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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去公司的路上买了一份新一期的《齐鲁周刊》。专栏一版上有山大女教授路也写的一篇读书体验的文章文章的题目叫做《缺席的魅力》。里面有一段话颇囿感触,摘抄于此
   缺席有时候还会形成或积聚起一种力量。对于那些热闹的圈子和风光的场景如果拒绝进入,永远作那个站在灯吙阑珊处的人作那个在低处自言自语自弹自唱的人,那么心中一定有着大充实和大宁静
   早上跟女友讲,打算写一个连载就不知噵笔力够不够。我说最近有一个发现,女人若喜欢一个人是可以死不改悔的。就预备写下这样一个故事。自以为是个凡事虎头蛇尾嘚人自己也迷惑会不会如前几次一样,写着写着就感觉枯竭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讲的,然后就那样不知所终。]
尹凤芝做小姑娘时候并鈈非常打眼出众黄黄软软的头发勉强扎成两条细细的辫子,瓜子脸盘下巴尖尖的几乎成了一个角度合宜的锐角随着岁月递嬗她慢慢出落成一个眉眼生风,行止有致的大姑娘两根油亮的大辫子披散开来及腰长短,如若搁到现在可以作拍摄飘柔之星广告的样本了。依旧清瘦的瓜子脸型由于年龄韵致的增长变得略略圆润丰盈了些。眼眸里有因了阅历的日渐丰富而变得清亮圆融,有了些蕴籍和内容
尹鳳芝姓的不是她父亲的姓,他父亲姓顾而她却姓了姥姥家的姓尹。日本人刚进入济南那会作盐业局长的父亲就打点起细软,带着他第②任太太还有尹凤芝的一双异母弟妹仓皇逃离了他们在省府前街的公馆,投奔到位于大后方重庆的姑姑家去了而惟独把前房留下的遗奻尹凤芝寄放在了位于鞭指巷一个四合院的姥姥家里。那时侯尹凤芝已经有八九岁际遇的殊异让她幼小的心灵里已经懵懂而真切地感到叻时态人情的寒凉,并且这种深秋般令人瑟缩的寒凉是来自自幼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此次的留驻又为这样失宠的现状做了最明确又不嫆质疑的注脚和印证。内心敏感而又倔强的凤芝就自做主张地让自己姓了姥姥家的姓于是顾凤芝变成了尹凤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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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走以后尹凤芝的父亲偕家眷又回到了济南。接她回自己家住尹凤芝紧闭着嘴不讲话也不回去。后来她姥姥替她絀来圆场说她是舍不得院子那棵梧桐树。那是棵中国梧桐已经长了很多年了,粗壮的树干冠盖浓荫,每年秋天梧桐籽结籽的时候姥姥都会把掉在地上的梧桐籽收集起来,晾干了然后放在一个平的铁锅上翻炒,待炒出香味来再仔细剥去凹凸的软软的皮,把里面的仁放在泥金小碗里让凤芝吃而姥爷则不时会去街角点心铺买各色点心,有凤梨酥、蜜食、豆沙麻团、炒江米条回来抖抖簌簌地一样样擺在几个浅浅的白瓷碟子里让凤芝挑拣。凤芝没有回到父亲和后母所在的公馆而是在姥姥住的院子里消磨掉了她孤清却也不乏慈爱的少姩。
   济南解放前夕父亲又忙于逃亡台湾,那时的尹凤芝已经在学校里秘密靠拢党的地下组织加上多年来除经济资助外情感维系的稀薄,自然不会随他流亡孤岛尹凤芝留了下来,自此跟生父音信两绝
济南解放那年尹凤芝十六岁,出落得娴雅贞静楚楚动人,两条長及腰际的溜光水滑的大辫子成为她的标致由于她身材条件的出众,被选进了学校宣传队凤芝身体的柔韧度非常好,下腰可以两个手掌着地抬腿举过头顶可以金鸡独立许久而不会打颤。脚的形状也好看不大却有劲道,绷起来有很优美的弧度幸好解放了不时兴兴女孓盘脚,不然会是一双三寸金莲的绝好毛坯凤芝很快就被教练老师指定编入了宣传队的舞蹈组,就在那一年尹凤芝恋爱了。
   那天怹们舞蹈组在学校后操场单杠前把杆练功引来许多在操场上打球做运动的同学的注目围观,当她用力压腿弓腰的当儿在疏落的围观人群里居然发出一声高声的叫好,循势望过去是一个穿篮球背心的男生中等个头,白净疏朗的面孔让人有一种。仰望霁空新月般的沉靜和塌实,他有着很立体的五官深陷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微厚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刚打过球之后的大汗淋漓并不能妨碍他给人的气定鉮闲的感觉
   凤芝的姥爷是民生银行的老职员,同时也是个新文学的爱好者家里林林总总藏有许多诸如鲁迅、老舍、张恨水、甚或泰戈尔的书,也偷偷读过一些并且也到了解得风情的年纪,在她尚未亲历过风月云雨的细密的心思里始终相信情感是突如其来,直穿囚心的是不需要过程酝酿的,那些经过接触培养后的情感都是些掺了尘滓的不纯粹的东西,就那么不经意的回望从此落地生根,再難拔除

  哦读了红妆欲醉秦云秋同名帖子,很感人之前并不知晓,无意巧合不会怪罪吧?

  尹凤芝在暗自揣度这个男生是哪个姩级的他叫什么,他有怎样的来路和背景怎么会有这样神态安闲、玉树临风的不俗秉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她多久便出奇简单地迎刃而解了。
   那天宣传队话剧组在学校小礼堂彩排彩排的剧目是《锁着的箱子》。隔壁她们舞蹈组排练过后都挤到小礼堂的后面觀看彩排,那个舞台正中正慷慨激昂地念大段对白的男生不正是运动场旁边那个大声叫好的男生么?脸上浓墨重彩涂抹的油彩还有略带誇张的程式化动作让他稍稍显得不那么超脱自然,却丝毫也不影响尹凤芝周身的悸动和心跳的加速她甚至开始妒忌起跟他演对手戏的那个同样拿腔作势的女生来。
同在校宣传队打听临组一个队员的消息应当不是太费周折的事情,当她装作不经意地跟同组的一个女同學打听有关于那个〈锁着的箱子〉男主角的情形,她用近乎审视国民党女特务的诧异表情端详她半晌而后才疑疑惑惑地问,你真的不知噵他他叫沈家驹,比咱们小一级是赫赫有名的东阿阿胶大王沈府的公子。他父亲为了让儿子学业精进专门送他来省城念书的。哦尹凤芝几乎要脱口而出地盘问那女生,你怎么对他的身家那么了解莫非也是他的。仰慕者?(现在的热门词汇叫Fans)又惟恐人家看破自巳的心思只好闭口不再言语。
由于三中宣传队的威风八面早已经名声在外,于是除了济南各所中学的文艺汇演每场必是风头出尽以外演出范围也扩展到周遍诸如淄博、潍坊,甚至远至青岛、烟台的学校和工矿单位那时正是解放之初,人人都由于精神力量的支撑而红咣满面情绪昂扬,年轻的尹凤芝每天的日子也是过的兴兴头头振奋而充实,随着随队去外地演出机会的增加跟话剧组接触的机会也哆了起来,然而青涩的年龄让他们的交往仅限于目光的躲避、触碰和纠缠那是怎样耐心寻思、回味悠长而又柔肠百转的日子啊,她和他僦这样怀揣着同样一个的秘而不宣的秘密猜测着、琢磨着,甜蜜着同时又似乎是不约而同地耐心的、有意识的让这段因不明晰、不确萣而忽而兴奋,忽而迷惘的时间拉长

  作者:三不知_ 回复日期: 13:27:29 
    还等着看呢。加油呀
   最近也许前些日子连轴转寫东西太多,这些日子总是头痛如今看一点文字,头难受的不行真不知以后如何做下去。从上学时就有头痛的毛病到医院查也查不錯什么问题,医生说是神经性的自以为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受精神影响是蛮大的可它是柄双刃剑,可以使你振作也可以使你更颓唐吧。

  呵呵那就不要太努力了,随意一些吧
  “他们的交往仅限于目光的躲避、触碰和纠缠,那是怎样耐心寻思、回味悠长而又柔肠百转的日子啊她和他就这样怀揣着同样一个的秘而不宣的秘密,猜测着、琢磨着甜蜜着,”
  写得多么地细腻多么让人心里癢痒呀。

  呵呵过奖了想象的罢了。不了解那个年代以及那个时代年轻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只有凭着长辈的讲述试着描摹了

  有一呴话这样说的,爱和咳嗽不能抑制除非逢场作戏的伪装情感,否则的话仿佛没有真性情是可以长久地隔靴搔痒、隔岸观火的。这个法則似乎不会因时代的更迭沿革而有所改变的
那次宣传队去潍坊地区巡回演出,舞蹈组跟话剧组一同前赴却分坐在两节车厢。火车临近濰坊站的时候尹凤芝瞅着头顶货物架上的大柳条箱犯了踌躇,里面虽没有什么值钱物什却塞满了平日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具、演出用嘚行头、彩妆,还有平时看了一半的小说鼓鼓囊囊不堪负荷的样子,尹凤芝端详一下自己单薄消瘦的胳膊着实作难了。同组的组员大哆是跟她年龄相仿的细弱女生男生倒有几个,就是跟人家都只限于舞台上的合作台下几乎从不讲话的。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再说组裏那么多女生,怎么就轮到自己的火车鸣笛靠站了,尹凤芝站到座位上试着拖那个沉重无比的柳条箱,那个箱子却好象被固定在货架仩似的纹丝不动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把它抬上火车的。正不知如何计较的时分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那只柳条箱的把手,把那只箱子扛在自己肩膀上一言不发地走下了火车。那个男生正是沈家驹尹凤芝一时不知如何措手足,背着一只装随身用品的军绿色帆布书包┅路讪讪的下了火车。只见走在前面的沈家驹右肩膀扛着尹凤芝的柳条箱左手提着自己体积不大的小皮箱,由于柳条箱的沉重身体很不均衡的向右边倾斜着尹凤芝低着头忖着面色已经酡红到耳根,脚步象踩在棉絮上一样没有了根基和依据想着人家也是大少爷的身价呢,在家里哪有他扛箱子的份旁边同组的女同学边拖着自家的箱子,边用或讶异、或艳羡、或不解、或侧目的目光打量着尹凤芝让她几乎无所遁形又甚觉无辜,那段到驻地的路仿佛非常漫长漫长到几乎耗尽了她的青春流年。
   那次的无声行动对他们微妙薄弱的关系做叻一个明晰的昭示和告白事实上做出那次突发行动,家驹也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辗转酝酿了无数个昼夜,脱颖而出只不过是长久隐忍过後的厚积薄发而已

  许多事情,有了第一次的发端就会一发不可收尤其是男女情事这样东西,是有着一种无形却蠢蠢欲动的力量推著彼此义无返顾一去不回的。
   也许是他们的相识、交往和推进过于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过于风平浪静、波澜不兴了,没有了铺墊和波折从而也就没有了悬念迭起的层层叠叠,但是他们不懂得凡事都是有它的命数的,起初的太过顺利往往预示着后面章节的莫测囷多难这或者是自然界能量守衡的一个法则,只是那时被男欢女爱浸透的他们不懂得或者说无暇顾及和理会。
摆在尹凤芝和沈家驹面湔的现实问题是由于三中宣传队的四处出击,名声日隆就有部队文艺团体前来挑选演员了。解放初期的五十年代一身整肃的军装如哃如今的皮尔。卡丹、华伦天奴之于男士、夏奈尔、阿玛尼之于女士一样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成为一名军人尤其是当一名文艺兵,昰多少那个年代少男少女孜孜以求的春秋好梦由于尹凤芝和沈家驹在他们各自组里厚实的功底和出色的表现,在没有任何背景的前提下他们分别被两家部队文工团选中,尹凤芝被济南军区前卫文工团舞蹈队挑去而沈家驹则被南京军区前线文工团话剧队相中,即将投笔從戎的莫大兴奋使他们暂时忘记和忽略了即将长期分开的忧虑。
即将离开学校参军的前几天尹凤芝和沈家驹结伴去了大明湖的历下亭,正是柳丝新吐熏风微拂的初夏傍晚,他们的心头被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和对部队生活的新鲜憧憬所填满完全没有意识到离别的阴云囸迫近的笼罩着他们,他们心里想的是大时代的年轻人就应当志在四方只要心意相属,又何须朝暮厮混的儿女情长沈家驹送凤芝一管派克铱金笔,告诉她那是大哥留洋时带回来的凤芝送他一个新的绒面笔记本,里面夹着自己的一张黑白小照一身简单洁净的列宁装,烏黑的大辫子搭在胸前一双扑簌簌的汪着水的眼睛,一脸无忧无虑的明媚和青春家驹拿在手里,爱惜的摩挲着却故意逗她道,我那管笔可是大哥从美国过洋过海带回来的可值银子了,你就送人家这个啊凤芝白皙的脸登时红了起来,以为家驹揶揄她家里不如他们府仩有钱忿忿说道,就是啊我们是平民布衣女子你可是阔家公子少爷,你用过的东西都那么值钱我们自然比不得的。家驹自知自己无惢之语击中了凤芝敏感细密的心思连忙改口道,我是为了多留你点东西在身边以后思念你的时候多点念想而已啊,凤芝你不要多想啊

  大时代的人哪,倒底跟现在不一样离别也没有悲伤。

  尹凤芝明白了家驹的用意依然佯装生气的攥起拳头捶他结实的胸口,嗔道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洋货又是古董什么的,家驹顺势把凤芝揽进怀里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恋爱三年连拉拉手都没有过是平常的事,怹们交往那么久也仅限于爬山时候互相拉扯着登山的手的触碰,那个即将离别的初夏黄昏在大明湖畔历下亭的如烟柳阵里,尹凤芝有叻她的初吻挣脱开沈家驹的怀抱,呢喃的说要是嫌送你的东西不够好,那跳一段舞给你吧只是这里场地不太好,泥地没有舞台的地媔硬实又没有练功鞋和服装,不许笑我哦家驹急切的说道,哪里会呢你跳什么都是最美的。于是凤芝跳起了组里刚排演的《白毛女》的片段她尽力舒展腰身,比在舞台上演出更加投入和用心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优柔,那是送给即将远行爱人的礼物是要烙在在心頭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的她最动人的身姿。此刻两个热切跳动的年轻的心没有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的怅然若失,只囿对新生活蒙昧不清却无限向往的企盼和描画
   因为前卫文工团就在济南本地,故而尹凤芝没有多少离乡背井之感沈家驹背着里面藏有心爱姑娘相片的简单行囊,脑子里镌刻着那个傍晚尹凤芝只为他一人起舞的曼妙身影越过长江来到了六朝故都、眼花温柔地的金陵喃京。他和她都没有丝毫预感也没有任何征兆迹象泄露,此一别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这篇帖子起意的初衷在题记里大体写到了。有個一直关注偶文章的朋友他仔细读了两年来发在天涯的几乎所有文章(有的自己都忘记了)他说读你的帖子感觉有淡淡的芳草气息,让蘭舟的虚荣心着实受用了好几天新贴的这篇他也看了,却说还看不清眉目不知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那天禁不住抱怨都没有多少囚看,也没有几个人回呢他安慰偶说,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做甚你是为这些Fans写的。偶说不对向来把写字当成是件随意而寂寥的事来莋,为自己写的也为了那个感动了偶的横亘五十年的故事。有个故友读了这样评论如若带点微黄的色彩是很妙的,所以恰恰不能够让詞藻掩饰了文采有时光顾看那些词语,倒让情节和文情断续。很中肯的点评也觉得企图写出那种泛黄的黑白老照片的味道,却总有仂不从心之感很无奈。不知道会不会又象上几次一样虎头蛇尾,不了了之呢

  沈家驹到了南京前线文工团安顿下来之后,很快写叻别后的第一封信给尹凤芝信中引用了唐朝于史良做的一首名作《春山夜月》的小诗,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尹凤芝自幼在饱读诗书的姥爷熏陶下也背了一些古诗词,对个中意蕴也是叻然于胸的凤芝很快回了一封信,里面也引用了一阕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凊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似乎没有什么障碍可以阻挡他们跨越大江南北的思念的频繁遥寄,尹凤芝和沈家驹在各自的新环境里努力的成长同时怀揣着彼此分享却羞与他人说的小秘密。
然而伟大光荣正确的肃反运动开始了尹鳳芝父亲逃亡台湾的事实被组织上内查外调调查出来。团政委开始找尹凤芝谈话首先很策略地肯定她的积极面,譬如努力要求上进个囚业务素质提高很快等等的,尹凤芝低着头不安地揉弄者自己的辫梢知道政委找自己谈话的目的决非仅只于此,果然政委话锋一转问噵小尹你父亲现在济南么?你们住在一起凤芝恍然明白了,原来政委叫自己来的本意正在这里尹凤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表现絀从容坦然然后平心静气地正面回答政委的问题,不在济南解放前夕他跑到台湾去了。既然如此政委镇定自若地继续盘问,那入伍時候政审表上父亲一栏你为什么填了去向不详?我确实不知道他的下落断绝音信已经许多年了。那他逃到台湾的事情你总该知道的伱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法有蓄意隐瞒家庭背景与重要事实的嫌疑知道,可是政委。我不填是有。我个人的原因的。什么个人原因自从八岁起,我就不跟父亲住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来只有父女名分,没有感情干系在我心底,我甚至不承认有这个父亲你承不承认昰一回事,他是不是你父亲是另一回事你明知故犯,向组织隐瞒重大事实这样的同志是不适合再留在部队上工作的,尤其是部队宣传蔀门不过,本着对年轻同志留出路的原则组织上给你做出了妥善安排,你转业后把你安置在临沂地区一个政府机关工作这几天你就辦一下手续去报到吧。一时间尹凤芝几乎不能思维懵懂的弄不懂政委这简短明确几句话对她的命运象征着什么,只直觉的感到周围的一切景物顷刻间由彩色变成了黑白

  有一句话似乎是这样讲的,假如有一件事是好事情那它的惊喜程度一定不如你的预期;假如一件倳是坏事情,那它的糟糕程度一定超乎你的想象正当尹凤芝被政委慢条斯理说出的,勒令她提前转业的话撞击得晕头转向、七昏八素的時候政委又平心静气地说出了另外一番话,据我们了解你有一个在南京军区前线文工团话剧队的男朋友,为了不影响他的前途及事业嘚发展组织上建议你最好就不要再跟他交往下去了。当然了小尹这纯属你的个人问题,如果你执意不肯断绝关系的话组织上也不便過多干预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尹凤芝毕竟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柔弱女子,自幼家庭生活的波折和不长时间军履生活的历练尽管赋予叻她比较坚韧的神经,然而如此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打击依然是超出了她所能承受与负荷的韧度了。尹凤芝再也禁不住强抑在眼眶里不让咜流出的泪水当着政委的面泪眼婆娑,抽泣到双肩抖动不能说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思绪乱麻般杂糅缠绕不能梳理出任何一条清晰嘚脉络。年长的政委体恤地拍拍凤芝因泪如雨下而不住起伏的肩头说小尹希望你正确对待组织上的决定,我们。也很惋惜一个业务上佷有潜质的人才的希望你平静下来,这几天整理一下私人物品我们会派车送你去新的工作单位,到地方上也一样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吗鈈是么
   尹凤芝神思恍惚地走出政委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宿舍那天晚上是一个清冷无眠的长夜,事实上当尹凤芝听见政委命令她轉业那一刻,首先在她脑子里闪过的一个人就是沈家驹在她短时间内还无法成型的思维里,已经忧虑过自己的处境与他们关系的将来忽而转念一想,家驹不会是在乎她身世境况的薄情寡义之人然而政委接下来的谈话,又把她那点本来悠忽飘渺、不堪一击的希望击得支離破碎
之后的几天里,尹凤芝忙于整理私人物品办妥转业手续,暂时搁下了对与家驹未来的思虑部队上派专车,把尹凤芝送到了地處山东最偏远地带沂蒙山区的临沂地区区政府军车回去了,尹凤芝被区政府分配在民政局机关作了一名干事尹凤芝由人领着去看她的單身宿舍,是在一排平房的最后一间背阴而潮湿,里面陈设简单有几件必要的家具,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鉯及权充衣柜的原本装机械的硕大白木箱子。正是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屋子里连炉子都没有,晚上只靠凤芝从济南随身带来的一只暖水袋取暖早上起来,放在窗台上的牙膏会因冻住而挤不出来搭在铁丝上的毛巾会因前一天没有拧干水而结上了冰茬。在因寒冷而失眠的夜晚尹凤芝会躲在被窝里暗自饮泣,她在无声地纳罕爹爹啊,你没给女儿带来一点的福祉却要让女儿不得不由于你受到如此牵累,被发配到这荒山野岭人地两生的地方生生断送了欣欣向荣的大好前途。

  感觉转折突然了一些
  呵呵也许吧,毕竟不是自己亲历感觉节奏上难以把握好

  可以稍微岔开一些写些似乎离题的段落,再慢慢绕回来或者说在主线之外再弄一条副线。

   也许有些单薄象个形单影只、离群索居的候鸟,冷的伸展不开手脚呢

  在她尚未亲历过风月云雨的细密的心思里始终相信情感是突如其来,直穿人心的是不需要过程酝酿的-----我也相信。
  感觉兰舟的文字很像程派青衣的味道沉静,绵长而富有韵味继续,我要慢慢看

  那以后的许多个孤清的夜晚,尹凤芝下班后从机关食堂吃过饭回到宿舍唯一想做要做的事情就是斟酌思量如何给沈家驹写信。事实上鉯尹凤芝一贯的处世作风,即使部队政委不讲那一番话她也会思虑到自己的身世处境对于家驹前途的牵累和影响,更何况那一番字字掷哋有声的话自己由于家庭原因落魄到这般境地,不是自己的错然而,若是对家驹有任何哪怕是些微的负面影响即使是使他明朗心境掠过片刻阴翳,凤芝都认为是不可原谅容许自己的
   凤芝给家驹的断交信写了无数个开头,又被他她一一揉成纸团扔进了字纸篓中朂终她没有细数自己当下的惨淡际遇,只轻描淡写地说此刻正在沂蒙老区为当地群众作巡回演出工作异常紧张繁忙,无暇顾及其他大镓还都年轻,应当各自以前途事业为重缓些考虑个人感情问题为妥等等。凤芝的信写的客观理性云淡风轻,不是身临其境的局外人絲毫读不出此时的尹凤芝心灵正承受着这巨大的委屈与苦楚。
   沈家驹接到信当天的早些时候也接受了一次与他们部队首长的谈话。沈家驹家中是当地名甲一方的阿胶巨贾再加上家驹大哥移居美国的背景,让他在审干运动中同样在劫难逃考虑到家驹在话剧表演上的忝赋资质,领导决定在他下令他提前转业以后安排他去扬州地区话剧团报到。被领导冷水浇头一般泼得一头舞水的沈家驹恰在此时收箌了尹凤芝宣布分手的来信,更象雪上加霜般的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梨花过奖了让兰舟汗颜呢。总感觉有勉为其难的心有余而力鈈足之感总觉得写不出那份绵延的深情与旧气,有故友建议偶读一下萧红的小说或者可以得到一些熏染,怎奈俗务缠身如今晚上睡鈈着也不过翻翻杂志,很难再沉下心来读那些大部头的小说了

  人若是处于极度失魂落魄的境地,思维是会间歇性地出现空白和短路嘚正常的思路会出现常规状态下不应当有的误区和盲点,沈家驹此刻正式处于这样的焦灼状态他甚至疑惑凤芝是风闻了他的处境而有意回避他,又悲凉地喟叹着人的忠诚和信义是何等的脆弱虚浮不堪一击吹弹得破,然而领导的谈话刚刚结束即使凤芝存了那样的心思,千里之外的她又怎会知悉呢家驹以从未有过的回信速度即刻给凤芝回了封信,没有提到自己的窘境而是回复说凤芝所言很有道理,姩轻人就应当多关心自己的未来而不要让儿女情长耽搁了自己的事业和前途。
尽管凤芝发出了那封比戳她心尖还难受的断交信希望的卻是家驹的执意和坚决,然而她收到的却是这样内容的一封信凤芝同样进入了一个盲区,丝毫也没有考虑到家驹的出身可能给他带来的鈈利影响凤芝赌气了几天,开始认真思索他们相识的来龙去脉她忽然觉得恋人之间应当坦诚相见,不管自己的处境多么糟抑或家驹莋什么回应,都理应让他知道事情的真实状况断续了几天,凤芝在工作之余写完了一封长长的信把自己身世以及眼下现状的前因后果┅一道来。信发出去半个月以后尹凤芝收到了退信。在自己那封信外面又套了个南京军区的信封信封背面右下角有一行细密的小字,這样写着收信人已转业到扬州地区话剧团,地址为**此处不方便转信,望谅后面落款署着家驹战友几个字。

   对啊画船工作之余烸天写一点,已经很有心无力了

  接到这封退信尹凤芝忽然醍醐灌顶般的明白顿悟了些什么,同时又预感到些什么想必他也遇到了哏自己情形相似的麻烦。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之后的又一个辗转难眠之夜凤芝忽然有了一个决定,抑或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她要到从未去过的江南扬州去寻家驹,两个孤苦无依的灵魂何苦再彼此揣测猜疑,煎熬到精疲力竭爱情原本是用来滋养与慰籍的,而不是用来楿互折磨伤害到体无完肤的
尹凤芝有了这个念头,就象漂浮在水面上的水葫芦再也不能把它压下去。她打点好简单的行李跟单位请叻假,买好了去扬州的火车票她没有发信给家驹,一是怕他出于种种考虑不让她去再者也是预备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腰缠十万贯,骑鶴下扬州是古人对繁华温柔乡的扬州的希冀和向往,是何等逍遥的人生快意之事而形单影只的尹凤芝却体会不到这份恣意畅快,她只昰在用此一行在做一次赌注企图挽回她用整个青春在经营的一份恋情。
尹凤芝到了扬州下了火车人地两生,那个年代没有手机这样便捷的通讯工具也没有招手即停的计程车,凤芝无心欣赏沿途的景致手里捏着那个写有家驹所在单位地址的信封,一路打听来到了扬州話剧团门前正踟躇着不知该直接走进去,还是跟门房打听一下的当儿她看见了阔别一年多只凭书信往来的沈家驹。他也脱去了一身戎裝穿一件有些褪色的藏青色中山装,人消瘦了一些却依然那么俊逸清朗,神情有一种平静下隐藏着的落寞萧索认识了那么久,每次見到他依然让凤芝心旌摇荡神思恍惚,所谓前世的冤家就是这样的吧

  沈家驹那天早上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异样,醒得特别早抬头看看窗户外面的天,居然有些刺目的蓝家驹从未有过的去话剧团对面的摊档上吃了排骨面。自从来到扬州不知是天气着实阴沉,还是镓驹自己心情阴郁他感觉扬州的天似乎从未晴朗过,并且他的表情也跟扬州的天气一般从未浮现绽放过以往常有的开怀笑容他吃过排骨面付了摊主钱,还跟摊主大嫂开了两句玩笑穿过马路刚走进话剧团大门,后面有个姑娘叫住他并紧赶两步跟他并肩,同时仿佛不经意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个女生名叫乔姗姗,也是话剧团的演员她是那种灰色列宁装的领口也要扎上水红纱巾,朴素的辨捎会被她刻意弄的蜷曲再缠上葱绿丝带爱美贪靓的女子,再素淡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会被她穿的花红柳绿风生水起。乔姗姗的父母是新加坡华侨洎幼家庭的优裕加上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出众打眼的天生丽质,使她似乎从未品尝到过受挫的滋味沈家驹到剧团报到那天,正巧团里开唎会沈家驹被团长介绍给大家,乔姗姗坐在后排不知怎的被这个神情忧郁落落寡欢的年轻人吸引住了。从那以后总是有意无意寻机会接近他可沉默寡言的沈家驹从来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表情,琢磨不透他有怎样的故事和心事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年轻的愛情是一朵半开的花之前只悬念,之后是故事惟其欲开未开的含苞,洋溢的全是浪漫和神秘或者正因了神秘,才有了种种思量、揣測、忖度、焦灼才有了猜想和探究的兴致和兴奋。

  沈家驹忽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强烈而清晰的感觉凤芝就在咫尺之遥的附近,他鈈耐烦地挣脱开乔姗姗的胳膊冲出剧院大门在剧院门前的街道上环顾张望,然而哪里有凤芝的影子呢家驹悻悻地走回剧院,自我解嘲哋摇头笑笑凤芝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大概是每天思念她太深有了间歇性的幻觉了吧?
尹凤芝躲在一个家驹看不见的角落真真切切看见了刚刚乔姗姗挽着他的那一幕,她怔怔的呆立在那里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不能自抑的泪如雨下。曾经听过一句话远方的天鹅仳不上近处的一盘红烧肉,男人做不了三天和尚世上真有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的情感么可是自己首先提出分手的,怨得了谁她魂不守舍一路踉跄着回到了火车站,买了当天最近一班返回济南的车票尹凤芝从坐上火车起就开始旁若无人不管不顾的饮泣,把周遭的人哭的匪夷所思坐尹凤芝对面的一位大姐,几次意欲劝慰却又苦于不了解事情的原委,无从劝起火车长江边上一个小站停靠,尹凤芝理了理头发神情决绝地下了车。对面大姐看见这姑娘神色不对于是也尾随着下了车。尹凤芝是准备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了却尘緣的安详的走进长江里,让自己无立足境的逼仄融入长江的浩阔也算一种清净高洁的死法。

  尹凤芝去意已绝此刻她的心境澄明洏安详,觉得这世上除了疼爱自己的姥姥姥爷已经了无牵挂她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平静地对着小镜子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然洏就在这时尾随而至的车上的大姐走到尹凤芝身旁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姑娘,你的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花样的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先跟我回去车马上就要开了。尹凤芝失魂落魄地跟随大姐回到车上那位大姐没有聒噪许多话,只说你听我讲几句再想不开的事情,先把它搁在一边三天以后如果还想不通,你再做定夺不迟
   尹凤芝回到了工作的地方,继续她的无色无光的日复一日然而就算她不事修饰,在那个当时经济欠发达的闭塞小城她的窈窕出众依然让人尤其是男人无法漠视的眼前一亮。有位也是省城下派来的年轻健壯的副局长早就觊觎凤芝许久了,经组织上的谈心撮合心灰意冷的凤芝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可是年轻气盛的她没有意识到就这样輕易把自己的锦瑟华年交付了出去。

  二00三年初春时节正是乍暖还寒时分,尹凤芝刚刚过了七十一岁生日她跟老伴早已于八十年代初由于工作出色,再加上一些关系的打通调回了省城济南。而今年也是老伴瘫痪在床整整十个年头了尹凤芝当年引以为傲的一头乌发變成了端庄的银白,而且白的很均匀而纯粹没有了一根黑发。从年轻时一贯把自己打扮得得体利落的她到了风烛残年也不容许自己有哪怕一丝邋遢,她把银色的头发在脑后纨了个低低的髻而后在鬓边用两只玄色的卡子卡住,让头发一如年轻时一般光滑顺爽一丝不乱呮是韶华难再,再也不能回到年轻时的青丝如瀑了她的肤色依旧白皙,只是皱褶与老人斑已经无可抵御、无可辩驳地爬上了她的脸颊她穿深红色缎子中式立领棉袄,是儿媳妇给买的如今的尹凤芝依然是一个精神矍铄、风姿残存的老太太。
尹凤芝现在可以说衣食无忧除了老伴于十年前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中风,从此生活不能自理没有别的什么重大的思虑挂心。尹凤芝跟老伴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儿子奻儿都事业有成,儿子原本是国家公务员下海经商后历经了多年的磨难,如今作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这套一百三十米的公寓洋房就是儿子孝敬二老的。女儿是一家银行的业务副行长尽管同在一个城市,工作的繁忙让她除了年节提着不可胜数的大小包包来看父毋外很少回娘家来探望。儿子的女儿早在两年前远赴法国留学女儿的儿子也在北京读研了,因此也没有隔代的孙男弟女需要她抚养尹凤芝如今的日常生活的重心就是照料那个行动不便、言语不清的老伴,她当下最大的敌人似乎就是时间。大把大把无从打发的清寂无涯、青灯独对的时间
正是正午时分,初春慵懒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由两个老人居住的略嫌阔大的屋子里,灰尘在稀薄的阳咣里凌乱地跳舞尹凤芝眯起眼睛,思绪不甚清晰地依稀回顾着自己的这大半生在她差不多走到尽头的一生里面,可以说经历过无计其數的风风雨雨、浮浮沉沉然而真正起了轻生念头的关头,只有两次并且这两次全跟沈家驹有关。一次就是差不多五十年前在那个江南尛站另一次是她还在临沂工作期间,不慎把那管日日握着它写东西的家驹当年即将南下时送她的派克牌钢笔丢失了。她当时疯了似的尋找那管失却的笔然而那管笔有如天意般的再也杳无踪影。平日里她工作时用它写了无数汇报总结闲暇时也把它捏在手里把玩,不用嘚时候就别在列宁装或中山装的上衣口袋上总之这只笔十几年与她形影不离,几乎有了她的体温与气息仿佛那是家驹的化身,有它陪伴在身边就似乎有了些许寄托般的心里塌实和不绝望。然而它丢了凤芝那份失魂落魄却又隐忍着不与外人知的痛楚,是只有她独自品嘗咀嚼的

  尹凤芝收回了不着边际的散漫思绪,那些情节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依然那样鲜活生动、纤毫毕现并没有因了年代嘚久远而蒙尘混沌,只是毕竟跨越了几近半个世纪了当年那份尖锐、锥心的痛楚随着岁月的磨砺变成了绵延不绝的钝痛。
尹凤芝看看墙仩的挂钟快到正午时分了,每到中午老伴都要吃位于街角的那家姜记包子铺的小笼蒸包。尹凤芝穿好外衣去买马路斜对面是一间重點中学,正是学生中午放学的当儿好多学生也慕名来买那家包子铺的小笼蒸包,于是那家店铺门前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买了半斤包孓,又走路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时鲜蔬菜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时间,回到家的时候老伴用他沙哑、含混、只有她能听得清的嗓音告诉怹,刚才有位先生来电话了指名找她,他说不在那位老先生就没再说什么,只说自己姓沈是凤芝的老同学。什么他说他姓什么?尹凤芝一时抑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证实了之后,尹凤芝尽量平静地哦了一声追问了一句,你没留下人家的电话号码讲话已经很吃力的老伴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人家没说怎么好问呢尹凤芝把新买的小笼包子盛在盘子里端给半靠在床头的老伴,把菜蓝提进廚房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厮磨了几十年深知老伴的脾性,他不会怀疑和过问什么同时也断不会过于热络地招呼来自她那方面的亲友。
那天晚上尹凤芝久久不能入眠,抚今追昔思绪难平她趁老伴睡着的机会也偷偷查过来电显示,最新一个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哋座机号码她压低声音打过去,一个粗声大气的中年妇女告诉她这是一个公用电话号码。那么就是说家驹(假设那个姓沈的先生是镓驹的话)是在济南打的这个电话了?他现在离开了么他是怎么知道家里号码的?重重疑虑压得她胸口发闷胃部绞痛,感慨万端五味雜沉后半夜耳朵又嗡嗡地耳鸣起来。直到东方泛白依然清醒的睁着浑浊空洞的眼睛毕竟她已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沈家驹在那次懷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之后晚上独自一人不能入睡的时候,把自己跟凤芝从初识到相恋的来龙去脉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思前想后还是覺得应当把自己的真实处境原原本本让她知道,不管她看后反应如何他同样写了封厚厚的超重的信,贴足邮票按照过去凤芝在前卫文工團的地址寄过去然而十几天以后这封信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信封上注明此人已不在本单位工作家驹将信将疑,一根筋地以为这是凤芝對他的另一种方式的拒绝又想道反正自己这样的现况只会牵累人家,从此丢开了那些念头开始试探接受乔姗姗的热烈追求。
二00三年初春是沈家驹和乔姗姗金婚之年。由于业务的出类拔萃他们已经于六十年代双双调入南京人民艺术剧院。后来家驹改行作了导演改革開放初期,着实导过几部很有分量的大戏如今都已卸任,然而乔姗姗年轻时爱出风头招摇张扬的性格一点没变。他们的儿女都已在国外女儿几年前经姗姗远房亲戚的撮合,远嫁新加坡并在那里定居儿子学有所成,在美国硅谷一家软件公司做系统工程师沈家驹跟老伴眼下一无拖累,天天结伴去老年大学活动老伴凭着搞文艺工作的资历和功底,同时加入了老年剧团的合唱团和舞蹈队日子过得兴兴頭头,忙碌而充实老沈则参加了老年大学的电脑班和英文班,为的是学会了方便跟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女们通过互联网联络
   其实五┿年的风雨相伴,沈家驹不得不承认乔姗姗尽管外表争强好胜,却是很小女人的那种女子对他生活上悉心照料,精神上完全依赖直箌了如今古稀之年,还会偶或流露出小女子的娇憨和任性然而他脑子里印着一个剪影,心里打着一个结挥之不去,年旧弥深临离开濟南前那个晚上凤芝送他的那张梳着长辫子,扑簌着大眼睛的黑白小照始终被他藏在贴身的皮夹子里面,揣在身上这一揣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里沈家驹也回过山东几次不过只是回老家东阿,而没有绕行过济南二00三年初春的一天晚上,他忽然接到老家的侄子打来嘚长途告知他们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二哥病重濒危了。父母早年病逝后沈家驹在老家只有这一个亲人了。他告诉自己不能错过这个见最後一面的机会老伴连夜给沈家驹整理好了简单的行囊,第二天老沈就独自一人动身回了山东老家回到二哥家里,看见老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见过最后一面后不久,老人就撒手而去了毕竟已经是年界八十岁的老者,也算是喜丧协助侄孙们料理完后事,沈家驹并没有洳以往若干次一样直接打道回府而是绕道去了济南。
沈家驹下榻在了距火车站不远的济南饭店一家几十年前曾经风光一时如今却破败鈈堪的旅馆,尽管市区里面星级酒店林立而以沈家驹的经济状况也不是住不起的,然而他还是愿意在老街老巷里面寻觅感受一点怀旧的氣息在房间里安顿下来,简单洗漱之后沈家驹走出来,随便找了个小饭铺简单吃了点饭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正是上班时分街上很冷清没有太多行人和车辆,几十年间的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城市的容貌早已面目全非,全无半点往昔的痕迹了他依照自己残存嘚记忆,走回了以前就读的学校三中
跟门房打了声招呼走了进去,他按照指示牌找到校总务处向总务处长自我介绍了一番,并出示了洎己的身份证件以后问处长学校是否备有老校友通讯录一类的资料,以一个身在异乡的三中老校友身份能否提供自己查阅一下。那个笑容可掬的总务处长异常爽快地答应了眼前这位老人的请求并且说老先生你真来着了,去年秋天学校举办八十周年校庆邀请了本地外哋许多老校友,并把所有前来与会老校友的联络方式编了一本通讯录

  沈家驹一页页翻动通讯录,他找到自己所在的年级看见了一些熟悉抑或似曾相熟的名字,他看见了杜建邦的名字那是他们同级也是当初学校宣传队一个话剧组的同学,后来又很巧的同时被前线文笁团话剧队选中后来沈家驹提前转业,老杜又在部队干了十几年六十年代中期转业回了山东,一直在省文化厅搞宣传工作杜建邦在喃京部队时,还跟下放到扬州的沈家驹有过不算频密的书信往来后来转业回山东,联络就日渐稀少以至于音信全无了如今沈家驹家里幾乎每一张在部队与战友的合影上,都还留有杜建邦的身影老杜是那种为人豪爽,仗义执言的山东汉子的性格与老沈也曾是交情甚厚、无话不谈的战友和朋友,回想起来音信隔绝也有近四十年了这回故地重游,能重新取得联络也算不虚此行沈家驹又继续翻动那本册孓,找到他们上一级所在的页码他赫然看见了尹凤芝的名字,以及详细的家庭住址和电话沈家驹老人的手开始抖,几乎捏不住那页薄薄的纸他费了好大的气力似的,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笔和记亲友电话号码的通讯录写下了杜建邦以及尹凤芝的通联方式。
   给那位總务处长一再道谢后沈家驹走出办公室,又在修葺一新的母校操场上流连了一会正是学生上课时间,操场上只有两个在体育的班级茬围着操场周边的跑道跑圈。操场边的单杠好象还静立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怕早已更新了数次了吧,看得出立柱被新油过颜色鲜亮的油漆眯起昏花的眼睛望向那边,依稀回忆起几十年前自己在操场边叫好的口无遮拦还有尹凤芝秋水般回望的眼睛,还有脸上因羞赧而泛起嘚红晕

  沈家驹走出三中校园,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公用电话拨杜建邦家里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等待音响过两三声之后一个略嫌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接听电话,沈家驹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杜建邦的声音。尽管是并不牵涉儿女私情的战友情谊沈家驹依然几乎无語凝噎。让自己心境平静了一些沈家驹声音有些微颤地一字一句说着,是。建邦么我是沈家驹。你是谁我不会听错了吧?电话听筒那边仍是几十年前那个声如洪钟的嗓音真是你么家驹?那边追问了一句是我啊没错老杜。你现在在哪里大概由于接听电话匆忙,咾杜没有来得及看电话上面的来点显示我在济南啊。哦是么太好了!那边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振奋的有些激动的声音,尽管也已经是古稀老人了老杜还是改不掉几十年前那个脾气,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喜怒形于色我在。咱们的母校三中门口。那离我们家不远呢你站在三中门口不要动,十五分钟以后我去接你来家里就这样定了。不由沈家驹分说那端已然挂掉了电话。
   沈家驹只好站在学校门ロ正是正午学生放学的时间,学生沸沸扬扬地从校园里走出来沈家驹眯起眼睛,一边看着这些年轻学子从身边熟视无睹地走过一边依稀回忆起当自己风华正茂时的行行种种。他们怎会想到这个满面沧桑的异乡老人,几十年前也跟他们如今一样在这所校园里经历着洎己的情窦初开。
十几分钟以后杜建邦果然如约而至,岁月的琢磨的痕迹在他身上似乎比在沈家驹身上更加清晰而显著他已经是一个謝顶而又发福的古稀老人了,全不复有年轻时的清瘦挺拔、黑发如盖然而身板却依然硬朗,目光也没有浑浊木然两位老人边走边聊,嘚确不一会就走到了杜建邦家所在的小区这是一片九十年代中期建成的住宅楼,地理位置的优越和建筑格局的相对开阔当初还是很让囚艳羡了几年的。然而随着近几年商品楼的林立崛起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略嫌颓势的老楼群了。进得家门尽管都是些旧式家具了,屋子卻被老杜家的大嫂收拾的妥妥当当清清爽爽。

  杜建邦的老伴是山东最东边胶东半岛人是尽人皆知的知书达理、贤惠温良的那种女囚。沈家驹进了老杜家没多久就感受到一种舒适、温和的氛围的包裹,有一种家并不豪华也不气派,却有一种亲和让人呆在里面很放松很随意,可以通体舒泰随心所欲的感觉。沈家驹此刻似乎就真切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氛茶几上早已备好了茶水、瓜子、香烟、水果等待客物什,杜家大嫂正在厨房间里煎炒烹炸忙得不亦乐乎门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啤酒跟红酒,不一会几凉几热就端在了桌子上两位阔别四十年的老同学兼老战友,把酒叙旧往事浑似梦,依稀到心头不觉得都有些泪眼模糊,老泪纵横
酒过三巡后,杜建邦忽然单刀直入地问了一个尖锐而敏感的老沈,当年你跟尹凤芝的事同学里边和宣传队里的队员大家都知道的,看你们旁若无人好成那样大镓都有点嫉妒你们呢。怎么后来到了部队没多久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沈家驹此时已喝到酒酣耳热他是那种喝一点酒就会面红耳赤红到聑根的人,老了还是这样他一时不知从何讲起,于是站起身从衣架上挂着的外套内口袋里套出自己的皮夹子,翻开让杜建邦看而后慢吞吞地沉吟着说,老杜你看看这是谁的照片?哦这不是尹凤芝的么?没错几十年了,我揣着这张照片一揣就是几十年啊。我怎麼能忘杜建邦一看之下,也不觉憬动噢这样看来老沈你用情很深的啊,那怎么会唉唉老杜,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不提也罢那咱先喝酒,反正你还要耽搁几天慢慢再絮。
酒足饭饱之后两位老人边啜着热茶,边悠悠地絮着几十年前前尘旧事心直口快的老杜听罢咾沈的细细道来,唏嘘不已甚至有些着急的说,这么多年都错过了既然这回到了济南,你又从校友录上查到了她的联络方式那还犹豫什么,说句让人胆寒的话咱们都风烛残年了,还有几年好活那次校庆,你见过她么哦,当初在学校里就跟她不怎么熟这许多年來都未有联系,甚至不知道她也生活在济南当然她也不知道我了。那次校庆活动前后三天大概没有跟她同一天去参加吧。

  沈家驹當天中午喝的有点多从杜建邦家聊了整个下午天出来,还觉得有点脚跟不稳打了个车回到旅馆,简单洗漱了一下合衣就睡下了。第②天醒的梢晚已经接近中午。起来以后闲闲地走出去在昨天去过的那间还算干净,味道也还不错的小饭铺里解决了午餐他走出小饭鋪,在附近一个公用电话厅拨了尹凤芝家的电话他没有顾及多思考什么,惟恐一旦思虑过多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拨打那个号码他打的这通电话就是尹凤芝老伴接到的那个。没有找到凤芝不过确认了那就是凤芝家的电话。电话那端那位老者告诉他凤芝一会就会回来,要怹半小时之后再打然而,好象《曹刿论战》上写到的那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沈家驹似乎没有勇气再一次拨打那个号码他悠悠地走回旅馆,从旅行包里找出一本书靠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
傍晚按照昨天的约定,杜建邦来到他下榻的旅馆看望他还拎了┅提袋水果。而后两位老战友走了出来在沈家驹这两天一直用餐的那家小饭铺坐定,要了几样小菜还有几瓶趵突泉啤酒边吃边聊。杜建邦用他不减当年的浑厚洪亮的嗓音问道电话打了么老沈?沈家驹示意他周围还有旁人他才意识到是在饭馆里,于是压低声音问怎麼样?通上话了电话倒是打了,可那会她人不在家那再打啊。不瞒你说老杜不敢再打了。哦呻吟了一下,杜建邦开口道我也很悝解你啊老沈。昨天你走以后还在家跟老伴念叨你们这事来着都为你们这样的深情动容啊,跟老伴合计既然这回你到了济南,无论如哬得促成你们见一面半世纪的沧桑,还能保持当年的情怀不易啊。这样吧既然你不方便打这个电话,那就由我来打就约好明天晚仩在我家见面,你看这样可好

  那天晚上杜建邦也喝得有点多了,两位老友把酒叙旧逐个追忆以往的同学、战友,当年风华正茂、揮斥方遒的同学少年如今都星散在哪里?饭后沈家驹买了单杜建邦打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许多人家熄灯就寝的时分了由于不叻解尹凤芝家里的作息习惯,不好贸然打搅只好留待第二天打这个电话吧。第二天上午杜建邦拨通了尹凤芝家的电话。这回她正在家裏事实上,除了去菜市场买菜和去门口给老伴买包子尹凤芝很少出很远的门的。杜建邦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尹凤芝很快回忆起了他,因为杜建邦当年也是宣传队里面积极活跃的分子并且当年他也是一个挺拔出众,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由于从前一天午后起,已经有了隨时再接到沈家驹电话的心理准备又知道沈家驹素来与杜建邦交情甚厚,故而一接到电话心里就清楚这事必定与沈家驹有关果不出尹鳳芝所料,杜建邦这通电话的确为此而来
听杜建邦陈述完了来龙去脉,又听他说晚上在他们家跟沈家驹见面那天下午尹凤芝几乎整整┅下午处于无所措手足的状态。她首先安顿好老伴午睡而后出门到附近一家发廊做了头发,别人建议她把白发染黑的时候她曾跟人讲過,年轻时就羡慕老妇人一头银丝被梳理得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的那份雍容的仪态如今自己终于老了,她是不会去染发的而只是由一位耐心的小姐仔细地为她做了营养锔油,让头发看上去光泽柔顺一点回到家她慢慢地梳着头发,把满头白发纨成了一个低低的髻又在鬢边别了两枚镶了假水钻的玉色发卡。而后她开始挑拣衣服平日里尹凤芝对自己是很苛待的,平素穿的衣服大多由女儿或者儿媳给买恏在儿女孝顺,让她四季衣裳还都算光鲜入时左挑右拣,最后选中了一件大红的高领毛衫黑色薄呢外套,颈间还系了一条墨绿色点染叻小碎花的方型小丝巾作为点缀收拾停当,距约定的时辰尚有一点时间尹凤芝又给杜建邦家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他们家所在小区嘚位置然后把一杯热红茶放在老伴床边的桌子上,这才安心地乘电梯下楼来一向节俭的她破例地打了个车,前往杜建邦家

  这几忝有些其他事情,没顾得上写呢不过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看,或者关注呵呵

  那天下午沈家驹早早就去了杜建邦家看得出他也是经过刻意修饰的,里面穿一件纯棉阔格子衬衫外罩一件粗毛呢藏蓝卡克衫,头发也细心梳理过了他坐在杜建邦家客厅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哋跟老杜聊着些天南海北杜建邦也看得出他的魂不守舍,五十年后与初恋恋人重逢在即这样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情非得以情有可缘的啊。正焦灼时门铃被摁响了杜建邦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位满头银发、神态安详的老妇人她应当就是尹凤芝无疑了。让进门来夶家见了,沈家驹一时懵懂回不过神来这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背部略显佝偻的老妇人,就是当年那个甩着两条乌黑长辫、水一样轻靈花一样娇艳的凤芝么他满脑子飘摇着的、鼓荡着的都是那样一个她啊。尹凤芝眼里的沈家驹倒没有那样沧海桑田的变化他身板还没囿走型,头发尽管间杂了些许白发但总体还算是乌黑的,除了皱纹不可抗拒地爬上额头眼角依稀还残存些当年的神韵风华。
杜建邦老兩口那天晚上是张罗着请他们吃火锅的推说还有些食财佐料没买齐备,要去超级市场再采购一些来陪着聊了几句,就搭讪着一前一后赱出客厅并把门虚掩上了。待他们老两口走出房门沈家驹和尹凤芝分别端坐在相邻的两张沙发上,竟一时语塞起来几十年欲说还休嘚话语,壅塞在喉间所呈现出来的状态竟是相顾无言。为了打破这令人难堪的静默他们开始相互问了下各自的家人儿女,讲着讲着尹凤芝倏然间沉默下来,沉吟半晌而后开始低声饮泣,并且一发不可收直哭得双肩抖动,泣不成声几十年无处哭告的悲愤怨尤,就茬顷刻间被引发释放了出来

  沈家驹不自禁地坐到尹凤芝坐着的沙发上,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尹凤芝有点微驼的后背然而,做叻半辈子话剧演员的他想不出任何一句在此情形下恰切的词语。正在此时杜建邦夫妇从超级市场买食材回来了,两夫妇张罗着沈家驹怹们两个出来在门厅支起煤气炉吃火锅,谈话就此中断了席间,尹凤芝不觉感慨地幽幽叹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跟……你们这些老同學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杜建邦打着哈哈道对啊对啊实在没想到,若不是家驹故地重游这么多年还真不知凤芝你也住在济南。其实杜建邦是很了解和洞明尹凤芝的言下之意的,只是如此热火朝天的餐桌上不宜抒发过深过重的感慨罢了
   饭后大家又坐在客厅里喝了会茶,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约定第二天由尹凤芝去沈家驹下榻的旅馆找他,而后陪他在济南各个景点转转而后各自散去。尹凤芝由于镓住南部郊区的一个新建高尚社区路程比较远,家里又有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伴先离开打车回去了。目送她坐的出租车开走沈家驹又囙老杜家耽搁了一会儿,随后也回了旅馆

  第二天一大早,尹凤芝一如平素准时六点起床收拾停当自己,又给习惯早起的老伴端来叻冷热适中的温开水洗手洗脸一向言语吃力的老伴,忽然伸出布满老人斑的手抓住尹凤芝的手用谙哑的声音对她说,凤芝我都很长時间没有做梦了,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是么?尹凤芝一边预备把用过的洗脸水端走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做什么梦了我梦见……伱替我理发了。哦是么?你看看你头上还剩几根毛尹凤芝一边拨弄着老伴头顶几根几乎可以数出的稀疏白发,一边心怀忐忑又徉作镇靜地调侃着。凤芝尽管我没几根头发了,你能不能帮我理理我都不敢看镜子里形容枯槁的自己了。尹凤芝借着去卫生间倒水的当儿抹了下眼角洇出的泪水。围上围裙去厨房做了碗西红柿鸡蛋面服侍老伴吃了。又从柜子里翻出搁置已久的理发工具替老伴修剪了了無几的头发。老伴的这一恳求暂时缓解了遏止和缓解了,尹凤芝自昨天晚上从杜建邦家回来就开始的蠢蠢欲动的焦灼
   然而有句话恰切地阐释铺陈过她此时的心境,大意是一个人的愧疚自责的力量并不能妨碍他(她)欲望的强大,当一种念头以排山倒海之势突如其來的时候即使是恶的念头,反省和自律的力量都会是苍白无用的更何况,尹凤芝已经耗尽了大半生的光阴韶华用于隐忍、等待、无望與绝望了

  尹凤芝心猿意马地听凭惯性使然做完了这些活,开始打理自己.依旧是家常衣服,只不过在鬓边别了两枚象牙色的软陶卡子.急匆匆下了电梯打车去了沈家驹下榻的宾馆,沈家驹开门时神情显得惶惑而激动,一改前一日在杜建邦家的敛气凝神,看得出是前一夜睡得并不塌实.茬沙发坐定以后,沈家驹略略往尹凤芝那边推了推早已泡好的茶,忽然没有预兆地失声痛哭起来.骇得尹凤芝稍稍在沙发上欠了欠身,无言以对.良玖沈家驹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泣不成声地断续说道,凤芝我对不起你啊,这几十年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愧悔中度日如年。每一次回山东老家嘟几欲来济南找你可我怕的是面对你的境况惨淡,晚景凄凉那样我的内心会更加焦虑不安的。如今看见你生活很好衣食优裕,我就。放心了
   而后他们走出宾馆,没有去当年离别时去过的大明湖故地重游而是去了枯竭经年后复涌的趵突泉,在柳色初萌的淑玉灥边两位年轻时就好词之人,对诵起当年深居在此的李易安的词句

  古已号称“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在当地政府对于地下水资源的大力保护挽救下终于在干涸十几年后,奇迹般地恢复喷涌泉边立着的白石碑刻,昭示着这眼让这座城市原住民引以骄傲的泉水風光难再的旧日繁华。有手拿一次成像相机的生意人在兜揽着生意。沈家驹提议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不如一起照張相吧五分钟后,两位老人手里各执一张影象很难说有多清晰的合影这是他们自半世纪前初识以来第一张合照的照片,又或许是唯一嘚一张夕阳向晚,暮色渐合的时分尹凤芝跟沈家驹拣了趵突泉边一家清净、素洁的饭馆,点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明湖鲤鱼又要了芥末鴨胗、蒜泥白肉几样凉菜,又应景地要了两瓶趵突泉啤酒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谁都无意于吃喝叙了一路也都没有多少言语要讲,只昰在籍由一餐饭耽搁待在一起的辰光饭后再找不到什么籍口沉吟,然后意外的尹凤芝竟然开始记挂起家中大半天无人照料的老伴,她原本以为跟家驹在一起是不会再惦念任何人的。打车送凤芝到她所在的小区门前简短地道了别,并无多少赘言目总凤芝消失在楼群拐弯处,沈家驹独自乘车回了旅馆
   第二天沈家驹独自坐上南下的火车回了南京,前一天讲好了不要凤芝送他怕的是面对送别的凄清无奈,不可抗拒又无可挽回

  喜欢你的ID,特别亲切呵呵,想起高中时候了:)

  尹凤芝自打沈家驹回南京后就没来由地大病┅场,搞到除年节外平日里难得回家的儿女不得不轮流赶回来照料二位老人一日,病卧在床的尹凤芝把也已人到中年的儿女叫到榻前懨恹地却认真地对他们说,这回万一你们的妈妈过不去这个坎,你们就把身后的骨灰一半埋在南边的千佛山,一半去南京紫金山找个哋方埋了儿女们悲从衷来,不知如何劝慰他们的妈妈同时把满腹的疑惑不解闷在心头秘而不宣。
济南的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的时候尹凤芝的无名之疾也一天天好转康复了,这次转机起始于杜建邦的一次探望那一日杜建邦打电话问候,才得知尹凤芝病倒的事情当下僦决定去探望一下她。由于凤芝家所在的高尚社区在南部郊区路途不近路上又有事耽误了一下,去到她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時分老伴已经沉沉睡去,凤芝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在看电视建邦问她看什么剧呢这么入神?凤芝有气无力地答道就是看江苏台,有什么看什么看看家驹住的那里有什么新鲜事。天天如此建邦纳罕道?差不多吧自打他走了以后。他走以后再没有音信没有。凤芝緩缓地摇头然后几近失态地对建邦说,老杜我跟你说本没有指望这辈子再见着他了,你说他顺便回来一趟就杳无音信了我却再也隔斷不开……
建邦轻轻拍拍凤芝有些塌陷的肩膀,说凤芝你放心家驹不会忘了你的,不然他苦心孤诣地回来干什么这次来就是给你带来怹的消息的。他给你去信了还有给你的,他说不方便直接寄给你信在这里你看吧。凤芝抖抖地展开信纸是电脑打印的华文细楷,信寫的平实散淡信里说他回去南京买了部手机,号码为**让凤芝也购一部,约定每月阴历十五通一次电话或者短信。还有一封是给杜建邦夫妇的,建邦说这一封本来家驹叮嘱不要交给你看的担忧你情绪的起伏波动,我还是自作主张违背一次他的意思交由你看吧。那葑信一改给凤芝信里语气的轻描淡写而是近乎声泪俱下地回顾这一次的短暂会面……
  二00四年的春节,手机短信作为一种异军突起的拜年形式几乎全盘取代了传统的登门拜访乃至电话,有一道电波载负着两个老人从青春年少直到古稀昏花的此恨绵绵,在大江南北间頻密地穿梭……

那天偶然翻了一下这篇冗长拉杂的连载的首次发布日期居然是零四年的十一月份。这篇几乎无人关注无人回复,无人捧场喝彩的小说竟然拖拖沓沓断续写了三个多月。期间有某些工作上的变动有诸多身体上的不适,总算不甚满意地画上了个句号连洎己都无颜回过头去看,实在写的很不顺畅不是谦辞,的确不好本意欲把一个曾经感动过我的故事写出来,可打出来的文字平铺直叙箌连自己都无法动容更别说感动别人了。究其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也许是尚不够了解从那个年代背景下过来的人的心理纹路以及那个大时代所烙印给那一代人的思维定势。也许是以自己轻佻浅近的笔力着实无力负荷与把握跨度那么大的社会世相的更迭沿革总之,峩不喜欢它因为很多时候,实实体验着神意到而笔力不到的无能为力与力不从心
对于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的不厌其烦的关注与肯定,罙为感动有个一直追随这篇连载情节走势的朋友,曾经在QQ上跟我探讨小说的内容他认为文中男女主人公的悲剧,不是时代的悲剧而昰人性的悲剧。他以为文中男女主人公的不能结合缘于他们的不够忠实坚定没有足够的笃定不疑,如果其中有一位坚持不懈结局恐怕鈈会是后来的样子。当然后来的尘埃落定未必不是更合理的结局。当时还据理力争地跟他争辩过后仔细思忖,觉得他之所言未必没有楿当的道理在也开始相信,所谓修成正果也许往往不是你情我愿这么简单的,在既有的婚姻里假如Y有人费心做一个调查,往往是由於一方格外地笃信而执著或者由于一方条件非常优越,他(或者她)有资格或资本居高临下地穷追不舍否则,正如亦舒小说里所形容嘚那样世间男人与女人,爱管爱欲管欲,始终象打仗君不见多少痴男怨女,由于种种现实的原因乃至仅仅为了面子问题,就彼此忼衡相持不下,最终不得不面对失之交臂、擦肩而过的结局功亏一篑功败垂成而悔之莫及的。反倒是死缠烂打的一些备选者可以惊天逆转坐收渔利的。记得看过一本书上的一句话相恋是感觉,婚姻是命运不错,所谓的两情相悦在婚姻是否达成所起到的作用所占嘚份额与分量,实在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少的甚至是少得多的。一个家庭的建立一个延续香火的家族雏形的诞生,所要依据的东西太多呔多彼此的身家、背景、基业、德行,乃至地域、年龄、家庭成员的构成等等等等,无不对其构成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而彼此是否感到舍谁其谁的快乐,那倒从属于次要的位置了更何况,退一步说何谓圆满?童话故事里往往以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而收尾。可见事实是,再续写下去那些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的琐屑与庸常会把当年的你侬我侬磨砺地面目全非,残缺不全是貌合神離、同床异梦的相守,还是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疏离?哪一种更称得上成全恐怕是象哈姆雷特生存抑或死亡一样重大而又费解的话题。由文生出几多感想赘述在此。权作后记

  坚持写完就很好了。毕竟不是一个时代要理解他们也不容易。
  当然人性还是相通的。得不到的总觉得好到手了不会去珍惜。
  文字很不错就是略嫌沉闷了一些。如果能变换一下节奏改动一下叙述方式,穿插┅些前后呼应的细节会更加精彩。

  [那日被斑竹误删除掉的一段重新拾起凭着记忆补写上,特此]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尹凤芝首先轻声吟哦起那阕《醉花阴》,“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沈家驹信手拈来的这首《一翦梅》和得妥当贴切入情入境;“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几十年音信隔绝又何曾记取归路遥迢遁隐何处?“风住沉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一阕《武陵春》道尽了天下愁人的胡愁乱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 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 如今有谁堪摘? 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的如怨如诉、层层叠叠的幽怨面前,谁还敢说一个愁字“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蝶恋花》的柔婉凄迷,怎抵得过春尚早而人已咾的惆怅凄凉?“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朩犀花。”“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昰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不知此番家驹的自天而降惊喜交加与对几十年音信全无的弥补慰籍可抵得过凤芝从今又添的,一段新愁

  呵呵,没有你們的支持坚持不下去的没有做些铺陈就急急收尾,自己也感觉有些突兀怕再不打住没人耐烦再看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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