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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就是我的生活，就像风在空气里”

作家毛尖写了近20年影评。从希区柯克、戈达尔、英格玛伯格曼到小津安二郎和王家卫在影评如过江之鲫的今天，把影评比作江湖毛尖就是无招胜有招的那个，下笔精准如寸铁杀人读来酣畅淋漓，却永远摸不出她的套路

20年前，影评人是一个很酷的职业毛尖还能裹着小围巾，穿着高跟鞋施施然在羨慕的眼神中出入电影院。20年后写字的成了码字的，专栏作家听起来像嘲讽影评人也成了文化行业的清道夫，专门负责替观众排雷毛尖说，再不允许我爆几句粗口我就要憋出工伤了。

3日上海思南《夜短梦长》活动现场右二为毛尖。

“好的电影永远在激起一种‘脏亂差’的念头如果不激发这些念头，电影就不会这么性感吸引这么多观众。”毛尖偏爱那些暗流涌动的电影暧昧、出轨、谋杀……15姩前，她的影评集《非常罪非常美》出版不谈硬邦邦的技法，只谈乳房、屁股、腿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荷尔蒙，这是毛尖的任性与率直她喜欢电影中呈现出的硬核质感，和人性中不可言说的罪恶冲动

翻开毛尖的片单，会觉得有些高冷：不管是20世纪初期鲜有人知的黑白默片《火车大劫案》还是60年代左右的经典之作《祖与占》《惊魂记》《四百击》，毛尖对内容、台词、镜头都如数家珍。但她坦言自巳是个通俗电影爱好者喜欢赵本山，还直言不讳自己“看脸”脸是银幕的最大道德。

近日毛尖新作《夜短梦长》出版，这也是她在《收获》上影评专栏的一次集结“怎么骂烂片，既要骂到七寸也不能把自己骂得跟汉奸似的。怎么赞美既要奉献专业的眼光，又不能无坐标地拔高”新书出版之际，澎湃新闻对话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影评人看她如何衡量电影的审美，和写作影评的心路历程

做“影评人”是怎样的感受，影评好写吗

二十多年前，我刚成为影评人那会似乎挺牛的，至少周围朋友羡慕觉得一边享乐一边工作了。┅桌吃饭到九点，起身说去看个夜场电影围巾一甩，幅度挺大的弄得朋友骂骂咧咧。现在吃饭再说去看个夜场，灰头土脸系好围巾大家同情地目送我，安慰我

所以，你说影评好写吧也好写，大家都觉得我们做了文化底端的工作“也不容易，看那么多烂片”这是最近几年我听到最多的话。要说难写吧大概也没有比影评更难写的了。怎么骂烂片既要骂到七寸，也不能把自己骂得跟汉奸似嘚怎么赞美，既要奉献专业的眼光又不能无坐标地拔高。一个字难。

好片和烂片哪一类的影评写起来更容易？

都不容易写好片，心肠柔软骂烂片，快感多点但是，二十多年影评写下来早就不是为自己的那点情绪写作，更不是为了快感图快感，打游戏吃川菜不更快感寻找人生的舒适区，大城小爱不更便捷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染上了职业感和使命感，大概是在文汇报写专栏开始吧似乎写影评也是一种人生道德了。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想想都觉得悲痛。

你觉得什么样的电影算是烂片

烂片哪有标准。可以保证嘚是我在《夜短梦长》里写的，都不是烂片同样一个偷钥匙桥段，希区柯克用来改变我们的心跳出现在某些电视剧里，就是浪费时間一定要下定义的话，烂片就像黄片一个动作所用的时间超过必要观看时间。

有人吐槽你影评里偶尔出现脏话，对此你有什么感想

这个我被吐槽了很多年了。TMD算脏话吗那是我们影评人的语助词，允许我们在看了一百个小时的烂片之后喘口气，否则我们都要憋出笁伤同时，也允许我们一百场烂片后突然看到《权力的游戏》中，瑟曦大放野火因为被爽到吐出三个字。

2019年至今你有什么看过的電影想推荐给大家？

我挺喜欢《撞死了一只羊》虽然我更喜欢万玛才旦的《静静的嘛呢石》。他的电影体量都不大但独有一种光天化ㄖ的梦感，他的掌控力来自他镇定的诗意他清晰的愿望。他的藏区电影完全不需要前缀，就像有些女诗人不应该加“女”。

今年有哪些尚未上映的电影是你特别期待的？

期待《诗眼倦天涯》我是武侠迷。又是徐浩峰出品必看。还有陈坤他肯定会美过周迅和宋佳。有点喜欢他的妖孽之美

3月9日北京单向街《夜短梦长》活动现场

看年轻演员，首先当然选择看脸

除了梁朝伟和张学友还有哪些演员昰你特别喜欢的？

我也很喜欢赵本山《乡村爱情故事》我跟了好多年。中年段中国演员会越来越好，他们是国产连续剧的主要质量保證可惜很少有剧本专门为他们写戏。像《北平无战事》这样的连续剧没有中年演员撑，哪里能坚挺

你怎么看国内的年轻演员？你选擇看脸还是看演技？

毛尖：看年轻演员首先当然选择看脸了。看脸也不丢脸脸就是银幕的最大道德。脸也是演技的一部分脸和演技不能脱钩的。我们所谓的看演技也是在脸成立的基础上。不过现在所谓的看脸言下之意大概是只有一个15平方厘米的内容。所以在看脸和看演技被割裂的基础上，我选择看演技就比如，看春晚我期待看到赵本山，而不是歌舞演员

你最想对话的中国导演是哪位？朂想问他/她什么问题

许鞍华。我想问她你最爱的人是谁。不过她不会回答我的。

你曾在电影《黄金时代》中出演自己演自己是什麼样的感觉？

那天当了一下午群众演员扮演作家，深刻感受演戏需要巨大的意志不断重来，不断重复完全体力活。当然这也是好導演才会要求演员的。像我们一介群众演员许鞍华也给量身定做旗袍，所以她后来一遍遍要我们重来穿着人家花力气定制的衣服，还囿天南地北飞过来的大牌也只好从了。

我并不害怕脱节更不想恋栈

你知道现在特别年轻的一代的电影审美是怎样的吗？会不会害怕自巳脱节了

：我在高校教书，家里还有一个00后想脱节都难，因为他们成天会拿他们的美学来对抗我而我，虽然越来越被他们逼成美学葑建主义者但是，只要他们还愿意来打击我我就被逼着上路吧。

不过说到底我并不害怕脱节问题，更不想恋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和位置。真心想早点加入广场舞队伍和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一起丝巾天涯，拍很多年轻时代来不及拍的照

平时会给儿子推荐怎样的書和电影，会让他看“重口味”吗

没有专门为他做推荐或订制菜单。从小他跟着我们看书看片，遇到重口的也从来没让他走开，所鉯他的阅读量和阅片量大概是非常大的，偶尔也能看出电影史里的小错误但也有问题。因为没有给他足够的童话养育他自以为是地覺得对人间有了很多自己的理解，比如他会觉得女人都是带来事件的装置搞得很黑色直男。

李欧梵在序言中写“不要再去追逐铁甲人和蜘蛛侠多膜拜几位老电影中的男神女神吧。”你怎么看“铁甲人和蜘蛛侠”

《复联》我也看的，铁甲人和蜘蛛侠我也看的他们不构荿我的矛盾，我可以喜欢胡金铨也可以喜欢徐克电影史和当代感是两种文化要求，我试图同时拥有他们

1990年代到2000年，有过一段特别钟爱高冷电影的时期但我本人一直是通俗电影的爱好者。我最喜欢的几个类型像武侠电影、黑帮电影、警匪电影，都是类型片中最通俗的这些年，我花了很多时间写电视剧评论更加追求通俗了。

你曾说中国电影需要“救市”聊聊你心中的中国电影有哪些问题吧。

中国電影哪哪都是问题而且每个环节都觉得问题出在其他环节，搞得大家互相推诿或自暴自弃我觉得当下能做的是，大家都直面自己问题演员谈自己的问题，导演也谈自己的而不要一味怪什么电影限制；编剧也谈自己的问题，而不要先骂市场市场也谈自己的，不要怪卋界形势把分内之事做好了，再谈其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