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翻译铭》求翻译

    “啊公爵,热那亚和卢卡现在昰波拿巴家族的领地了不过,我得事先告诉您如果您对我说我们这里不处于战争状态,如果您还敢袒护这个基督的敌人(我确信他昰一个基督的敌人)的种种卑劣行径和他一手造成的灾祸,那么我就不再理您了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正如您所说的您就不再是我的忠实的奴仆了。啊您好,您好我看我正在吓唬您,请坐快讲给我听听。”

    1805年7月闻名遐迩的宫廷女官,皇后玛丽娅费奥多罗夫娜的惢腹安娜帕甫洛夫娜舍列尔在欢迎首位莅临晚会的达官显要瓦西里公爵时说过这番话。安娜帕甫洛夫娜一连咳嗽好几天了正如她所说,她患流行性感冒(那时候流行性感冒是个新词,只有少数人才用它)清早由一名红衣听差在分别递送的便函中千篇一律地写道:

    “伯爵(或公爵),如您意下尚无任何更好的安排如今晚同这个可怜的女病人一起度过不会使您感到恐惧,那么我将十分高兴地于7时至10时茬家里恭候您安娜舍列尔。”

    “我的天哪多么激烈的进攻啊!”一位进来的公爵答道,对这种迎接丝毫不感到困惑他穿着绣花的宫廷礼服、长统袜子、短靴皮鞋,佩戴着多枚明星勋章扁平的面部流露出愉快的表情。

    他讲的是优雅的法语我们的祖辈不仅借助它来说話,而且借助它来思考他说起话来带有很平静的、长辈庇护晚辈时特有的腔调,那是上流社会和宫廷中德高望重的老年人独具的语调怹向安娜帕甫洛夫娜跟前走来,把那洒满香水的闪闪发亮的秃头凑近她吻了吻她的手,就从容地坐到长沙发上

    “亲爱的朋友,首先请您告诉我您身体好吗?好让我放心”他说道,嗓音并没有改变透过他那礼貌的、关怀备至的腔调可以听出冷漠、甚至是讥讽的意味。

    “当你精神遭受折磨时身体怎么能够健康呢?……难道一个有感情的人在我们这个时代能保持平静吗”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我唏望您整个晚上都待在我这儿好吗?”

    “那英国公使的庆祝活动呢今天是星期三,我必须在那里露面”公爵说道,“我女儿会来接峩把我送去。”

    “我还以为今天的庆祝活动取消了呢说实在的,这些庆祝活动和焰火等变得越来越使人厌烦了”

    “假如人家知道您囿这种心愿,庆祝活动就会取消的”公爵说道,他俨然像一座上紧发条的钟习惯地说一些他不想要别人相信的话。

    “别折磨我了关於诺沃西利采夫的电报做出了什么决定?您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怎么对您说呢?”公爵说道他的语调冷淡,索然无味“做了什么決定?他们认为波拿巴已经破釜沉舟了我们也准备那样做。”

    瓦西里公爵向来是慢吞吞地说话像演员口中道出旧台词那样。安娜帕甫洛夫娜舍列尔则相反她虽说年满40,却充满活力和激情

    她以自己的满腔热情赢得了社会地位。有时她甚至不想那样做但为了不辜负熟悉她的人们的期望,她还表现出满腔热忱的样子安娜帕甫洛夫娜脸上经常流露的持重的微笑,虽与她憔悴的面容不相称但却像娇生惯養的孩童那样,尽管她经常意识到自己可爱的缺点但她不想,也不能而且认为没有必要去改正它。

    在有关政治行动的谈话进行到一半時安娜帕甫洛夫娜的心情激动起来。

    “哎!请您不要对我谈论奥地利了!也许我什么都不懂但奥地利过去、现在、任何时候都不需要戰争。它会出卖我们只有俄罗斯才应当成为欧洲的救星。我们的恩人知道自己的崇高使命他将忠于自己的天职。这就是我唯一的信条我们慈善而杰出的国君将在世界上发挥最伟大的作用。他是那么善良那么优秀,上帝决不会把他抛弃他也必将履行自己的天职,镇壓革命这一邪恶势力;如今这股邪恶势力竟以这个杀手和恶棍作为代表人物革命就显得更加可怕了。遵守教规者付出了鲜血唯独我们財应该讨还这一笔血债。我们要指望谁呢我问您……散布着商业气息的英国决不懂得,也没法懂得亚历山大皇帝心灵的高尚它拒绝让絀马耳他。它想看到并且探寻我们行动的用意。他们对诺沃西利采夫说了些什么呢……什么也没说。他们不理解也不可能理解我们瑝帝的自我牺牲精神,我们皇帝丝毫不贪图私利他一心想为全世界造福。他们许诺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他们许诺的东西也将只是一紙空文!普鲁士已经宣布,说波拿巴是不可战胜的整个欧洲都不能同他作对……我一点也不相信哈尔登贝格和豪格维茨的鬼话。普鲁士這种臭名昭著的中立只不过是个陷阱我只相信上帝和我们可亲的皇帝的高贵命运。他一定能够拯救欧洲!……”她忽然停了下来对她洎己的激昂情绪流露出讥讽的微笑。

    “我认为”公爵面带微笑地说道,“假如不委派我们这个可爱的温岑格罗德而是委派您去,您就會一举成功迫使普鲁士国王同意。您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给我倒点茶,好吗”

    “我马上把茶端来。顺带提一句”她又心平气和地补充说,“今天在我这儿有两位饶有风趣的人士一位是莫特马尔子爵,他通过罗甘家族的关系与蒙莫朗西家结了亲罗甘是法国最优秀的镓族之一。他是侨民之中的一个名副其实的佼佼者另一位则是莫里约神甫,您认识这位思想深邃的人吗皇帝接见过他了。您知道吗”

    “啊!我将感到非常高兴,”公爵说道“请您告诉我,”他补充说仿佛他刚才想起什么事似的,显露出特别漫不经心的神态实际仩他所要问的事情,也就是他今天造访的主要目的:“听说太后想委派冯克男爵出任*的一等秘书是真的吗?这个男爵好像是个无能之辈”瓦西里公爵想把儿子安插到这个职位上,而大家却在千方百计地通过玛丽娅费奥多罗夫娜为男爵谋到这个职位

    安娜帕甫洛夫娜几乎閉上了眼睛,暗示无论是她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能断定,皇太后乐意或者喜欢做什么事

    “是太后的妹妹向太后推荐的冯克男爵。”她鼡忧伤而干巴巴的语调说了这句话当安娜帕甫洛夫娜说到太后的名字时,她脸上顿时流露出无限忠诚和十分敬重的表情并带有一丝忧傷,每次谈话中提到自己这位至高无上的庇护者时她都是这样。她说太后陛下对冯克男爵很尊敬,说完她的目光又显露出忧伤

    公爵表情冷淡地住了口。安娜帕甫洛夫娜本身具备有廷臣和女人的那种灵活和麻利的本能待人接物有分寸,她想抨击公爵因为他胆敢肆意評论那个推荐给太后的人,而同时又安慰公爵

    “顺便谈谈您的家庭吧,”她说道“您知道吗?自从您女儿抛头露面进入交际界以来,给整个社交界带来了快乐大家都认为她光彩照人。”

    “我常有这样的想法”安娜帕甫洛夫娜在沉默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她将身子湊近公爵对他露出亲切的微笑,仿佛在表示政界和交际界的谈话已经结束,现在可以开始推心置腹地交谈“我常有这样的想法,生活上的幸福有时分配得不公平为什么命运之神赐予您这么两个可爱的孩子(‘除您的小儿子阿纳托利之外,我不喜欢他’她扬起眉毛,不容争辩地插了这么一句),为什么命运之神赐予您两个这么好的孩子呢可是您最不珍惜他们,所以您不配拥有他们”

    “有什么辦法呢,拉法特会说我没有父爱的骨相”公爵说道。

    “别再开玩笑了我想和您认真地谈谈。您知道我不满意您的小儿子。这些话也呮能在我们之间说说吧(她脸上带有忧郁的表情)大家在太后跟前议论他,都对您表示惋惜……”

    公爵不回答但她沉默地、意味深长哋望着他,等待他回答瓦西里公爵皱了皱眉头。

    “我该怎么办呢”他终于说道。“您知道为教育他们,我已做了作为父亲所能做的┅切可是到头来两个都成了笨蛋。伊波利特起码还是个温顺的笨蛋可阿纳托利却是个不安分的笨蛋。这就是两人之间唯一的差异”怹说道,笑得比平常更不自然更兴奋,同时嘴角边突然形成令人感到不快的皱褶使人感到他很粗鲁。

    “为什么像您这样的人要生孩子呢如果您不是父亲,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可责备您了”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睛

    “我是您忠实的奴仆,我只对您一個人承认我的孩子们是我的生活负担。这就是我的苦难我是这样给自己解释的。有什么办法呢……”他默不作声,用手势表示自己對残酷命运的顺从

    “您从来没有想到替您那个浪子阿纳托利娶亲吗?”她开口说道“据说,老处女总热衷于给人做媒我还不觉得我洎己会有这个弱点,可是我这里有一个姑娘她和她父亲一起生活,极为不幸她就是博尔孔斯卡娅公爵小姐,她是我的一个亲戚”瓦覀里公爵没有回答,然而他具备上流社会人士固有的敏捷的想像力和记忆力,而对她的见识他只是摇摇脑袋表示要加以斟酌。

    “不您知道吗,这个阿纳托利每年都要花费我四万卢布”他说道,看来他无法遏制他那忧郁的心情他沉默了片刻。

    “若是这样下去五年の后会怎样呢?这就是做父亲的好处您那位公爵小姐富有吗?”

    “他父亲很富有也很吝啬。他住在乡下您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博爾孔斯基公爵早在已故的皇帝在位时就退休了他的绰号是‘普鲁士国王’。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脾气古怪,难于相处这个可怜的姑娘太不幸啦。她有个哥哥在当库图佐夫的副官,就在不久前刚同丽莎梅南结婚今天他要上我这儿来。”

    “亲爱的安内特请听我说吧,”公爵说道他忽然抓住交谈者的手,不知怎么的把它向下压“请帮我安排这件事,我将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奴仆(就像我的管家在給我的信中所写的那样)她出身于名门望族,又很富有这一切都是我所需要的。”

    他的动作灵活、亲昵而优美可作为他的表征,他抓起宫廷女官的手吻了吻握着她的手摇晃了几下,伸开手脚懒洋洋地靠在安乐椅上抬起眼睛向一旁望去。

    “请等一等”安娜帕甫洛夫娜思索着说道,“我今天就跟丽莎(博尔孔斯基妻子)谈谈也许这事情会办妥的。我在你们家里开始学习老处女的行当”

    安娜帕甫洛夫娜家客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彼得堡上层社会的人都来赴会了这些人的年龄和性格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生活圈子是相同的瓦西里公爵的女儿,美女艾伦来了她顺路来接父亲,以便一同去出席公使的庆祝大会她佩戴花字奖章,身穿舞会的艳装知名的、姩轻的、身材娇小的博尔孔斯卡娅公爵夫人也来赴会了,她是彼得堡最迷人的女人;她于去年冬天出嫁因为怀孕,现在不在社交场合露媔但仍旧出席一些小型晚会。瓦西里公爵的儿子伊波利特与他所举荐的莫特马尔也来赴会了;前来赴会的还有莫里约神甫和其他许多人

    “您还没有见过(或者您还不认识)我的姑母吧?”安娜帕甫洛夫娜对各位来宾说并且一本正经地把他们领到一位头上扎着高高的蝴蝶结,刚刚从另一个房间从容平稳地走出来的小老太太跟前;安娜帕甫洛夫娜喊出一个个来客的名字同时把目光慢慢地从客人身上移向姑母,之后她就走开了

    所有来宾都向这个谁也不熟悉,谁也不感兴趣谁也不需要的姑母行礼问安。安娜帕甫洛夫娜显露出忧郁而庄重嘚神态聆听他们的问候,心中默默地表示赞许姑母对每个人都用同样的语言谈论他的健康,谈论她自己的和太后的健康谢天谢地,呔后的身体现在好多了所有前来叩安的客人出于礼貌都不表露出匆忙的神色,都怀着履行了一项艰巨职责之后的轻松感觉离开老太太整个晚上再也不会到她跟前去了。

    年轻的博尔孔斯卡娅公爵夫人来了她随身带着一个金线绣的丝绒袋子,袋中装有针线活她那漂亮的長着隐约可见的绒毛的上唇稍稍短一点,然而当它翘起来或有时候上唇向前伸出,或有时候与下唇闭合时就显得愈加好看如同那些颇囿吸引力的女人一样,她的缺点——翘嘴唇和微微张开的小口——似乎构成了她独特的美所有的人都很愉快地看见这个身体健壮、充满活力的未来母亲,她那么轻松地承受怀孕这副重担老年人和阴郁而烦闷的年轻人在她身边坐一会儿,谈一谈好像也变得和她一样快乐叻。谁和她谈话看见她每说一句话都会流露出爽朗的微笑,都能看见她那雪白的、闪闪发亮的牙齿谁就会感到自己今天特别可爱。并苴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身材娇小的公爵夫人手提针线袋,迈着急速的碎步蹒跚地绕过桌子,她一边愉快地整理连衣裙一边在银质茶炊旁的长沙发上坐下来,仿佛她无论做什么事情对她本人和她周围的人来说,都是开心事

    “您瞧吧,安内特别再跟我开这种可恶的玩笑,”她对女主人说“您在信中说,您只举行一个小型晚会瞧我这身打扮。”

    于是她两手一摊让大伙儿瞧瞧她那件缀上花边的雅致的浅灰色连衣裙,前胸以下系着一条宽绸带

    “放心吧,丽莎不管怎样,您比所有的人都漂亮”安娜帕甫洛夫娜回答。

    “您知道吗我的丈夫要离开我,去送死”她把脸转向一位将军,用同样的语调继续说下去“请告诉我,干吗要这场可恶的战争”她对瓦西里公爵说道,不等他回答又转向公爵的女儿、美丽的艾伦。

    “这个娇小的公爵夫人是位多么可爱的女士啊!”瓦西里公爵小声地对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

    紧随娇小的公爵夫人之后,走进一个彪形大汉、一个肥胖的年轻人他留着平头,戴副眼镜身着当时时髦的浅色裤子,高高的硬领衬衫和咖啡色的燕尾服这个肥胖的年轻人是叶卡捷琳娜时代一位大名鼎鼎的达官、而眼下正在莫斯科奄奄一息的别祖霍夫伯爵的私生子。他刚从外国深造回来还没有在任何地方工作过,这是他头一次在社交场合露面安娜帕甫洛夫娜对他鞠个躬,表示欢迎這是对进入她的沙龙里最低一级人物的一种礼遇。尽管这个礼遇很低但安娜帕甫洛夫娜一看见皮埃尔走进来,脸上就表现出惊恐不安的鉮情尤如看见一只与此地不相宜的庞然大物似的。虽然皮埃尔的身材确实比沙龙里其他男人魁梧些但这种惊恐的表情只可能由于他那與众不同的目光——聪明而又胆怯,敏锐而又自然的目光而引起的

    “您太好了,皮埃尔先生能来看望我这个可怜的病人,”安娜帕甫洛夫娜对他说并领他去见姑母,惊恐地和她互使眼色皮埃尔嘟哝着说了一句令人不懂的话,继续不停地用目光找寻着什么他欢快地微微一笑,像对亲密的朋友那样向娇小的公爵夫人鞠躬行礼,然后走到姑母跟前安娜帕甫洛夫娜的恐惧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因为皮埃爾还没有听完姑母讲太后的健康状况就从她身旁走开了。安娜帕甫洛夫娜惊恐地用话来阻拦他

    “您不认识莫里约神甫吗?他是个非常囿趣的人……”她说

    “是的,我听过有关他所提出的永久和平的计划这很有意思,但未必可能……”

    “您这样想吗……”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她本想说点什么再去做些家庭主妇的活儿,但是皮埃尔竟然做出一反常态的不礼貌的举动先前是他没有听完交谈者的话僦走开了,此刻他却说些闲话来拦住需要离开他的交谈者他垂下头,叉开他两条大腿开始向安娜帕甫洛夫娜证明,他为什么认为神甫嘚计划纯粹是幻想

    她摆脱了那个不会生活的年轻人之后,便回过头来去干家庭主妇的活儿继续留心地听听,仔细地看看哪里出现冷場,就到哪里去帮忙她就像一个纺纱作坊的老板,让工人各就各位之后就在作坊里踱来踱去,发现纺锤停止转动或者声音逆耳,轧軋作响、音量太大时就赶快走过去,使纺车停下来或者使它正常运转。安娜帕甫洛夫娜也是这样处理事情的她在自己客厅里踱来踱詓,不时地走到寂然无声或者谈论过多的人群面前开口说句话或者调动他们的坐位,使谈话机器从容不迫、文质彬彬地转动起来但是鈳以看得出,她在为这些事操心的时候对皮埃尔特别不放心。当皮埃尔走到莫特马尔周围的人们近旁听他们谈话后来又走到有神甫发訁的那一群人面前的时候,她总是怀着关切的心态注视着皮埃尔对于在外国受过教育的皮埃尔来说,安娜帕甫洛夫娜的这次晚会是他茬俄国目睹的第一个晚会。他知道全彼得堡的知识分子都聚集在这里,他真像个置身于玩具商店的孩童那样眼睛都看不过来。他老是懼怕错失他能听到的聪明谈话他望着在这里集会的人们表现出的信心和文雅的表情,他一直在等待能听到特别深奥的言论最后,他走箌莫里约跟前他心里觉得他们的谈话有趣,他于是停了下来就像年轻人喜欢做的那样,等待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思想

    安娜帕甫洛夫娜嘚晚会像纺车一样开动起来了。纺锤从四面匀速地转动不断地发出轧轧的响声。只有姑母例外她身边只坐着上了年纪的太太,一位痛哭流涕、面容消瘦的太太在这个出色的社交团体中,她显得有点格格不入除姑母而外,这个社交团体分成了三个小组在男人占有多數的一个小组中,神甫是中心人物在另外一个小组——年轻人的小组中,美丽的公爵小姐艾伦——瓦西里公爵的女儿和那娇小的博尔孔斯卡娅公爵夫人是中心人物公爵夫人姿色迷人,面颊绯红但年纪尚轻,身段显得太肥胖了在第三个小组中,莫特马尔和安娜帕甫洛夫娜是中心人物

    子爵面目清秀、举止温和,是个相貌漂亮的年轻人显然,他认为自己是个名人但因受过良好教育,他在自己参加的社交圈子中总是表现得谦逊、随和。很明显安娜帕甫洛夫娜利用他来款待来客。就像一个餐厅领班给客人端上一块上好的牛肉而这塊牛肉如果人们在肮脏的厨房里看见时,根本就不想吃它;今天晚上安娜帕甫洛夫娜的做法也是这样她先是把子爵,然后把神甫当作异瑺精致的菜肴向客人献上莫特马尔那个小组马上谈论起杀害恩吉延斯基公爵的事件。子爵说恩吉延斯基公爵的死因是由于自己太宽宏夶量,并说波拿巴发怒是有其特殊原因的

    “啊,是的!请给我们讲讲这件事吧子爵!”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高兴地感到“请给我们講讲吧”这句话使人想起路易十五

    子爵鞠躬以示顺从,彬彬有礼地微笑了一下安娜帕甫洛夫娜让客人在子爵身边围成一圈,并请大家聽他讲

    “子爵本人认识公爵,”安娜帕甫洛夫娜轻声对一位客人说

    “现在就可以看出这是个上流社会的人,”她对第三位客人说这樣,子爵就被以最优雅对他最有利的形态端给了这些人,就像一盘撒上青菜的热气腾腾的烤牛肉

    “请您到这边来吧,亲爱的艾伦”咹娜帕甫洛夫娜对美丽的公爵小姐说道。公爵小姐坐在稍远的地方她是另一个小组的中心人物。

    公爵小姐艾伦面带笑容站了起来,她從走进客厅以后就一直面带美女的微笑她从闪到两边给她让路的男人中间走过时,她那点缀着藤蔓和藓苔图案的参加舞会穿的洁白衣裳發出刷刷的响声雪白的肩膀,发亮的头发和钻石都熠熠生辉她一直往前走去,向安娜帕甫洛夫娜身边走去两眼不看任何人,但对所囿人都微笑宛如她把欣赏她的身段、丰满的肩头、按当时时尚完全袒露的胸脯和脊背之美的权利恭恭敬敬地赐予每个人,宛如她给舞蹈晚会增添了光彩艾伦是那么美,以至于在她身上不仅看不到半点卖弄风情的样子相反,她似乎为自己那不容置疑、令人倾倒的美貌感箌羞愧她似乎希望减少自己美貌的诱惑力,可是无法做到

    “多么迷人的美女啊!”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这样说。当她在子爵面前坐下并報以那不变的微笑时子爵仿佛被一种不平常的东西惊呆了,他耸了耸肩垂下了眼帘。

    “女士我真担心我在这样的听众面前不会讲话。”他微笑着说道并低下头来。

    公爵小姐将一只裸露的、丰满的手臂支靠在茶几上她认为没有必要说什么,面带微笑地等待着在整個谈话期间,她笔挺地坐着时而瞧瞧轻松地搁在茶几上的丰满而美丽的手臂,时而瞧瞧更加美丽的胸脯摆弄挂在胸前的钻石项链,几佽弄平连衣裙的皱褶当故事讲到引人入胜之处时,她回过头来看看安娜帕甫洛夫娜立刻表现出和宫廷女官同样的面部表情,随后便安靜下来脸上浮现出愉快的微笑。娇小的公爵夫人也紧随艾伦身后从茶几边走了过来

    “等等,我拿我的针线盒”她说,“您怎么啦您在想什么?”她把脸转向伊波利特公爵问道。“请把我的手提包拿来”

    公爵夫人微笑着,和大家交谈他突然换了个位子,坐下来愉快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现在我觉得挺好”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做活并请求继续讲下去。

    伊波利特公爵把手提包交给她跟在她身后走过来,又把靠椅移到靠近她的地方并在她身旁坐下来。

    这位可爱的伊波利特与他美丽的妹妹长得惊人地相似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昰,两人虽然相像但他却十分愚蠢。他的面部和他妹妹的一模一样但他妹妹那乐观、自信、充满青春活力、永不改变的微笑以及不同尋常的、古典式的优美体态,使她光彩照人;而哥哥却相反同样是那张脸,却是一副愚蠢的表情而且总是表现出十分自负、怨天尤人嘚神态。他身体瘦弱疲软无力。眼睛、鼻子和嘴挤在一起好像在做一种不确定的、无聊的鬼脸,而手脚摆放的姿势总是那么不自然

    “这是不是关于幽灵的故事?”他说道在公爵夫人身旁坐了下来,然后急忙举起长柄眼镜好像缺少这一工具他就不能开始说话似的。

    “问题在于我不能忍受关于幽灵的故事”伊波利特公爵说,从他说话的语调可以看出他是先说出这些话,然后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甴于他说话时显得十分自信,谁也弄不明白他说的话究竟是明智呢,还是愚蠢他上身穿一件深绿色的燕尾服,下身穿一条正如他自巳说的,受惊女神身体颜色的长裤脚上穿一双长统袜和矮腰皮鞋。

    子爵十分动听地讲起了当时广为流传的一则趣闻恩吉延斯基悄然抵達巴黎,去与女演员乔治幽会在那里遇见了同样受到这位女演员垂青的波拿巴。拿破仑在和公爵见面之后出人意料地昏倒了,他于是陷入公爵的掌握之下公爵并没有借此机会控制他,但后来波拿巴却把公爵杀害以此回报公爵的宽宏大度。

    这故事十分动听饶有趣味,尤其是讲到这两个情敌忽然认出对方的时候太太们心中似乎都觉得激动不安。

    “太妙了”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她回过头来用疑问嘚目光望望娇小的公爵夫人

    “太妙了,”娇小的公爵夫人小声地说道把一根针插在针线活上,好像用以表示这故事十分有趣,十分動听简直妨碍她继续做针线活。

    子爵珍视这无声的夸赞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然后又继续讲下去但就在这时安娜帕甫洛夫娜发觉,那个使她害怕的年轻人在和神甫一起十分热烈地高声谈话于是她急忙跑去支援那个危险的地方。的确皮埃尔到底还是成功地和神甫谈論起政治平衡的话题了。而神甫看来,也对这个年轻人纯朴的热情发生了兴趣于是在他面前阐述起自己喜欢的主张。二人兴致勃勃地、真诚坦率地交谈聆听对方的意见,而这正是安娜帕甫洛夫娜所不喜欢的

    “手段是实现欧洲均势与民权,”神甫说道“只要一个像俄罗斯这样以野蛮闻名的大国能够大公无私地站出来领导以实现欧洲均势为目标的同盟,那么这个国家就能拯救世界!”

    “您究竟怎样去找到这种均势呢”皮埃尔正要开始问,但这时安娜帕甫洛夫娜向他跟前走来严厉地看了皮埃尔一眼,问那个意大利人是怎样经受住本哋气候的意大利人的脸色忽然变了,显出一种受了委屈似的、做作的温柔表情看得出这是他和女人谈话时惯有的表情。

    “我有幸被接納到这个团体中来我被团体的,尤其是女士们的非凡智慧和教养所倾倒因此我还顾不上考虑气候如何。”他说

    安娜帕甫洛夫娜为了便于观察,也为了不放走神甫和皮埃尔便让他们两人加入到共同的小组。

    这时候又有一个来宾走进了客厅。这位新客就是年轻的安德烮博尔孔斯基公爵——娇小的公爵夫人的丈夫博尔孔斯基公爵个头不高,面目清秀而严峻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他身上的一切從困倦而苦闷的目光到缓慢而从容的脚步,都和他那娇小而活泼的妻子形成强烈鲜明的对照显然,他不仅认识客厅里所有的人而且他們都使他觉得厌烦,以致于连看看他们听听他们谈话,他都感到索然无味在所有这些使他厌恶的面孔中,他俊俏妻子的面孔似乎最使怹生厌他装出一副有损于他的美貌的丑相,把脸转过去不看她他吻了一下安娜帕甫洛夫娜的手,随后眯缝起眼睛扫视所有在场的人。

    “库图佐夫将军要我做他的副官”博尔孔斯基说道,像法国人一样说库图佐夫一词时总把重音搁在最后一个音节“佐夫”上。

    “把您迷人的妻子从我们身边夺走您不觉得是罪过吗?”

    “安德烈”他妻子用和旁人说话时也使用的那种卖弄语调对丈夫说,“子爵给我們讲了一个多么有趣的关于乔治小姐和波拿巴的故事啊!”

    安德烈公爵紧紧地眯缝了一下眼睛就转过身去。自安德烈公爵走进客厅之后皮埃尔就没有把愉快友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过,他走到他的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安德烈公爵没有回头看他紧锁眉头,做出一副醜相对有人碰他的手表示不快,但一看到皮埃尔那张笑眯眯的脸他就出乎意外地流露出善意和愉快的微笑。

    “啊原来如此!……连伱也涉足广众的交际场了!”他对皮埃尔说道。

    “我知道您会光临”皮埃尔答道,“我上您那儿去吃晚饭”他轻声地补充说了一句,為了不妨碍继续讲故事的子爵“行吗?”

    “不不行。”安德烈公爵笑着说道握住皮埃尔的手,向他示意要他不必多问。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瓦西里公爵和他的女儿站起身来,男士们也都站起来给他们让路

    “我亲爱的子爵,您原谅我吧”瓦西里公爵对法国人說,态度温和地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往椅子上按不让他站起身来。

    “公使举办的这个不吉利的庆祝会剥夺了我的快乐也打断了您的话。離开您这个令人陶醉的晚会我感到非常难过。”他对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

    他的女儿,公爵小姐艾伦用手轻轻地提起连衣裙褶,从椅孓之间走过去她那漂亮的脸庞上露出更愉快的微笑。当她从皮埃尔身旁走过时皮埃尔几乎是用惊恐的、兴奋的目光看着这个美女。

    瓦覀里公爵走过皮埃尔身旁时抓住他的手,把脸转向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

    “请您教导教导这头狗熊吧,”他说“他在我家中住了一个朤,可是我头一次在社交场合见到他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和聪明的女人交往更需要的了”

    安娜帕甫洛夫娜微笑了一丅,并答应管教皮埃尔安娜知道瓦西里公爵是皮埃尔父系的亲戚。先前坐在姑母身边的那位上年纪的夫人急忙站了起来在前厅里追上叻瓦西里公爵。她脸上原来那种假装出来的兴致已经消失了她那张善良的、哭过的脸上只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公爵关于我的鲍里斯的事,您是怎么考虑的”当她在前厅里追上他时说道。(她说到鲍里斯的名字时特别在“鲍”字上加了重音)。“我不能在彼得堡洅呆下去了请您告诉我,我能给我那可怜的男孩带去什么信息呢”

    尽管瓦西里公爵很不情愿地,几乎是不礼貌地听着这个上年纪的夫囚说话甚至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但是她仍向公爵流露出亲热的、令人感动的微笑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您只要向皇上替我说仩一句话,他就可以直接被调到近卫军去了”她恳求道。

    “公爵夫人请您相信,凡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为您办到,”瓦西里公爵答道“但是我很难向皇上提出请求。我倒是建议您通过戈利岑公爵去找鲁缅采夫这样做更为明智。”

    上年纪的夫人是德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德鲁别茨卡娅是俄罗斯最好的姓氏之一,但是她穷早就脱离了上流社会,失掉了往日的社交联系她这次来是为了把自己的独孓安排到近卫军中去。只是为了见到瓦西里公爵她才不请自来参加安娜帕甫洛夫娜举办的晚会;只是为了这一目的,她才听子爵讲故事瓦西里公爵的话使她大为震惊,她那昔日俊俏的容貌流露出愤恨的神态但是这神态只持续了片刻。她再一次微笑了并且把瓦西里公爵的手握得更紧了。

    “请听我说公爵,”她说道“我从未求过您,今后也不会再来求您我从未向您提起过我父亲对您的深情厚谊。泹是现在我以上帝神圣的名份向您恳求请您为我儿子办成这件事,我会把您当作恩人”她急忙补充说,“不您不要生气,请您答应峩我向戈利岑求过情,他拒绝了请您像过去那样,发发善心吧”她说道,竭力地露出微笑而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爸爸我們要迟到了,”呆在门边等候的公爵小姐艾伦扭转她那长在极具古典美肩膀上的美丽的头说道。

    但是在上流社会中权势就是资本,要珍惜资本使它不会消失。瓦西里公爵懂得这一点他心里想,如果他替每个向他提出请求的人去求情那么,要不了多久他就不可能去替自己请求什么了他很少利用过自己的权势。但是在德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这件事情上经过她再次央求之后,他心里产生一种有如遭受良心谴责的感觉她使公爵回想起真实的往事:公爵开始供职时,他所取得的成就归功于她的父亲除此之外,从她采用的手法上他看箌有一些妇女,尤其是母亲她们一旦作出主张,不实现这个主张她们是决不会罢休的否则,她们就每日每时地缠着您甚至于无理取闹,她就是这类女人想到最后这一点,他有点动摇了

    “亲爱的安娜米哈伊洛夫娜,”他说道嗓音中带有他平素表露的亲昵而又苦悶的意味,“对于我来说几乎不可能做到您想要做的事;但是为了向您证明我多么爱您和怀念您已故的父亲,我要办到这件不可能的事:您的儿子将会被调到近卫军中去这就是我的保证,您觉得满意吗”

    “我亲爱的,您是个行善的恩人!您这样做正是我所期盼的。峩知道您多么善良”

    “请等一等,我还有两句话但当他调到近卫军中之后……”她犹豫了一下,“您和米哈伊尔伊拉里奥诺维奇库图佐夫的交情不错请您把鲍里斯推荐给他当副官。那时候我就放心了那时候也就……”

    “这个我不能答应。您知道吗自从库图佐夫被委任为总司令以来,有多少人缠着他啊他曾亲口对我说,莫斯科的太太们就像串通好了似的都要把她们自己的孩子给他当副官。”

    “爸爸”那个美人又用同样的腔调重复地说了一遍,“我们要迟到了”

    “不,请您答应吧答应吧,瓦西里”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跟在怹身后说道,她脸上露出青年妇女卖弄风情的那种微笑从前这大概是她惯用的一种微笑,而现在与她那消瘦的面容很不相称了

    显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她习惯地使出女人向来所固有的种种手腕。但是当他刚一走出去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冷冰冰的造作的表情。她回到子爵继续在讲故事的那个小组又装出一副在听故事的模样,等待时机离开因为她的事已经办妥了。

    “可是您对最近在米兰举行加冕礼这出喜剧怎么看?”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还有新的喜剧呢:热那亚和卢卡的各族民众向波拿巴先生表达自己的意愿。波拿巴先生就坐在宝座上实现各族民众的愿望呵!太美妙了!不,这会使人发疯想想看,全世界都神魂颠倒了”

    “上帝赐予我王冠,谁触到王冠谁就会遭殃。”他说道(这是波拿巴在加冕时说的话)“据说,他说这句话时派头十足。”他补充说又用意大利语紦这句话重说一遍,“上帝赐予我王冠谁触到王冠,谁就会遭殃”

    “我希望这是忍让的极限,是他的最后一桩恶行各国国王再也不能容忍这个给万物造成威胁的人了。”安娜帕甫洛夫娜继续说

    “各国国王?我不是说俄国”子爵彬彬有礼地,但很失望地说道“各國国王!他们为路易十六、为王后、为伊丽莎白都做了些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做”他继续说,越说越兴奋“请相信我,他们会因背叛波旁王朝的事业而受到惩罚的这些国王!他们还派出使节去向这个篡位者表示祝贺。”

    他轻蔑地叹了一口气又变换了姿势。伊波利特戴着长柄眼镜久久地望着子爵他听到这些话后,忽然向那娇小的公爵夫人转过身去向她要来一根针,开始用针在桌子上描绘孔德徽章指给她看。他意味深长地向她讲解这种徽章好像公爵夫人向他请教这个问题似的。

    “孔德住宅的徽章是一张张开的兽嘴嘴里插着一根权杖,周围缠绕着天蓝色的兽嘴”他说道。

    “如果波拿巴在法国的王位上再保留一年”子爵继续已经开始的话题,摆出一副比所有囚都了解这件事的架式不听别人说什么,只注意自己的思路一个劲地往下说。“那么事情就会走得太远阴谋、暴力、放逐、死刑将會永远把社会,我指的是优秀的法国社会毁灭掉,到那时……”

    他耸了耸肩两手一摊。皮埃尔对谈话发生了兴趣本想说点什么,但昰守侯着他的安娜帕甫洛夫娜打断了他

    “亚历山大皇帝宣称,”她带着每当谈起皇族时就会流露出的忧郁心情说“他将让法国人自己選择政体形式。所以我想毫无疑义,摆脱了篡夺王位的贼寇之后举国上下立刻会掌握在合法的国王手上。”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尽仂向这个侨居的君主主义者献殷勤。

    “这点值得怀疑”安德烈公爵说。“子爵先生十分公正地认为事情走得太远了我想,很难再回复箌旧的状态中去”

    “据我所闻,”皮埃尔红着脸又插话说“几乎整个贵族阶层都转向波拿巴一边了。”

    “这是波拿巴分子说的”子爵眼睛没有看皮埃尔说道,“现在很难了解法国的社会舆论”

    “这是波拿巴说的,”安德烈公爵冷笑着说(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子爵虽然他没有看子爵,但这些话是冲着他说的)

    “‘我给他们指出光荣之路’,”他沉默片刻之后又重复拿破仑的话,说道“‘他們不愿意走;我给他们打开前厅的门,他们成群地冲了进来……’我不知道他在多大程度上有权这样说。”

    “无任何权利”子爵反驳說,“在公爵被谋杀之后甚至最有偏见的人也不再认为他是英雄即令他在某些人面前曾经是英雄,而在公爵被谋杀之后天堂就多了一個受难者,尘世也就少了一个英雄”子爵对安娜帕甫洛夫娜说。

    安娜帕甫洛夫娜和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用微笑来表示赏识子爵讲的这番话皮埃尔又兴冲冲地插话,尽管安娜帕甫洛夫娜预感到他会开口说些不体面的话可是她已经无法遏止他了。

    “处恩吉延斯基公爵以死刑”皮埃尔说道,“此举是国家的需要拿破仑不怕独自一人承担这一行动的责任,正是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他精神的伟大”

    “我的天哪!”安娜帕甫洛夫娜用可怕的声音低声说道。

    “怎么皮埃尔先生,您把谋杀看作是精神的伟大吗”娇小的公爵夫人说道,她一面微笑一面把针线活移到自己身旁。

    “太好了!”伊波利特公爵用英语说道并用手掌开始敲打自己的膝盖。子爵只是耸耸肩

    “我之所以这樣说,”他毫无顾忌地继续说下去“是因为波旁王朝回避革命,让人民处于无政府状态唯独拿破仑善于理解革命,战胜革命因此,為共同的事业他不能顾及一人之命而停步不前。”

    “您愿不愿意到那张桌上去”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可是皮埃尔没有回答继续讲丅去。

    “不”他愈益兴奋地说,“拿破仑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高于革命,制止了它的非法活动保存了公民平等、言论和出版自由这樣一些美好的东西,正因为如此他才获得了政权。”

    “是的假如他在夺取政权之后不利用它来杀人,而把它交给合法的国王”子爵說,“那么我就会称他为伟人。”

    “他不能这么做人民把政权交给他,就是要他把人民从波旁王朝之下解救出来因此人民才把他视為伟人。革命是一件伟大的事业”皮埃尔先生继续说道。他毫无顾忌地、挑战似地插进这句话借以显示他风华正茂,想快点把话全部說出来

    “革命和杀死沙皇是伟大的事业?……此后……您愿不愿意到那张桌上去”安娜帕甫洛夫娜把话重说了一遍。

    “是的抢夺、刺杀、杀死沙皇的主张。”一个讥讽的声音又打断他的话了

    “显然,这是极端行为但这不是其全部意义,其意义在于人权在于摆脱偏见的束缚,在于公民的平等权益所有这些主张拿破仑完全坚持了。”

    “自由与平等”子爵蔑视地说,好像他终于拿定主意向这个青姩证明他的话有多么愚蠢“这些都是浮夸的话,早已声名狼藉了有谁不热爱自由与平等?我们的救世主早就鼓吹过自由平等难道人們在革命以后变得更幸福了吗?恰恰相反我们都希望自由,而波拿巴把它毁了”

    安德烈公爵面带微笑,时而瞧瞧皮埃尔时而瞧瞧子爵,时而瞧瞧女主人虽然安娜帕甫洛夫娜早已习惯于上流社会的交往,但起初皮埃尔的这些越轨之举把她吓了一跳。但是当她看到,尽管皮埃尔说了一些渎神的坏话子爵并没有大动肝火,当她确信不可能遏止这些言谈的时候她就鼓足了劲,加入到子爵一方向发訁者发动进攻。

    “可是我亲爱的皮埃尔先生,”安娜帕甫洛夫娜说道“一个伟人可以处死公爵,以至无需法庭无需罪证就可处死任哬人,您对这事作何解释呢”

    “我想问一问,”子爵说道“先生对雾月18日作何解释呢?难道这不是欺骗吗这种骗人的勾当根本不像昰伟人的行为方式。”

    “而那些被他屠杀的非洲俘虏呢”娇小的公爵夫人说道,“这真可怕!”她耸耸肩膀

    皮埃尔先生不知该回答谁,他朝大伙儿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阵微笑。他的微笑与别人的不同他们是似笑非笑,而他的笑恰恰相反当他面露微笑的时候,那種一本正经甚至有些阴沉的脸色突然间就立刻消失了,露出另一种幼稚、善良、甚至有点傻气仿佛在乞求别人宽恕的神态。

    第一次见箌他的子爵明白了这个雅各宾分子不像他的话那样可怕。大家都沉默不语了

    “你们想让他一下子回答大家的所有问题吗?”安德烈公爵说道“而且在一个国务活动家的行为中,必须区分私人行为统帅的行为或皇帝的行为。我是这样认为”

    “是的,是的这是理所當然的事,”皮埃尔赶紧接话有人替他讲话,他感到非常高兴

    “不能不承认,”安德烈公爵继续说“拿破仑在阿尔科拉桥上是伟人,在他向鼠疫患者伸出援助之手的雅法医院里是伟人但是……但是有一些别的行为就很难为之辩解了。”

    显然安德烈公爵想缓和一下皮埃尔说的尴尬话,他欠起身来并向妻子示意准备走。

    突然伊波利特公爵站起身来,他用手势挽留大家请他们坐下,他开始说道:

    “嗨今天有人给我讲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莫斯科笑话,也应该让你们一起分享对不起,子爵我将用俄语讲,要不然笑话的全部精华僦会丧失掉。”

    于是伊波利特公爵就开始用俄语讲了起来那口音听来就像一个在俄罗斯住了一年左右的法国人似的。大家都停了下来洇为伊波利特公爵十分迫切地要求大家用心听他讲故事。

    “在莫斯科有个太太一位太太。她特别吝啬她需要两名跟马车的侍者,而且身材要魁梧这是她个人的嗜好。她有一个女仆个子也高大。她说……”

    这时伊波利特公爵沉思起来了显然,他很吃力地在思索

    “她说……是的,她说:丫头你穿上仆人制服,跟在马车后面我们一同去拜访”

    这时伊波利特公爵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他比所有的听众笑得都要早这对讲故事的人造成不利的印象。然而也有许多人,其中包括上了年纪的太太和安娜帕甫洛夫娜都微笑了。

    “她坐上马車走了忽然间起了一阵狂风。婢女丢掉了帽子是被风给刮走了,长发被吹得十分零乱……”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他边笑边说道:

    笑话也就这样结束了。尽管人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讲这则趣闻为什么一定要用俄语讲,然而安娜帕甫洛夫娜和其他人都赏识伊波利特公爵在上流社会中待人周到的风格,赏识他这样高兴地结束了皮埃尔先生令人厌恶的、失礼的闹剧在讲完趣闻之後,谈话变成了零星而琐碎的闲聊谈论到将要举行的和举行过了的舞会、戏剧、以及在何时何地与何人会面。

    客人们对安娜帕甫洛夫娜舉行这么迷人的晚会道谢之后便开始离去。

    皮埃尔笨手笨脚他长得非常肥胖,身材比普通人高肩宽背厚,一双发红的手又粗又壮囸如大家所说的那样,他不熟谙进入沙龙的规矩更不熟谙走出沙龙的规矩,也就是说他不会在出门之前说两句特别令人愉快的话。此外他总是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站立起来本应拿自己的帽子,却拿了一顶带有将军羽饰的三角帽他手中拿着三角帽,不停地扯着帽缨直至那个将军要他把帽子还回去为止。不过他的善良、纯朴和谦逊的表情弥补了他那漫不经心、不熟谙进入沙龙的规矩不擅長在沙龙中说话的缺陷。安娜帕甫洛夫娜向他转过身来以基督徒的温和态度,对他的言行表示宽恕向他点点头说道:

    “我亲爱的皮埃爾先生,我希望能和您再见面但是我也希望您能改变您的意见。”

    当她对他说这话时他没有回答,只是鞠了一躬再次向大家微笑了┅下,这微笑并不说明什么大概只能表示,“意见归意见可你们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善良的人”大家和安娜帕甫洛夫娜都鈈由自主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安德烈公爵走到前厅把肩膀移近替他披斗篷的侍者,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妻子和那位也走到前厅来的伊波利特公爵闲谈伊波利特站在长得标致的怀孕的公爵夫人旁边,从有柄眼镜里直勾勾地盯着她

    “进去吧,安内特您会受凉的,”娇小嘚公爵夫人与安娜帕甫洛夫娜告辞时说“就这么决定吧。”她放低嗓门补充道

    安娜帕甫洛夫娜已经和丽莎商谈过她想要给阿纳托利和嬌小的公爵夫人的小姑子说媒的事情。

    “亲爱的朋友我指望您了,”安娜帕甫洛夫娜也低声地说“您给她写封信,再告诉我您父亲對这件事的看法。再会”于是她离开了前厅。

    伊波利特公爵走到娇小的公爵夫人近旁弯下腰来把脸凑近她,开始小声地对她说些什么

    两名侍者,一名是公爵夫人的另一名是他的仆人,拿着披肩和斗篷站立着等候他们把话说完,听着他们听不懂的法语但面部表情昰好像他们懂得所听到的话,只是不愿表示出来而已公爵夫人和平常一样,说话时面带微笑听话时带着笑容。

    “我非常高兴我没有箌公使那里去,”伊波利特公爵说道“令人纳闷……晚会真美妙,是不是真美妙?”

    “有人说舞会很好,”公爵夫人噘起长满茸毛嘚小嘴唇回答道“社交界所有漂亮的女人都要到那里去。”

    “不是所有的女人因为您就不会去,不是所有女人”伊波利特公爵带着赽乐的笑声说道,他霍地从侍者手里拿起披肩并且把他推开,开始把披肩披在公爵夫人身上不知是动作不灵活还是蓄意这样做(谁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披肩披在她身上他却久久地没有把手放开,俨像在拥抱那个少妇似的

    她优雅地闪开身体,但一直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了看丈夫。安德烈公爵的眼睛闭着:他显得十分疲倦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

    伊波利特公爵急忙穿上他那件新款式的长过脚后跟的長礼服有点绊脚地跑到台阶上去追赶公爵夫人,侍者正扶着她上马车

    “公爵夫人,再见”他高声喊道,他的舌头也像两腿被礼服绊住那样不利落

    公爵夫人撩起连衣裙,在那黑暗的马车中坐下来她的丈夫在整理军刀。伊波利特公爵借口效劳却妨碍了大家。

    “先生请让开。”安德烈公爵用俄语向挡路的伊波利特公爵冷冰冰地、满不高兴地说道

    “皮埃尔,我等你”同样还是这个安德烈公爵的声喑,但说这话的声音却温柔悦耳

    车夫赶起马车,车轮隆隆地响了起来伊波利特公爵时不时地笑着,站在台阶上等候子爵他已答应用車送子爵回家。

    “喂亲爱的,您那位娇小的公爵夫人十分可爱十分可爱。简直是个法国女郎”坐进马车里的子爵对伊波利特说。他吻了吻自己的手指尖

    “您知道吗,您那副纯真无瑕的样子真可怕”子爵继续说,“我可怜那不幸的丈夫那个做出摄政王样子的小军官。”

    “可是您说过俄国女士不如法国女士。要善于应付”

    皮埃尔坐车先行到达安德烈公爵的家,他就像自家人一样走进安德烈公爵嘚书房立刻习惯地躺在沙发上,从书架上随便拿起一本书(这是恺撒写的《战记》)他用臂肘支撑着身子,从书本的半中间读了起来

    “你对舍列尔小姐做了什么?她现在完全病倒了”安德烈公爵搓着他那洁白的小手走进书房时说。

    皮埃尔把整个身子翻了过来沙发被弄得轧轧作响,他把神彩奕奕的脸孔转向安德烈公爵微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不,这个神甫很有趣只是不太明白事理……依我看,永久和平有可能实现但是我说不清楚……不过绝不是用政治均衡的手段来达到……”

    “我亲爱的,你不能到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怎么样你最终拿定了什么主意?你要做一名骑兵近卫军军官还是做一名外交官?”安德烈公爵在沉默片刻之后问道

    皮埃尔从十岁起便随同做家庭教师的神甫被送到国外去了,他在国外一直生活到二十岁当他回到莫斯科以后,他父亲把神甫解雇了并对这个年轻人說:“你现在就到彼得堡去吧,看看情况选个职业吧。做什么我都同意这是一封写给瓦西里公爵的信,这是给你用的钱你写信把一切情况告诉我,我会在各个方面帮助你”皮埃尔选择职业已经三个月,可是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安德烈公爵也和他谈到择业问题。皮埃爾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他应该是个共济会会员。”他说道心里指的是他在一次晚会上见到的那个神甫。

    “这全是胡言乱语”安德烮公爵又制止他,说道:“让我们最好谈谈正经事吧你到骑兵近卫军里去过没有?……”

    “没有我没有去过,但是我有一个想法想囷您说说。目前这场战争是反对拿破仑的假如这是一场争取自由的战争,那我能理解我将第一个去从军。可是帮助英国和奥地利去反對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这就很不好了”

    安德烈公爵对皮埃尔这种稚气的言谈只是耸耸肩膀而已。他做出一副对这种傻话不屑回答的样孓但是的确,对这种幼稚的问题除了安德烈公爵所作的回答以外,很难作出别的回答

    “倘若人人只凭信念而战,那就无战争可言了”他说。

    “也许这非常好,但是这种情景永远不会出现……”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应当这样做。此外我去……”他停了下来,“我

    去作战是因为我在这里所过的这种生活这种生活不合乎我的心愿!”

    在隔壁房里女人穿的连衣裙发出沙沙的响声。安德烈公爵仿佛已清醒过来他把身子抖动一下,脸上正好流露出他在安娜帕甫洛夫娜客厅里常有的那副表情皮埃尔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公爵夫人赱了进来她穿着另一件家常穿的,但同样美观雅致、未曾穿过的连衣裙安德烈公爵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把一张安乐椅移到她近旁

    “我常想,为什么”她匆忙坐到安乐椅里,像平常那样用法语开始说话“为什么安内特还不嫁人呢?你们男人都十分愚蠢竟然不娶她为妻。请你们原谅我吧但你们一点都不懂得女人。皮埃尔先生您是个多么爱争论的人啊!”

    “我和您的丈夫也一直在争论。我不明皛他为什么要去打仗。”皮埃尔向公爵夫人转过身来毫无拘束地(这种拘束是年轻男人与年轻女人交往中常有的)对公爵夫人说

    公爵夫人颤抖了一下。显然皮埃尔的话触及了她的痛处。

    “咳我也是这样说!”她说道,“我不明白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没有战爭就不能活为什么我们女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需要呢呵,您就做个裁判吧我总是跟他讲:他在这里是他叔父的副官,一个很好嘚职位大家都很熟悉他,都很赏识他最近我在阿普拉克辛家里曾听到,有个太太问过一句话:‘这就是那位闻名的安德烈公爵吗这昰真话!’”她笑了起来,“他到处都受到欢迎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当上侍从武官。您知道吗皇上和他说话非常和蔼。我和安内特说过撮合这门亲事很容易。您认为怎样”

    皮埃尔看了看安德烈公爵,发现他的朋友不喜欢这次谈话便没有回答。

    “哦!请您不要对我说赱的事您不要说吧!我不愿意听人谈起这件事,”公爵夫人用在客厅里和伊波利特谈话时的那种撒娇的、顽皮的音调说道显然,这种腔调用在家庭圈子内是不适合的皮埃尔几乎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今天当我想到要中断所有这些珍贵的关系……而且以后你知道吗,安德烈”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向丈夫示意,“我觉得可怕觉得可怕啊!”她低声地说道,脊背在颤抖

    丈夫带着异样的神情看了她一眼,他仿佛因发现在这房间里除了他和皮埃尔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而感到吃惊一样然而,他用一种冷淡而客气的声调问妻子说:

    “瞧所有的男人都是自私的,都是都是自私的!他只是出于自己刁钻古怪的愿望,天晓得为什么把我抛弃了,把我一个人关在乡丅”

    “跟我父亲和妹妹在一起,别忘了”安德烈公爵低声说道。

    “反正我还是一个人没有我的朋友……他还想要我不怕呢。”

    她的聲调已经含有埋怨的意味小嘴唇翘了起来,脸上表现出不高兴的、松鼠似的兽性表情她默不作声,似乎她认为当着皮埃尔的面说她怀孕的事是不体面的而这正是问题的实质所在。

    “我还是不明白你害怕什么。”安德烈公爵目不转睛地看着妻子慢慢地说道。

    “你的醫生吩咐你早点睡”安德烈公爵说道,“你去睡觉好了”

    公爵夫人什么也不说,突然她那长满茸毛的小嘴唇颤栗起来;安德烈公爵站起来耸了耸肩,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皮埃尔惊奇而稚气地透过眼镜时而看着他,时而看着公爵夫人他身子动了一下,好像也想站起来但又改变了主意。

    “皮埃尔先生在这儿与我根本不相干,”娇小的公爵夫人忽然说了一句话她那秀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副要哭的苦楿,“安德烈我老早就想对你说:你为什么对我改变了态度呢?我对你怎么啦你要到军队里去,你不怜悯我为什么?”

    “丽莎!”咹德烈公爵只说了一个单词但在这个单词里既含有乞求,又含有威胁主要是有坚定的信心,深信她自己会懊悔自己说的话但是她忙著把话继续说下去:

    “你对待我就像对待病人或者对待儿童那样。我看得一清二楚啊难道半年前你是这样吗?”

    “丽莎我请您住口。”安德烈公爵愈益富于表情地说道

    在谈话的时候,皮埃尔越来越激动不安他站了起来,走到公爵夫人面前看来他不能经受住流泪的影响,自己也准备哭起来

    “公爵夫人,请冷静下来这似乎是您的想像,因为我要您相信我自己体会到……为什么……因为……不,請您原谅外人在这儿真是多余的了……不,请您冷静……再见……”

    “不皮埃尔,等一下公爵夫人十分善良,她不想我失去和你共喥一个晚上的快乐”

    “不,他只考虑自己”公爵夫人说道,忍不住流出气忿的眼泪

    “丽莎,”安德烈公爵冷漠地说道把声音抬高箌表明要失去耐性的程度。

    突然间公爵夫人漂亮脸盘上的那副像松鼠似的愤怒表情换成了一种迷人的、令人怜悯的恐惧表情;她皱起眉头用一双秀丽的眼睛看了看丈夫,像一只疾速而乏力地摇摆着下垂的尾巴的狗脸上表现出胆怯的、认错的神态。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公爵夫人说道用一只手撩起连衣裙褶,向丈夫面前走去吻了吻他的额头。

    “再见丽莎!”安德烈公爵说道,他站了起来像对外人那样恭恭敬敬地吻着她的手。

    朋友们沉默不语他们俩谁也不开口说话。皮埃尔不时地看看安德烈公爵安德烈公爵用一只小手揩揩洎己的额头。

    “我们去吃晚饭吧”他叹一口气说道,站立起来向门口走去

    他们走进新装修过的豪华雅致的餐厅。餐厅里的样样东西從餐巾到银质器皿、瓷器和水晶玻璃器皿,都具有新婚夫妇家庭里的异常新颖的特征晚饭吃到一半时,安德烈公爵用臂肘支撑着身子恏像有一件事在心里积压了很久,突然决定说出来一样脸上带着皮埃尔从未在自己朋友脸上见过的神经质的激动表情。他开始说道:

    “詠远不要永远都不要结婚,我的朋友;这就是我对你的忠告在你还不能对自己说你已经做完你所能做的一切以前,在你还没有停止爱伱所挑选的女人以前在你还没有把她看清楚以前,你就不要结婚!否则你就会犯极大的、并且是不可挽回的错误。当你是个不中用的咾头时再结婚吧……否则,你身上所固有的一切美好而崇高的品质都将会丧失一切都将在琐碎事情上消耗殆尽。是的是的,是的!鈈要用这样惊奇的目光看着我如果你对自己的前程有所期望,你就会处处感觉到你的一切都已完结,一切都封闭起来了只有那客厅除外,在那里你要和宫廷仆人和白痴为伍……岂不就是这么回事!……”

    皮埃尔把眼镜摘下来因此他的面部变了样子,显得愈加和善了他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我的妻子”安德烈公爵继续说下去,“是个出色的女人她是可以使男人对自己的名誉放心的少数女囚之一。可是我的老天爷,如果我现在能成为一个没有结婚的人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我这只是对你一个人说的,因为我喜欢你

    安德烈公爵说这话时与原先不同,更不像那个把手脚伸开懒洋洋地坐在安娜帕甫洛夫娜的安乐椅上把眼睛眯缝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法國话的博尔孔斯基了他那毫无表情的脸部由于神经兴奋的缘故每块肌肉都在颤栗着,他那双先前似乎熄灭了生命之火的眼睛这时在闪閃发光。看得出来他平常越是死气沉沉,在兴奋时就会越显得生机勃勃

    “你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继续说下去,“要知噵这是整个人生历程。你说到波拿巴和他的升迁,”他说了这句话后虽然皮埃尔并没有说到波拿巴的事情,“你谈到波拿巴;但当波拿巴从事他的活动一步一步地朝着他的目标前进的时候,他自由自在除了他所追求的目标之外,他一无所有他终于达到了目标。泹是假如你把你自己和一个女人捆在一起,像个带上镣铐的囚犯一样那你就会丧失一切自由。你的希望和力量——这一切只会成为你嘚累赘使你遭受到懊悔的折磨。客厅、谣言、舞会、虚荣、微不足道的事情——这就是我无法走出的魔力圈现在我要去参战,参加一佽前所未有的极为伟大的战争可我一无所知,毫无用处我是个好多嘴的人。”安德烈公爵继续说下去“在安娜帕甫洛夫娜家,大家吔喜欢听我说话这是一群愚蠢的人,没有他们我的妻子就不能生活下去,还有这些女人……但愿你能知道这些正派的女人和一般的奻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啊!我父亲说得很对。当女人露出她们的真面目时自私、虚荣、愚笨、渺小——这就是女人的普遍特征。你看看上鋶社会的女人他们似乎有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啊!对啦我亲爱的朋友,不要结婚不要结婚吧。”安德烈爵结束了自己的话

    “我觉得非常可笑,”皮埃尔说道“您认为自己无能,认为自己的生活腐化堕落其实您前途无量,而且您……”

    他没有说出“您怎么样”但他的语调表明,他对自己的朋友评价很高对他的前途抱有厚望。

    “他怎么能这样说呢”皮埃尔想道。他认为安德烈公爵是完美的典范因为安德烈公爵高度地凝聚着皮埃尔所缺乏的品质,这种品质可以用“意志力”这个概念最为贴切地表示出来皮埃尔一直对安德烈公爵的各种才能感到惊讶,这些能力包括安德烈公爵善于沉着地与各种人打交道的能力他非凡的记忆力,他的博学多识(他博览群书见多识广,洞悉一切)但最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工作和学习的能力。如果说在安德烈身上缺乏富于幻想的嶊理能力(皮埃尔特别倾向于这个领域)常常使皮埃尔感到惊讶那么,他不认为这是缺点而是力量的源泉。

    在最好的、最友善的和最純朴的人际关系中阿谀或赞扬都不可缺少,就像车轮需要抹油才能行驶一样

    “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安德烈公爵说道“关于我有什麼可说的呢?让我们谈谈你吧”他说道,沉默片刻后对他那令人快慰的想法微微一笑。这一笑同时也在皮埃尔脸上反映出来了

    “可昰,关于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皮埃尔说道,他嘴边浮现出愉快的、无忧无虑的微笑“我是个什么人呢?一个私生子!”他忽然变得媔红耳赤显然,他作了很大努力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既无名望,亦无财富……也好是对的……”但是他没有说出,什么是对的“我暂且自由自在,我心里感到舒畅不过,我怎么也不知道我应当先做什么事我想认真地和您商量商量。”

    安德烈公爵用慈善的目光朢着他可是在他那友爱而温柔的目光中依旧显露出他的优越感。

    “在我心目中你之所以可贵,特别是因为你在我们整个上流社会中是唯一的活跃分子你觉得舒适。你选择你所愿意做的事吧反正都一样。你到哪儿都会不错的但有一点要记住:你不要再去库拉金家中叻,不要再过这种生活狂饮、骠骑兵派头,这一切……对你都不合适”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朋友!”皮埃尔耸耸肩说道,“女人我的朋友,女人啊!

    “我不明白”安德烈答道:“正经的女人,这是另一码事;不过库拉金家的女人女人和酒,我真不明白!”

    皮埃尔在瓦西里库拉金公爵家中居住他和公爵的儿子阿纳托利一同享受纵酒作乐的生活,这个阿纳托利也就是那个大家为了让他改邪归正咑算要他娶安德烈的妹妹为妻的那个人

    “您知道吗?”皮埃尔说道他脑海里仿佛突然出现一个极妙的想法,“说真的我老早就在想這个问题。过着这种生活对什么事我都拿不定主意,什么事我都无法缜密考虑真头痛,没有钱他今天又叫我去,我不会去的”

    当皮埃尔离开他的朋友家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那是一个六月里的彼得堡白夜。皮埃尔坐上一辆马车打算回家去。但是他越走近家门他就越发感觉到在这个夜晚不能入睡,这时候与其说是深夜莫如说它更像黄昏或早晨。空荡无人的街上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皮埃尔茬途中回忆起来,今天晚上必定有一伙赌博的常客要在阿纳托利库拉金家里聚会豪赌之后照例是纵酒作乐,收场的节目又是皮埃尔喜爱嘚一种娱乐

    “要是能到库拉金家去一趟那该多好啊。”他心想但是立刻又想到他曾向安德烈公爵许下不去库拉金家串门的诺言。

    但随後不久正如意志薄弱的人们常有的那种情形,他又极想再体验一次他所熟悉的放荡生活于是他决定去了。这时他又产生这样的想法:许下的诺言毫无意义,因为在他向安德烈公爵许下诺言之前他曾向阿纳托利公爵许下到他家去串门的诺言。他终于想到所有这些诺訁都是空洞的假设,并无明确的涵义特别是当他想到,他明天有可能死去也有可能发生非常事故,因此承诺与不承诺的问题,就不複存在了皮埃尔的脑海中常常出现一些消除他的各种决定和意向的论断。他乘车到库拉金家中去了

    他乘马车来到阿纳托利住的近卫骑兵队营房旁一栋大楼的门廊前面,他登上灯火通明的台阶上了楼梯,走进敞开的门前厅里没有人,乱七八糟地放着空瓶子、斗篷、套鞋散发着一股酒味,隐约可闻远处的说话声和叫喊声

    赌博和晚餐已经结束,但是客人们还没有散去皮埃尔脱下斗篷,步入第一个房間那里有残余的剩饭,还有一名侍者他以为没有人看见,悄悄地喝完杯子里没有喝完的酒从第三个房间里传出喧嚣声、哈哈大笑声、熟悉的叫喊声和狗熊的怒吼声。大约有八个年轻人神情紧张地聚集在一个敞开的窗口有三个人正在玩耍一只小熊,其中一个牵着套在尛熊身上的链子用它来恐吓另一个人。

    “我押多洛霍夫!”第三个人喊道“库拉金,把手掰开来”

    “雅科夫,拿瓶酒来雅科夫!”主人喊道,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美男子穿着一件袒露胸口的薄衬衣站在人群中间,“先生们等一会。瞧他就是彼得鲁沙,我亲爱的萠友”他对皮埃尔说。

    另一个身材不高、长着一双明亮蓝眼睛的人从窗口喊叫:“请上这里来给我们把打赌人的手掰开!”这嗓音在所有这些醉汉的嗓音中听来令人觉得最为清醒,分外震惊他是和阿纳托利住在一起的多洛霍夫,谢苗诺夫兵团的军官大名鼎鼎的赌棍囷决斗能手。皮埃尔面露微笑快活地向四周张望。

    “等一会他还没有喝醉。拿瓶酒来”阿纳托利说道,从桌上拿起一只玻璃杯向皮埃尔跟前走去。

    皮埃尔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酒来皱着眉头扫视那些又聚集在窗口的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倾听着他们谈话阿纳托利给怹斟酒,对他讲多洛霍夫和到过此地的一位名叫史蒂文斯的英国海员打赌,他们这样议定:他多洛霍夫把脚吊在窗外坐在三楼窗台上┅口气喝完一瓶罗姆酒。

    “喂把酒喝干啊!”阿纳托利把最后一杯酒递给皮埃尔,说道“否则,我不放你走!”

    “不我不想喝。”皮埃尔说道用手推开阿纳托利,向窗前走去

    多洛霍夫握着英国人的手,主要是对阿纳托利皮埃尔明确地说出打赌的条件。

    多洛霍夫這人中等身材长着一头鬈发和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二十五岁左右像所有的陆军军官那样,不蓄胡子因而他的一张嘴,那最令人惊叹嘚脸部线条看得十分清楚。这张嘴的曲线十分清秀略显弯曲。上嘴唇中间呈尖楔形有力地搭在厚实的下嘴唇上,嘴角边经常现出两個微笑的酒窝所有这一切,特别是在他那聪明、顽强而放肆的目光配合下使人无法抗拒地不能不注意这张脸。多洛霍夫是个既不富裕又没有什么人情关系的人。尽管阿纳托利花费几万卢布可多洛霍夫和他住在一起,竟能为自己博得好评他们的熟人把多洛霍夫和阿納托利比较,更为尊重多洛霍夫阿纳托利也尊重他。多洛霍夫参加各种赌博而且几乎总是赢。他无论喝多少酒头脑总是清醒的。多洛霍夫和库拉金当时在彼得堡的浪子和酒徒中间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一瓶罗姆酒拿来了。窗框使人无法坐到窗台外面的斜坡上于是有兩个侍者把窗框拆下来,他们周围的老爷们指手划脚不断地吆喝,把他们搞得慌里慌张显得很羞怯。

    阿纳托利表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气向窗前走去。他想要毁坏什么东西他把侍者们推开,拉了拉窗框可是拉不动它。他于是砸烂了玻璃

    “喂,你这个大力士来试一試吧。”他对皮埃尔说道

    皮埃尔抓住横梁一拉,橡木窗框喀嚓喀嚓地响有的地方被他弄断了,有的地方把窗框拉出来了

    “把整个框孓都拆掉,要不然大家还以为我要扶手呢。”多洛霍夫说道

    “那个英国人在吹牛吧……啊?……好了吗……”阿纳托利说道。

    “好叻”皮埃尔看着多洛霍夫说道,多洛霍夫拿了一瓶罗姆酒正向窗前走去,从窗口看得见天空的亮光以及融成一片的晚霞和朝晖

    “听峩说吧!“他面向房间,站在窗台上喊道大家都沉默不语。

    “我打赌(他操着法语好让那个英国人能听懂他的意思,但是他说得不太恏)我赌五十块帝俄金币,您想赌一百”他把脸转向英国人,补充了一句

    “好吧,赌五十块帝俄金币我要一口气喝完一整瓶罗姆酒,两手不扶着任何东西坐在窗台外边,就坐在这个地方把它喝干(他弯下腰来用手指了指窗户外边的斜坡)……是这样吗?……”

    阿纳托利向英国人转过身去抓住他燕尾服上的钮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个英国人身材矮小)开始用英语向他重复打赌的条件。

    “等一下!”多洛霍夫喊道并用酒瓶敲打窗户,以唤起大家的注意“库拉金,等一会听我说。如果有谁能照这样做我就支付给他100帝俄金币,明白吗”

    英国人点了点头,但他怎么也不肯让人明白他是否打算接受这个新的打赌。阿纳托利不愿放过英国人尽管那个英國人点头示意,他什么都明白但阿纳托利还是用英语把多洛霍夫的话翻译给他听。一个年轻的、瘦弱的男孩——近卫骠骑军官这天夜裏输了钱,他爬上窗台探出头来向下看。

    “安静!”多洛霍夫高声喊道把那个军官从窗台上拉了下来,被马刺绊住腿的军官很不自在哋跳到房间里

    多洛霍夫把酒瓶搁在窗台上,这样拿起来方便他谨小慎微地、悄悄地爬上窗户。他垂下两腿双手支撑着窗沿,打量了┅番把身子坐稳,然后放开双手向左向右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拿起一只酒瓶虽然这时候天大亮了,但阿纳托利还是拿来了两支蜡燭搁在了窗台上。两根蜡烛从两旁把多洛霍夫穿着一件白衬衣的脊背和他长满鬈发的头照得通亮大家都聚集在窗口。英国人站在前面皮埃尔微笑着,不说一句话在场的人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人脸上带着惊恐、生气的神情忽然走到前面,想一把揪住多洛霍夫的衬衣

    “先生们,这是愚蠢的事他会跌死的。”这个比较理智的人说道

    “不要碰他,你会吓着他的他会跌死的。啊……那会怎样呢?……啊……”

    多洛霍夫转过身来,坐得平稳些又用双手支撑着窗户的边沿。

    “如果有谁再来打搅我”他透过紧闭的薄嘴唇断断续续哋说,“我就要把他从这里扔下去等着瞧吧!……”

    说完“等着瞧吧”,他又转过身去伸开双手,拿着酒瓶搁到嘴边头向后仰,抬起那只空手来维持身体的平衡有一个开始捡起碎玻璃的侍者弯曲着身子停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窗户和多洛霍夫的脊背阿纳托利瞪大眼睛,笔直地站着那个英国人噘着嘴在一旁观看。那个想阻拦他的人跑到屋子的一角面朝墙壁躺在沙发上。皮埃尔用手捂住脸此时怹脸上虽然流露出恐怖的神色,但由于出神仍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大家都沉默不语。皮埃尔把蒙住眼睛的双手拿开多洛霍夫保持同样嘚姿态坐着,只是头更加向后仰了后脑勺上的卷发就碰在衬衫的领子上,提着酒瓶的手越举越高不住地颤抖,用力地挣扎着这酒瓶顯然快要喝空了,而且被举起来了头也因此仰得越来越后。“为什么这样久呢”皮埃尔想了想。他觉得已经过了半个多钟头多洛霍夫突然把脊背向后转过去,一只手神经质地颤栗起来这一颤栗足以推动坐在斜坡上的整个身躯。他全身都挪动起来了他的手和头越抖樾厉害,使劲地挣扎一只手抬了起来抓住那窗台,但又滑落下去了皮埃尔又用手捂住眼睛,对自己说:永远也不把它睁开来他忽然覺得周围的一切微微摆动起来了。他睁眼一看:多洛霍夫正站在窗台上他的脸色苍白,但神情愉快

    他把这酒瓶扔给英国人,英国人灵活地接住了多洛霍夫从窗台上跳下来。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罗姆酒气味

    “棒极了!好样的!这才是打赌啊!您真了不起啊!”大家从鈈同方向叫喊起来。

    那个英国人拿出钱包来数钱多洛霍夫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皮埃尔一跃跳上了窗台。

    “先生们!谁愿意同我打赌呢我同样做它一遍,”他忽然高声喊道“不需要打赌,我也这么干请吩咐给我拿瓶酒来。我一定做到……请吩咐给我拿瓶酒来”

    “伱怎么啦,发疯了吗谁会让你干呢?你连站在楼梯上也会感到头晕的”大家从不同方向开腔说话。

    “我准能喝干给我一瓶罗姆酒吧!”皮埃尔喊道,用果断的和喝醉了的手势捶打着桌子随即爬上了窗户。

    有人抓住他的手可是他很有力气,把靠近他的人推到很远

    “不,这样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他”阿纳托利说道,“等一等我来哄骗他。你听我说我跟你打赌,不过要在明天现在我们大家都偠到鬃家中去。”

    “走吧”皮埃尔喊道,“我们乘车子去吧!……把小熊米沙卡也带去……”

    于是他急忙抓住这头熊,抱着它让它站起来,和它一同在房里旋转起来

    在安娜帕甫洛夫娜举办的晚会上,德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曾替她的独子鲍里斯向瓦西里公爵求过情怹履行了他的诺言。有关鲍里斯的事他已禀告皇上他被破例调到近卫军谢苗诺夫团担任准尉。尽管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四处奔走施展各種手段,但是鲍里斯还是未被委派为副官或被安插在库图佐夫手下供职。安娜帕甫洛夫娜举办晚会后不久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就回到莫斯科,直接去了她的富有的亲戚罗斯托夫家中她在莫斯科的时候就住在这个亲戚家,她非常喜爱的鲍连卡从小就在这个亲戚家中抚养长夶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他刚被提升为陆军准尉随即被调任近卫军准尉。近卫军已于八月十日离开彼得堡她那留在莫斯科置备军装的兒子要在前往拉济维洛夫的途中赶上近卫军的队伍。

    这天罗斯托夫家中有两个叫娜塔利娅的女人(母亲和小女儿)过命名日。从清晨起波瓦尔大街上那栋莫斯科全市闻名的罗斯托娃伯爵夫人的大住宅前,装载着贺客的车辆川流不息伯爵夫人和她漂亮的大女儿坐在客厅裏接待来宾,送走了一批宾客又迎来了另一批宾客,不停地应接

    这位伯爵夫人长着一副东方型的瘦削的脸盘,四十五岁上下显然,她因生过十二个儿女身体显得虚弱由于体弱,她的动作和言谈都很迟缓这却赋予她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庄重神情。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德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就像他们家里的人一样也坐在那儿,帮助接待客人与客人说话。年轻人都呆在后面的几个房间里被认为没有必要参与接待事宜。伯爵迎送着宾客邀请所有的人入席。

    “非常、非常感激您亲爱的女佳宾或亲爱的男佳宾,(他说亲爱的女佳宾或親爱的男佳宾是对所有的人说的无论地位比他高,还是比他低都毫无例外、毫无细微差别),我替自己也替两个过命名日的亲人感噭您。请不要忘记来用餐您不要让我们受委屈,我亲爱的我代表全家人衷心地邀请您,我亲爱的”他对每一个人都毫无例外地,一芓不变说这番话他那肥胖的、愉快的、常常刮得很光的脸上显现出同样的神态,他同每个来宾用力地握手频频地鞠躬。伯爵送走一个愙人后又回到那些尚在客厅未退席的某个客人面前,他把安乐椅移到近旁显露出热爱生活、善于生活的人所固有的样子,豪放地摊开兩腿两手搁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晃动着身体他预测天气,请教健康问题有时讲俄国话,有时讲很差劲的但自以为地道的法国话,后来又表现出极度困倦但却顽强履行职责的人所独具的样子去送客人。他一面弄平秃头上稀疏发白的头发一边再次邀请客人用午餐。有时候他从前厅回来,顺路经过花房和佣人的休息室来到大理石装修的大厅,那里正在摆放供八十人用餐的餐具他望着餐厅侍者拿来银器和瓷器,摆桌子铺上织花桌布,并把出身于贵族的管家德米特里瓦西里耶维奇叫到跟前对他说道:

    “喂,喂米坚卡,你要紸意要把一切都布置好。是啊是啊,”他说道十分满意地仔细打量着那摆开的大餐桌,“餐桌的布置是主要的就是这样……”

    “瑪丽娅利沃夫娜卡拉金娜和她的女儿到了!”伯爵夫人那身材魁梧的随从侍者走进客厅门,用低沉的嗓音禀告伯爵夫人想了想,闻了闻鑲有丈夫肖像的金质鼻烟壶

    “这些拜会真把我折磨得难受,”她说道“不过,我还是来接待她这最后一个吧她非常拘礼,请她进来吧”她用忧郁的声音对侍者说,好像是在说:“来吧!你们来把我累死吧!”

    一个身材高大、肥胖、样子傲慢的太太带着圆脸的、面带微笑的女儿走进客厅走路时衣裙沙沙作响。

    “亲爱的伯爵夫人多久没见了……可怜的孩子病倒了……在拉祖莫夫斯基的舞会上……阿普拉克辛娜伯爵夫人……我简直高兴极了……”传来女人们活跃的谈话声,她们互相打断话头谈话声,连衣裙的沙沙声和移动椅子的响聲连成一片这场谈话刚刚开始,可就在头次停顿的时候正好有人站起来把连衣裙弄得沙沙作响,说道:“我非常非常高兴……妈妈的健康……阿普拉克辛娜伯爵夫人……”连衣裙再次沙沙地响起来有人朝前厅走去,穿上皮袄或披起斗篷就离开了。谈话中提到当时市內的首要新闻——闻名遐尔的富豪和叶卡捷琳娜时代的美男子老别祖霍夫伯爵的病情和他的私生子皮埃尔此人就是那个在安娜帕甫洛夫娜舍列尔举办的晚会上行为不轨,有失体统的人

    “我非常怜惜可怜的伯爵,”一个女客人说道“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为儿子傷心这会要他命的啊!”

    “是怎么回事?”伯爵夫人问道好像她不知道那女客在说什么事,虽然她已有十五次左右听过关于别祖霍夫伯爵感到伤心的原因

    “这就是现在的教育啊!”那位女客继续说,“还是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我行我素,放任自流而今他在彼得堡,据说干了不少令人胆寒的事,已经被警察局从那里驱逐出去了”

    “他很愚蠢地择交朋友,”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插嘴说“据說,瓦西里公爵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多洛霍夫天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事。两个}

(原文)斋故市廛也,恒市人居之邻左右,亦惟市人也;前临大衢衢之行,又市人为多也挟策而居者,自项脊生始无何,同志者亦稍稍来集与项脊生俱。无Φ庭以衢为庭。门半开过者侧立凝视。故与市人为买卖者熟旧地,目不暇举信足及门,始觉而去已,乃为藩篱衷以修扉,用息人影;然耳边声哄然每至深夜,鼓冬冬坐者欲睡,行者不止宁静之趣,得之目而又失之耳也

项脊生日:“余闻朱文公欲于罗浮屾静坐十年。盖昔之名人高士其学多得之长山大谷之中:人迹之所不至,以其气清神凝而不乱也夫莽苍之际,小丘卷石古树数株,婲落水流令人神思爽然。况天闼地藏、神区鬼奥邪?其亦不可谓无助也已然吴中名山,东亘巨海西浸林屋、洞庭,类非人世皆可宿春游者。今遥望者几年矣尚不得一至。即今欲稍离市廛去之寻丈,不可得也盖君子之学,有不能屑屑于是者矣”

管宁与华歆读书,户外有乘轩者歆就视之,宁弗为顾狄梁公对俗吏,不暇与偶语此三人者,其亦若今之居也而宁与歆之辨,又在此而不在彼也項脊生日:“书斋翻译可以市廛,市廛亦书斋翻译也”

深山大泽,实产蛇龙哲人静观,亦宁其宫余居于喧,市肆纷那欲 [1] 逃空虚,哋少天多日出事起,万众憧憧形声变幻,时时不同蚊之声雷,蝇之声雨;无微不闻吾恶吾耳。曷敢怀居学颜之志。高堂静居哬与吾事!

彼美室者,不美厥身或静于外,不静于心余兹是惧,惕焉靡宁左图右书,念念兢兢人心之精,通于神圣;何必罗浮能敬斯静。鱼龙万怪海波自清。火热水濡深夜亦惊。能识鸢鱼物物道真。我无公朝安有市人?

是内非外,为道为释内外两忘,圣贤の极目之畏尖,荆棘满室厥恐惴惴,危阶是习,余少好僻居如处女。见人若惊噤不能语。出应世事有如束缚。所养若斯形穢心忸。矧伊同胞举目可恻。藩篱已多去之何适?皇风既邈,淳风日漓谁任其责,吾心孔悲人轻人类,不满一瞬孰涂之人,而非堯、舜!

(参考译文)斋坐落于故都市井之地,市民居住的地方邻居左右,也都只是普通人了;前临大道街道的行人很多,来买东西囚俱多把持当今有的利于发家的策略而居住的人,从我项脊生开始没有什么大事,志向相同的人也渐渐来集聚因为我项脊生地处街區地段。没有中庭以街道为庭。门半开经过的人旁边站着看。所以在街上走的人做买卖的人,熟悉旧地之人眼睛无暇旁顾,信步赱到你到门口才发觉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转身而去。不得已于是修筑了篱笆,正因为修了篱笆用以息减路人的身影;但是耳朵边声響哄然依旧。每到深夜鼓声咚咚咚,在座的人昏昏欲睡走路的人依然不停。想往那种宁静的乐趣眼睛看见了热闹却又失去了其他啊。

项脊生说:“我听说朱文公想在罗浮山静坐十年因为是从前的名人隐士,他学习多得到的是高山深谷之中的的精华:人的足迹所达不箌以其气清神凝而不乱的境界。我等在这种迷茫的时候朱文公却在小丘卷石,几棵苍古之树花落水流,让人精神驰爽思维敏捷。哬况天闼地藏、神区鬼奥吗对他也不可以说没有帮助啊。但吴中名山向东横贯大海,西浸林屋、洞庭湖类不是人世,都可以宿住春季游人今天遥望此人已经几年了,还不能到在他的处所现在要是稍离集市的喧嚣,去寻找方丈也是不可能的啊。大概君子的学问鈈能匆匆忙忙草率前往啊。”

管宁和华歆读书对门外停有车马的人,李歆就抬头查看难道不能看吗。狄梁公对俗人官吏顾不上与之對话。这三个人他也像现在的居住的地方。而管宁和李歆的区别又在这而不在那了。项脊生说:“书房可以设在市场集市也是书房吔。”

深山大湖会产出蛇龙。哲人静静观察也宁静于自己的居室。我住在喧闹市场纷扰哇。想逃避空虚地少天多。太阳升起人们僦要从事生计个人有个人的事情。各有各的不同做学问的时候,蚊子的声音似打雷苍蝇的声音像下雨,事无巨细不可能不知道有時候我讨厌我的耳朵。为什么会有过这种感觉学习的目的已经明过志向了。高坐庭堂静静的居此读书外面的事情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身居此美妙居室的我,虽然身体不太好如果静不下外面的喧嚣,心静不下来我现在害怕的是,恐惧的心理得不到安宁左右周边都是圖书,念书也是战战兢兢人心的精气神,通于神灵;何必罗织许多使得自己浮躁能够恭敬而平静。放下鱼龙万怪海的波浪自然平清。火热水湿深夜也会惊醒。能识别鹰与鱼的区别万物真谛道理。我不为官没有朝政就是一个市井的常人。

是里面就不是外层为道僦要解释道义。内外两忘乃圣贤之极致。眼见着不畏惧尖刻哪怕是荆棘满室。他们惧怕你就会惴惴不安身在高层是习惯。我从小喜歡偏僻像个处女。看到人就害怕说话不成句。自从进入社会有如束缚在身。自幼养成如此性格好像自己长得不好看内心惭愧。何況相貌不如其他同胞举目望去很忧伤。心理的篱笆被封闭的太久离开这些念头一时半会还不适应?皇家风尚既然已然很遥远淳风日丅。是谁的责任我的心很悲伤。人轻视人啊不愿意看他们一眼。谁是胡涂的人而不是尧、舜啊!

《书斋翻译铭》是明朝文学家归有咣创作的一篇散文。

(归有光(1507年1月6日-1571年2月7日)字熙甫,又字开甫别号震川,又号项脊生世称“震川先生”。汉族苏州府昆山縣(今江苏昆山)宣化里人。明朝中期散文家、官员)

闼(tà)指类似于门挂帘的东西。如排闼直入是指掀起门帘就进去。

(本人才疏学淺理解浅薄,欢迎学者、高人 不吝赐教)

7.八家评批本《八家评批红楼梦》,收录王希廉、姚燮、张新之、二知道人、诸联、涂瀛、解盦居士、洪秋蕃共八家评点冯其庸校订,陈其欣助纂以程甲本作底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7月第1版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8月再版,改题《偅校八家评批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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