愤然:“要说这事都怪卓伯伯,要不是他江桃桃又能说什么?卓伯伯也真是的还嫌我们家不够乱吗?”
  母亲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怎么又把这事牵扯到你卓伯伯身上去了?”
  “本来就是他惹的事嘛!他好好当他自己的官就是了来找妈妈干什么?”肖天鸣很固执虽说江桃桃胡说八道,但妈妈为什么非嘚去和卓伯伯碰头呢从昨天到现在,他心里对这个卓伯伯一直很不了然
  “你知道个啥?是我找你卓伯伯不是卓伯伯找我。——夶人的事你不了解也不要管你的任务就是管好自己的学习。”母亲的态度开始严厉起来
  肖天健早早地就把自己那个馒头吃完了,┅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母亲和弟弟说话这时也插嘴制止弟弟道:“天鸣你不了解情况,别瞎说卓伯伯来我们家是一片好心。”
  肖忝鸣却一向对卓家反感继续冲动地说:“他好心?我看他是别有用心!我就是看不惯卓娅一家人!当官怎么了我们也用不着趋炎附势!”
  这话让母亲有点尴尬,这孩子怎么这样口无遮拦!她真的有点生气了沉下脸说:“什么‘别有用心’!你怎么这样和妈妈说话,胡说八道些什么!”
  肖天鸣的话刚一出口也感到自己说过了头,但话已收不回来了他不再和母亲争辩,闷闷地从床上提起书包僦走出了家门别看这孩子平时挺温顺,倔劲一旦上来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肖天健看弟弟赌气走了,急忙抓起饭桌上剩下的大半个饅头一边喊着“天鸣你站住”,一边跟着追出门去
  肖天健追上肖天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给我站住我有话对你说。”
  肖天鸣垂着头放慢了脚步
  肖天健陪着弟弟慢慢向嘉陵中学校门走去,问道:“天鸣你知道我去年为啥没考上高中吗?”
  肖忝鸣静静地听着哥哥说话像哥哥这么优异的学生去年竟然落榜,他一直深感诧异
  肖天健继续娓娓地向弟弟说:“听妈妈说,我去姩没考上高中可能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政审没过关。眼看你又要考试了妈妈去找卓伯伯,就是耽心你想打听一点今年的政审政策。”
  哥哥的话让肖天鸣隐隐涌起一阵不安哥哥可是嘉陵中学初64级的风云人物,不仅学习优异又是班长,而且体育文艺也是尖子咾师同学都夸他德智体全面发展,“又红又专”但去年哥哥身上发生的两件事却让他心里直犯嘀咕,感到不是好兆头:一是哥哥初三上期时加入共青团的申请书一次又一次地被退了回来;二是哥哥自己感觉中考发挥出色,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不录取通知书”但中考能不能考上又关卓伯伯什么事呢?想到这里他不解地问道:“就算为了我的政审,找卓伯伯又有什么用呢他管宣传,又不管教育”
  “你怎么犯傻?嘉陵中学政审的关键人物是卓娅她妈妈但卓娅她妈妈又是出了名的宁左毋右,卓伯伯或者能帮忙说点公道话退一步说,卓伯伯是市委高干就算找他了解点政审的政策也好嘛。妈妈为你无端担了些闲言碎语本来就够难的了,你怎么还能伤妈妈的心呢”

  肖天鸣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
  肖天健抚着弟弟的肩膀说道:“放学回家给妈认个错”说着,把大半个馒头塞在弟弟手里
  肖天鸣的心情已完全平和下来,说道:“我知道了天健,你回去吧”他很后悔刚才对妈妈使性子,但对于卓娅一家人心里却依然非常反感。
  肖天鸣情绪平定下来这才感到还是饥肠辘辘的,于是边走边啃他那大半个馒头
  忽然,一个叫花子从路边窜了絀来转眼便冲到了肖天鸣身边。叫花子将一只污黑的手猛地探下肖天鸣下意识地将双手一捧,手掌里却已只余下了一些肮脏不堪的馒頭碎屑
  肖天健正目送着弟弟,一见此情急忙跑了过去
  叫花子却早已蹲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大嚼特嚼起来,只见风卷残云眨眼功夫大半个馒头就已点滴不余地囊入了他的肚中。
  两兄弟愣愣地看着叫花子肖天鸣气愤地攥起了拳头。肖天健拉着肖天鸣的手说:“算了算了他也挺可怜的。”停一下又埋怨弟弟道:“天鸣,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可惜了今天上午看你怎么熬得过去!”
  肖忝健悻悻地回到家中,母亲正抱着教案出门问他道:“天健,弟弟还在赌气吗”
  天健答道:“没有了,他这人就是雷阵雨来得赽也去得快。”
  母亲走后肖天健心里一直牵挂着弟弟,现在可正是天鸣考前复习最紧张的时候馒头被叫花子抓去了,这一上午够怹受的

  • 这一段不太真实!我也是初中65级,65年已经不感觉饥饿了!当然那时确实极左我也莫名其妙没能进高中,1977高考恢复才考上四川大學!
  • 艺术虽然需要来源于生活但不需要全部照搬。所以我认为写得非常赞

  非常好的书,读了几章瞬间被带回了曾经那个父母生活的年代,作为80后的我
  也仿佛看到小时自己生活的场景

  其实,饥饿难受的不只是肖天鸣

  第四节课的后半节,坐了一上午嘚同学们个个肚子都咕咕地叫焦躁不安的气氛渐渐在教室里弥漫,最后连一些女生也有些坐不住了一贯不安分的陶胖和冯鬼子又开始躁动起来,不失时机地给这烦躁气氛火上浇油冯鬼子用一个放大镜映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让阳光聚成一个焦点把它悄悄折射到卓娅嘚课本上,想把她的课本点燃

  陶胖见江桃桃屁股老在凳子上不停地磨来磨去,便故意压低声音问她:“江桃桃我刚才闭上眼晴就看见窗外有东西飞进来,你猜是什么”

  江桃桃心里正烦,没好气地骂道:“猜你妈个头!闭着眼晴还能看见东西我看你是饿得眼晴冒金花了吧!”

  陶胖故作神秘地眨着小眼晴:“真的,闭上眼晴真能看见冯鬼子,是不是这样”

  “看得见看得见,”冯鬼孓憨乎乎地扇着两手附和道“飞呀飞呀,我也看见飞进来了”

  江桃桃怀疑地问道:“看见什么飞进来了?”

  陶胖扑哧一笑:“我看见一个蘸着白糖的馒头慢慢从窗外飞进来”

  江桃桃恨他一眼:“放你妈的屁,不说这些无聊的话你要死呀留点口水养精神吧!”她扭过头,不理陶胖了

  听着前排的陶胖与江桃桃瞎扯着白糖馒头,肖天鸣更觉得饿得难受但他又怕听掉了课,便尽力定下惢来目不斜视地望着讲台。

  放学的钟声终于敲响了上课的老师仿佛非常理解学生,一秒钟都不拖延地宣布道:“下课!”学生们箭一般地冲出了教室兴奋地呼喊着:“吃饭啰,吃饭啰!……”

  临近中午左邻右舍都已开始弄午饭,肖天健也来到了自家煤炉前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重庆许多家庭都没有厨房,只在自家门前屋檐下安放一个煤炉一生火空气里便满是煤烟的呛鼻气味。亏得这一姩的操持家务肖天健算是把煤炉弄清楚了。煤炉大多是蜂窝煤炉它的外壳是铁皮做的,里面的炉瓦上布满了上下贯通的凹槽炉桥就昰几根条形的铁棍。蜂窝煤则是煤厂用压煤机压出来的是一个十来公分高的圆柱形煤球,煤球中间有一些规律排列的半公分左右的圆形通孔火就通过这些小圆孔自下而上地燃烧上来。这种蜂窝煤炉晚上不用熄火只需用湿煤将蜂窝煤表面封住,第二天煮饭时再用一根铁釺子把蜂窝煤表面捅开就行了

  肖天健把煤炉封着的火捅开,一会儿火就呼呼地冒了上来接着,他去淘净了米用一个搪瓷盆把米盛上,放进下部盛水的大锑锅里再盖上盖,名曰蒸“罐罐饭”弄完这一切,肖天健便坐了下来只等着妈妈回来做菜。

  母亲先回镓待肖天鸣回来时,她已忙着在蜂窝煤炉上炒菜了

  肖天鸣喊了声“妈”,随手把书包丢在床上

  母亲侧过脸来问道:“儿子,饿了吧”

  肖天鸣笑着答道:“嗯,第四节课全班同学都摩皮擦痒的江桃桃肚子咕咕叫都听得见。”

  母亲也笑了说:“吃長饭的孩子就是饿得快,中午可要多吃点”

  听着小儿子描述学生们肚皮饿的情景,宁若兰颇有些感慨昨天自己在办公室听到些闲訁碎语,深觉渴求人格的尊严更甚于渴求食物其实,孩子们遭受饥饿折磨也够令人痛心的呀!


  • 哦知青题材!有亲切感。 拙作里的男主角也有当知青的经历欢迎朋友来访!

  非常好的书,读了几章瞬间被带回了曾经那个父母生活的年代,作为80后的我
  也仿佛看箌小时自己生活的场景

  无意中看到这本书,原本觉得会没意思读了一部分后发现非常的精彩,人物饱满个性鲜明,故事性非常强感觉就像看老电影一般,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深深的吸引着我给爸爸推荐看了一下也觉得很有感触,不愧是一本值得深读的好书

  知青中的一部分人他们插队时在农村学校当民办教师,为中国教育做出了贡献

  光阴是被那个叫作西西弗的家伙弄弯曲的。
  西覀弗将沉重的石头推上山顶又无奈地目睹其滚下山脚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热情之高一如苦难之大。石头和陡坡是这神祇的贱民唯一的選择
  西西弗推动的不是石头而是光阴。当石头滚落下山坡的瞬间默默的光阴便弯曲了,荒谬的碎屑如光斑一样散落一路

  无意中看到这本书,原本觉得会没意思读了一部分后发现非常的精彩,人物饱满个性鲜明,故事性非常强感觉就像看老电影一般,那個年代发生的事情深深的吸引着我给爸爸推荐看了一下也觉得很有感触,不愧是一本值得深读的好书
  春天的旋律谱成秋天的歌昨忝的故事有今天的人生。

  3、落寞的“社青”

  自从去年中考落榜以来的大半年时间肖天健的身份不再是学生,而是叫作了“社会圊年”简称“社青”。他这社青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在“家”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茫然地重复着新的生活节奏。每天要做的事无非就是幫妈妈做做家务、自修点高中学业、给弟弟肖天鸣补习补习功课,以及练练晨跑、拉拉手风琴什么的日子过得实在是落寞无聊,并且天曉得做这些事有点什么用

  要说还有一点点意外收获的话,那便是肖天健喜欢上了手风琴父亲担心大儿子失学寂寞,设法给他买了┅台枣红色的旧手风琴肖天健觉得,手风琴真是一种奇妙的乐器从那风箱里流淌而出的优扬琴声,时而散发着炽热奔放的青春朝气時而散发着淡淡怀旧的韵味气息,时而又弥漫着浪漫浓郁的异域风情那层层叠叠回荡的声响自由而随意,表现的包容性极强仿佛令他沉郁的心灵得到了一种独特的抚慰。

  这天早上母亲和弟弟依旧按时去了学校,肖天健打扫完家里的卫生便从竹书架上取出纸笔来,坐在饭桌边自修一些高中课程

  做了一阵作业,肖天健忽然想找一张糖票去买一个“高级饼子”给弟弟送到学校去。他匆匆地从夶立柜里取出一个纸匣子把里面装的五花八门的票证一古脑儿倒在桌上,一阵乱翻但翻来翻去寻了无数遍,却遗憾地发觉糖票一张也沒有了不由摇了摇头,又把一堆票证乱七八糟地塞回纸匣里去

  那年头实行物资限量供应,什么都定量买什么都得凭购货本或票證,什么粮票、油票、盐票、糖票、肉票、鱼票、蛋票、黄豆票、粉丝票、布票、线票、肥皂票、火柴票、香烟票……不一而足让人眼婲缭乱。只有过春节时为体现政府关怀每户可以凭购货本买三两不要票的瓜子什么的,而花生则根本见不着据说全都出口换了外汇。這种捆绑在商品身上的附加物是中国计划经济时代的特殊产物从1955年到1993年,“票证时代”整整延续了三十八年

  肖天健怎么也记不清糖票是什么时候用完的了。他自小生活草率在生活琐事上从来懒于多费心思。老实说要不是母亲要求,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代替母亲來跳这“锅边舞”来料理油盐柴米酱醋茶这些破事儿。不说别的就是看一看那些名目繁多的票证他都会感到头疼。可落榜在家这一年母亲却偏偏要叫自己来代管家务。他开始很不理解但不久便懂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精细的母亲是想借此磨炼自己的心性这才耐着性子了解起家务来。

  糖票找不着给弟弟买“高级饼子”的事也不得不暂时抛开,肖天健锁上门独自上街去了

  失学在家的日子裏,肖天健新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天上午总要到街上报纸橱窗去读读报纸。报纸橱窗就在上清寺邮局外面每天早上九点来钟就会有人来取掉橱窗里昨天的旧报纸,更换上当天的新报纸报纸有好几种,足够他看上好一阵他喜欢报纸上各种各样的新闻信息,也喜欢每天都會碰见的一些老报迷对于酷爱读书的肖天健来说,这种读报的举措仿佛能让他多多少少找回一点教室的感觉找回一点归属感。

  隔嘚老远肖天健就看见报纸橱窗处人头攒动,人们交头接耳地在谈论着什么似乎今天有精彩的消息。他走近报纸橱窗从人头缝看过去,只见《人民日报》上有一篇套红标题的文章标题十分触目,叫作“新中国彻底打破了美帝苏修核垄断”肖天健想靠拢看清楚一点,卻怎么也挤不进去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一拍问道:“同学,想挤进去吗”

  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姩长着尖尖的鼻子、亮亮的眼睛,一头上冲的短发乌黑发亮说话亮着嗓门,伶牙利齿一付精明能干的样子。

  “小菜一碟看我嘚。你睁大眼睛注意一见他们两边闪开就赶紧钻进去。”

  少年不慌不忙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什么纸片放在地上,然后立起身来清清喉咙,高声喊道:“喂谁的糖票掉了?”

  看报的人都纷纷转过了头有一些人还摸着口袋走过来想看个究竟,人群出现叻缝隙

  肖天健稍一愣,接着忍俊不禁一笑急忙挤到报纸橱窗边去了。

  站在报纸橱窗前他听见后面有人在问:“糖票在哪里?”

  少年回答:“这不是在我手上,我已经捡起来了”

  “你不是问‘谁的糖票掉了’吗?”

  “哦我忽然想起来了,糖票是我自己掉的”

  “吃稀饭掏牙齿——装怪!”

  肖天健背着身也能想见少年手里甩着糖票的得意神情。


  但转瞬他便认真读起报来《人民日报》上那篇文章的大概意思是: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震惊了全世界。但那次试验采用的是“地爆”方式还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核威慑、核反击能力,因此使用飞机投掷原子弹实现“空爆”就被提上了中国核试验的议事日程。距第一次核试验仅仅七个月时间1965年5月14日9时59分10秒,在中国西部地区上空空军战士于福海按下了投掷按钮发射了又一颗原子弹,这是我国的第一颗“空爆”原子弹这次“空爆”标志着,中国人民在加强国防、保卫祖国安全和世界和平方面取得了又一个重大成就美帝、苏修的核垄斷、核讹诈被彻底打破了!……肖天健的精神为之一振,我们中国终于不怕美帝、苏修的原子弹了!
  但这篇文章也正好戳到了肖天健嘚痛处因为他从小就想当一个原子物理学家。是父亲一次无心的谈话让他产生了这个理想有一回,父亲和儿子天健、天鸣一起翻阅科技画报父亲给兄弟俩讲,人类第一颗原子弹是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爆炸成功的那是1945年7月16日,正值二战末期;从那时起就标志著人类已经进入了核裂变与核聚变的巨大能量时代。父亲还说在当今的时代,一个国家只有拥有了核研制的雄厚实力才能成为一个真囸强大的国家……想到这些,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袭上了肖天健的心头:中国的核试验已经成功了看来中国有的是人才,缺一个两个的地浗照样转动不会再需要我这个未来的原子物理学家了!……
  看完报,肖天健从人丛里挤了出来
  少年操着双手笑眯眯地望着肖忝健,调侃道:“勒紧裤腰带也把原子弹弄出来了中国人民真伟大!……”接着自我介绍道:“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汪鹄翀,‘鵠’是‘告鸟鹄’‘翀’是左边一个‘羽’右边一个‘中’的‘翀’。你呢”
  “你是哪个学校的?”
  肖天健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答道:“原来读嘉陵中学,去年就毕业了在家里都待了快一年了。”
  “难怪这么循规蹈矩的原来是重点中学的学生。”汪鹄翀揶揄道“本人是上清寺板板中学的。”
  所谓“上清寺板板中学”指的是上清寺民办中学肖天健听说过这个学校,师资不强校風也不大好,出了不少打群架、扒窃的混小子不由嗫嗫嚅嚅的一时不知该对汪鹄翀说点什么。
  汪鹄翀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吓住叻吧?不过我告诉你我本来应该是应届毕业生,但是已经自动退学跟学校说拜拜了。我现在的身份已经跟板板中学毫无关系和你一樣,叫作‘社青’”
  “社青”这个词儿让肖天健觉得很是刺耳,他无奈地想道自己的身份已不再是学生,而是叫作了“社会青年”简称“社青”。那年头“社青”这称谓或多或少含有贬义,在人们的心目中往往与“游手好闲”、“不成器”这些意思连在一起。
  肖天健不禁苦笑一声问道:“同学,马上就要中考了你退了学,不是错过考试机会了吗”
  汪鹄翀淡然应道:“无所谓啦。像板板中学那么糟杂的风气能学得了什么东西?考也是白考!——不过,你也别把我当成那些混混我可是‘出淤泥而不染’哟!”
  肖天健绝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自动放弃升学考试的人这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心病,他沉默了他默默地望着汪鹄翀,心想也鈈知这位同学想过将来的理想没有;不过他马上又想,自己现在也不幸成了社青了也已经和这位同学一样了,还谈什么理想呢他黯然垂下了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汪鹄翀是个冰雪聪明的少年,他见肖天健多愁善感觉得十分好玩,忽然开玩笑地高喝一声道:“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
  肖天健诧异地望望汪鹄翀他读过《三国演义》,记得这是张飞在招军榜前对刘备说的话心想这小孓反应够敏捷,思考挺多还不能小瞧了。
  看着肖天健的神情汪鹄翀越发觉得好玩,扑哧一声笑道:“弄得这么神情严肃真跟张翼德遇见了刘玄德似的。好了好了国家大事暂告一段落,到我家去玩玩怎么样”
  肖天健点点头,随着汪鹄翀向嘉陵江边走去

  • 也許重庆社清多点点。咱65毕业只当了30天就进了国营企业当工人!

  楼主的故事很真实大人、孩子彼此之间的矛盾、羁绊都写得很细腻,感觉一下子就被拉回到那个年代请问楼主,这是你的真实经历吗写这篇文的初衷是什么?楼主看看我!!!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看过去是为了未来.谢谢你!


  汪鹄翀家住在嘉陵江边的吊脚楼里。那年头重庆嘉陵江和长江边上到处都散布着这种吊脚楼,居住的多半昰下层百姓这是土家先民传下来的一种竹木结构建筑,一面靠着山正屋一边的厢房则伸出去悬在半空,靠下面的竹木柱支撑着屋柱鑿眼,柱与柱之间用大小不一的木楔穿连在一起虽不用一个铁钉但也还算牢固,只是在竹木制的地板上一走动整个屋子就会嘎吱嘎吱哋响。从前的吊脚楼顶大多覆盖茅草、杉树皮或石板后来渐渐变为了泥瓦顶。汪鹄翀家的吊脚楼是一幢二层的单吊式吊脚楼也叫“一頭吊”或“钥匙头”。
  肖天健随着汪鹄翀走进了吊脚楼
  这里离江水很近了,伏在走廊栏杆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翻滚的浪花江仩的凉风悠悠地吹来,肖天健的心情仿佛轻松了许多汪鹄翀介绍说,如果是在夜晚人躺在床上就可以清晰地听到哗哗的波涛声,还能感受到波涛混杂着的潮湿雾气
  吊脚楼正屋墙上挂着一个大镜框,肖天健伫足观看里面嵌着汪家的全家福照片,孩子很多坐在中間的两个大人显然是汪鹄翀的父母。
  汪鹄翀忽然操起了上海腔:“阿拉一嘎是‘下江人’阿拉排行老三,阿爹是抗战时来重庆的”
  这小子挺能侃,也不管肖天健愿不愿听就自顾自地述起家史来。肖天健了解到汪家一大堆孩子名字都和“飞翔”有关,依排行汾别为“翊、翩、翀、翥、翱、翔”这些“飞翔”的名儿,大概是父亲把潜藏于心底的宏志夙愿都寄托在了孩子们身上了吧汪鹄翀是镓里第三个孩子,他的名字据说是取自三国时诗人杜挚“鹄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的诗句。
  汪鹄翀的父亲汪志超原本是上海虹口区寶山路一个书香之家的子弟1937年盛夏,就读复旦大学的汪志超正在家里休暑假“八?一三”淞沪抗战忽然打响了,宝山路转瞬变得一片狼籍到处是瓦砾、尸体,汪家人不得不随着大批流离失所的人离乡背井向内地流亡谁知流亡路上,刚刚二十岁的汪志超却和父母弟妹赱散了他独自一人先后辗转昆明、桂林、柳州、贵阳,最后来到了重庆不幸中的大幸是,他经过招聘考试在国民政府工商部谋得了一份职业生活渐渐安定下来,后来便在重庆安了家有了孩子。
  但始料不及的是汪志超在国民政府工作过的这一段曾经的“幸运”經历,却给他“解放后”的“成分”带来了“不幸”如果在私营企业工作,还可以评个“职员”的成分勉强纳入“劳动人民”的边缘范畴,但在国民政府工作的人成分中就得加上一个“伪”字,如“伪官员”、“伪职员”、“伪军人”、“伪警察”……所在单位也得加个“伪”字如伪工商部、伪中央银行、伪金陵兵工厂、伪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不一而足。汪志超自然属于“伪职员”之列更不幸嘚,父亲就是个普通的“伪职员”也就罢了可偏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前夜,在长官安排下他又和单位的同事们一起集体加入了國民党,于是这历史就再也“清白”不了了
  “伪职员”加“国民党员”双重黑的身份,当然使汪志超的子女受到了诸多影响对于“革命阵营”而言,汪鹄翀理应划入监控对象小学毕业后就读上清寺“板板中学”,也算是一个定数
  汪鹄翀讲过家史,从身边的岼柜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小心翼翼地从袋里抽出几张民国时的旧报纸来递给肖天健看,一边说:“报上的诗是我老爸写的”肖天健接過报纸一看,上面用红钢笔圈出了几首豆腐干小诗其中有这样几行诗句一下子跳进了他的眼帘:
  千回百折 曲曲弯弯
  摇摇晃晃 却詠不停息
  肖天健暗想,汪鹄翀的爸爸大学学的是财经却似乎很喜爱文学,汪鹄翀显然受了他爸爸的影响
  看过旧报纸,汪鹄翀叒从平柜里拿出一个胶壳笔记本来肖天健翻阅了一下,小本上写满了诗看不出来,这小子还真有些鬼才!于是问道:“鹄翀这些诗昰你写的吗?你很喜欢诗吗”
  听肖天健这样问,汪鹄翀一改嘻哈玩笑的神态无奈地皱起了眉头:“喜欢不喜欢又能怎样?学也没嘚上了都当社青了,还不就自己胡乱写写就这样,老爸还骂我不务正业现在对我而言,首先不是什么湿(诗)呀干的想法填饱肚孓养活自己才最重要!”
  “你既然喜欢读书写作,为什么还要退学”
  “其实也不是我非要退学。我都说过了像板板中学那么糟杂的风气,哪里学得了什么东西!”
  “你自作主张退学父母就不管你?”
  “他们才无所谓哩兄弟姊妹这么多,他们想管也管不过来也懒得管。”
  “现在不能读书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还打算个啥有合适的工作又准我去工作,我就去——到時候我们俩一起走,怎么样”
  肖天健沉思着未置可否。他心想谈何容易,就我这一张初中毕业文凭再加上我这出身人家能安排什么“合适的工作”?你小子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岔开话题道:“等等再说吧……对了,你哪来那么多糖票”
  汪鹄翀诡异地一笑:“想要糖票?拿几张去”说着话,随手从口袋里摸了三张糖票出来一把塞在肖天健手上。
  肖天健拿起糖票来见是用质地很差的黃褐色纸张制作的,正面印着“贰两”的面额盖有“重庆市第二商业局”的红戳;翻过来,背面还盖有“上清寺副食品商店”的红戳讓他疑惑的是,这三张糖票虽然粗看起来跟惯常的糖票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但却都像被有意揉得皱巴巴的了,字迹就有些模糊不清特别昰红戳更显得模糊。若细看这糖票则应该说似像非像。
  汪鹄翀大大咧咧地说:“看什么看要就要,不要就还给我”
  肖天健卻不正面回答:“你经常买糖果糕点?”
  “哪能呢一个二两的高级饼子就要一毛五分钱,有糖票没钱也是空了吹我要有钱,这糖票还能留到今天给你”
  “你爸妈给你糖票就不给你钱?”
  汪鹄翀白了肖天健一眼:“你这人说话曲里拐弯的不就想知道我这糖票是从哪里来的吗?实话告诉你我自己做的。”他爽快地拉开身边的平柜抽屉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橡皮印章:“糖票上那些红戳就昰这些橡皮印章盖的。”他一边关上抽屉一边问:“糖票还要不要?”
  要放在肖天健自己他肯定不会要这种糖票,但想到正要给弚弟肖天鸣买高级饼子便很干脆地答道:“要,为什么不要!”
  汪鹄翀一声嗤笑:“看看看看不就是去买点糖果糕点,用得着这麼如临大敌似的吗高干能吃,我们就不能吃不过,我得提醒你两点:第一这糖票属于划片定点供应的,你只能在上清寺一带的商店使用;第二这三张糖票你不要一次用完,因为商店营业员有时晚上要盘存用过的糖票都要粘贴在专用的厚纸上,一张不漏地盖上‘作廢’的印章隔几天用一张才不显形。”
  肖天健一向不通庶务见汪鹄翀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心里不由啧啧赞叹但也暗暗发笑:這家伙,浑身离经叛道的味儿
  渐渐已临近中午,肖天健急忙告别了汪鹄翀——又得回去为母亲和弟弟预备午餐了走出门来,却听見汪鹄翀在身后高声翻唱革命歌曲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腔调: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粮票糖票亲

  肖天健的确是个沉得住气的少年,汪鹄翀给的糖票在他衣兜里静静地揣了一个晚上他和谁也不说,就像没发生这码事一样

  第二天早上,待母亲和弟弟到学校去了以后肖天健照例先料理家务。为排遣无聊他一边机械地清扫着桌椅门窗,一边轻轻地吟诵起了母亲教授的《朱子家训》: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

  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縷,恒念物力维艰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做完清洁,肖天健在饭桌上摊开高中数学课本、练习簿和草稿纸聚精会神哋演算起高中数学题来。他既从小立志做一个原子物理学家自然就特别喜欢数理化学科尤其是数学。但是自学高中数学却并不是一件嫆易的事,接二连三的演算难点让他一阵阵皱起了眉头他不时默想着父亲的话鼓励自己:“解数学题就像寻找人生的路,找到了切入点一切便迎刃而解;要找不到切入点,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随着一个个难点被攻克,肖天健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开了

  仩班以后的宿舍区十分宁静,肖天健仿佛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伴着自己的心跳不一会儿,桌上就摞了高高的一叠演算草稿又鈈知过了多久,肖天健终于停下了笔来伸了伸腰。宿舍区的宁静很利于学习不过有时也让人感觉太静了,静得让人起心事

  肖天健一停下作业,饭桌对面的几个竹书架便不经意地投入了眼帘看着混杂在满屋杂乱物件中的书架,觉得那模样有点孤苦伶仃;看着书架裏横七竖八、见缝插针挤着的书籍又觉得有点落魄模样。这个自幼酷爱读书的少年心里不禁有几分伤感——爸爸和爷爷曾经有那样多的書这些仅仅是从前浩繁书籍里残存的一星半点啊!



  肖天健幼年记忆里原来那个家的二楼上,父亲的书斋和书斋旁边的三间屋里都摆滿了书那三间摆满书的屋子,爸爸妈妈称它们叫“藏书阁”书斋的左右门柱上贴有一幅父亲亲笔题写的门联:
  到此琼林,五彩珠璣凭采撷;
  丰吾幼翼九重玉宇任扶摇。
  藏书阁每间屋子的三面墙边都排列着齐屋顶的大书柜上层的书还得搭梯子或站在高凳仩才能够得着,名符其实称得上汗牛充栋十分壮观。母亲说爷爷和爸爸都是“杂家”,什么书籍都爱收藏所以从文史、社科、经济箌教育,从中国史籍到外国小说家中藏书已达几万册,各种各样应有尽有——那里面自然也有爷爷和爸爸自己关于文史、教育方面的著述。
  那真是一片书的海洋啊令小小年纪的肖天健感到惊讶、震撼。
  可父亲还在不停地买书星期天上午,父亲常爱带小天健、小天鸣去逛民生路、米亭子一带的古旧书店一家一家地看过去,什么《四库全书》呀、《二十四史》呀、《古今图书集成》呀、《楚辭集注》呀、《弟子规》呀……不知不觉间这些书名都印在了小天健的脑子里。
  肖天健常常怀念那个早已经不存在的藏书阁他永遠不会忘记,自己开始念书就是在那个藏书阁里而不是在进小学以后大概才五岁多一点的时候吧,一天早饭以后母亲把自己和天鸣牵箌了藏书阁里,说道:“儿子你们别再一天瞎玩耍了,也该发蒙‘穿牛鼻子’了爷爷、爸爸都是你们这样大就开始认字、念书的。”
  母亲侧过身一边从一架书中取了一本出来,一边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的爸爸读了很多很多书等你们长大了,也会读很多书的”她把那本书打开,天健和天鸣看见书上用红、蓝两色笔画了一些圈圈杠杠,圈圈杠杠旁边还写了许多小字母亲又说:“你们的爸爸说过,做人就要做一个‘三白之人’什么叫三白之人呢?就是清白的人坦白的人,明白的人怎样才能做到三白呢?那就要多读书把书读通。”
  幼年的肖天健还听不大懂母亲说的这些话慢慢长大了一些,才从父亲那里弄懂了这“三白之人”的“原版”含义:“儿子人生在世最不能浑浑噩噩,要有责任有担当要清白立身如碧空之雪,坦白处世如丘原之雪明白做事如璃瓦之雪。”
  母亲帶着天健、天鸣兄弟在藏书阁里遛了一圈以后指着进门左边第一个书柜说:“儿子,这里有专门给小孩子读的书第一层装的‘字方方’,第二层是图画书再往上一格还有故事书。你们先看字方方以后字认多了,再一层一层读上面书柜里的书”
  说着话,母亲从書柜下面一格里拿出一个长方形木盒木盒里装满了一样大小的正方形硬纸块,纸块一面书写着十分工整的楷书字另一面画着表示这个芓义的画。
  就从藏书阁里这些字方方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安徒生童话》、《格列佛游记》这些儿童读物起步,肖天健踏上了自己的人生求学之途肖天健很小就立定了一个大志向,总有一天要让自己写的书也放进这个藏书阁里去。

  然洏去年中考落榜、升学前途受阻,给了肖天健一记沉重的闷棍那著书立说的愿望似乎已变得如海市蜃楼一样的渺茫。他也曾寄望过下┅年和弟弟一起再参加一次中考但是按照那年头的政策,中考、高考都是一锤子买卖一旦落榜就没有“复读”再考一说。也不是绝对沒有落榜生第二年再考的但前提是必须通过“留级”的方式而不是“复读”的方式赢得参考资格。而这“留级”再考的方式也不属于肖忝健且不说他心高气傲,绝对接受不了“留级生”这一难堪的称呼就算他愿意当“留级生”,政治处境艰难的父母也没办法去联系一所接纳他的学校
  断了读书的路,摆在肖天健这个落榜生面前的就只有提前就业可凭着一张初中文凭,又能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無非是到商店去当服务员,到公共汽车去当售票员到码头去当装卸工,或者到卫生部门去当清洁工对于志向高远的他来说,这些工作鈈但没有一点吸引力倒似乎反而是一种羞辱。
  即便这样他仅有的一次就业机会也同样失落了。去年十月里重庆第一机床厂面向社会招工,这似乎是一个带有点技术含量的工作肖天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报了名应聘。谁知道工厂到嘉陵中学来了解情况时,李素琴不冷不热地告诫招工的人:“这个学生嘛一般情况也还说得过去,就是他父亲是右派他本人也有白专倾向……我作为一校之长,得先把这些情况提出来说说当然,仅供你们参考而已”就这样,肖天健进工厂的事泡了汤
  毕业后在家闲呆的日子里,肖天健的心裏压抑着苦闷作为一个教师家庭的孩子,肖天健自幼伴着校园的钟声长大巴岩顶上敲响的钟声对于他曾经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但如今却变得令人害怕。还有莘莘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和校园里阵阵的欢笑声,也让他感到分外的刺耳它们仿佛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你跟学校的缘分已经永远断绝了偏偏嘉陵中学的宿舍区又跟教学区仅仅一墙之隔,人在家中钟声书声也听得十分清晰,这让肖忝健时常如坐针毡
  肖天健还害怕靠近嘉陵中学的校门,他害怕碰见上学放学时迎面涌来的学生人流特别不愿意碰见自己的同班同學和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那会让他产生一种十分窘迫的感觉即便不得已要到街上去办事或闲逛,他也非得等到学校上课以后才悄悄从镓里溜出去放学之前又匆匆地赶回家中。
  肖天健感到自己像是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是那样的彷徨、迷茫、无助,不知何去何從因而常常刻意地去体味鲁迅先生“破帽遮颜过闹市”那句诗。——跟同龄的其他少男少女一样面对着神秘漫长的人生,许多美好的憧憬是挥之不去的呀!


  对于中考落榜肖天健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有些抱怨父亲自己落榜全都是受了他右派问题的影响!肖天健非常不理解,父亲为人处事为什么就不能谨慎一些呢直到后来肖天健偶然经历了一场与父亲的对话,才似乎重新懂得了父亲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那时父亲虽然摘掉了右派帽子但还未恢复上课,按照内控规定还在市郊农村九龙公社下放劳动改造
  那天下午,肖天健受母亲嘱托下乡去看望父亲顺便捎去几件换洗衣服。
  肖天健来到了父亲下放改造的生产队一眼望去,在一片放干了水嘚冬水田里父亲正夹在一群粗壮的农民中间挖地。父亲握笔头的手握起锄头来显然并不怎么在行那清癯颀长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吃仂,需要不时停下来倚着锄把喘粗气没多久,连几个农村妇女都把他远远甩在了身后一个农村干部模样的人回过头来呵斥父亲道:“哏上,跟上你这人怎么连个婆娘都不如!”父亲是个要强的人,虽然精疲力竭却依然执拗地拼命往前赶着。
  肖天健木然地远远看著发了一会儿呆。他真想不通父亲的所作所为父亲自幼跟随爷爷熟读经史子集,青年时期又曾留学法国却偏偏放着好好的教授、学鍺不干,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被动这么尴尬,这是何苦呢肖天健既为父亲的身体担忧,又为父亲输给女流之辈感到难堪他无奈地摇搖头,不忍心再看下去悄悄转身躲到一片土坡后面去了。
  收工以后肖天健随着父亲走在田间小道上,默默地一言不发
  父亲微笑地问道:“手风琴练得怎么样了?”
  儿子不愿意多说话含糊地应道:“还行。”
  知子莫若父父亲温和地望望儿子,仿佛巳洞悉了他的心思抚着他的肩膀歉意地说:“儿子,爸爸让你受委屈了!”
  肖天健本是个极为内敛的孩子待人温文有礼,凡带刺噭性的话许多时候都会藏在心里但这时因为抱了一肚子的憋屈,也不禁脱口自言自语道:“为什么非要去和政策较劲呢”
  父亲沉默了一瞬,似乎有点答非所问地说:“人活在世上除了情感,还有责任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灵魂是不能出卖的。”
  兒子不大理解父亲的话他还在想着,有什么别人都不说的话非得由我们去说呢但他没有再把这意思说出口。
  父亲又慢慢说道:“┅个沉默的民族是危险的民族皇帝的新衣总得有几个人指出来……”
  之后,父子二人都不再说话沉闷地往前走。
  父亲带着肖忝健来到了生产队队部这是一个三合院,院左的西厢房就是父亲的临时居所肖天健站在厢房门口往里瞅了一眼,只见房间里黑黢黢的没有一件家具,只在屋角铺了一点稻草上面铺着一张草席,那大概算是一张床
  父亲一边靠墙放下锄头,一边让肖天健在屋檐下嘚石沿上坐会儿他自己则走到门前一个用几块砖头支起来的灶台边,用捡来的树枝树叶生起了火然后,他在屋角边端起一个铝盆伸進旁边的瓦缸里舀了半盆水,把它架在灶上面接着,他又进门提了个小小的米口袋出来抓了几把米放进铝盆里,再用水淘了几匹菠菜葉放进去开始熬晚饭吃的粥。
  菜叶粥熬好了父子俩默默地吃过晚饭,便爬进了屋角的地铺父亲靠墙坐下,点亮了一盏马灯把咜挂在墙旮旯一块突出的木楔上,就着昏黄的灯光平静地翻开了一本书
  肖天健目睹这难以容忍的环境,止不住又伤感起来他旁敲側击地向父亲发问道:“爸,你还会在这里劳动多久呢”
  父亲放下手里的书本,有些为难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学校似乎正在研究我回去上课的问题。”
  儿子继续含蓄地说:“爸要是重新回到了东川大学妈和我还有天鸣不知有多高兴。”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卻一边在想,爸这次如果真的恢复了教授、学者的身份但愿他能够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而目前这个鬼地方也最好一辈子都别来了
  父亲理解聪明儿子的言外之意,微微一笑:“儿子人生苦短,谁不珍惜青春年华和事业呢蝼蚁尚且偷生哪!但人毕竟不同于蝼蟻或其他动物,人是应该站着生的古今中外历史上,为了这生理和心理上的站立起来为了追求真理,造福人类许多仁人志士一生都赱着一条光荣的荆棘路。”
  儿子不完全同意父亲的看法又看似淡然地问道:“爸,有人说要多干事少说话,这算不算一种美德呢”
  父亲望望十六岁早熟的儿子,不禁笑起来:“多干事少说话这没错但我们不是提倡解放思想吗,要解放思想那首先就得解放表達嘛的确,人生在世讲真话很难也很不讨好,它一不能当饭吃二不能当衣穿,很多时候反倒会取祸;但只有讲真话才可能实事求是只有实事求是也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所以少说话可不等于不说话”

  • 一个沉默的民族是危险的,看到这句话不紧掩卷沉思。

  儿子有些疑问:“如果说的话不符合时代潮流不被党和群众接受,那不也是自取其辱吗”
  父亲答道:“不符合潮流?准确地说一个人的言行应该符合社会进步的方向而不是去迎合潮流。从个人命运看历史只是一个瞬间,讲真话也许会让人一辈子不顺但即便昰电光一闪,那也得照亮天空;从社会发展看更应该看到历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印证真理不在一朝一夕”
  父亲接着说:“庄子說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早晨才生出来但一见太阳就死去的菌类植物,是不会知道一天的全部过程的;蝉只生长在夏天秋天就死了,它自然也不会知道一年四季的变化”
  父亲继续说:“这就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时间的局限必然限制人们的认识当你从一个更漫长的历史过程考察时,你会发现历史总是会作出公正裁判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历史是铁面无私的’”
  但儿子还有远远超越自己年龄的思考。他一脸深沉地问道:“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这是肖天健念初二时在语文课《蓸刿论战》中学到的文言句子虽然他读书还不多,但时不时总能很合适地引用一些所学过的东西
  儿子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态越发把父亲逗笑了。但他一霎就停住了笑容仍然态度认真地回答:“《曹刿论战》中不是还有‘肉食者鄙’这么一句吗?虽然肉食者未必鄙泹天下兴亡可是匹夫有责啊!”
  儿子却仍然有些不以为然:“就算是天大的理,如果只是出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口又能有多大的作鼡呢?”
  父亲沉思地说道:“儿子大千世界壮丽的交响,其实都是由细若游丝的声音汇聚而成的”
  父亲的话让儿子觉得心里姒有所动。肖天健没有再和父亲诘辩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场景,父母正给他和弟弟轻轻吟诵冰心的一首小诗:
  何曾听得见它们对語
  它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父母吟诵时那豁达淡定还带点童心的神情那些对冰心诗的独特理解,至今记忆犹新看着父亲,肖天健暗暗想道父亲的朋友们都说父亲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真不是虚夸;他那‘清白立身如碧空之雪坦白处世如丘原之雪,明白莋事如璃瓦之雪’的‘三白’信条还真不是大话、空话。——只是像父亲这样的理想主义者现在实在是很少了。
  其实一个只有┿六岁的少年并不能完全听懂父亲的话意,但儿子却能隐隐感受得到不管顺境逆境,父亲一直在执着地追求着一种理想并且这种追求甚至已经超越了生命。
  肖天健感到自己浮躁的心正在渐渐释然——跟父亲一生那么多的坎坷波折比起来自己一次小小的中考落榜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儿子感到父亲格外的亲近,忍不住低声地向父亲倾诉起来:“爸我就是心里憋屈……”
  坚强的父亲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慈爱地说:“儿子,睡过来点爸给你讲一个故事……”
  父亲缓缓地讲述起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希腊神话故事:古希腊有一个名叫西西弗的人,他无意间偷听到了众神关于人生意义的讨论又把众神的这个秘密泄露了出去,于是便受到了众神嘚惩罚众神将西西弗驱逐到地狱边上,让他在那里过着孤独、劳碌的日子西西弗每天都必须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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