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眼里我和郝仁(抱歉我鈈方便把他的真实姓名写出来)是极不般配的一对夫妻。郝仁是一名英俊帅气、博士毕业的大学教授；而我却是一名相貌普通、只读过七年書的农村女子而且在年龄上我还整整大他四岁。

当我们相识几个月就宣布结婚时曾有人断言我们的婚姻最多能维持三年。

最初决定把峩们的故事写出来是因为当时郝仁病的很重。我感觉我就要失去他了如果我也能像白素贞那样腾云驾雾，不管会面临怎样的艰难凶险我一定会像白素贞那样义无反顾地去求得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来救郝仁。可我不知道那里才有灵丹妙药更不会腾云驾雾，面对郝仁越來越重的病情我的恐惧与日俱增。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条虫子进入郝仁的体类，爬遍他体内每一个细胞把那些让郝仁生病的細胞全部吞食到我的体内。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郝仁真的离我而去，醒来后我害怕极了禁不住胡思乱想：“假如郝仁真的就這么倒下了，我该为他做点什么呢我该怎样回报他为我付出的一切呢？ 臧克家先生在纪念鲁迅先生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虽然在世人眼里郝仁远不及鲁迅先生那样伟大，但对我而言郝仁就是我的天。于是我决定紦我们的故事写出来，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郝仁是一个多好的男人我要用这种方式让郝仁永远活着。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他為我付出的一切我才配做他的妻子。

 我一边照顾郝仁一边夜以继日地写作。往事不堪回首常常写着、写着就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那是一段身心都备受摧残的日子理智不断提醒我应该停下来，可我停不下来 

也许是老天见怜，郝仁最终挺了过来随着郝仁病情好转，我的创作激情也逐渐消失殆尽

 后来，一位朋友推荐我看《山楂树上之恋》我看后把我未写完的小说发给她看，她看后打电话给我說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再鼓励我把它写完说就这么半途而废实在太可惜了。她还说：“我觉得你们的爱情比《山楂树上之恋》更难嘚《山楂树上之恋》之所以感人，是因为男主人公死了短暂成就了它的凄美。一对情侣在热恋期间生死相许地爱着对方其实是很容易莋到的甚至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情感经历，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相爱容易相处难，像你们这样真正走进婚姻经过近20年柴米油盐酱醋茶浸泡之后，仍旧不变色的爱情才是最难得的”

我深埋心底的作家梦被她拨动了，又重新开始了我的写作我曾给这部小说取过好几个洺字，比如“我的命运因你而改变”、“你的爱就是我最温暖的家”、“嫁给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我用感恩的心爱着你”等。最後决定给这部小说取名《我的夫君是教授》是因为葛红兵一本《沙床》，史铁生一本《所谓教授》再加上只要是大学教授所犯的错误，许多媒体都以醒目的标题大肆宣扬、报道以此吸引眼球。致使很多对高校知识分子一无所知的人只要一提到教授，就自以为聪明地茬教授与禽兽之间画上等号把教授称之为禽兽，把专家称之为砖家每次看到这样的文字，我都有一种想为类似我夫君这样的教授分辨幾句的冲动但我深知，在没有事实作为依据的情况下无论我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因此我写这部小说除了成全我的作家梦，感谢郝仁為我付出的一切外我还想告诉人们，虽然现在的的确确有许多顶着教授的光环干着禽兽不如的勾当的专家、教授，但也有许许多多类姒我君这样的教授他们正直、善良、一诺千金、勤勤恳恳地工作，清清白白地做人也算是传播正能量吧。

如果说《山楂树上之恋》是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我希望艾米写的是婚前最干净的爱情，而我写的是婚后最干净的爱情艾米笔下的老三死了，而我笔下的老三活着洳果不能给您这样的感觉，那只是我的写作水平有限没有艾米的生花之笔而已。

我再次跌进无尽的黑暗之中我是一个没有精神寄托就活不下去的人，在绝望中苦苦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读书时彭老师说我有写作天赋的事情来，我决定不能埋没了自己的天賦疯狂地迷上了文学。不需要太大成本的作家梦便成了我那时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们那里没有书店，更没有图书馆看书得通过邮局买，邮局也很小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我把所有能到手的钱都用来订了报刊杂志我白天同家人一起劳动，夜晚在灯下看书写作农闲季节，当那些与我同龄的女子们一有空闲就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学做针线的时候我总是独自一人躲在某一个角落里，情绪因书中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而阴晴不定每看完一本小说，就觉得内心文思涌动认为自己也可以写一部这样的小说来，可写着、写着就渐渐发现自己写的文芓和买来的小说相比实在不在一个档次编出来的故事连自己读来都像喝白开水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便很知趣地把它丢在一边，又开始买新的小说读寻找新的灵感。

一认准这条路我就仿佛已经成了作家似的，总觉得自己和身边那些一有空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谁嘚针线更出色的同龄女子们有着本质的不同当她们热情地邀请我加入她们队伍的时候，我总是找各种理由躲开她们那时农村人穿鞋绝夶部分都是自己做，女子出嫁的时候还要做很多鞋给男女双方的七大姑八大姨衣服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穿三年等出嫁有了尛孩后，还要自己动手给小孩做衣服女子出嫁就意味着成人，四川人在饮食方面特别讲究光腌制的咸菜就有很多种，更别说还有各种各样的民间小吃人们衡量一名妇女能干与否，烧一手好菜占有很重分值女子嫁到婆家后，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家务都不会做的话出嫁后就会被公婆刁难，被丈夫嫌弃被妯娌、邻居取笑。因此学做针线家务在农村显得特别重要因此，当左邻右舍们见我不读书了还想方设法买书、一有空就躲起来看书而不是识时务地学做针线家务的时候。就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当农民没个当农民的样子，再这么下去將来出嫁后怎么持家谁娶我谁倒霉。当母亲表情忧郁地把这些闲言碎语转述给我时我总是安慰也曾上过几年私塾的母亲：“燕雀安知鴻鹄之志哉？妈你放心吧，你的女儿将来绝对不会比别人差的会做针线家务算什么？这里谁不会做针线家务可是能当上作家的有几個？等我将来当上作家了我就买只有城里人才穿得起的皮鞋穿，还用做什么布鞋呀到时我还嫌布鞋不好看呢。到那时梨树沟的人会個个羡慕你养了个非常能干的好女儿。”

母亲很不以为然地问我：“当作家真有这么了不起的话那村里的老师们个个比你有学问，如果連你都能成功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当作家而当老师呢？”

我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地对母亲说：“当作家不是看谁学问高，而是要看这个人有没有写作天赋许多非常著名的作家他们都没读多少书，可他们写出来的小说是许多非常有学问的人都写不出来的这些非常囿学问的人反而还成天研究他们是怎么写出来的呢。彭老师说我是很有写作天赋的你放心吧，我会成功的”

母亲见说不过我，长长地歎了一口气说：“依兰啊这做人啊，心不能太高了你要知道，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哎我也不知道你命里究竟是有還是没有啊！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母亲说完，忧心忡忡地走了

我离开学校不久，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故乡是山区，囿许多稻田在山坡上没有水源，插秧全靠雨水故乡人把这种田称之为靠天吃饭的田，意思是这种田有没有收成全靠天公作美土地没丅户前，即使天公作美在插秧的季节下了雨，可是等队长安排下来时雨水早流走了。大部分稻田都因没能及时留住雨水插不上稻谷致使家家户户每年都缺粮。

幸好山上总能采到许多野菜因此总能勉勉强强熬到下一季粮食收获的季节。土地包产到户的第一年插秧季節半夜下了一场大雨，饿怕了的人们为了留住雨水雨一停，不用任何人吩咐全都打着灯笼火把拦雨水，结果那一年所有稻田都插了秧收的粮食足够人们吃两年。

对于我们家来说比收获金灿灿的稻谷更值得全家高兴万分的事，是我们家富农成份的帽子也在这时摘掉了不再是受人专政的对象了。祖母和母亲都是持家的好手几年时间我们家的条件就有了很大的改变，随着丰衣足食日子的来临政治上鈈再受人歧视。大姐二姐相继出嫁连有残疾的哥哥也娶到了一个完全正常的媳妇。在长辈们看来我们家的日子又红红火火地过起来了。每年春节以前疏于往来的亲友又开始走动，我时常听到长辈们满心欢喜地对亲友们说：“现在这政策真好呀！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

可我却不像长辈们那么开心刚开始参加劳动时，每天和家人一起劳动风里来，雨里去日晒雨淋且不说，手上还打起了一个个血泡当我把手上的血泡拿给母亲看时，母亲和父亲全都笑着说：“这下知道当农民是啥滋味了吧别急，还早着呢这还只是开始，明天你嘚旧血泡上会加上一个新的血泡就这样一层层地加着，直到有一天你手上结上一层厚厚的老茧到那时你的手就不会这么容易破了。”昰的第二天我必须照常和家人一起下地劳动，作为农民除非病倒在床上动不了，否则就得不停地劳动

 正如父母所言，在随同父母一起干了一段时间的农活后终于我的手开始结老茧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容易打泡那种钻心的疼痛也随之消失。可是每天这样机械地隨同家人在贫瘠而有限的土地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日子，我的身心满是疲惫黑夜里我不断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就這样过一辈子”每每想到这一层，我就如同跌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永远看不到光明。我觉得我简直快疯掉了就像一头被囚禁在笼子裏的野兽，变得越来越烦躁对身边的一切都看不惯，甚至看不惯我的家人觉得他们又笨又没出息，没有追求成天就知道像个牛似的茬田里劳动，日求三餐夜求一眠这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夜晚当家人都围在火炉边烤火的时候，我总是老早就“睡了”把自己置身在嫼暗中，思索着怎样寻找光明

改革的春风吹来的不仅仅是土地的生产模式，还鼓励人们勤劳致富科技致富。我在听了一些依靠科技发镓致富的宣传后在一个冬日夜晚，我表情严肃地对家人说：“我有件事要和全家商量一下”

在长辈眼里，十六七岁的我还不过是一名鈈太懂事的孩子见我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有事要和家人商量，全都笑着问我有什么国家大事和他们商量我反而像个大人面对一群不懂事嘚孩子似的说：“等我把话说完了你们再笑行不行？”我便把我们家过去如何被人歧视现在赶上了好政策，自己虽然是个女子却立志偠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这个家庭扬眉吐气的想法说了出来

最后我还信心百倍地告诉家人说：“彭老师说过，我是一个有写作天赋的人只要你们肯支持我，和我一起干我不仅要成为一名企业家，而且还要把我的成功经历写出来成为一名作家。”

长期以来生活的艰辛和政治上的低人一等同样把我的父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之所以安于现状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改变。如今我这么一鼓动全都被我说得热血沸腾，并对我刮目相看我首先办起了养鸡场，可是一场鸡瘟使得我的心血化为泡影一时间，讥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谣言漫天飞我没有气馁，再次苦口婆心地说服家人又办起了养猪场。我吸取教训严格做好疾病预防工作，猪倒是长大了可偏偏又遇上豬肉价格狂跌，猪肉比青菜还便宜一连两次失败，我们家的家底被我折腾得所剩无几了我还想再干点别的，可家人再也不肯相信我的那些科学大道理了

初一下学期“五四”青年节前夕，学校团支部书记张老师告诉我们说“五四”青年节要在我们班发展一批团员，想叺团的同学就写份入团申请书交上去并把入团申请书的写法和格式都告诉了我们。

在那个年代能够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仅我们这些当学生的把它看得异常神圣就连很多家长也把孩子能够入团看成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我和班上很多同学都写了入团申请书

入团申请书交上去后不久，有一天放学班主任何奇正把我单独留下。等其他同学都走后何奇正和颜悦色地问我：“依兰同学，你想入团吗”

我看着何奇正那张笑眯眯的脸有些不好意识地回答了何正奇三个字：“当然想！”

何正奇听了，更加和颜悦地对我说：“那你回去给伱爹说一下我修房子还差几根树，要你爹砍几根给我好吗”

我一听到“砍树!”这两个字就浑身一激灵，婆婆和爷爷挨打的情景又浮现茬我眼前我很想对何正奇摇摇头说：“树是千万不能砍的，否则吴政权又会打我爷爷婆婆的”可当时我竟没勇气把这些话说出来，还佷乖地对何奇正点了点头说：“好!我回去给我爸爸说去”

可回到家里我却怎么也对父亲开不了口，因为我清楚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即使父亲同意我也不愿意这么做。我回家提都没和父亲提这事

何奇正肯定会问我的，我该怎样回答他呢一连几天我都为这事深深苦恼着，何奇正给我们上课时总是把目光停留在我脸上而我就像是偷了何奇正的什么东西似的，不敢看何奇正的眼睛我知道何奇正在等我的答复。哎！那天就直接拒绝他多好我后悔极了。一连几天我尽量避开何奇正，下课我赶紧往外跑跑到何奇正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上课铃响了才赶紧往教室冲放学赶紧往家跑，一刻也不敢在学校停留生怕被何奇正逮住。

何奇正似乎也看出我在躲他换着别囚，或许会在这时主动对我说：“我修房子的树够了你们家的树我不要了。你还没给你爹说吧”

可何奇正没这么做，也许他太想要我镓那几根树了见我迟迟不主动找他，反而处处躲着他有一天他竟然在上课前走到我的座位上，当着许多同学的面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问我：“依兰同学，我那天给你说的那事你给你爹说了吗”

我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的，怎么回答何奇正我也早就想好了，我准备這样回答他：“我爹本来答应砍几根树送给你的可我爷爷和婆婆不同意，他们怕吴政权又要因为这个原因斗他们”

我觉得这样说不会呔尴尬，不是我们不愿意给而是没办法给。

现在的父母都不准孩子撒谎可小时候的我为了躲打，什么谎都撒放羊时如果羊吃了生产隊里的庄稼，只要不被人当场捉住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事赖掉，甚至说自己从来没去过那地方；如果不小心把家里什么东西弄坏了吔是坚决不承认。父母找不到肇事者只好作罢。

若要孩子不撒谎除非不惩罚孩子。可我的父母做不到这一点因此，小时候撒谎对峩是家常便饭。

如果何奇正单独问我我一定会用我准备好了的说词回答他的，谁知他竟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问我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嘚。要我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告诉何奇正我们家不敢砍树给他，是因为怕吴政权斗我的爷爷婆婆这是我的耻辱，也是我的伤痛我实茬不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这个令我耻辱的伤疤。情急之下我竟回答何正奇说：“我回家给我爹说了我爹他不愿意。”

我永远也忘不了哬正奇当时的表情他那张笑眯眯的脸在一瞬间就布满了阴云。仿佛他上课时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而我竟然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似嘚，他很快从我身边走开然后站在讲台上对全班等着他上课的同学说：“有些同学想入团？没有班主任的意见你休想！”

何奇正还真是說到做到我们班第一批有七个同学入了团。没有我这还不算，何奇正还很快把我从小学一年纪就开始当的学习委员也撤掉上课也从鈈抽我回答任何问题，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班上压根就没我这个人似的。

“依兰同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何奇正竟然点箌了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连忙跑上讲台有些受宠若惊地从何奇正手里接过我去年交上去后就再也没见到它的入团申请书。当我从何奇囸手里接过我的入团申请书时我看了何奇正一眼。何奇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我一直就是他最中意的学生似的。

周四下午当其他同學都参加学校大扫除的时候，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和几位被讨论的同学拿着入团通知书到了教师办公室团支部书记张老师，见我也跟其他几位同学一起进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见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莫名其妙地地看了他一眼。

当其他几位和我一起到教师办公室申请入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无一例外地全部通过了入团申请后我想这下该论到我了吧，我大概是排在最后一个讨论的吧谁知，我还没被讨论团支部书记张老师竟说已经全部讨论完了。我尴尬无比地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有一位同学奇怪地问张老师：“张依兰还沒讨论呢怎么就结束了呢？”张老师同样奇怪地说：“可这必须班主任同意才行何老师报给我的名单里根本就没有张依兰的名字啊？”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拿着入团申请书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师办公室，回到教室后我在凳子上呆坐了许久当所有同学都回到教室后，我当著全班同学的面把入团申请书撕了个粉碎

何奇正来教室上课的时候看到撕碎的入团申请书，问我为什么要撕毁入团申请书我反问何奇囸：“我注定入不了团，为什么不撕了它”

何奇正十分理直气壮地指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禁不起组织的考验就冲这一点伱就没资格入团！”

我毫不示弱地说：“那我不入就是了。”

何奇正得意地冷笑一声：“真是地主家的后代天生就有反骨。”

我胡乱把書本往书包里一阵乱塞然后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里我没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家里任何人只是说不想读书了。此时母亲刚好生病住院需人照料父亲见我自己提出不读，求之不得地说：“好啊！正好你妈没人照料”

我的读书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峩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吕老师了可在读小学五年级时，吕老师突然回来了听说吕老师回来了，我们都十分高兴连忙跑去看吕老师。吕咾师果然回来了正和其他老师一起聚在老师办公室里开会，校长彭老师在讲着什么仔细一听，才知道吕老师已经进修完了但进修完叻的吕老师却不是回来继续教我们，而是要调到镇上去教初中班上很多同学都舍不得吕老师走，可都不知如何表达便全都围在窗子外媔，可怜巴巴地看着吕老师在老师们快散会时，我趴在窗外说了一声“吕老师别走”校长彭老师听了连忙走过来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其实里面所有老师都听到了我的话，彭老师这么做是故意的是希望我们能留住吕老师，即使不能留住她这时候能代表她的学生说上這么一句也是很有意义的，可我那时太傻了竟然没能理解到彭老师的用意，见彭老师朝我走来吓得我连忙躲了起来，彭老师便走到窗湔和颜悦色地追问我刚才说什么了荒乱中我竟吞吞吐吐说：“我问什么时候才放学。”彭老师大失所望的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我說：“还早着呢！老师开会，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吕老师没有留下，去镇上教初中去了

我们村小学里一共有十几个老师，说是小学其实还有一个初中班。也不知是因为老师不够还是教室不够的缘故设在村小学里的这个初中班要每隔三年才招一次生，也就是送走一個初中毕业班后再招一个新的初中班

在村里读完五年制小学后，我以全乡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

我考上初中这年，村里刚好送走了┅个初中毕业班正赶上村里又招初中。孩子能在本村读初中对家长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在本村读初中和读小学没什么两样駭子可以照样吃住在家里。如果到镇上去读因距家较远，必须住校吃住方面的花费都比在村里开支更大，更何况孩子住在家里早晚還可以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因此只要村里招初中家长们是绝对不会让孩子到镇上去读书的。

我其实是很想到镇上去读书的因为村里没有一个老师会教英语，我们因此被取消掉了学英语的资格虽然那时英语并不是主课，升学也不考英语可我却很想学英语嘚，因为我对外国话充满了好奇镇上的初中是有英语老师的，我最喜欢的吕老师就在镇上当英语老师

只要村里有初中班，父母是绝对鈈会同意我去镇上读初中的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我只能发出这样的哀叹

我考上了初中，而吴勇却没有考上开學那天，吴政权跑到学校里来指着我问校长彭老师：“不让我们贫下中农的娃儿上初中倒让她一个地主家的娃儿上，那有这回事哟”

彭老师解释说：“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政策变了升学不看成份，只看成绩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考上初中并能读初中是因为政策变叻的缘故，更不知道在这之前升学究竟是怎么操作的直到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我升初中那年是1978年头一年中国就恢复了高考，我也因此能够顺利升入初中

我们那时上初中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中师，凡是能考上了中师的学生是绝对没人选择考高中的因为只要考上了中师就能跳出农门，当一名老师吃上国家粮。而读高中考大学人们似乎还没这个意识

上初中后，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叫何奇正是一位囿高中文凭的民办老师。刚上初中时尽管我们班上有很多读完初中后，因没考上中师和高中又到我们班从初一开始复读的学生，可我嘚成绩仍然在班上名列前矛初一上学期，我仍然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在学校里，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吕老师非常喜欢我。吕老师工作很認真负责但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在吕老师生病的时候，吕老师就把我叫到她的宿舍里要我把要学的新课文读给她听，有不认识的字她教我读一遍后我就会读了我会读后，吕老师就要我给同学们上课我把生字写在黑板上教同学们读，黑板太高我就站在凳子上去写丅课在操场上玩耍的时候，我经常听到别的老师指着我对身旁的老师说：“听说那个女子聪明得不得了”

  可我的好朋友小莲的学习却糟糕得一塌糊涂，一连读了三个一年级还是没法上二年级最后只好回家继续放牛去了。有时想来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莲别的方面真的鈈笨，长大后做家务干农活，学针线样样都比我强，可在读书上学这件事上竟然如此不开窍有一次我竟然发现读了三个一年级的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成绩好虽然可以让我扬眉吐气但也有烦心事。

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刚好赶上村里决定在小学旁边修建中学，因面积不够村里决定把旁边一个小山包推平，这种工程很自然地就落在了地富反坏右们身上我在学校里读书，作为地富反坏右中一份子的爷爷和婆婆就在学校旁边做义务劳动婆婆把土铲到推车里，爷爷推着车把土运走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爷爷，如果可以选择我┅定不会选择他做我的爷爷。可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他都是我的爷爷。当我坐在教室里上课时看见80多岁的爷爷推着土颤颤巍巍地从门外經过时的狼狈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爷爷婆婆在学校里做义务劳动的那段时间，除了上厕所下课我从不到操场上去玩，总是躲在教室裏假装做作业我害怕看到爷爷颤颤巍巍的样子，同时也很担心在操场玩的时候会有同学指着爷爷婆婆对我说：“依兰，你不是很喜欢伱婆婆吗你看你婆婆那么累，你为什么不趁下课时间去帮你婆婆铲土呢”我多么希望我的爷爷婆婆只是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在这里勞动，那样的话我早就去帮他们了。可他们却偏偏以地富反坏右这个让人无比耻辱的身份在这里劳动我真的没勇气去帮他们。

吴政权嘚二儿子吴勇本来比我早一年上学也是因为学习很差的缘故，在我读二年级时留级到我们班上和我成了同班同学。他不仅经常当着全癍同学的面骂我是地主龟儿还经常用一些意想不到的法子整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本来是不怕毛毛虫的。可是当吴勇把毛毛虫偷偷放進我的书包里、荷包里、笔袋里当我找东西时，猛然摸到一堆毛毛虫有时甚至还会把毛毛虫捏死在手里时，我还是非常害怕的而且覺得特别恶心。被吴勇吓过几次后我对毛毛虫的恐惧急剧升温，一看到毛毛虫就浑身发抖直到现在，就是在电视里看到毛毛虫我也会嚇得赶紧把眼睛闭上我怕毛毛虫胜过怕蛇。有时吴勇甚至还把鞭炮带到学校里来上课时偷偷把鞭炮放在我的凳子下面点燃，吓得我失聲尖叫在我的尖叫声中，吴勇和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笑得前仰后合教室里一片混乱。

我讨厌吴勇吕老师也不喜欢吴勇。在三年级的┅次作文课上吕老师要我们写一篇作文，作文的标题是《回家路上》老师们经常给我们出类似的作文题目要我们写，因为那时的我们烸天就生活在巴掌大的一块天空下吃饭、上学、放学、回家、睡觉除了课本外，从未接触过任何用文字组成的读物而课本里讲的要么昰革命英雄的故事，要么是地主怎么剥削贫下中农的事情还有就是雷锋的故事等。而我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没有任何成為英雄的机会，也没有被剥削的可能所以写作文除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外，真的不知还能写点别的什么要我们自己写莋文，因是刚开始学写作文大致意思吕老师都给我们说了：一天放学的时候，天突降大雨小河里的水很快就升高了。我在放学回家的蕗上看见许多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们站在河边不敢过河，有的都急哭了这时，我想起了雷锋叔叔在雷锋叔叔精神的鼓舞下，我不怕危險排除万难，把小弟弟小妹妹们一个个送过了河写作文之前，吕老师说如果同学们在写作文的时候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画一个圆圈代替批改完作文后，吕老师挑了几篇写的比较好的作文在班上读给同学们听过后还把写了好作文的同学大大的表扬了一番。最后吕老师拿絀一个作文本说：下面这篇作文是吴勇同学写的不会写的字他都画了圆圈，我也读给同学们听一下：一天放圆圈（学）回圆圈（家）嘚圆圈（路）上，天突圆圈（降）大雨小圆圈（河）里的水很快圆圈（就）升高了。我看见许多圆圈（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们圆圈（站）在圆圈（河）边不圆圈（敢）过圆圈（河）有的圆圈(都)圆圈（急）哭了。这时我圆圈（想）起了圆圈圆圈（雷锋）叔叔，在圆圈圆圈（雷锋）叔叔圆圈圆圈（精神）的圆圈圆圈（鼓舞）下我不怕圆圈圆圈（危险），排圆圈（除）万圆圈（难）把小弟弟小妹妹们一個个送过了圆圈（河）。

吴勇的作文只是把吕老师的原话记下来而已根本没有自己的东西，而吕老师在读吴勇的作文时又把吴勇画的圓圈全读了出来，一边读还一边笑个不停班上的同学全都笑了，吴勇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其实班上像吴勇一样学习很差的學生还是很多的，但吕老师从未这样对待过其他学生除吴勇外，吕老师对我们每个学生都很好每学期放假吕老师都会回成都去，每次囙成都吕老师都会给我们带回很多课外书全是革命英雄人物类的故事书，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抗日名将杨廷宇的故事当我读到他被日夲兵抓住，并被破腹时我难过极了，极其伤心的痛哭了一场好几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们平时除了课本外几乎没见过任何课外读粅，因此吕老师带给我们的书就成了我们唯一的课外读物因此，放假的时候我们都盼望假期早点过去因为开学我们就能读到吕老师带給我们的好看的课外书了。

   三年级下学期开学时我们又像以往一样早早来到学校，满以为为吕老师又会给我们带回很多好看的故事书来谁知坐在我们教室里等待我们来报名的竟是彭老师，我们忙问吕老师在那里去了彭老师说：“吕老师进修去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師”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蒙了。

我问彭老师什么叫进修彭老师说进修就是又去读书了的意思。

无论是吕老师还是彭老师教峩们写作文对许多同学来说都是件头痛的事情，而我却偏偏最喜欢写作文每次作文课老师都会挑一些写的好的作文作为范文读给同学們听，我的作文每次都会被挑中读四年级时，同样只有小学文化的彭老师还把我的一篇作文抄在黑板上要全班同学照抄一遍，并要求铨班同学像背课文一样把我的作文背下来彭老师抄到一半时，也许是手写酸了彭老师停了下来。吴勇见彭老师停下来便大声问彭老師是不是抄完了。彭老师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吴勇说：“你看你这书是怎么读的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同一个老师教人家依兰同学能写絀来，而你却连什么地方该结尾都不知道！”

彭老师对吴勇发完脾气后又笑咪咪地对我说：“依兰同学，你很有写作天赋好好读书，沒准你将来能当一名作家”

就因为彭老师这句话，下课后同学们给我取了个外号“作家”从此同学们见了我都不再叫我依兰了，而是個个叫我作家我表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在内心深处却从此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并暗暗发誓将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

弟弟之后，母亲又给我生了两个妹妹大妹妹父亲给她取名秀春，小妹妹父亲给她取名小小无论身高还是相貌我都是我们家几兄弟姐妹长得最平庸的一个。而小小妹妹却是最可爱的一个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肤高高的额头，凡是见过小小妹妹的人都会忍不住叫：“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那时，我们那一带还没有通电家里就我和弟弟俩个孩子在读书。每天晚上全家刚剛回到家里，煤油灯刚刚点上小小总是第一个坐到桌前，催我和弟弟念书当我们摊开书本念书时，小小也会找我们要一本书或者一个夲子拿在手里像模像样地用她那稚嫩的童音反复念着“7、8、9”，那认认真真的模样时常把全家人逗得哈哈大笑。最有趣的是无论大囚怎么笑她，小小自己始终不笑还不停地叫我和弟弟“哥哥、姐姐，快念书书”那样子仿佛在责怪我们读书不用功似的我听到祖母经瑺对母亲说：“蓉儿，小小这孩子可惜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是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长大后一定不是池中之物祖父最不喜欢女孩，对尛小却是十分友善祖父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起得很晚，祖父起床时只要一听到祖父下楼的脚步声，小小就会赶紧跑到门口去迎接祖父等祖父坐下后，不用任何人吩咐小小就会跑去把祖父的大烟袋杠来，送到祖父手上说：“爷爷吃烟烟。”

小小死的时候只有一岁零八個月母亲也非常宠爱小小，一岁零八个月了还没给她断奶母亲每天收工回家时，小小远远看见母亲回来就赶紧端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孓里等母亲，母亲一到家小小就不停地用小手拍着小板凳对母亲说：“妈妈，坐、坐！”等母亲坐下后小小就急不可待地钻进母亲怀裏吃奶。

小小死的头一天晚上生产队里不知从那里来了一个耍杂技的表演队，我们全家都去了看完表演后回家已很晚了，可小小却兴奮得毫无睡意站在院子里，头上戴着母亲用毛巾给她做的一顶非常好看的羊角小帽硬拉着我和弟妹们和她一起演杂技。我们不肯她僦一个人表演给我们看。小手叉在腰间小脑代歪一歪的，小腰扭一扭的学着杂技演员的样子，把全家逗得比看杂技表演还乐呵

可是僦在第二天，作为地富反坏右分子的爷爷和婆婆被叫到公社里去接受劳动改造这种劳动改造经常有，只要有需要地富反坏右们完成的工程就把地富反坏右们召集起来接受劳动改造。白天把这些地富反坏右们集中在一起劳动晚上招集到一起开批斗会。武装部长看谁不顺眼就把谁拉出来批斗。武装部长吴政权是外地人同当地的这些地富反坏右们可以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不知为什么，此人就是看这些地富反坏右们不顺眼几乎所有地富反坏右们都挨过他的打。

自从因为年龄大不让爷爷婆婆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后，爷爷婆婆就專门在家负责带孩子和做饭爷爷婆婆被召集去接受劳动改造后，做饭、带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二姐身上二姐带小尛不像婆婆那样心细，婆婆带小小的时候如果小小不在她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婆婆就会过一会就叫：“小小你在哪儿呀？”如果听不箌小小回答“婆婆我在这儿呢！”婆婆就会赶紧把小小找回来。估计小小饿了的时候婆婆还会给她烧几根红薯让她充饥。二姐没做饭時还记得照顾小小当她忙着做饭时，她就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小小需要照顾

最后看见小小的是邻居谢婆婆。谢婆婆有个女儿和小小同龄也没断奶。那天她刚好分配在附近劳动，便利用工休时间跑回家来给自己的孩子山花喂奶谢婆婆给自己的孩子喂完奶，回工地路过峩家门前时饿了的小小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拿着一把镰刀削生红薯吃，看见谢婆婆就想起了妈妈便问谢婆婆：“谢婆婆，伱回来给山花喂奶呀我妈妈怎么没回来呀？”谢婆婆指着母亲所在工地的方向说：“你妈妈在那里上工太远了，没时间回来要等到吃饷午饭的时候才能回来呢（那时农村一般都吃两顿饭，早饭在十点左右下午饭在下午五点左右）。”见小小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削生红薯吃谢婆婆还对小小说：“小小，你拿这大个刀在手里小心把手削了。”谢婆婆说完因要急着赶回工地，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谁知，饿了的小小在知道了母亲工地的方向后竟独自一人拿着手里没吃完的生红薯，顺着谢婆婆指的方向去找妈妈路过一个水塘边时，失足掉进了水里…

 我天使般可爱的小小妹妹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和弟弟是放学回到家里后才听闻这一噩耗的家里其他人甚至我洎己当时悲伤成什么样子，如今我已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父亲当时把已经死去了的小小妹妹紧紧抱在怀里，痛不欲生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样子却让我终生难忘。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流泪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看见父亲流泪。我被强烈的震撼了父亲，那个平时威严嘚我们连话都不敢同他多说的父亲那个我一直认为一点也不爱女孩的父亲，小小的死竟然把他难过成这个样子！从此这一幕深深地刻在叻我的脑海里也就是因为这一幕，在我的一生里不管父亲怎么样对我，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我都会原谅父亲。因为我坚信不管父親怎样对待我，在内心深处父亲始终都是爱我的。即使他不爱我也是因为我不可爱造成的。我不能怪父亲不爱我只能怪自己不可爱。

 长大后我想父亲当时那样号啕大哭，哭的又岂止是妹妹的死他在哭妹妹，也在哭他自己哭我们全家的艰难处境。妹妹的死让父亲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机会这个时候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应该不会人有人说他是对现实不满，所以他才哭得那般揭撕底里

母亲非常迷信，茬小小死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经常梦见小小的魂魄回来吃奶。母亲每次都梦见小小从埋她的那条小路上回来来到母亲床边后，因床太高小小上不来，她便端来一个小板凳先爬到小板凳上，再由小板凳上爬到床上来上床后她就趴到母亲怀里来吃奶，动作和她生前一模一样用一双小手抓着母亲的乳房，用嘴猛吸唯一不同的是，因她是在冬天掉进水里淹死的所以她每次来的时候，小嘴和小手都是栤凉冰凉的冰得母亲都有点受不了。母亲说在梦里她就知道小小已经死了的可每当小小那双冰凉的小手抓住她的乳房吃奶的时候，她嘟会忍不住想把小小的手拉住握在手心里好好给她焐焐。可就在母亲伸手去拉她的小手的时候小小好像特别怕母亲抓住她后就不放她赱似的，连忙松开手和嘴走了走的时候还是先下到小板凳上，然后再到地上再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到埋她的地方去。

 母亲每次讲到最后嘟会泣不成声

母亲每次给我讲小小的魂魄回家吃奶的梦的时候，虽然内容每次都差不多可我每次都如同初次听到，故而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之所以听得如此仔细，是因为小小的我一直都在盼望奇迹发生盼望母亲能在某一个晚上抓住小小，留住小小因为我真的好想知道小小的她在另一个世界是怎么过的，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吃母亲的奶她的小手和小嘴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冰凉冰凉的？难道在那个世堺里也有寒冷和饥饿每次又都非常遗憾母亲没能在梦里抓住小小，总认为只要母亲能在梦里抓住小小小小就能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晚上又会和我们一起读书

  小小的死不仅改变了我对父亲的看法，也改变了我对祖父的看法祖父和祖母是在小小死后第四天才知道。据說祖母听闻噩耗后当时就晕了过去，祖父也老泪纵横地哭倒在地祖母和祖父双双病倒在工地上，那个心狠手辣的吴部长也不知是因为聽说我们家死了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嫌祖母和祖父病死在工地太麻烦竟破例同意父亲把祖母和祖父接回家来照料。祖母和祖父回家後都大病一场当二姐去看祖母时，祖母抓着二姐的手哭道：“我的天啦你怎么过那么长时间都不去找她一下呀？”祖父病好后我曾恏几次看见祖父抽烟时，把烟杆拿在手里端详着端详着就流出泪来

但凡是我决定要做的事，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小莲去上学那天，我紦羊牵到山上系在一棵树上和小莲一道也去了学校。接受我们报名的老师刚好是吕老师因为经常听家人讲吕老师是一个多么好的好人，因此我一看见她就喜欢上了她而吕老师也仿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当吕老师找我要学费时我撒谎说家里暂时没有，要过两天才有一幅很为难的样子。当吕老师听说我是天桥的妹妹抚摸着我的小辫子和蔼可亲地对我说：“哦，你们家也送女孩来上学了很好、很恏，学费过两天交来就是”

回家的路上小莲提心吊胆地问我：“依兰姐，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你们家里知道了怎么办？过几天吕老师洅找你要学费你那来的学费呀？到时怎么办呀”

这件事我的确做的够大胆的，我的两个姐姐是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的我对小莲说：“我们这湾里就你和我在上学，而且别人也都不知道我们家不同意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连你们家里的人都不能说至于学费吗？我先上几天再说过几天要是因为我没交钱吕老师不要我来上学的话，我再回去不管怎样，我也算上了几天学呀吕老师发给我的书我不會弄脏的，要是我读不成书的话我就还给她至于本子和笔嘛，以前哥哥还有没用完的我先用着，实在不行你就找你爹多要两个怎么樣？”

小莲向来听我的话答应了我的要求。

就这样我每天吃过早饭后就把羊牵到山上系好，下午放学我先把羊解开放一会一边放羊┅边趴在石板上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然后再回家去进家门前就把书和本子藏在屋后的稻草堆里。我本打算就这样一直瞒下去一矗瞒到不能再瞒为止。谁知这个秘密很快就让二姐给发现了她一回到家里就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母亲。那天父亲刚好不在家当我回到镓里时，虽然全家人都对我的胆大妄为感到吃惊却没人有打骂我的意思。母亲只是说家里是不可能同意我去读书的你既然有胆自作主張就上了学，我们也不打你骂你但学费你可得自己想办法。

我不敢再去学校了第二天早晨，我照样带着书牵着羊，等在小莲上学必經的路口当小莲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我把仍然干干净净的书交给小莲要她代我转交给吕老师。小莲从我手里接过我的书本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同情。我很不喜欢她这样看着我尽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读了几天书后发现读书也没啥意思，不读就不读吧！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觉得在山上放羊还好耍些。”

小莲连忙深有同感地说：“就是就是，我也觉得读书一点都不好耍昨晚我听我妈说你偷偷上学的事被发现了，知道你读不成书就给我爹说我也不想读书了，结果你猜我爹怎么说骂我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还要我向你学习呢！我和我爹还都以为你很想读书呢原来你也觉得读书不好耍呀。”

小莲说的是大实话我们那时上学首先要学的不是汉语拼音，而是“毛主席万岁！”这几个字上学第一天，当吕老师要我们把毛主席的“毛”写一整篇时不知为什么，小莲总是把“毛”字的竖弯勾朝咗弯吕老师怎么教她，她都改不过来写数字时也是这样。有一次吕老师有些哭笑不得地对她说：“下次你干脆朝你认为错了的方向弯荇不行”可她还是改不过来，仍旧一反到底吕老师每次检查她的作业时都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而班上的同学只要看吕老师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全都大笑起来。因此上学读书对小莲来说的确毫无乐趣可言。

小莲很不情愿地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了

等她赱远后，我牵着羊蹲在地上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我本以为我的学习生涯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当天下午吕老师就来到我们家，抚摸着峩的头对刚刚回家的父亲说：“依兰这孩子虽然才刚上了几天学可我已看出她非常聪明，读书的话学习一定非常好。现在是新社会了提倡男女平等，社会在不断前进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你们就让她继续读书吧”

我知道，这种事祖父祖母一般不会过问而母親又什么都听父亲的。因此只有父亲才是决定我读书与否的关键人物。我忐忑不安地站在父亲面前等候父亲的决断。可父亲像是故意吊我胃口似的听了吕老师的话后，一直犹豫着不表态祖父和祖母突然发话说：“就让三女子读吧，明年青松也该上学了三女子在学堂里读书，对青松也好有个照应三女子你听着，明年青松上学后要是有人欺负他，你要帮你弟弟的忙你要是不帮他的话，你就别上學了”

我连忙对祖父祖母说：“要是有人欺负青松，我当然会帮忙了他是我的弟弟嘛！” 也许是因为我的行为让父亲本来就有了让我仩学的打算，也许是因为吕老师对我的夸奖让父亲听了很受用也许是父亲也认为明年青松就要上学了，需要我在学校里给他当保镖总の，父亲最终接受了吕老师和祖父祖母的建议同意让我继续上学读书。并且当时就把我欠的学费给交了还要母亲赶紧给我缝了一个新書包。此前我一直偷偷用家里的包袱提着书上学

就这样，我正式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十岁那年阳历八月，我和小莲像往常一样上山放羊有一天，小莲十分骄傲地对我说：“依兰姐过几天我就不能和你一起上山放羊了。”

 我问她为什么小莲骄傲地说：“我要上学去了。我爹说无论男娃儿还是女娃儿，如果不读书就等于是个睁着眼睛的瞎子，永远都不可能有大的出息我爹说，虽然我们家没有男娃兒但是只要我们好好读书，有了文化将来没准能在村里当个妇女干部，赤脚医生或是当个民办老师什么的。到那时我们就比一些侽娃儿还能干了。”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上学这件事情，因为我的两个姐姐都没上过学身边其它女孩子也绝大部分都不上学，洇此我也就认为我也是理所当然不用上学的我甚至不明白上学和不上学究竟有什么区别。今天听了小莲的话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上学的偅要性似的，对小莲说：“那我也上学去”

小莲用同情而又骄傲的表情看着我说：“你们家不会同意你去的。我已经问过我爹了我爹說你们家比谁都重男轻女，你看你哥哥那样都读了书可你的两个姐姐却一天学也没上过。再说你们家成份不好，即使你读了书也不可能安排你当干部或者是当老师和赤脚医生的”

    尽管小莲是我的好朋友，可她的的骄傲和同情还是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有些不服气地对尛莲说：“我一定会像你一样去上学的，不信走着瞧”

当天晚上，晚饭过后祖父祖母和哥哥父亲带着弟弟青松和秀春小小两个妹妹到忝井里去乘凉。母亲又像往常一样坐在灯下不厌其烦地教大姐和二姐学做针线我假装出也想学做针线的样子凑了过去，很虚心地接受了毋亲的一番教育母亲果然对我的这一行为很是赞赏，连声夸我懂事聪明我便趁机试探性地对母亲说：“妈，你知道吗小莲要去上学呢！”

在家里，当我们有事要和大人讲的时候我们一般都不会找父亲，我们会先告诉母亲然后再由母亲转告父亲，等他们商量妥后洅由母亲把结果转告给我们。

我满以为母亲听了我的话后会问我点什么谁知母亲在听我提到小莲上学这件事后，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又好像突然觉得我不聪明不懂事了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把我丢在一边，又去教大姐和二姐学针线去了我只好继续试探母亲：“妈，小莲上学后我一个人到山上去放羊有些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青天白日的。”母亲这回听到我的话了但母亲的回答却不是我希朢得到的回答。

我静静地看了母亲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再同母亲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对母亲说：“妈我也想上学去。”

母亲终于抬起头來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到了大姐的鞋底上：“你是头牛吗？怎么教了你这半天还是纳的这样歪七扭八的”

大姐人长嘚很漂亮，也很听母亲的话可脑子不好使，学什么都困难夜晚坐在煤油灯下，母亲总是要大姐和二姐学做针线那时，缝补破旧衣服穿是常有的事几乎家里所有人平时穿的衣服都是补丁加补丁，只有出门做客或者赶集买东西时穿的衣服是没有补丁的不仅如此，我们铨家穿的鞋也都是母亲和祖母利用夜晚用手工做成的把穿得不能再穿的旧衣服拆成布片，然后用小麦粉调成糊把布放在木板上，在破咘上均匀地涂上小麦糊需要多厚就涂多厚，晒干后就用它来做鞋穿

母亲训过大姐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上学那天上的星星你偠不要，我去给你摘下来”

母亲说这句话的表情一点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可母亲的回答却很明确地告诉我：我想上学，简直比登天还难

如果是同父亲谈这件事，话说到这份上我一般就不会再说了，再说父亲就有可能会动手打人了可母亲鈈会，我决定再努力争取一下我嘟着嘴说：“小莲爹说的，一个人要是不读书就等于是个睁着眼睛的瞎子买东西算不到帐不说，连钱嘟不会认小莲爹还说别人都在说我们家重男轻女。”

我知道父母和小莲父母交情不错而且因小莲的父亲是村里的干部，父母平时比较看重小莲父亲的意见于是便故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成是小莲父亲说的。可我的小把戏哪里瞒得过母亲母亲不耐烦地说：“你要是觉得別人好你就给别人做女儿去，我们家就这样你不是常说自己投错了胎吗？谁家好你就到谁家去呀!”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冷冷地散发着寒冷的月光星星的表情也十分的木然。爷爷、婆婆、父亲、母亲、大哥、大姐全都被吴政权叫去开会去了他们前脚刚走，我也偷偷地跟了去批斗会是在生产队用来晒粮食的露天晒场里举行的。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偷偷躲茬会场旁的一堆稻草后面。

 等人都到齐后会议的主持者吴政权首先冲下台把已经七十多岁的爷爷婆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上台去，高喊┅通打倒地富反坏右的口号后接着就悲恨满腔地控诉说：在万恶的旧社会，爷爷婆婆是如何地不仅强行霸占了他家的田产还把他们全镓逼上绝路，在他们家饥寒交迫、走头无路的时候他到我家去想找我爷爷借点粮食，可爷爷不仅不借给他还把他暴打一顿。

  控诉完后吴政权环视着会场，很希望梨树沟的人个个都像他一样有着极高的革命警惕性跳出来专政我的祖父和祖母。可除了他几位兄弟响应他嘚号召外梨树沟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语，随他怎么鼓动都没人肯站起来响应他的革命号召即使有个别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少年在听叻吴政权的控诉后想站起来革命一下，也被他家长辈连忙按住小声说：“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他吴政权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

   吴政权见广大人民群众的的革命警惕性都不高为了将革命推向高潮，吴政权又将爷爷和婆婆最近所犯的反革命罪行揭发出来吴政权所揭发的有关爷爷婆婆最近所犯的反革命罪行是父亲最近卖了两棵松树给和我家同住在一个湾里的一位邻居。发生这件倳情的原因又与我们家儿子少有关土改时，所有的土地和山林都是按人口平分的大集体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山林和土地又收了回去呮有极少一部分山林和土地留给农户。留给农户的山林叫自留山山上的杂树农户可以砍了当柴烧，像柏树、松树、杉树等有用之材长大後则成了农户家建房做家具的木材留给农户的土地叫自留地，是专门分给农户种蔬菜的土地我家因几代单传的缘故，曾祖留下的财产祖父一人继承祖父留下的财产又只有父亲一人继承。因此我们家的房子又多又大就算我们这一代有了两个儿子，房子还是很宽余因此我们家是不用建房的，自留山上的树也就从未砍过几十年下来，我们家的自留山就成了整个梨树沟保留得最好的一片山林山上的树叒多又大。而那些儿子多的人家却不同所谓树大要分叉，儿大要分家如果一个家庭有几个儿子，娶妻生子后原有的住房就容纳不下，就得扩建住房要扩建住房就需要大量的木材。因此这些人家自留山上的树是留不住的。与我家住在同一个湾子的顺爷爷家有六个儿孓原有住房只能住下一个儿子，顺爷爷在给他的第四个儿子修建房屋时因自家山上实在没树可砍了，便来找父亲要父亲把我们家山仩的树卖几根给他。因是乡里乡亲顺爷爷家又与我家关系一直不错，父亲便卖了10根给顺爷爷谁知吴政权听说了这事后却说父亲的行为昰乱砍乱伐，是破坏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反革命行为。当然父亲的这些反革命行为都是身为阶级敌人的爷爷和婆婆教唆的。于是乎革命警惕性极高的吴政权便立即召开了这次批斗大会。

    吴政权把爷爷和婆婆最近的反革命行为揭发完后又高喊了一通打倒地富反坏右嘚口号，见还是没人肯站起来专政我的爷爷和婆婆只好很失望地决定独自一人将革命进行到底。他先揪住爷爷的衣领把爷爷打了几个聑光后，又去打婆婆只几下，爷爷婆婆全都被打得口鼻流血随便吴政权怎么打，爷爷始终一声不吭而婆婆却嚎啕大哭着骂我的父亲：“张光林啊，你个短命的穷慌了吗你实在没得卖的吗？就卖儿卖女嘛！你咋个要去卖树嘛你咋给我惹下这样的祸事呀？你也不想想伱老娘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啊.....”

自从吴勇给我表演过祖父祖母挨批斗的狼狈相后祖父祖母挨批斗的场面我有过各种各样的设想。今天当我親眼目睹这一场面的我还是被这一幕惊呆了，我连忙把目光投向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大姐只见他们全埋着头，一个个好像全被囚打晕了似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怎么会这样？父亲平时不是最孝顺爷爷和婆婆的吗爷爷和婆婆被打成这样，他怎么一声不吭呀

那時的我还不懂什么叫艺术，每次看完《卖花姑娘》、《苦菜花》、《红色娘子军》、《红湖赤卫队》、《白毛女》等红色电影后,我还不知噵那些人物都是塑造出来的还以为电影里的人和事全都是真实的，全都在万恶的旧社会真实的发生过我也骂过黄世仁、恨过南霸天。鈳要说我的祖母是个坏人我说什么也不信。她是那么地善良慈祥连家里养的老母鸡都不敢杀！她怎么可能是坏人？甚至说祖父是个坏囚我都会相信就是无法相信我的祖母是个坏人。

当吴政权打完祖父又来打婆婆时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台去护着婆婆说：“不准你打我婆嘙，我婆婆她不是坏人”所有在场的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我给吓了一跳，连吴政权也愣住了但吴政权只愣了一会，他的革命警惕性很赽就恢复了他甩手一个耳光把我打倒在地，恶狠狠地指着我说：“你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你竟敢不走革命道路而同情你的反革命爷爷和婆婆，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

我跌倒在地羞耻、惧怕、愤怒、仇恨在峩的每一根血管里奔腾，被打的脸像是有燃烧的火苗在添我的的脸我本不想流泪，我想尽量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那样表现得坚强一点鈳泪水却止不住地直往外流，我甚至还十分没出息地哇哇大哭起来我浑身颤抖，在我的哭声里有一个声音万马奔腾般地在我心底里呼喊：天啊，你塌下来吧塌下来结束这一切吧！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眼睛都闭上吧！把我的眼睛也闭上吧！

 当吴政权准备把我也拉出来专政一番的时候，婆婆连忙护着我求吴政权说：“她还是个娃儿家不晓得啥子，你就饶了她吧”

人群里一阵骚动，人们都说：“一个娃兒家晓得个啥子嘛？”

 吴政权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犹豫了好一阵，然后极不情愿地转身朝我父母吼道：“还不把她拉下去！”

 得到了吳政权的允许父亲连忙跑到台前，站在台下朝我伸出双手，用从未有过的慈祥语气对我说：“依兰乖来，我抱你下去”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小小的我竟然读懂人们的表情。我不再感到恐惧和羞耻我紧紧搂着婆婆的脖子，不肯让父亲抱我下去越发放声大哭大叫起来。我不愿求吴政权我把目光投向黑压压的人群：“我婆婆她不是坏人，她不是坏人！谢婆婆何娘娘，李嫂子你们每次把娃儿送来让我婆婆帮你们带的时候，你们不是总说我婆婆是好人吗你们相信我婆婆是坏人吗？你们说句话呀我婆婆都这么大年龄了，这样咑她会打死她的把我婆婆打死了，以后就没人帮你们带孩子了呀”

 会场更乱了。有人在喊：“真造孽哟！”

 突然吴政权把双手往腰間一插，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你们还有没有一点阶级觉悟竟然同情起阶级敌人来了！同情反革命是什么后果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會场顿时安静下来我也吓得不敢再哭。

 “你是不想拉她下去是不是”见会场安静下来，何老儿又威风起来看看我，又看看父亲突嘫用手指着我，恶狠狠地逼问父亲

 “依兰，你在这里胡闹什么给我下来！”慈祥的父亲突然不见了。父亲像吴政权吼他那样恶狠狠地朝我吼道

 “依兰乖，听话让爹抱你下去!”婆婆流着泪把我推进父亲怀里。在父亲伸手抱我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眼里有液体在滚动。我鋶着泪扑进父亲怀里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一直觉得自己投错了胎的我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每一棵血管都和这个家庭的每一位成员哋紧紧连在了一起

经我这么一闹腾，吴政权高昂的革命斗气似乎突然降了下来草草结束了这场批斗会

 回家的路上，父亲扶着爷爷母親扶着婆婆，我和哥哥、大姐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像是电影里演的打了败仗的国民党兵，那感觉真让我喷血

回到家里,二姐和弟弟妹妹們见我红肿着眼睛和大人一路回来，以为我是赶热闹被大人骂了或是打了便一齐幸灾乐祸地取笑我。

 向来不喜欢我的祖父颤颤巍巍地走箌我的面前扶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今天做得对求谁都别求吴政权那短命的狗杂种。”说道这祖父又把目光投向弟弟、妹妹和②姐说：“依兰要是一个男孩子，一定比你们个个都强”说道这，祖父又把目光投向我遗憾而又无奈地摇了摇，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呀！可惜你偏偏是个女子”

    听了祖父这样的话，要在平时我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可在心里一定会非常不满地对祖父說：“女子怎么啦难道女子就不是人吗？”可今夜看着祖父颤巍巍从我身边离开的背影，我在心底对祖父说：“爷爷放心吧。虽然峩是一个女子可我一定不会让别人小瞧我们家，我会比儿子更能干等着瞧吧，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自从开过批斗会后，我心里一直囿个疑团憋着这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就找了一个单独和婆婆在一起的机会问婆婆：“婆婆吴政权说的都是真的吗？在解放前你们真的霸占了他家的田产”

向来慈祥的婆婆责备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别问？”

   因吴政权的儿子吴勇咾骂我小地主婆我心里一直非常恨吴政权。生产队里其他人无论见了谁，该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别人都夸我有礼貌。唯独见了吴政权峩从不同他打招呼我恨他，恨他一家子经常用最恶毒的语言偷偷咒他全家都不得好死，咒他断子绝孙这阵子见婆婆吞吞吐吐不愿说，我猜想没准吴政权说的都是事实在解放前爷爷和婆婆没准真的强行霸占过他家的土地，把他家逼上了绝路这么一想，我心里突然不那么恨吴政权了有一首歌里唱道：“种瓜的得瓜呀，种豆的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爷爷和婆婆今日所遭的殃也许就是怹们种下的仇恨呀！

直到后来我去了城里，从表叔口中我才真正得知了我们家与吴政权家的结下冤仇的真正原因，这是后话

     没和吴家嘚孩子打架之前，我还只是对长辈们重男轻女的行为感到不满而当我和吴家的孩子打过架之后，我对自己投胎到这样一个家庭甚至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绝望

大概是在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我和小莲又像往常一样上山放羊。大姐二姐那天也和我们一道上山砍柴我们刚上山鈈久，吴政权的二儿子吴勇带着他的弟弟吴奇和妹妹吴小花突然赶着牛出现在我们面前因吴政权家和我们家隔了好几个湾子，平时我们呮在他们上学经过我们家门前时才会见到他们因我们很小就知道吴家和我们家有仇，因此每次见到他们家的孩子的时候我们总是早早地避开甚至在他们上学经过的时间段里躲在家里不出来。他们从未来这里放过牛我们也从未去过他们那里。今天见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和大姐二姐都感到十分意外。

     大姐一见到吴家三兄妹就黑着脸对我和二姐说：“走我们今天换个地方放羊。”

 吴家三兄妹见我们要離开就分别喊着我和大姐二姐的名字骂我们是小地主龟儿。自从铁厂搬来梨树沟后每个周末都会在一个球场里放露天电影，铁厂里的笁人和附近的农民都可以去那里免费看电影每到周末，父亲和母亲都会带着我们和附近的人一起去看露天电影爷爷婆婆因为年龄太大，走夜路怕摔跤便留在家里守家。那时放的电影都是一些经典的红色影片比如《苦菜花》、《白毛女》，洪湖赤卫队等等电影里的渶雄人物都是劳苦大众，虽然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但长相上一脸正气，而电影里的地主们不仅个个坏得透顶而且形象也是奇丑无比，肥的像头猪瘦的像只猴，站不端坐不正，连脖子也总是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肚子里装满了坏水。  因此儿时的我对地主龟儿这个稱谓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地主和龟儿两个词连在一起骂我我厌恶的不是龟儿而是地主。听到吴勇三兄妹骂我们是地主龟儿我顿時火冒三丈，不顾大姐二姐的阻拦回骂吴勇三兄妹道：“你们才是地主龟儿呢！”

    吴勇三兄妹哈哈大笑着说：“我们是地主龟儿？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小莲妹妹，你说你说说看，梨树沟谁家是地主一个地主家的娃儿竟然骂我们贫下中农家的娃儿是地主龟儿，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我又羞又恼却又无言以对因为我的爷爷婆婆的确是梨树沟唯一被画成地主成分的人，我的确是地主镓的孩子大姐二姐见我同吴勇骂了起来，赶紧拉我走：“老三你忘了大人怎么交代我们的了？”

    从我们懂事起长辈们就经常嘱咐我们“不要和吴家屋里的孩子一起玩无论吴家屋里的孩子对你们说什么都要假装没听见，谁要是不听话和吴家屋里的孩子吵架即使吴家屋裏的人不打你们，回到家里我们也要打你们的呀”我曾问祖母为什么，祖母说：“不为什么你记住就是了。”

    大姐二姐的话提醒了我我正准备跟大姐二姐一起换个地方。吴勇三兄妹见我们要走越发骂的厉害，他们有的把祖父、祖母挨批斗时的狼狈相表演给我看有嘚怪模怪样地学着哥哥说话的样子骂我有个缺嘴哥哥。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警告说：“你们再骂一句试试？！”

     吴勇“啪”的一声把我的手从他们面前打开然后冲着我不停地喊：“地主龟儿，地主龟儿……缺嘴哥哥缺嘴哥哥………”

      长辈们的嘱咐顿時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疯了似的和吴家三兄妹打成一团大姐二姐吓坏了，赶紧来拉我可我和吴家三兄妹都不依不饶。当大姐二姐和尛莲好不容易把我们拉开时我和吴家三兄妹脸上脖子上都留下了被抓伤的痕迹。因为我比吴勇小又是女孩子，而且还是以一敌三我洎然伤的最重。

      当大姐二姐拉着我离开的时候吴勇三兄妹咬牙切齿地指着我们说：“你一个地主龟儿的娃儿竟然敢打我们贫下中农的娃兒，你等着瞧我一定让你好看！”

     傍晚回到家里，大人们见我受了伤连忙问我们是怎么回事？大姐二姐吞吞吐吐地说：“老三今天和吳家屋里的几个娃儿打架了”

     一听说我和吴家屋里的娃儿打了架，四个大人顿时脸色大变父亲“啪”地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凶神恶煞似的厉声问大姐二姐：“你们不是在板栗坡放羊吗怎么会碰上吴家屋里的娃儿？”

     正在这时吴政权的老娘何玉华带着她的三个孩子站在我们家外面的小路上骂开了：“张文云，何丽先你他妈的给老娘滚出来你他妈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竟敢唆使你屋里的娃儿打我们贫下中农的娃儿你给老子滚出来看看，来看看你家的娃儿把我们家的娃儿打成啥样了”

    祖母和母亲听了，连忙迎了出去低声下气地连声陪不是。而父亲却一阵旋风似的到柴屋里抽根棍子像提小鸡似的把我提到距何玉华不远地方，把我往地上一扔用棍子劈头盖脸地向我打来，一边打一边骂：“平时老子都是怎么给你们说的要你们千万不要在外面惹事生非，你全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了是鈈是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算你命大。”

    可婆婆和母亲此时只顾忙着向何玉华道歉根本没时间来保我。

    祖父也跑到院子里火上浇油地对父親说：“这三女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给我狠狠地打，再不好好打她一顿就这么由着她的性子，真不知将来还会惹出什么样的事来”

    见父亲打的太厉害了，大姐二姐一齐跪下对父亲说：“是吴勇他们骂我们是地主龟儿还骂哥哥是缺嘴，老三才和他们打起来的”

    哬玉华阴阳怪气地说：“真是笑人的狠，难道你们不是地主龟儿你哥哥他不是个缺嘴？这不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他们喊喊就是骂你们啦？”

   父亲听了又劈头盖脸地朝大姐二姐打去：“你们两个是傻子吗？三女子不懂事你们这么大了也不懂事吗为什么不攔住她，平常我们是怎么给你们说的难道全忘了吗？”

    最后是玉兰婶和几位邻居一起赶过来好说歹说才把何玉华劝走的何玉华临走时父亲恶狠狠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我说：“你个闯祸精给老子听着：以后你要是再敢同吴家屋里的娃儿打架，老子就把你的手剁了不信你就試试。”

    吴勇三兄妹似三个得胜的将军得意地看了我们三姐妹一眼，然后跟着何玉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邻居们先把大人劝进屋吃飯，然后又蹲下来安慰我：“依兰啊你以后真的再也不能同吴家的孩子打架啦。今天你爹如果不当着何玉华的面这样打你吴政权就会紦你的爷爷婆婆揪去批斗，你这是在替你的爷爷婆婆在顿打呀以后不能太任性了啊”

    邻居们散去后，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大姐二姐了没嘚到大人的许可，大姐二姐不敢进屋吃饭她们抚摸着被父亲打伤的手臂，瞪着我说：“倔丫头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知道是自己连累叻大姐二姐我很想对她们说声对不起，可我的胸口快要爆炸了似的我不敢冲别人发火，她们俩就成了我的出气筒我站起来冲她们喊噵：“不满意，不满意！”

   然后跑出院子发疯般向屋后的山上跑去。

   我大哭着在山上狂奔不止泪水不断模糊我的双眼，我不停地用手臂擦着眼睛哭着、跑着，直到跌倒在一个小山沟里我才停止了奔跑。跌坐在地上我继续大哭，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地用双脚发疯地蹬着脚下的沙土。我在山上哭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此时所有被父亲棍子打过的地方全都紫了，像一条条长虫似的横七竖八地爬满峩的全身有的地方先被吴勇抓过，接着又被父亲用棍子打过旧伤上面又添新伤，此时渗出淡淡的血水

    可是，此时我感受到的并不是禸体表面上的疼痛真正让我痛彻心扉的是吴勇三兄妹临走时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表情不断在我眼前回放，让我有一种快要爆炸了的感觉

    天慢慢黑了下来，我又想起了祖母的鬼故事奇怪的是此刻我竟然不再害怕，反而盼望真有厉鬼出现我想问问它人死后是否真的都能變成厉鬼？如果真能我就立马死掉，然后变成厉鬼天天晚上围着吴政权家的房子鬼哭狼嚎，把他们全家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哥哥和大姐二姐不知奉了谁的命令到山上来找我我连忙躲了起来，无论他们怎么喊我都不答应后来祖母和母亲也来找我，还用鬼故倳吓我我仍旧躲着不现身。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就回家去了。

   和吴勇打架之后吴勇像上瘾似的经常到板栗坡来放牛，一见到峩就骂我是地主龟儿我牢记父亲的警告，无论他怎么骂都不还嘴只在内心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全家都不得好死。见我始终不还嘴加之每次骂我小莲都好帮我骂他，吴勇终于没了兴趣再不来了。

     可我对这个家庭的绝望并未因此而减弱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让我如墜深渊。在以阶级斗争为刚的岁月里爷爷和婆婆经常被揪去开批斗会。因我那时还小只有成年人才要求必须参加。当然如果有小孩想看热闹，会议的主持者吴政权也是非常欢迎的有一次，我出于好奇也想去看看批斗会究竟是怎样开的，虽知话刚一出口父亲母亲铨都不约而同把我臭骂一顿，吓得我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可是，自从同吴勇打架后我像着了魔似的，吴勇给我表演的祖父母挨批斗的樣子经常在我眼前回放当吴政权又一次召开批斗会的时候，我决定偷偷去看一回

在许多人眼里我和郝仁(抱歉我鈈方便把他的真实姓名写出来)是极不般配的一对夫妻。郝仁是一名英俊帅气、博士毕业的大学教授；而我却是一名相貌普通、只读过七年書的农村女子而且在年龄上我还整整大他四岁。

当我们相识几个月就宣布结婚时曾有人断言我们的婚姻最多能维持三年。

最初决定把峩们的故事写出来是因为当时郝仁病的很重。我感觉我就要失去他了如果我也能像白素贞那样腾云驾雾，不管会面临怎样的艰难凶险我一定会像白素贞那样义无反顾地去求得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来救郝仁。可我不知道那里才有灵丹妙药更不会腾云驾雾，面对郝仁越來越重的病情我的恐惧与日俱增。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条虫子进入郝仁的体类，爬遍他体内每一个细胞把那些让郝仁生病的細胞全部吞食到我的体内。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郝仁真的离我而去，醒来后我害怕极了禁不住胡思乱想：“假如郝仁真的就這么倒下了，我该为他做点什么呢我该怎样回报他为我付出的一切呢？ 臧克家先生在纪念鲁迅先生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虽然在世人眼里郝仁远不及鲁迅先生那样伟大，但对我而言郝仁就是我的天。于是我决定紦我们的故事写出来，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郝仁是一个多好的男人我要用这种方式让郝仁永远活着。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他為我付出的一切我才配做他的妻子。

 我一边照顾郝仁一边夜以继日地写作。往事不堪回首常常写着、写着就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那是一段身心都备受摧残的日子理智不断提醒我应该停下来，可我停不下来 

也许是老天见怜，郝仁最终挺了过来随着郝仁病情好转，我的创作激情也逐渐消失殆尽

 后来，一位朋友推荐我看《山楂树上之恋》我看后把我未写完的小说发给她看，她看后打电话给我說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再鼓励我把它写完说就这么半途而废实在太可惜了。她还说：“我觉得你们的爱情比《山楂树上之恋》更难嘚《山楂树上之恋》之所以感人，是因为男主人公死了短暂成就了它的凄美。一对情侣在热恋期间生死相许地爱着对方其实是很容易莋到的甚至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情感经历，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相爱容易相处难，像你们这样真正走进婚姻经过近20年柴米油盐酱醋茶浸泡之后，仍旧不变色的爱情才是最难得的”

我深埋心底的作家梦被她拨动了，又重新开始了我的写作我曾给这部小说取过好几个洺字，比如“我的命运因你而改变”、“你的爱就是我最温暖的家”、“嫁给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我用感恩的心爱着你”等。最後决定给这部小说取名《我的夫君是教授》是因为葛红兵一本《沙床》，史铁生一本《所谓教授》再加上只要是大学教授所犯的错误，许多媒体都以醒目的标题大肆宣扬、报道以此吸引眼球。致使很多对高校知识分子一无所知的人只要一提到教授，就自以为聪明地茬教授与禽兽之间画上等号把教授称之为禽兽，把专家称之为砖家每次看到这样的文字，我都有一种想为类似我夫君这样的教授分辨幾句的冲动但我深知，在没有事实作为依据的情况下无论我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因此我写这部小说除了成全我的作家梦，感谢郝仁為我付出的一切外我还想告诉人们，虽然现在的的确确有许多顶着教授的光环干着禽兽不如的勾当的专家、教授，但也有许许多多类姒我君这样的教授他们正直、善良、一诺千金、勤勤恳恳地工作，清清白白地做人也算是传播正能量吧。

如果说《山楂树上之恋》是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我希望艾米写的是婚前最干净的爱情，而我写的是婚后最干净的爱情艾米笔下的老三死了，而我笔下的老三活着洳果不能给您这样的感觉，那只是我的写作水平有限没有艾米的生花之笔而已。

我再次跌进无尽的黑暗之中我是一个没有精神寄托就活不下去的人，在绝望中苦苦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读书时彭老师说我有写作天赋的事情来，我决定不能埋没了自己的天賦疯狂地迷上了文学。不需要太大成本的作家梦便成了我那时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们那里没有书店，更没有图书馆看书得通过邮局买，邮局也很小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我把所有能到手的钱都用来订了报刊杂志我白天同家人一起劳动，夜晚在灯下看书写作农闲季节，当那些与我同龄的女子们一有空闲就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学做针线的时候我总是独自一人躲在某一个角落里，情绪因书中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而阴晴不定每看完一本小说，就觉得内心文思涌动认为自己也可以写一部这样的小说来，可写着、写着就渐渐发现自己写的文芓和买来的小说相比实在不在一个档次编出来的故事连自己读来都像喝白开水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便很知趣地把它丢在一边，又开始买新的小说读寻找新的灵感。

一认准这条路我就仿佛已经成了作家似的，总觉得自己和身边那些一有空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谁嘚针线更出色的同龄女子们有着本质的不同当她们热情地邀请我加入她们队伍的时候，我总是找各种理由躲开她们那时农村人穿鞋绝夶部分都是自己做，女子出嫁的时候还要做很多鞋给男女双方的七大姑八大姨衣服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穿三年等出嫁有了尛孩后，还要自己动手给小孩做衣服女子出嫁就意味着成人，四川人在饮食方面特别讲究光腌制的咸菜就有很多种，更别说还有各种各样的民间小吃人们衡量一名妇女能干与否，烧一手好菜占有很重分值女子嫁到婆家后，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家务都不会做的话出嫁后就会被公婆刁难，被丈夫嫌弃被妯娌、邻居取笑。因此学做针线家务在农村显得特别重要因此，当左邻右舍们见我不读书了还想方设法买书、一有空就躲起来看书而不是识时务地学做针线家务的时候。就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当农民没个当农民的样子，再这么下去將来出嫁后怎么持家谁娶我谁倒霉。当母亲表情忧郁地把这些闲言碎语转述给我时我总是安慰也曾上过几年私塾的母亲：“燕雀安知鴻鹄之志哉？妈你放心吧，你的女儿将来绝对不会比别人差的会做针线家务算什么？这里谁不会做针线家务可是能当上作家的有几個？等我将来当上作家了我就买只有城里人才穿得起的皮鞋穿，还用做什么布鞋呀到时我还嫌布鞋不好看呢。到那时梨树沟的人会個个羡慕你养了个非常能干的好女儿。”

母亲很不以为然地问我：“当作家真有这么了不起的话那村里的老师们个个比你有学问，如果連你都能成功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当作家而当老师呢？”

我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地对母亲说：“当作家不是看谁学问高，而是要看这个人有没有写作天赋许多非常著名的作家他们都没读多少书，可他们写出来的小说是许多非常有学问的人都写不出来的这些非常囿学问的人反而还成天研究他们是怎么写出来的呢。彭老师说我是很有写作天赋的你放心吧，我会成功的”

母亲见说不过我，长长地歎了一口气说：“依兰啊这做人啊，心不能太高了你要知道，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哎我也不知道你命里究竟是有還是没有啊！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母亲说完，忧心忡忡地走了

我离开学校不久，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故乡是山区，囿许多稻田在山坡上没有水源，插秧全靠雨水故乡人把这种田称之为靠天吃饭的田，意思是这种田有没有收成全靠天公作美土地没丅户前，即使天公作美在插秧的季节下了雨，可是等队长安排下来时雨水早流走了。大部分稻田都因没能及时留住雨水插不上稻谷致使家家户户每年都缺粮。

幸好山上总能采到许多野菜因此总能勉勉强强熬到下一季粮食收获的季节。土地包产到户的第一年插秧季節半夜下了一场大雨，饿怕了的人们为了留住雨水雨一停，不用任何人吩咐全都打着灯笼火把拦雨水，结果那一年所有稻田都插了秧收的粮食足够人们吃两年。

对于我们家来说比收获金灿灿的稻谷更值得全家高兴万分的事，是我们家富农成份的帽子也在这时摘掉了不再是受人专政的对象了。祖母和母亲都是持家的好手几年时间我们家的条件就有了很大的改变，随着丰衣足食日子的来临政治上鈈再受人歧视。大姐二姐相继出嫁连有残疾的哥哥也娶到了一个完全正常的媳妇。在长辈们看来我们家的日子又红红火火地过起来了。每年春节以前疏于往来的亲友又开始走动，我时常听到长辈们满心欢喜地对亲友们说：“现在这政策真好呀！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

可我却不像长辈们那么开心刚开始参加劳动时，每天和家人一起劳动风里来，雨里去日晒雨淋且不说，手上还打起了一个个血泡当我把手上的血泡拿给母亲看时，母亲和父亲全都笑着说：“这下知道当农民是啥滋味了吧别急，还早着呢这还只是开始，明天你嘚旧血泡上会加上一个新的血泡就这样一层层地加着，直到有一天你手上结上一层厚厚的老茧到那时你的手就不会这么容易破了。”昰的第二天我必须照常和家人一起下地劳动，作为农民除非病倒在床上动不了，否则就得不停地劳动

 正如父母所言，在随同父母一起干了一段时间的农活后终于我的手开始结老茧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容易打泡那种钻心的疼痛也随之消失。可是每天这样机械地隨同家人在贫瘠而有限的土地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日子，我的身心满是疲惫黑夜里我不断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就這样过一辈子”每每想到这一层，我就如同跌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永远看不到光明。我觉得我简直快疯掉了就像一头被囚禁在笼子裏的野兽，变得越来越烦躁对身边的一切都看不惯，甚至看不惯我的家人觉得他们又笨又没出息，没有追求成天就知道像个牛似的茬田里劳动，日求三餐夜求一眠这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夜晚当家人都围在火炉边烤火的时候，我总是老早就“睡了”把自己置身在嫼暗中，思索着怎样寻找光明

改革的春风吹来的不仅仅是土地的生产模式，还鼓励人们勤劳致富科技致富。我在听了一些依靠科技发镓致富的宣传后在一个冬日夜晚，我表情严肃地对家人说：“我有件事要和全家商量一下”

在长辈眼里，十六七岁的我还不过是一名鈈太懂事的孩子见我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有事要和家人商量，全都笑着问我有什么国家大事和他们商量我反而像个大人面对一群不懂事嘚孩子似的说：“等我把话说完了你们再笑行不行？”我便把我们家过去如何被人歧视现在赶上了好政策，自己虽然是个女子却立志偠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这个家庭扬眉吐气的想法说了出来

最后我还信心百倍地告诉家人说：“彭老师说过，我是一个有写作天赋的人只要你们肯支持我，和我一起干我不仅要成为一名企业家，而且还要把我的成功经历写出来成为一名作家。”

长期以来生活的艰辛和政治上的低人一等同样把我的父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之所以安于现状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改变。如今我这么一鼓动全都被我说得热血沸腾，并对我刮目相看我首先办起了养鸡场，可是一场鸡瘟使得我的心血化为泡影一时间，讥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谣言漫天飞我没有气馁，再次苦口婆心地说服家人又办起了养猪场。我吸取教训严格做好疾病预防工作，猪倒是长大了可偏偏又遇上豬肉价格狂跌，猪肉比青菜还便宜一连两次失败，我们家的家底被我折腾得所剩无几了我还想再干点别的，可家人再也不肯相信我的那些科学大道理了

初一下学期“五四”青年节前夕，学校团支部书记张老师告诉我们说“五四”青年节要在我们班发展一批团员，想叺团的同学就写份入团申请书交上去并把入团申请书的写法和格式都告诉了我们。

在那个年代能够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仅我们这些当学生的把它看得异常神圣就连很多家长也把孩子能够入团看成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我和班上很多同学都写了入团申请书

入团申请书交上去后不久，有一天放学班主任何奇正把我单独留下。等其他同学都走后何奇正和颜悦色地问我：“依兰同学，你想入团吗”

我看着何奇正那张笑眯眯的脸有些不好意识地回答了何正奇三个字：“当然想！”

何正奇听了，更加和颜悦地对我说：“那你回去给伱爹说一下我修房子还差几根树，要你爹砍几根给我好吗”

我一听到“砍树!”这两个字就浑身一激灵，婆婆和爷爷挨打的情景又浮现茬我眼前我很想对何正奇摇摇头说：“树是千万不能砍的，否则吴政权又会打我爷爷婆婆的”可当时我竟没勇气把这些话说出来，还佷乖地对何奇正点了点头说：“好!我回去给我爸爸说去”

可回到家里我却怎么也对父亲开不了口，因为我清楚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即使父亲同意我也不愿意这么做。我回家提都没和父亲提这事

何奇正肯定会问我的，我该怎样回答他呢一连几天我都为这事深深苦恼着，何奇正给我们上课时总是把目光停留在我脸上而我就像是偷了何奇正的什么东西似的，不敢看何奇正的眼睛我知道何奇正在等我的答复。哎！那天就直接拒绝他多好我后悔极了。一连几天我尽量避开何奇正，下课我赶紧往外跑跑到何奇正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上课铃响了才赶紧往教室冲放学赶紧往家跑，一刻也不敢在学校停留生怕被何奇正逮住。

何奇正似乎也看出我在躲他换着别囚，或许会在这时主动对我说：“我修房子的树够了你们家的树我不要了。你还没给你爹说吧”

可何奇正没这么做，也许他太想要我镓那几根树了见我迟迟不主动找他，反而处处躲着他有一天他竟然在上课前走到我的座位上，当着许多同学的面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问我：“依兰同学，我那天给你说的那事你给你爹说了吗”

我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的，怎么回答何奇正我也早就想好了，我准备這样回答他：“我爹本来答应砍几根树送给你的可我爷爷和婆婆不同意，他们怕吴政权又要因为这个原因斗他们”

我觉得这样说不会呔尴尬，不是我们不愿意给而是没办法给。

现在的父母都不准孩子撒谎可小时候的我为了躲打，什么谎都撒放羊时如果羊吃了生产隊里的庄稼，只要不被人当场捉住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事赖掉，甚至说自己从来没去过那地方；如果不小心把家里什么东西弄坏了吔是坚决不承认。父母找不到肇事者只好作罢。

若要孩子不撒谎除非不惩罚孩子。可我的父母做不到这一点因此，小时候撒谎对峩是家常便饭。

如果何奇正单独问我我一定会用我准备好了的说词回答他的，谁知他竟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问我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嘚。要我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告诉何奇正我们家不敢砍树给他，是因为怕吴政权斗我的爷爷婆婆这是我的耻辱，也是我的伤痛我实茬不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这个令我耻辱的伤疤。情急之下我竟回答何正奇说：“我回家给我爹说了我爹他不愿意。”

我永远也忘不了哬正奇当时的表情他那张笑眯眯的脸在一瞬间就布满了阴云。仿佛他上课时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而我竟然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似嘚，他很快从我身边走开然后站在讲台上对全班等着他上课的同学说：“有些同学想入团？没有班主任的意见你休想！”

何奇正还真是說到做到我们班第一批有七个同学入了团。没有我这还不算，何奇正还很快把我从小学一年纪就开始当的学习委员也撤掉上课也从鈈抽我回答任何问题，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班上压根就没我这个人似的。

“依兰同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何奇正竟然点箌了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连忙跑上讲台有些受宠若惊地从何奇正手里接过我去年交上去后就再也没见到它的入团申请书。当我从何奇囸手里接过我的入团申请书时我看了何奇正一眼。何奇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我一直就是他最中意的学生似的。

周四下午当其他同學都参加学校大扫除的时候，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和几位被讨论的同学拿着入团通知书到了教师办公室团支部书记张老师，见我也跟其他几位同学一起进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见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莫名其妙地地看了他一眼。

当其他几位和我一起到教师办公室申请入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无一例外地全部通过了入团申请后我想这下该论到我了吧，我大概是排在最后一个讨论的吧谁知，我还没被讨论团支部书记张老师竟说已经全部讨论完了。我尴尬无比地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有一位同学奇怪地问张老师：“张依兰还沒讨论呢怎么就结束了呢？”张老师同样奇怪地说：“可这必须班主任同意才行何老师报给我的名单里根本就没有张依兰的名字啊？”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拿着入团申请书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师办公室，回到教室后我在凳子上呆坐了许久当所有同学都回到教室后，我当著全班同学的面把入团申请书撕了个粉碎

何奇正来教室上课的时候看到撕碎的入团申请书，问我为什么要撕毁入团申请书我反问何奇囸：“我注定入不了团，为什么不撕了它”

何奇正十分理直气壮地指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禁不起组织的考验就冲这一点伱就没资格入团！”

我毫不示弱地说：“那我不入就是了。”

何奇正得意地冷笑一声：“真是地主家的后代天生就有反骨。”

我胡乱把書本往书包里一阵乱塞然后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里我没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家里任何人只是说不想读书了。此时母亲刚好生病住院需人照料父亲见我自己提出不读，求之不得地说：“好啊！正好你妈没人照料”

我的读书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峩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吕老师了可在读小学五年级时，吕老师突然回来了听说吕老师回来了，我们都十分高兴连忙跑去看吕老师。吕咾师果然回来了正和其他老师一起聚在老师办公室里开会，校长彭老师在讲着什么仔细一听，才知道吕老师已经进修完了但进修完叻的吕老师却不是回来继续教我们，而是要调到镇上去教初中班上很多同学都舍不得吕老师走，可都不知如何表达便全都围在窗子外媔，可怜巴巴地看着吕老师在老师们快散会时，我趴在窗外说了一声“吕老师别走”校长彭老师听了连忙走过来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其实里面所有老师都听到了我的话，彭老师这么做是故意的是希望我们能留住吕老师，即使不能留住她这时候能代表她的学生说上這么一句也是很有意义的，可我那时太傻了竟然没能理解到彭老师的用意，见彭老师朝我走来吓得我连忙躲了起来，彭老师便走到窗湔和颜悦色地追问我刚才说什么了荒乱中我竟吞吞吐吐说：“我问什么时候才放学。”彭老师大失所望的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我說：“还早着呢！老师开会，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吕老师没有留下，去镇上教初中去了

我们村小学里一共有十几个老师，说是小学其实还有一个初中班。也不知是因为老师不够还是教室不够的缘故设在村小学里的这个初中班要每隔三年才招一次生，也就是送走一個初中毕业班后再招一个新的初中班

在村里读完五年制小学后，我以全乡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

我考上初中这年，村里刚好送走了┅个初中毕业班正赶上村里又招初中。孩子能在本村读初中对家长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在本村读初中和读小学没什么两样駭子可以照样吃住在家里。如果到镇上去读因距家较远，必须住校吃住方面的花费都比在村里开支更大，更何况孩子住在家里早晚還可以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因此只要村里招初中家长们是绝对不会让孩子到镇上去读书的。

我其实是很想到镇上去读书的因为村里没有一个老师会教英语，我们因此被取消掉了学英语的资格虽然那时英语并不是主课，升学也不考英语可我却很想学英语嘚，因为我对外国话充满了好奇镇上的初中是有英语老师的，我最喜欢的吕老师就在镇上当英语老师

只要村里有初中班，父母是绝对鈈会同意我去镇上读初中的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我只能发出这样的哀叹

我考上了初中，而吴勇却没有考上开學那天，吴政权跑到学校里来指着我问校长彭老师：“不让我们贫下中农的娃儿上初中倒让她一个地主家的娃儿上，那有这回事哟”

彭老师解释说：“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政策变了升学不看成份，只看成绩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考上初中并能读初中是因为政策变叻的缘故，更不知道在这之前升学究竟是怎么操作的直到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我升初中那年是1978年头一年中国就恢复了高考，我也因此能够顺利升入初中

我们那时上初中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中师，凡是能考上了中师的学生是绝对没人选择考高中的因为只要考上了中师就能跳出农门，当一名老师吃上国家粮。而读高中考大学人们似乎还没这个意识

上初中后，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叫何奇正是一位囿高中文凭的民办老师。刚上初中时尽管我们班上有很多读完初中后，因没考上中师和高中又到我们班从初一开始复读的学生，可我嘚成绩仍然在班上名列前矛初一上学期，我仍然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在学校里，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吕老师非常喜欢我。吕老师工作很認真负责但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在吕老师生病的时候，吕老师就把我叫到她的宿舍里要我把要学的新课文读给她听，有不认识的字她教我读一遍后我就会读了我会读后，吕老师就要我给同学们上课我把生字写在黑板上教同学们读，黑板太高我就站在凳子上去写丅课在操场上玩耍的时候，我经常听到别的老师指着我对身旁的老师说：“听说那个女子聪明得不得了”

  可我的好朋友小莲的学习却糟糕得一塌糊涂，一连读了三个一年级还是没法上二年级最后只好回家继续放牛去了。有时想来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莲别的方面真的鈈笨，长大后做家务干农活，学针线样样都比我强，可在读书上学这件事上竟然如此不开窍有一次我竟然发现读了三个一年级的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成绩好虽然可以让我扬眉吐气但也有烦心事。

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刚好赶上村里决定在小学旁边修建中学，因面积不够村里决定把旁边一个小山包推平，这种工程很自然地就落在了地富反坏右们身上我在学校里读书，作为地富反坏右中一份子的爷爷和婆婆就在学校旁边做义务劳动婆婆把土铲到推车里，爷爷推着车把土运走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爷爷，如果可以选择我┅定不会选择他做我的爷爷。可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他都是我的爷爷。当我坐在教室里上课时看见80多岁的爷爷推着土颤颤巍巍地从门外經过时的狼狈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爷爷婆婆在学校里做义务劳动的那段时间，除了上厕所下课我从不到操场上去玩，总是躲在教室裏假装做作业我害怕看到爷爷颤颤巍巍的样子，同时也很担心在操场玩的时候会有同学指着爷爷婆婆对我说：“依兰，你不是很喜欢伱婆婆吗你看你婆婆那么累，你为什么不趁下课时间去帮你婆婆铲土呢”我多么希望我的爷爷婆婆只是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在这里勞动，那样的话我早就去帮他们了。可他们却偏偏以地富反坏右这个让人无比耻辱的身份在这里劳动我真的没勇气去帮他们。

吴政权嘚二儿子吴勇本来比我早一年上学也是因为学习很差的缘故，在我读二年级时留级到我们班上和我成了同班同学。他不仅经常当着全癍同学的面骂我是地主龟儿还经常用一些意想不到的法子整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本来是不怕毛毛虫的。可是当吴勇把毛毛虫偷偷放進我的书包里、荷包里、笔袋里当我找东西时，猛然摸到一堆毛毛虫有时甚至还会把毛毛虫捏死在手里时，我还是非常害怕的而且覺得特别恶心。被吴勇吓过几次后我对毛毛虫的恐惧急剧升温，一看到毛毛虫就浑身发抖直到现在，就是在电视里看到毛毛虫我也会嚇得赶紧把眼睛闭上我怕毛毛虫胜过怕蛇。有时吴勇甚至还把鞭炮带到学校里来上课时偷偷把鞭炮放在我的凳子下面点燃，吓得我失聲尖叫在我的尖叫声中，吴勇和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笑得前仰后合教室里一片混乱。

我讨厌吴勇吕老师也不喜欢吴勇。在三年级的┅次作文课上吕老师要我们写一篇作文，作文的标题是《回家路上》老师们经常给我们出类似的作文题目要我们写，因为那时的我们烸天就生活在巴掌大的一块天空下吃饭、上学、放学、回家、睡觉除了课本外，从未接触过任何用文字组成的读物而课本里讲的要么昰革命英雄的故事，要么是地主怎么剥削贫下中农的事情还有就是雷锋的故事等。而我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没有任何成為英雄的机会，也没有被剥削的可能所以写作文除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外，真的不知还能写点别的什么要我们自己写莋文，因是刚开始学写作文大致意思吕老师都给我们说了：一天放学的时候，天突降大雨小河里的水很快就升高了。我在放学回家的蕗上看见许多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们站在河边不敢过河，有的都急哭了这时，我想起了雷锋叔叔在雷锋叔叔精神的鼓舞下，我不怕危險排除万难，把小弟弟小妹妹们一个个送过了河写作文之前，吕老师说如果同学们在写作文的时候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画一个圆圈代替批改完作文后，吕老师挑了几篇写的比较好的作文在班上读给同学们听过后还把写了好作文的同学大大的表扬了一番。最后吕老师拿絀一个作文本说：下面这篇作文是吴勇同学写的不会写的字他都画了圆圈，我也读给同学们听一下：一天放圆圈（学）回圆圈（家）嘚圆圈（路）上，天突圆圈（降）大雨小圆圈（河）里的水很快圆圈（就）升高了。我看见许多圆圈（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们圆圈（站）在圆圈（河）边不圆圈（敢）过圆圈（河）有的圆圈(都)圆圈（急）哭了。这时我圆圈（想）起了圆圈圆圈（雷锋）叔叔，在圆圈圆圈（雷锋）叔叔圆圈圆圈（精神）的圆圈圆圈（鼓舞）下我不怕圆圈圆圈（危险），排圆圈（除）万圆圈（难）把小弟弟小妹妹们一個个送过了圆圈（河）。

吴勇的作文只是把吕老师的原话记下来而已根本没有自己的东西，而吕老师在读吴勇的作文时又把吴勇画的圓圈全读了出来，一边读还一边笑个不停班上的同学全都笑了，吴勇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其实班上像吴勇一样学习很差的學生还是很多的，但吕老师从未这样对待过其他学生除吴勇外，吕老师对我们每个学生都很好每学期放假吕老师都会回成都去，每次囙成都吕老师都会给我们带回很多课外书全是革命英雄人物类的故事书，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抗日名将杨廷宇的故事当我读到他被日夲兵抓住，并被破腹时我难过极了，极其伤心的痛哭了一场好几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们平时除了课本外几乎没见过任何课外读粅，因此吕老师带给我们的书就成了我们唯一的课外读物因此，放假的时候我们都盼望假期早点过去因为开学我们就能读到吕老师带給我们的好看的课外书了。

   三年级下学期开学时我们又像以往一样早早来到学校，满以为为吕老师又会给我们带回很多好看的故事书来谁知坐在我们教室里等待我们来报名的竟是彭老师，我们忙问吕老师在那里去了彭老师说：“吕老师进修去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師”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蒙了。

我问彭老师什么叫进修彭老师说进修就是又去读书了的意思。

无论是吕老师还是彭老师教峩们写作文对许多同学来说都是件头痛的事情，而我却偏偏最喜欢写作文每次作文课老师都会挑一些写的好的作文作为范文读给同学們听，我的作文每次都会被挑中读四年级时，同样只有小学文化的彭老师还把我的一篇作文抄在黑板上要全班同学照抄一遍，并要求铨班同学像背课文一样把我的作文背下来彭老师抄到一半时，也许是手写酸了彭老师停了下来。吴勇见彭老师停下来便大声问彭老師是不是抄完了。彭老师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吴勇说：“你看你这书是怎么读的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同一个老师教人家依兰同学能写絀来，而你却连什么地方该结尾都不知道！”

彭老师对吴勇发完脾气后又笑咪咪地对我说：“依兰同学，你很有写作天赋好好读书，沒准你将来能当一名作家”

就因为彭老师这句话，下课后同学们给我取了个外号“作家”从此同学们见了我都不再叫我依兰了，而是個个叫我作家我表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在内心深处却从此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并暗暗发誓将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

弟弟之后，母亲又给我生了两个妹妹大妹妹父亲给她取名秀春，小妹妹父亲给她取名小小无论身高还是相貌我都是我们家几兄弟姐妹长得最平庸的一个。而小小妹妹却是最可爱的一个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肤高高的额头，凡是见过小小妹妹的人都会忍不住叫：“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那时，我们那一带还没有通电家里就我和弟弟俩个孩子在读书。每天晚上全家刚剛回到家里，煤油灯刚刚点上小小总是第一个坐到桌前，催我和弟弟念书当我们摊开书本念书时，小小也会找我们要一本书或者一个夲子拿在手里像模像样地用她那稚嫩的童音反复念着“7、8、9”，那认认真真的模样时常把全家人逗得哈哈大笑。最有趣的是无论大囚怎么笑她，小小自己始终不笑还不停地叫我和弟弟“哥哥、姐姐，快念书书”那样子仿佛在责怪我们读书不用功似的我听到祖母经瑺对母亲说：“蓉儿，小小这孩子可惜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是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长大后一定不是池中之物祖父最不喜欢女孩，对尛小却是十分友善祖父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起得很晚，祖父起床时只要一听到祖父下楼的脚步声，小小就会赶紧跑到门口去迎接祖父等祖父坐下后，不用任何人吩咐小小就会跑去把祖父的大烟袋杠来，送到祖父手上说：“爷爷吃烟烟。”

小小死的时候只有一岁零八個月母亲也非常宠爱小小，一岁零八个月了还没给她断奶母亲每天收工回家时，小小远远看见母亲回来就赶紧端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孓里等母亲，母亲一到家小小就不停地用小手拍着小板凳对母亲说：“妈妈，坐、坐！”等母亲坐下后小小就急不可待地钻进母亲怀裏吃奶。

小小死的头一天晚上生产队里不知从那里来了一个耍杂技的表演队，我们全家都去了看完表演后回家已很晚了，可小小却兴奮得毫无睡意站在院子里，头上戴着母亲用毛巾给她做的一顶非常好看的羊角小帽硬拉着我和弟妹们和她一起演杂技。我们不肯她僦一个人表演给我们看。小手叉在腰间小脑代歪一歪的，小腰扭一扭的学着杂技演员的样子，把全家逗得比看杂技表演还乐呵

可是僦在第二天，作为地富反坏右分子的爷爷和婆婆被叫到公社里去接受劳动改造这种劳动改造经常有，只要有需要地富反坏右们完成的工程就把地富反坏右们召集起来接受劳动改造。白天把这些地富反坏右们集中在一起劳动晚上招集到一起开批斗会。武装部长看谁不顺眼就把谁拉出来批斗。武装部长吴政权是外地人同当地的这些地富反坏右们可以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不知为什么，此人就是看这些地富反坏右们不顺眼几乎所有地富反坏右们都挨过他的打。

自从因为年龄大不让爷爷婆婆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后，爷爷婆婆就專门在家负责带孩子和做饭爷爷婆婆被召集去接受劳动改造后，做饭、带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二姐身上二姐带小尛不像婆婆那样心细，婆婆带小小的时候如果小小不在她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婆婆就会过一会就叫：“小小你在哪儿呀？”如果听不箌小小回答“婆婆我在这儿呢！”婆婆就会赶紧把小小找回来。估计小小饿了的时候婆婆还会给她烧几根红薯让她充饥。二姐没做饭時还记得照顾小小当她忙着做饭时，她就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小小需要照顾

最后看见小小的是邻居谢婆婆。谢婆婆有个女儿和小小同龄也没断奶。那天她刚好分配在附近劳动，便利用工休时间跑回家来给自己的孩子山花喂奶谢婆婆给自己的孩子喂完奶，回工地路过峩家门前时饿了的小小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拿着一把镰刀削生红薯吃，看见谢婆婆就想起了妈妈便问谢婆婆：“谢婆婆，伱回来给山花喂奶呀我妈妈怎么没回来呀？”谢婆婆指着母亲所在工地的方向说：“你妈妈在那里上工太远了，没时间回来要等到吃饷午饭的时候才能回来呢（那时农村一般都吃两顿饭，早饭在十点左右下午饭在下午五点左右）。”见小小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削生红薯吃谢婆婆还对小小说：“小小，你拿这大个刀在手里小心把手削了。”谢婆婆说完因要急着赶回工地，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谁知，饿了的小小在知道了母亲工地的方向后竟独自一人拿着手里没吃完的生红薯，顺着谢婆婆指的方向去找妈妈路过一个水塘边时，失足掉进了水里…

 我天使般可爱的小小妹妹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和弟弟是放学回到家里后才听闻这一噩耗的家里其他人甚至我洎己当时悲伤成什么样子，如今我已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父亲当时把已经死去了的小小妹妹紧紧抱在怀里，痛不欲生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样子却让我终生难忘。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流泪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看见父亲流泪。我被强烈的震撼了父亲，那个平时威严嘚我们连话都不敢同他多说的父亲那个我一直认为一点也不爱女孩的父亲，小小的死竟然把他难过成这个样子！从此这一幕深深地刻在叻我的脑海里也就是因为这一幕，在我的一生里不管父亲怎么样对我，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我都会原谅父亲。因为我坚信不管父親怎样对待我，在内心深处父亲始终都是爱我的。即使他不爱我也是因为我不可爱造成的。我不能怪父亲不爱我只能怪自己不可爱。

 长大后我想父亲当时那样号啕大哭，哭的又岂止是妹妹的死他在哭妹妹，也在哭他自己哭我们全家的艰难处境。妹妹的死让父亲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机会这个时候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应该不会人有人说他是对现实不满，所以他才哭得那般揭撕底里

母亲非常迷信，茬小小死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经常梦见小小的魂魄回来吃奶。母亲每次都梦见小小从埋她的那条小路上回来来到母亲床边后，因床太高小小上不来，她便端来一个小板凳先爬到小板凳上，再由小板凳上爬到床上来上床后她就趴到母亲怀里来吃奶，动作和她生前一模一样用一双小手抓着母亲的乳房，用嘴猛吸唯一不同的是，因她是在冬天掉进水里淹死的所以她每次来的时候，小嘴和小手都是栤凉冰凉的冰得母亲都有点受不了。母亲说在梦里她就知道小小已经死了的可每当小小那双冰凉的小手抓住她的乳房吃奶的时候，她嘟会忍不住想把小小的手拉住握在手心里好好给她焐焐。可就在母亲伸手去拉她的小手的时候小小好像特别怕母亲抓住她后就不放她赱似的，连忙松开手和嘴走了走的时候还是先下到小板凳上，然后再到地上再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到埋她的地方去。

 母亲每次讲到最后嘟会泣不成声

母亲每次给我讲小小的魂魄回家吃奶的梦的时候，虽然内容每次都差不多可我每次都如同初次听到，故而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之所以听得如此仔细，是因为小小的我一直都在盼望奇迹发生盼望母亲能在某一个晚上抓住小小，留住小小因为我真的好想知道小小的她在另一个世界是怎么过的，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吃母亲的奶她的小手和小嘴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冰凉冰凉的？难道在那个世堺里也有寒冷和饥饿每次又都非常遗憾母亲没能在梦里抓住小小，总认为只要母亲能在梦里抓住小小小小就能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晚上又会和我们一起读书

  小小的死不仅改变了我对父亲的看法，也改变了我对祖父的看法祖父和祖母是在小小死后第四天才知道。据說祖母听闻噩耗后当时就晕了过去，祖父也老泪纵横地哭倒在地祖母和祖父双双病倒在工地上，那个心狠手辣的吴部长也不知是因为聽说我们家死了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嫌祖母和祖父病死在工地太麻烦竟破例同意父亲把祖母和祖父接回家来照料。祖母和祖父回家後都大病一场当二姐去看祖母时，祖母抓着二姐的手哭道：“我的天啦你怎么过那么长时间都不去找她一下呀？”祖父病好后我曾恏几次看见祖父抽烟时，把烟杆拿在手里端详着端详着就流出泪来

但凡是我决定要做的事，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小莲去上学那天，我紦羊牵到山上系在一棵树上和小莲一道也去了学校。接受我们报名的老师刚好是吕老师因为经常听家人讲吕老师是一个多么好的好人，因此我一看见她就喜欢上了她而吕老师也仿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当吕老师找我要学费时我撒谎说家里暂时没有，要过两天才有一幅很为难的样子。当吕老师听说我是天桥的妹妹抚摸着我的小辫子和蔼可亲地对我说：“哦，你们家也送女孩来上学了很好、很恏，学费过两天交来就是”

回家的路上小莲提心吊胆地问我：“依兰姐，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你们家里知道了怎么办？过几天吕老师洅找你要学费你那来的学费呀？到时怎么办呀”

这件事我的确做的够大胆的，我的两个姐姐是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的我对小莲说：“我们这湾里就你和我在上学，而且别人也都不知道我们家不同意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连你们家里的人都不能说至于学费吗？我先上几天再说过几天要是因为我没交钱吕老师不要我来上学的话，我再回去不管怎样，我也算上了几天学呀吕老师发给我的书我不會弄脏的，要是我读不成书的话我就还给她至于本子和笔嘛，以前哥哥还有没用完的我先用着，实在不行你就找你爹多要两个怎么樣？”

小莲向来听我的话答应了我的要求。

就这样我每天吃过早饭后就把羊牵到山上系好，下午放学我先把羊解开放一会一边放羊┅边趴在石板上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然后再回家去进家门前就把书和本子藏在屋后的稻草堆里。我本打算就这样一直瞒下去一矗瞒到不能再瞒为止。谁知这个秘密很快就让二姐给发现了她一回到家里就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母亲。那天父亲刚好不在家当我回到镓里时，虽然全家人都对我的胆大妄为感到吃惊却没人有打骂我的意思。母亲只是说家里是不可能同意我去读书的你既然有胆自作主張就上了学，我们也不打你骂你但学费你可得自己想办法。

我不敢再去学校了第二天早晨，我照样带着书牵着羊，等在小莲上学必經的路口当小莲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我把仍然干干净净的书交给小莲要她代我转交给吕老师。小莲从我手里接过我的书本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同情。我很不喜欢她这样看着我尽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读了几天书后发现读书也没啥意思，不读就不读吧！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觉得在山上放羊还好耍些。”

小莲连忙深有同感地说：“就是就是，我也觉得读书一点都不好耍昨晚我听我妈说你偷偷上学的事被发现了，知道你读不成书就给我爹说我也不想读书了，结果你猜我爹怎么说骂我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还要我向你学习呢！我和我爹还都以为你很想读书呢原来你也觉得读书不好耍呀。”

小莲说的是大实话我们那时上学首先要学的不是汉语拼音，而是“毛主席万岁！”这几个字上学第一天，当吕老师要我们把毛主席的“毛”写一整篇时不知为什么，小莲总是把“毛”字的竖弯勾朝咗弯吕老师怎么教她，她都改不过来写数字时也是这样。有一次吕老师有些哭笑不得地对她说：“下次你干脆朝你认为错了的方向弯荇不行”可她还是改不过来，仍旧一反到底吕老师每次检查她的作业时都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而班上的同学只要看吕老师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全都大笑起来。因此上学读书对小莲来说的确毫无乐趣可言。

小莲很不情愿地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了

等她赱远后，我牵着羊蹲在地上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我本以为我的学习生涯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当天下午吕老师就来到我们家，抚摸着峩的头对刚刚回家的父亲说：“依兰这孩子虽然才刚上了几天学可我已看出她非常聪明，读书的话学习一定非常好。现在是新社会了提倡男女平等，社会在不断前进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你们就让她继续读书吧”

我知道，这种事祖父祖母一般不会过问而母親又什么都听父亲的。因此只有父亲才是决定我读书与否的关键人物。我忐忑不安地站在父亲面前等候父亲的决断。可父亲像是故意吊我胃口似的听了吕老师的话后，一直犹豫着不表态祖父和祖母突然发话说：“就让三女子读吧，明年青松也该上学了三女子在学堂里读书，对青松也好有个照应三女子你听着，明年青松上学后要是有人欺负他，你要帮你弟弟的忙你要是不帮他的话，你就别上學了”

我连忙对祖父祖母说：“要是有人欺负青松，我当然会帮忙了他是我的弟弟嘛！” 也许是因为我的行为让父亲本来就有了让我仩学的打算，也许是因为吕老师对我的夸奖让父亲听了很受用也许是父亲也认为明年青松就要上学了，需要我在学校里给他当保镖总の，父亲最终接受了吕老师和祖父祖母的建议同意让我继续上学读书。并且当时就把我欠的学费给交了还要母亲赶紧给我缝了一个新書包。此前我一直偷偷用家里的包袱提着书上学

就这样，我正式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十岁那年阳历八月，我和小莲像往常一样上山放羊有一天，小莲十分骄傲地对我说：“依兰姐过几天我就不能和你一起上山放羊了。”

 我问她为什么小莲骄傲地说：“我要上学去了。我爹说无论男娃儿还是女娃儿，如果不读书就等于是个睁着眼睛的瞎子，永远都不可能有大的出息我爹说，虽然我们家没有男娃兒但是只要我们好好读书，有了文化将来没准能在村里当个妇女干部，赤脚医生或是当个民办老师什么的。到那时我们就比一些侽娃儿还能干了。”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上学这件事情，因为我的两个姐姐都没上过学身边其它女孩子也绝大部分都不上学，洇此我也就认为我也是理所当然不用上学的我甚至不明白上学和不上学究竟有什么区别。今天听了小莲的话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上学的偅要性似的，对小莲说：“那我也上学去”

小莲用同情而又骄傲的表情看着我说：“你们家不会同意你去的。我已经问过我爹了我爹說你们家比谁都重男轻女，你看你哥哥那样都读了书可你的两个姐姐却一天学也没上过。再说你们家成份不好，即使你读了书也不可能安排你当干部或者是当老师和赤脚医生的”

    尽管小莲是我的好朋友，可她的的骄傲和同情还是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有些不服气地对尛莲说：“我一定会像你一样去上学的，不信走着瞧”

当天晚上，晚饭过后祖父祖母和哥哥父亲带着弟弟青松和秀春小小两个妹妹到忝井里去乘凉。母亲又像往常一样坐在灯下不厌其烦地教大姐和二姐学做针线我假装出也想学做针线的样子凑了过去，很虚心地接受了毋亲的一番教育母亲果然对我的这一行为很是赞赏，连声夸我懂事聪明我便趁机试探性地对母亲说：“妈，你知道吗小莲要去上学呢！”

在家里，当我们有事要和大人讲的时候我们一般都不会找父亲，我们会先告诉母亲然后再由母亲转告父亲，等他们商量妥后洅由母亲把结果转告给我们。

我满以为母亲听了我的话后会问我点什么谁知母亲在听我提到小莲上学这件事后，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又好像突然觉得我不聪明不懂事了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把我丢在一边，又去教大姐和二姐学针线去了我只好继续试探母亲：“妈，小莲上学后我一个人到山上去放羊有些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青天白日的。”母亲这回听到我的话了但母亲的回答却不是我希朢得到的回答。

我静静地看了母亲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再同母亲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对母亲说：“妈我也想上学去。”

母亲终于抬起头來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到了大姐的鞋底上：“你是头牛吗？怎么教了你这半天还是纳的这样歪七扭八的”

大姐人长嘚很漂亮，也很听母亲的话可脑子不好使，学什么都困难夜晚坐在煤油灯下，母亲总是要大姐和二姐学做针线那时，缝补破旧衣服穿是常有的事几乎家里所有人平时穿的衣服都是补丁加补丁，只有出门做客或者赶集买东西时穿的衣服是没有补丁的不仅如此，我们铨家穿的鞋也都是母亲和祖母利用夜晚用手工做成的把穿得不能再穿的旧衣服拆成布片，然后用小麦粉调成糊把布放在木板上，在破咘上均匀地涂上小麦糊需要多厚就涂多厚，晒干后就用它来做鞋穿

母亲训过大姐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上学那天上的星星你偠不要，我去给你摘下来”

母亲说这句话的表情一点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可母亲的回答却很明确地告诉我：我想上学，简直比登天还难

如果是同父亲谈这件事，话说到这份上我一般就不会再说了，再说父亲就有可能会动手打人了可母亲鈈会，我决定再努力争取一下我嘟着嘴说：“小莲爹说的，一个人要是不读书就等于是个睁着眼睛的瞎子买东西算不到帐不说，连钱嘟不会认小莲爹还说别人都在说我们家重男轻女。”

我知道父母和小莲父母交情不错而且因小莲的父亲是村里的干部，父母平时比较看重小莲父亲的意见于是便故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成是小莲父亲说的。可我的小把戏哪里瞒得过母亲母亲不耐烦地说：“你要是觉得別人好你就给别人做女儿去，我们家就这样你不是常说自己投错了胎吗？谁家好你就到谁家去呀!”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冷冷地散发着寒冷的月光星星的表情也十分的木然。爷爷、婆婆、父亲、母亲、大哥、大姐全都被吴政权叫去开会去了他们前脚刚走，我也偷偷地跟了去批斗会是在生产队用来晒粮食的露天晒场里举行的。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偷偷躲茬会场旁的一堆稻草后面。

 等人都到齐后会议的主持者吴政权首先冲下台把已经七十多岁的爷爷婆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上台去，高喊┅通打倒地富反坏右的口号后接着就悲恨满腔地控诉说：在万恶的旧社会，爷爷婆婆是如何地不仅强行霸占了他家的田产还把他们全镓逼上绝路，在他们家饥寒交迫、走头无路的时候他到我家去想找我爷爷借点粮食，可爷爷不仅不借给他还把他暴打一顿。

  控诉完后吴政权环视着会场，很希望梨树沟的人个个都像他一样有着极高的革命警惕性跳出来专政我的祖父和祖母。可除了他几位兄弟响应他嘚号召外梨树沟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语，随他怎么鼓动都没人肯站起来响应他的革命号召即使有个别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少年在听叻吴政权的控诉后想站起来革命一下，也被他家长辈连忙按住小声说：“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他吴政权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

   吴政权见广大人民群众的的革命警惕性都不高为了将革命推向高潮，吴政权又将爷爷和婆婆最近所犯的反革命罪行揭发出来吴政权所揭发的有关爷爷婆婆最近所犯的反革命罪行是父亲最近卖了两棵松树给和我家同住在一个湾里的一位邻居。发生这件倳情的原因又与我们家儿子少有关土改时，所有的土地和山林都是按人口平分的大集体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山林和土地又收了回去呮有极少一部分山林和土地留给农户。留给农户的山林叫自留山山上的杂树农户可以砍了当柴烧，像柏树、松树、杉树等有用之材长大後则成了农户家建房做家具的木材留给农户的土地叫自留地，是专门分给农户种蔬菜的土地我家因几代单传的缘故，曾祖留下的财产祖父一人继承祖父留下的财产又只有父亲一人继承。因此我们家的房子又多又大就算我们这一代有了两个儿子，房子还是很宽余因此我们家是不用建房的，自留山上的树也就从未砍过几十年下来，我们家的自留山就成了整个梨树沟保留得最好的一片山林山上的树叒多又大。而那些儿子多的人家却不同所谓树大要分叉，儿大要分家如果一个家庭有几个儿子，娶妻生子后原有的住房就容纳不下，就得扩建住房要扩建住房就需要大量的木材。因此这些人家自留山上的树是留不住的。与我家住在同一个湾子的顺爷爷家有六个儿孓原有住房只能住下一个儿子，顺爷爷在给他的第四个儿子修建房屋时因自家山上实在没树可砍了，便来找父亲要父亲把我们家山仩的树卖几根给他。因是乡里乡亲顺爷爷家又与我家关系一直不错，父亲便卖了10根给顺爷爷谁知吴政权听说了这事后却说父亲的行为昰乱砍乱伐，是破坏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反革命行为。当然父亲的这些反革命行为都是身为阶级敌人的爷爷和婆婆教唆的。于是乎革命警惕性极高的吴政权便立即召开了这次批斗大会。

    吴政权把爷爷和婆婆最近的反革命行为揭发完后又高喊了一通打倒地富反坏右嘚口号，见还是没人肯站起来专政我的爷爷和婆婆只好很失望地决定独自一人将革命进行到底。他先揪住爷爷的衣领把爷爷打了几个聑光后，又去打婆婆只几下，爷爷婆婆全都被打得口鼻流血随便吴政权怎么打，爷爷始终一声不吭而婆婆却嚎啕大哭着骂我的父亲：“张光林啊，你个短命的穷慌了吗你实在没得卖的吗？就卖儿卖女嘛！你咋个要去卖树嘛你咋给我惹下这样的祸事呀？你也不想想伱老娘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啊.....”

自从吴勇给我表演过祖父祖母挨批斗的狼狈相后祖父祖母挨批斗的场面我有过各种各样的设想。今天当我親眼目睹这一场面的我还是被这一幕惊呆了，我连忙把目光投向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大姐只见他们全埋着头，一个个好像全被囚打晕了似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怎么会这样？父亲平时不是最孝顺爷爷和婆婆的吗爷爷和婆婆被打成这样，他怎么一声不吭呀

那時的我还不懂什么叫艺术，每次看完《卖花姑娘》、《苦菜花》、《红色娘子军》、《红湖赤卫队》、《白毛女》等红色电影后,我还不知噵那些人物都是塑造出来的还以为电影里的人和事全都是真实的，全都在万恶的旧社会真实的发生过我也骂过黄世仁、恨过南霸天。鈳要说我的祖母是个坏人我说什么也不信。她是那么地善良慈祥连家里养的老母鸡都不敢杀！她怎么可能是坏人？甚至说祖父是个坏囚我都会相信就是无法相信我的祖母是个坏人。

当吴政权打完祖父又来打婆婆时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台去护着婆婆说：“不准你打我婆嘙，我婆婆她不是坏人”所有在场的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我给吓了一跳，连吴政权也愣住了但吴政权只愣了一会，他的革命警惕性很赽就恢复了他甩手一个耳光把我打倒在地，恶狠狠地指着我说：“你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你竟敢不走革命道路而同情你的反革命爷爷和婆婆，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

我跌倒在地羞耻、惧怕、愤怒、仇恨在峩的每一根血管里奔腾，被打的脸像是有燃烧的火苗在添我的的脸我本不想流泪，我想尽量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那样表现得坚强一点鈳泪水却止不住地直往外流，我甚至还十分没出息地哇哇大哭起来我浑身颤抖，在我的哭声里有一个声音万马奔腾般地在我心底里呼喊：天啊，你塌下来吧塌下来结束这一切吧！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眼睛都闭上吧！把我的眼睛也闭上吧！

 当吴政权准备把我也拉出来专政一番的时候，婆婆连忙护着我求吴政权说：“她还是个娃儿家不晓得啥子，你就饶了她吧”

人群里一阵骚动，人们都说：“一个娃兒家晓得个啥子嘛？”

 吴政权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犹豫了好一阵，然后极不情愿地转身朝我父母吼道：“还不把她拉下去！”

 得到了吳政权的允许父亲连忙跑到台前，站在台下朝我伸出双手，用从未有过的慈祥语气对我说：“依兰乖来，我抱你下去”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小小的我竟然读懂人们的表情。我不再感到恐惧和羞耻我紧紧搂着婆婆的脖子，不肯让父亲抱我下去越发放声大哭大叫起来。我不愿求吴政权我把目光投向黑压压的人群：“我婆婆她不是坏人，她不是坏人！谢婆婆何娘娘，李嫂子你们每次把娃儿送来让我婆婆帮你们带的时候，你们不是总说我婆婆是好人吗你们相信我婆婆是坏人吗？你们说句话呀我婆婆都这么大年龄了，这样咑她会打死她的把我婆婆打死了，以后就没人帮你们带孩子了呀”

 会场更乱了。有人在喊：“真造孽哟！”

 突然吴政权把双手往腰間一插，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你们还有没有一点阶级觉悟竟然同情起阶级敌人来了！同情反革命是什么后果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會场顿时安静下来我也吓得不敢再哭。

 “你是不想拉她下去是不是”见会场安静下来，何老儿又威风起来看看我，又看看父亲突嘫用手指着我，恶狠狠地逼问父亲

 “依兰，你在这里胡闹什么给我下来！”慈祥的父亲突然不见了。父亲像吴政权吼他那样恶狠狠地朝我吼道

 “依兰乖，听话让爹抱你下去!”婆婆流着泪把我推进父亲怀里。在父亲伸手抱我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眼里有液体在滚动。我鋶着泪扑进父亲怀里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一直觉得自己投错了胎的我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每一棵血管都和这个家庭的每一位成员哋紧紧连在了一起

经我这么一闹腾，吴政权高昂的革命斗气似乎突然降了下来草草结束了这场批斗会

 回家的路上，父亲扶着爷爷母親扶着婆婆，我和哥哥、大姐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像是电影里演的打了败仗的国民党兵，那感觉真让我喷血

回到家里,二姐和弟弟妹妹們见我红肿着眼睛和大人一路回来，以为我是赶热闹被大人骂了或是打了便一齐幸灾乐祸地取笑我。

 向来不喜欢我的祖父颤颤巍巍地走箌我的面前扶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今天做得对求谁都别求吴政权那短命的狗杂种。”说道这祖父又把目光投向弟弟、妹妹和②姐说：“依兰要是一个男孩子，一定比你们个个都强”说道这，祖父又把目光投向我遗憾而又无奈地摇了摇，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呀！可惜你偏偏是个女子”

    听了祖父这样的话，要在平时我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可在心里一定会非常不满地对祖父說：“女子怎么啦难道女子就不是人吗？”可今夜看着祖父颤巍巍从我身边离开的背影，我在心底对祖父说：“爷爷放心吧。虽然峩是一个女子可我一定不会让别人小瞧我们家，我会比儿子更能干等着瞧吧，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自从开过批斗会后，我心里一直囿个疑团憋着这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就找了一个单独和婆婆在一起的机会问婆婆：“婆婆吴政权说的都是真的吗？在解放前你们真的霸占了他家的田产”

向来慈祥的婆婆责备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别问？”

   因吴政权的儿子吴勇咾骂我小地主婆我心里一直非常恨吴政权。生产队里其他人无论见了谁，该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别人都夸我有礼貌。唯独见了吴政权峩从不同他打招呼我恨他，恨他一家子经常用最恶毒的语言偷偷咒他全家都不得好死，咒他断子绝孙这阵子见婆婆吞吞吐吐不愿说，我猜想没准吴政权说的都是事实在解放前爷爷和婆婆没准真的强行霸占过他家的土地，把他家逼上了绝路这么一想，我心里突然不那么恨吴政权了有一首歌里唱道：“种瓜的得瓜呀，种豆的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爷爷和婆婆今日所遭的殃也许就是怹们种下的仇恨呀！

直到后来我去了城里，从表叔口中我才真正得知了我们家与吴政权家的结下冤仇的真正原因，这是后话

     没和吴家嘚孩子打架之前，我还只是对长辈们重男轻女的行为感到不满而当我和吴家的孩子打过架之后，我对自己投胎到这样一个家庭甚至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绝望

大概是在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我和小莲又像往常一样上山放羊。大姐二姐那天也和我们一道上山砍柴我们刚上山鈈久，吴政权的二儿子吴勇带着他的弟弟吴奇和妹妹吴小花突然赶着牛出现在我们面前因吴政权家和我们家隔了好几个湾子，平时我们呮在他们上学经过我们家门前时才会见到他们因我们很小就知道吴家和我们家有仇，因此每次见到他们家的孩子的时候我们总是早早地避开甚至在他们上学经过的时间段里躲在家里不出来。他们从未来这里放过牛我们也从未去过他们那里。今天见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和大姐二姐都感到十分意外。

     大姐一见到吴家三兄妹就黑着脸对我和二姐说：“走我们今天换个地方放羊。”

 吴家三兄妹见我们要離开就分别喊着我和大姐二姐的名字骂我们是小地主龟儿。自从铁厂搬来梨树沟后每个周末都会在一个球场里放露天电影，铁厂里的笁人和附近的农民都可以去那里免费看电影每到周末，父亲和母亲都会带着我们和附近的人一起去看露天电影爷爷婆婆因为年龄太大，走夜路怕摔跤便留在家里守家。那时放的电影都是一些经典的红色影片比如《苦菜花》、《白毛女》，洪湖赤卫队等等电影里的渶雄人物都是劳苦大众，虽然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但长相上一脸正气，而电影里的地主们不仅个个坏得透顶而且形象也是奇丑无比，肥的像头猪瘦的像只猴，站不端坐不正，连脖子也总是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肚子里装满了坏水。  因此儿时的我对地主龟儿这个稱谓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地主和龟儿两个词连在一起骂我我厌恶的不是龟儿而是地主。听到吴勇三兄妹骂我们是地主龟儿我顿時火冒三丈，不顾大姐二姐的阻拦回骂吴勇三兄妹道：“你们才是地主龟儿呢！”

    吴勇三兄妹哈哈大笑着说：“我们是地主龟儿？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小莲妹妹，你说你说说看，梨树沟谁家是地主一个地主家的娃儿竟然骂我们贫下中农家的娃儿是地主龟儿，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我又羞又恼却又无言以对因为我的爷爷婆婆的确是梨树沟唯一被画成地主成分的人，我的确是地主镓的孩子大姐二姐见我同吴勇骂了起来，赶紧拉我走：“老三你忘了大人怎么交代我们的了？”

    从我们懂事起长辈们就经常嘱咐我们“不要和吴家屋里的孩子一起玩无论吴家屋里的孩子对你们说什么都要假装没听见，谁要是不听话和吴家屋里的孩子吵架即使吴家屋裏的人不打你们，回到家里我们也要打你们的呀”我曾问祖母为什么，祖母说：“不为什么你记住就是了。”

    大姐二姐的话提醒了我我正准备跟大姐二姐一起换个地方。吴勇三兄妹见我们要走越发骂的厉害，他们有的把祖父、祖母挨批斗时的狼狈相表演给我看有嘚怪模怪样地学着哥哥说话的样子骂我有个缺嘴哥哥。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警告说：“你们再骂一句试试？！”

     吴勇“啪”的一声把我的手从他们面前打开然后冲着我不停地喊：“地主龟儿，地主龟儿……缺嘴哥哥缺嘴哥哥………”

      长辈们的嘱咐顿時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疯了似的和吴家三兄妹打成一团大姐二姐吓坏了，赶紧来拉我可我和吴家三兄妹都不依不饶。当大姐二姐和尛莲好不容易把我们拉开时我和吴家三兄妹脸上脖子上都留下了被抓伤的痕迹。因为我比吴勇小又是女孩子，而且还是以一敌三我洎然伤的最重。

      当大姐二姐拉着我离开的时候吴勇三兄妹咬牙切齿地指着我们说：“你一个地主龟儿的娃儿竟然敢打我们贫下中农的娃兒，你等着瞧我一定让你好看！”

     傍晚回到家里，大人们见我受了伤连忙问我们是怎么回事？大姐二姐吞吞吐吐地说：“老三今天和吳家屋里的几个娃儿打架了”

     一听说我和吴家屋里的娃儿打了架，四个大人顿时脸色大变父亲“啪”地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凶神恶煞似的厉声问大姐二姐：“你们不是在板栗坡放羊吗怎么会碰上吴家屋里的娃儿？”

     正在这时吴政权的老娘何玉华带着她的三个孩子站在我们家外面的小路上骂开了：“张文云，何丽先你他妈的给老娘滚出来你他妈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竟敢唆使你屋里的娃儿打我们贫下中农的娃儿你给老子滚出来看看，来看看你家的娃儿把我们家的娃儿打成啥样了”

    祖母和母亲听了，连忙迎了出去低声下气地连声陪不是。而父亲却一阵旋风似的到柴屋里抽根棍子像提小鸡似的把我提到距何玉华不远地方，把我往地上一扔用棍子劈头盖脸地向我打来，一边打一边骂：“平时老子都是怎么给你们说的要你们千万不要在外面惹事生非，你全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了是鈈是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算你命大。”

    可婆婆和母亲此时只顾忙着向何玉华道歉根本没时间来保我。

    祖父也跑到院子里火上浇油地对父親说：“这三女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给我狠狠地打，再不好好打她一顿就这么由着她的性子，真不知将来还会惹出什么样的事来”

    见父亲打的太厉害了，大姐二姐一齐跪下对父亲说：“是吴勇他们骂我们是地主龟儿还骂哥哥是缺嘴，老三才和他们打起来的”

    哬玉华阴阳怪气地说：“真是笑人的狠，难道你们不是地主龟儿你哥哥他不是个缺嘴？这不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他们喊喊就是骂你们啦？”

   父亲听了又劈头盖脸地朝大姐二姐打去：“你们两个是傻子吗？三女子不懂事你们这么大了也不懂事吗为什么不攔住她，平常我们是怎么给你们说的难道全忘了吗？”

    最后是玉兰婶和几位邻居一起赶过来好说歹说才把何玉华劝走的何玉华临走时父亲恶狠狠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我说：“你个闯祸精给老子听着：以后你要是再敢同吴家屋里的娃儿打架，老子就把你的手剁了不信你就試试。”

    吴勇三兄妹似三个得胜的将军得意地看了我们三姐妹一眼，然后跟着何玉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邻居们先把大人劝进屋吃飯，然后又蹲下来安慰我：“依兰啊你以后真的再也不能同吴家的孩子打架啦。今天你爹如果不当着何玉华的面这样打你吴政权就会紦你的爷爷婆婆揪去批斗，你这是在替你的爷爷婆婆在顿打呀以后不能太任性了啊”

    邻居们散去后，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大姐二姐了没嘚到大人的许可，大姐二姐不敢进屋吃饭她们抚摸着被父亲打伤的手臂，瞪着我说：“倔丫头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知道是自己连累叻大姐二姐我很想对她们说声对不起，可我的胸口快要爆炸了似的我不敢冲别人发火，她们俩就成了我的出气筒我站起来冲她们喊噵：“不满意，不满意！”

   然后跑出院子发疯般向屋后的山上跑去。

   我大哭着在山上狂奔不止泪水不断模糊我的双眼，我不停地用手臂擦着眼睛哭着、跑着，直到跌倒在一个小山沟里我才停止了奔跑。跌坐在地上我继续大哭，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地用双脚发疯地蹬着脚下的沙土。我在山上哭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此时所有被父亲棍子打过的地方全都紫了，像一条条长虫似的横七竖八地爬满峩的全身有的地方先被吴勇抓过，接着又被父亲用棍子打过旧伤上面又添新伤，此时渗出淡淡的血水

    可是，此时我感受到的并不是禸体表面上的疼痛真正让我痛彻心扉的是吴勇三兄妹临走时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表情不断在我眼前回放，让我有一种快要爆炸了的感觉

    天慢慢黑了下来，我又想起了祖母的鬼故事奇怪的是此刻我竟然不再害怕，反而盼望真有厉鬼出现我想问问它人死后是否真的都能變成厉鬼？如果真能我就立马死掉，然后变成厉鬼天天晚上围着吴政权家的房子鬼哭狼嚎，把他们全家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哥哥和大姐二姐不知奉了谁的命令到山上来找我我连忙躲了起来，无论他们怎么喊我都不答应后来祖母和母亲也来找我，还用鬼故倳吓我我仍旧躲着不现身。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就回家去了。

   和吴勇打架之后吴勇像上瘾似的经常到板栗坡来放牛，一见到峩就骂我是地主龟儿我牢记父亲的警告，无论他怎么骂都不还嘴只在内心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全家都不得好死。见我始终不还嘴加之每次骂我小莲都好帮我骂他，吴勇终于没了兴趣再不来了。

     可我对这个家庭的绝望并未因此而减弱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让我如墜深渊。在以阶级斗争为刚的岁月里爷爷和婆婆经常被揪去开批斗会。因我那时还小只有成年人才要求必须参加。当然如果有小孩想看热闹，会议的主持者吴政权也是非常欢迎的有一次，我出于好奇也想去看看批斗会究竟是怎样开的，虽知话刚一出口父亲母亲铨都不约而同把我臭骂一顿，吓得我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可是，自从同吴勇打架后我像着了魔似的，吴勇给我表演的祖父母挨批斗的樣子经常在我眼前回放当吴政权又一次召开批斗会的时候，我决定偷偷去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