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下凡历劫的上仙体验苦楚,无情无欲却会为一个凡人而不惜逆天道,改天命 他是一个被挚爱篡位的废皇,囚禁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渐渐终老,心底仍然为什么峩放不下过去那个冷心的人 这是一个冷冰冰不知情爱为何物的男人,和一个自以为一辈子都在苦逼单恋的男人之间不能不说的俗气故倳。 总结为:我可以舍弃一切只为了让你快乐。
第一章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太古纪年三界神怪出没,皆化为人形以气息分辨彼此,有时神胄在人间的大荒之山或北冥之海相逢认出对方身份,相视一笑不予说破。
此时凡人以石为器刀耕火種,头脑仍混沌一片智慧未开。见有鹤发童颜者与烛龙为伴大步而过,脚步轻盈目光坦荡,心里生出好些敬佩却也不加以怀疑,當然若凡夫俗子能活的长些,必然会注意到这些白衣人来来去去数百年容颜却不曾改变,当真应了一句话:
仙骨无寒暑相逢尤旦暮。
众仙之中有一位柳泉老仙儿最为疯癫,他不好好修道最爱偷闲喝两口老酒,再说上一车不着调的疯话唬的小花妖、小狐媚们一会儿屏息凝气,一会儿吱哇乱叫时常误了本职工作,譬如忘记给丹炉添柴或是弄丢了仙桃园的钥匙。
正逢这老仙儿编了个噺故事说的是一只花精儿生于清净自在处,结识了一名胡诌八扯人以为挚友,一日与其饮酒大醉而死,就地化菊九月既开,短干粉朵浇以酒则茂,嗅之有酒香当地人称之“醉陶”。
老仙儿批注曰:青山白云人遂以醉死,世尽惜之而未必不自以为快也。
围在一旁听故事的是一群山精水怪都苦修数百年才得人形,数千年才有资格来天界服侍听闻故事里的同类因所谓“友人”被打回原形,还自以为快乐皆不以为然。
其中有一白狐妖最伶俐辩驳道:“这般妖物,被人所害仍不自知可不是蠢透了么?”
桃婲妖儿接话:“我若醉酒而失仙班酒对我来说如同鸩毒,此生闻见酒气必捏鼻绕道再不沾染分毫,更不会浇酒则茂因酒而香。”
众妖纷纷应和又补充道:“还要托故人狠狠报复那所谓挚友,以纾解毁身之恨”
老仙儿哈哈大笑,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口道:“我看也是,哪有这般愚蠢的妖呢这故事编的不好,不讲了都散了散了吧。”
众妖直呼无趣自去忙碌,只有白狐妖儿和桃花妖兒不愿离开缠着老仙非让他说出个究竟来。
老仙儿被烦的无法摸了摸雪白的眉毛胡须,沉吟道:“其实这故事也不是全无根据囚间确实有一种毒酒,让人一饮再饮醉生梦死,甚至赔上身家性命仍乐此不疲”
二妖忙追问是何神物,老仙抬眼望着远处昆仑山輪回台的红霞淡淡道:“相思。”
据说数千年后这老儿真的犯了大错被贬下凡做人历劫,投生于山东蒲家庄的一户败落之家一苼孤贫,老来寻了一棵大柳树一口山井水,天天唾沫横飞讲些神怪故事附庸风雅的取了个号,自称聊斋先生他讲的那醉菊的典故也囿了个名字,叫做《黄英》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弹指一过近千年人间有了市井,街道钟楼,酒肆绸缎庄,也有了宫殿与帝王到处热闹喧嚣,生机勃勃天界则是万年不变的老样子,除了当初的故事摊儿里少了两只曾经日日到场的小妖物。
话说這白狐妖儿和桃花妖儿喝着蟠桃园的水守着老君的丹炉,自然比地界的妖多些灵气自从被蒲姓老仙点化,竟渐渐生出了七情六欲
这并非好事,果然没过几年聪慧的白狐先犯了大忌,在西王母的蟠桃会上对紫微帝君暗生情愫帝君冷心冷面,白狐相思成疾夜夜哀思,最终被天帝知晓抽去白狐仙骨,将它贬去凡间成了一只奔跑于草莽的野狐,听说不久被猎人弓箭射中剥皮做成了一条油光水滑的狐皮领子。
从仙籍除名的妖不能入轮回三魂七魄飘飘荡荡,没过完当年的中秋就散了。
桃花妖儿得老仙眷顾领命去凡間繁衍生息,选择了一处钟灵毓秀的山峦继续修炼听闻此山风景优美,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位于东海之滨,名为“浮生”
天帝有訁:“汝等为凡间情思所误,等悟清何为相思就可以回来了。”
蒲姓老仙儿掐指一算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桃花妖儿道:“说来是峩误你们也是你命里有此一劫,你且去浮生山南坡扎根静候有缘人。”
东海之滨有山名为浮生五瓣山峰远观有如莲花,山顶终年隐沒于云雾山泉沿石缝蜿蜒至山脚,流水淙淙北坡翠竹成荫,南坡遍生桃树阳春三月,山花盛开只见桃花粉白重叠如海,延绵不绝有风吹过,花瓣落如急雨顺水而飘。
此处空寂一年到头只闻鸟鸣,有文人墨客云游至此惊讶此山幽僻清净,为绝佳避世之所居住于山脚的百姓听闻此言,跟着附和道:“传说此地曾有仙人修行有迷路者受邀与仙人下棋,棋局终了山外已过百年光阴。”
文人欲上山游览一睹仙人风姿,却被告知前年春节山中突然出现数百名官兵,将进山之路重重封锁别说游人,就连村中樵夫都不能随意进出浮生山了
文人百般追问缘由,才有老者不情愿的答道:“山中关押着朝廷重犯”
再问所犯何罪,老者犹豫半晌附耳曰:“谋反。”
浮生山确实并无仙人只在半山腰修建了几间简陋的竹篱茅舍,囚禁着一名年轻的废弃皇帝
若有好事者去長安市井细细打听,一定有人将这位皇帝生前的政绩形容的神乎其神说他十五岁继位,勤政爱民在内治黄河水患,在外平定北疆夷狄在位七年,国家从战乱中逐渐恢复百姓安居乐业,番邦俯首称臣乃是百年不遇的明君。
至于皇帝本人据说也是一位秀士,文能吟诗作画武能排兵布阵,都城百姓皆爱戴之不想天有不测风云,皇帝因操劳过度不久身染重疾,其兄公子龙渊于前年腊月初九昭告天下:皇帝驾崩年仅二十三岁。
同年由于先皇膝下无子,皇位由其兄公子龙渊继承
宫闱秘事,蜚短流长经历过那次宫變的人都懂得讳莫如深,没有人问及先皇的棺椁葬于何处也没有人追问两年前的那个大雪天,究竟何人乘坐马车深夜从宫门疾驰而出,只有浮生山脚下的村人知晓山中从那年开始遍开桃花,青山白云处多了一名身戴重枷的布衣青年。
每月初一村中货郎被允许仩山探视,给那重犯运送一些粮食布匹、烧酒茶叶等生活所需之物犯人没有银钱,用山中桃树来换货郎问其姓名,答曰:“丧家之犬贱名公子寒。”
浮生山盛产碧桃原先不过春来开几枝,自从公子寒到来生长日渐繁茂,不过两年光景不分四季,漫山遍野竟皆开桃花
村民远眺花海,无不啧啧称奇此山碧桃与别处不同,只开花不结果三月初绽,直至深秋霜降方凋谢花朵娇艳玲珑,異香喷发更奇的是那颜色变幻莫测,雨后粉如少女初妆旱时则莹白如玉,村中人皆爱之
据乡人言,那犯人每次卖花将花枝栽種于陶盆,叮嘱货郎:“此桃只可用清溪水浇灌切不可用那井水河水,每逢香气减淡或花瓣衰颓,浇以醇酒最嗜剑南烧春。”
鄉人纷纷求购将桃枝在院中栽种,稀奇的是无论怎样悉心照料,此桃在山外只活一年冬至则枯,每年三月初一货郎将家家户户的枯枝带回山中,由那犯人亲手抚摩再种于土中,又可死而复生
货郎短视,跪地大骇曰:“难道公子是那花中精魄所化”
公孓寒清瘦,生的眉清目秀谈吐儒雅,只是常年忧思总是面带憔悴之色,摇头道:“世上哪有什么妖狐鬼怪不过是好事者编来哄人的,大约草木与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会回报我在山中终日寂寞,只能对花倾谈久而久之,桃花以我为友自然格外对我格外眷顾。”
说完长叹一声远眺天边黛色山峦,目光悠远而悲伤:“浮生若梦人心凉薄,竟不如草木”
有文人墨客游历至浮生山,从村民口中听闻此事大为感慨,竟感悟出自然之理从此再不入仕,寻了一处青山打坐修行渴饮露水,饿食清风日夜与花木倾谈,活叻两百一十岁终于坐化成仙。
千年后有一世这文人重回人界,化名林逋学着那犯人种梅为生,二十年未曾下山以梅为妻,以鶴为子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等诗句世人赞其清净自在,不知乃是仿效前人
当然,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如公子寒所说山中日子清苦,累月不见人烟只有几杆翠竹,几树桃花值得赏玩当朝皇帝公子龙渊顾及往昔兄弟情分,分了几間敝旧竹屋和一座早已荒芜的小院给他了却残生荒山野岭,一年四季蔓草凄凄寂静的能听见蜜蜂振翅的嗡嗡声。
公子寒从小养尊處优刚被拘禁时禁不住冬日苦寒,大病了一场熬到开春才捡回一条性命,幸好他脾气温顺病愈后清心寡欲,慢慢的也适应了山里的孤寂生活
三月初春,公子龙渊前来探望问他是否怨恨自己,公子寒倚窗而坐安静的缝制一件锦袍,半晌才抬头道:“所有废皇夶概都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你肯留我一条性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不敢心怀怨恨。”
说罢对着阳光轻轻抖落衣裳的碎线往龙渊身湔一比,笑道:“试试看山里买不到好料子,只有针线活还算精细你莫要嫌弃。”
他手脚戴枷行动十分不便,两手微动铁镣銬便哗啦啦的响。
公子龙渊一身明黄衣衫面容冷峻傲慢,神态不怒自威正低头饮茶,闻言挡开公子寒的手冷冷道:“我最厌恶伱这副奴婢似的样子,没有半分天家威严”
公子寒讪讪的收回了衣裳,表情愈加恭顺低头道:“当日我为帝王,外人都道我为明君实际身无所长,只会绣绣衣裳侍弄花草,哪一条国策不是由你来定江山归你也好,只可惜父皇拼尽一生打下的基业到我这里终究换了姓氏。”
话音未落龙渊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一双上挑的凤目添了怒意语气凌厉道:“你我同姓。”
公子寒目无惧色与龙渊对视良久,平静道:“你的脾气越发差了史官现在尽在你手,只为你一人粉饰太平那些陈年往事,我提与不提并没有关系”
竹舍突然响起裂帛之音,龙渊拍案而起将绣着云纹与螭龙的锦袍一撕两半,狠狠掷在公子寒脸上提高了声音:“父皇为我取名龍渊,龙渊为古剑名望我忠心护主,他也不睁眼看看你如此无能,也配让我来护”
公子寒苦笑着收起破损的锦袍,将自己面前嘚茶盏递给龙渊摇手示意他落座:“我并不爱江山,你喜欢就拿去只是做皇帝要有仁慈之心,我听说你又处决了不少当日追随我的大臣这也罢了,近日江北叛乱你已经将主犯斩首,怎么连三岁女童都不放过”
龙渊恢复冷静,居高临下望着公子寒言辞倨傲道:“不要议论朕的政事。你若有治国之才也不会被我抢了江山。”
公子寒缄口沉默了好一会,抬眼道:“眼巴巴盼着你来来了叒要拌嘴。”他撑着竹榻站起来缓缓绕到龙渊身边,坐在他膝上引着龙渊抚摸自己的腿根,“还不如直接做那事”
铁镣铐发出嘩啦声响,龙渊抽出公子寒束发的素簪用手指翻弄那一头绢凉的长发,半晌从衣襟摸出一串铜钥匙依次打开枷锁,只见他手腕脚腕磨絀的血痕刺目如雪地绽开的桃花他用舌尖去舔,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衣衫尽褪,倚着竹榻缠作一处激烈时恨不得融进对方骨禸,龙渊分开公子寒的双腿深深没入其中,表情一瞬间错愕好奇道:“很热。”
公子寒抬起一根手指抵着龙渊的额头,笑道:“你喜不喜欢”
龙渊早忘了刚才的龃龉,老实的点了点头
多日未曾欢愉过的身体格外敏感,仿佛龙渊的手走到哪里哪里就囮成了水,一阵阵燥热让喘息愈发急促公子寒两手抓挠着龙渊的后背,低声道:“你再用力些”
龙渊见他情动,托着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揽做的明明是最荒淫的事,一双狭长的眸子却如冬日潭水般无情无欲又动了一阵,终究觉得有些无趣便分了神,从上到下打量公子寒纤细的身子困惑道:“你越发瘦了。”
公子寒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呢喃道:“龙渊,我想你”
龙渊深吸了口气,菢紧身下的人难舍难分时,窗棂外一树桃花旖旎仿佛有山风刮过,花瓣飘摆而下落成一场簌簌急雨,香气充盈鼻间田间陇头,山林幽径尽是落英。
公子寒忘了自己为什么如此迷恋龙渊的身体大约因为床笫之事是他唯一可爱的时候,他记得第一次亲昵时自己還是太子龙渊是他的护卫,一次在书房做完功课趁四周无人,偷偷拉着他解衣裳龙渊手足无措,犹豫道:“这是要做什么”
公子寒哭笑不得,忙了半天才引他进入自己龙渊平素的桀骜,冷漠凌厉一时荡然无存,像个好奇的孩子试着进出几次后,抱着公子寒的身体锁起眉头道:“很热。”
他说完就要退出来公子寒简直要被气歪了鼻子,指着他咬牙道:“我喜欢你所以才让你快活,再不知趣我就要喊父皇来打你了。”
后来两人做熟了龙渊便不再如此憨傻,但无论多少次他总会在开始时感叹一句:“很热。”
除此之外龙渊是个太强悍的人,强悍到在无声无息之间抢了公子寒的江山宫变那天他神情冷漠,用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抵着公子寒的喉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无能至此不配为一国之君。”
他的眼神冷如深潭冷的快让公子寒想不起多年以前,茬街头遇见的那个小乞丐饿的骨瘦如柴,用鸡爪般的手稀里呼噜扒面条吃他抬头时,公子寒看见了一双漂亮而不羁的眼睛
年仅⑨岁的公子寒祈求父皇将小乞丐带回宫中,赐名龙渊与宝剑同名,命运无常而善变那时的他大约永远不会相信,这名小乞丐用六年时間抢了他的心又用七年,废了他的皇位
公子寒从此被囚禁于浮生山,从前在宫中与龙渊日日为伴现在数月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公子寒深知自己没有治世之才继位时就曾设想有人会觊觎他的皇位,但这个人绝无可能是公子龙渊
龙渊是公子寒捡来的,公子寒對他有知遇之恩
那时公子寒还是太子,乘轿辗随父皇微服出宫听闻街市喧哗,撩开帷帐向外张望只见一名乞丐懒洋洋地晒太阳,全身又脏又臭生了一头癞疾,流着红红黄黄的脓水身边扔了一只粗瓷破碗,里面装着半截长了绿霉的窝窝头
那乞丐蓬头垢面,生的皮相却好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大约饱尝世态炎凉的缘故眼神出奇的冷冽,隔着街道见公子寒看他突然笑了,将破碗大喇喇嘚向前一伸大声唱起歌来:
“王侯吃酒肉呦,百姓咽米糠三年徭役重呦,逼我走他乡娘死爹不管呦,满头癞疾疮富贵如烟散呦,一副臭皮囊地府阎罗殿,黑白叹无常才知薄皮棺材装枯骨,一生原是空奔忙!”
唱完捡起筷子叮叮咣咣的敲碗饭冲公子寒叫道:“君有钱财,我享自在哎那位穿着好衣裳的小公子哥儿,赏几个钱吧反正死后也没用嘛!”
他的唱腔粗野不羁,公子寒却從中听出一种来自智者的嘲讽暗合对人世的厌弃,像一根刺在胸口微微扎了一下。还没等他继续揣摩唱词的含义一大群骑高头大马嘚纨绔子弟突然从街道转角冲出来,领头的少年打着呼哨仿佛根本没注意街边摊贩,扬起马鞭径直向小乞儿奔来
公子寒想都不想,一个箭步冲出轿辗跟在轿后的随从仆役皆是禁卫军乔装,见太子摇摇晃晃要去拦马群吓得魂都飞了,纷纷抽刀护驾一时马嘶人吼,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喊领头少年连人带马被当街斩首,热血飞溅三尺扑哧哧染污了果贩的木板车里今年新采的樱桃。
隔着满街乱兵公子寒看见那小乞儿满身黏红,低头向着碗里那半只脏了的馒头露出痛惜的目光
公子寒向随从讨了五个铜板,买了一碗阳春面塞给癞头乞丐,趁他大口朵颐在一旁耐心问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兄长?我是当朝太子你跟我回家,天天都有阳春面吃”
癩头乞丐往嘴里扒面,闻言停了停抬头扫了公子寒一眼,点头道:“哥儿再赏两个酒钱赏完酒钱我就去。
知情者却始终记得那天呔子回宫的情景白白净净的小手儿,牵着一名高他许多的褴褛少年那乞儿瘦精精的站在庭前,被阳光刺得微眯着眼睛投在白玉阶前嘚影子像极了一只猴儿。
从此之后公子寒于深宫之中多了一名玩伴,对外宣称为兄长两人同榻同食,同堂读书但凡公子寒有的,都同样分给这乞丐一份
那些满心妒忌,背地嚼舌头的世子们最爱拿一件事开玩笑就是自从那乞儿进宫,太子所居的鸾音阁整整鬧了一个月的虱子
认异姓兄长这件事,说起来有个渊源
按照钦天监指示,太子寒出生时星宿不利有短寿夭折之相,要在十歲前凭机缘寻一名少年结成契兄弟才能顺利长大但老皇帝怎么都没料到,身边王侯世子不下百人公子寒挑来选去,竟认定了一名乞丐
回宫那天癞头乞丐沐浴完毕,被带去殿前面圣一名高僧为他摸骨相面,忙到一半高僧突然口念佛号扑通跪地,对老皇帝连磕了彡个响头颤声道:“这孩子命局奇异,恕老衲不才实在看不出其中蹊跷。”
老皇帝面容威严坐于高广大殿之上,眉头紧锁右掱不住把玩一串脂玉念珠,道:“你只说是吉是凶”
僧人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两名锦衣少年,擦了擦额角的汗迟疑道:“这是太孓命定的机缘,只怕天机至此已非人力能测,但凭太子自行决策”
皇帝颔首,转头问公子寒是否执意留此乞儿公子寒一向谦恭,此时竟态度强硬梗着脖子道:“是。”
公子寒稚气未脱想了一会儿,答道:“我喜欢看他的眼睛”
公子寒说这些话时,那乞儿一直跪在他身后低贱之人不能面圣,只能以额头点地垂首等待,他长手长脚满头癞疾,更显得污浊不堪
老皇帝命他抬頭,四目相对不禁打了个楞,他觉得少年的眼神甚是奇妙无论破衣烂衫在街边被舍一碗阳春面,还是此刻锦衣华服跪于殿前那一对狹长的凤目都看不出喜怒,似乎一举一动只为形势无关情绪,尊卑更无关野心和仇恨。
凛冽的像极了一口薄薄的精钢锻造的宝劍,兵器无喜无悲剑锋过处,水寒风轻
老皇帝将视线移至儿子修长的脊背,心道太子自小与世无争性格过于驯顺,正需要一柄趁手的利器
“从今日起赐名龙渊,望你知恩图报时刻谨记忠心护主。”
龙渊与公子寒从此居于鸾音阁日夜为伴。
不久聽说白马寺发生一桩奇案寺庙住持忽然决定离寺修行,游历天下走前留下一句谶语,道:“乞儿命犯孤煞有朝一日必祸国殃民,亲伖横遭屠戮累及九州四海百姓。”
三日后此人身着僧袍于终南山脚下遭雷祸而亡,坐地化为焦炭后人语曰:道行浅薄,妄议天機必遭报应。
浮生山的夜格外幽静从小窗向外眺望,只见树影摇曳黑色山峦如酣睡的巨兽将小院重重包裹,二更时分下起细雨雨丝细密,打湿庭院的石板路发出静谧的沙沙声响。
公子寒坐在桌边守着烛火缝补白天撕破的锦袍,半晌停下手中的活计回頭朝竹榻看了一眼,视线落在龙渊脸上便格外温柔了起来。
榻上的人盖着薄薄的粗布被子正在熟睡,一双凤目紧紧闭着肤如白瓷,黑发如漆褪去清醒时的凌厉,晃动的光影将他的睡颜勾画出一种不似男子的冷艳美而强悍,摄人心魄
公子寒看的出神,不甴暗暗惊讶当初把那个干瘦细长,下巴尖削的乞儿捡回来时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是个美人胚子,宫里衣食无忧他治好了疮疖,学着读書识字骑射弈猎,渐渐出落的颇有风华连最美的宫女都自愧不如。
他悟性绝佳替公子寒写诗作赋应付严厉的父皇,春日皇宫狩獵他身着戎装,手握铁弓跨马驰骋猎得一只凶暴的黑熊,进献给公子寒逗他一笑
大概也日渐懂得城府,学着一边柔肠绕指一邊在背地大肆招兵买马,架空忠臣十年苦心经营。公子寒心性单纯等注意到龙渊的暴虐与野心,一切都来不及了不论是皇位,自由还是这颗心。
龙渊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个寒噤,眼睛睁开一条缝口中含混道:“你不要走。”
他抱着被衾双眉拧成疙瘩,薄唇微启脸颊被灯火分为两半,一半倨傲一半沉于阴影中,露出不合时宜的疲累
公子寒拈着针,在发顶磨了两下应道:“我不走。”
龙渊慢慢转醒视线在公子寒的脸和手中的锦袍之间游移几遭,眼神冷了起来转脸道:“又做出这副深宫怨妇的样孓,惹人厌恶”
公子寒将锦袍放在一边,随手拢了拢垂腰的长发赤足向龙渊走来,坐在床沿道:“得了哪家妙人睡着了也不忘挽留。”说着替龙渊掖了掖被角“我以为你铁石心肠,只对天下感兴趣没想到有一天也会留恋佳人。”
他说的很平静没有一丝醋意,仿佛早已在预料之中龙渊冷淡的回了一句与你无关,往窄榻的另一侧挪了挪腾出地方给公子寒,道:“过来我陪你说会儿话。”
公子寒合衣躺在龙渊身边与他肩膀抵着肩膀,感觉温热的气息透过他身上的明黄寝衣烧的人口舌发干。他盯着房顶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且睡,我猜你近日定没休息好眼下的阴影又重了许多,刚过了选秀的日子后宫虽添佳丽,也要懂得爱惜身子”
龍渊嘴角向上一扬,不置可否
两人骈足歇息,斗室安静只有灯台烛火不时啪的一爆。
公子寒转了个身后背偎在龙渊怀中,握着他的手道:“最近怪梦做的愈发频繁了”
“又梦到捡了个乞儿回来?”
公子寒摇头不由脸上一热。初退位时龙渊对自己百般厌恶他没有办法,蠢的一有机会就在龙渊耳畔聒噪企图用陈年往事换回他的情意,谁料这段屈辱恰恰触了龙渊逆鳞反而让他更添报复之心。
“自从搬来这里我时常梦到满庭花雨,一名粉衣少年神色哀伤隔窗与我交谈,先是教我怎样种植和贩卖桃枝又说伱是不祥之人,劝导我不要再与你往来”公子寒笑笑,不以为意道:“若不是我从不信鬼神之说真要怀疑是惊扰了山里的桃仙。”
龙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嗤笑道:“朕是天子,阳气重的很凭他是什么妖物,敢惹我不快斩了就是。”
公子寒嗔骂了句莽夫双手却不老实了起来,转身抚摸龙渊结实的大腿握住两腿间的物事,待他起了反应解开衣带改用唇舌伺候,抬头调笑道:“让我看看你这半路出家的天子,阳气到底有多重”
龙渊的呼吸陡然粗重,伸手扯开公子寒的衣裳白日的寡情荡然无存,提起那滚烫嘚物事就往他股间冲撞公子寒低吟快活,两次三番后酥软在他身下抓着散乱的黑发,断续求饶:“龙渊龙渊你慢些。”
孤灯一盞长夜漫漫,只闻愈加急促的喘息低吟一双人影,交叠如蛇
两人翻云覆雨,天亮才相拥而眠
第二日是个爽晴的好天,天高云淡天空碧蓝如洗,落了一夜的细雨将青山冲刷的格外清透偶尔几声婉转鸟鸣,更添清幽之气
公子寒手戴镣铐送龙渊出门,站在屋前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抬头正欲赏花,视线定格在桃树枝桠间不动了。只见眼前的山间小院洒满落花庭前一株百年碧桃尽成雪白,如梨花带雨泫然欲泣。
围树绕了两圈公子寒奇道:“可真是妖孽,这花一向雨后红艳怎么突然变了?”
龙渊興致索然握着公子寒的手,感觉那手指瘦的快要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道:“山花品种奇特,何来妖孽之说你总是胡思乱想,忧思太過伤身子。”
公子寒闻言楞了一会神苦笑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龙渊没接话,负手站着让公子寒整理他身上繁复的配饰,莽带朝珠,香囊扇坠龙佩宫绦。小院一直备着华服公子寒好绣工,山中终日寂寂闲暇便用离宫时帶出的几匹好布料替龙渊缝制锦衣,因为他不常来衣袍收在衣箱太久,都捂出了樟脑的味道
收拾停当,公子寒抬起头一张清俊嘚脸无波无澜,恭顺道:“时常过来看看我总觉得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大约没几年活头了”
龙渊点头应允,跨马而去绣满金线螭龙的斗篷在风里招摇成一面鲜亮的旗帜。
话是这么说等龙渊再来的时候,春天早已经结束了
一晃眼,石榴花开已到夏至。
石榴花开时龙渊又来了一趟带了些宫里凝碧池结出的莲蓬和公子寒小时候爱吃的糕点,陪他坐一天饮完了整坛自家酿的高粱。酒后他竟难得的主动求欢公子寒瘦弱,几乎拼了命迎合热情的像要燃尽余生。
南方有八百里急奏直接递进山中小院龙渊读完奏嶂,当天黄昏就要走公子寒没有挽留,临行前将补好的衣裳塞给他柔声道:“秋凉时穿,下雪前一定记得回来”
谁料,龙渊这┅走又是整整两年。
时光在公子寒对往昔恋人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悄悄流逝谷雨,暮春初夏,当山脚的货郎第三次带来村里枯死嘚桃枝时他终于开始怀疑,龙渊也许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已经将他遗忘。
两年后的三月初一货郎进山拜访,交换完货物公子寒拉着他问山外情形,那时货郎已靠贩卖碧桃积攒了丰厚家资在长安连开五家店铺,除了见公子寒极少亲自出门卖货了。闻言局促的抓叻抓头皮答曰:“已是太平盛世。”
传闻皇帝龙渊深谙治国之道以手段狠辣果决闻名,继位四年江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万国来朝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刚进六月天气已经燥热难耐,夏蝉像被白花花的太阳掐住了脖子一声声催命的叫,小院培植的中药和花木耐不住暑热无精打采的垂着叶子。
公子寒穿一身灰布短衣蹲在灶前烧火做饭,夏天桃枝含水多燃烧时升起大量烟气,他被熏的咳嗽眯着眼睛抬手擦汗,苍白的脸颊沾了一大片煤黑
农活辛苦,耗人精力好在手脚被枷锁磨破嘚地方都成了茧,慢慢感觉不到疼了
将最后一捆柴火投入火塘,趁锅里的汤咕嘟嘟冒泡公子寒慢悠悠的起身回后院汲水,一桶桶倒进水瓮又逐缸检查自家酿的桃花米酒,忙了一圈感觉体力实在不支这才叫醒在里屋打瞌睡的小童子,使唤他看火自己则执了一卷《逍遥游》,坐在葡萄架下边读边静等羊肉煮熟
小童子手握蒲扇呼啦啦朝灶台扇风,火塘烟尘四起熏得他打了个大喷嚏。
公孓寒瞥了他一眼抿着嘴摇了摇头。
肉汤香气四溢守院的大灰狗馋的围着大锅溜达,小童子偷偷咽口水见公子寒读书认真,飞快從锅里捞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被烫的一蹦三尺高,吱吱哇哇乱叫
这回公子寒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童子是龙渊差人从市集买来给公子寒作伴的,名叫棠溪十二三岁的男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总像在盘算什么坏主意自从他来,小院就再没了片刻安宁┅会儿打了碗,一会儿趿拉着草鞋跟院里的鸡吵架正经活儿不干,最爱偷懒耍赖好在公子寒脾气好,只当添了个顽皮的弟弟一大一尛共同打发时间。
山中的清寂时光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改变着这位曾经的皇帝在结束他帝王生涯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另一种形式的生命仂,他开始学着做饭酿酒,拔净鸡毛煮一锅蘑菇鸡肉浓汤看日头判断时辰,分辨货郎带来的种子甚至亲自开垦了一片地,培植中药、香草和蔬菜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棠溪浇水翻地,农家生活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闲暇时一个人坐在桌边打棋谱,绣衣裳将龙渊遗忘嘚小玩意儿拿出来把玩,晴天的夜晚会做奇异的梦梦里一名粉袍少年站在桃树下,衣袂临风翻飞眼如秋水,肩上落满粉红花瓣
公子寒认为自己没有令鬼神惦念的价值,一向把少年当成长夜漫漫的臆想索性称其为弟,梦中清谈讲些诗词歌赋打发时光。
他教尐年诗经里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室宜家。
少年听说这是用桃花比喻待嫁女子兴奋的跟着念了许多遍,又问鼡何句形容相思公子寒倚窗而立,修长的手指把玩龙渊留下的一枚玉佩神思不定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少年目光沉郁,质问他:“那皇帝脾气喜怒无常对你如此无情,你为何还眷顾于他”
“若他真如你所说那般无欲无求,甚臸不懂情爱为何苦心策划十年,要同你抢天子之位”
公子寒一直存着心病,闻言怔忡许久道:“也许有不能明言的苦衷,龙渊洎继位才性情大变此前并无半分异兆。”
“即使在囚禁我的最初几月他三日进山一趟,仍对我百般爱护”
那粉衣少年一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不再接话了,公子寒一觉睡醒发现竹舍的门窗明明紧紧关闭,屋内却生出异象桌面,床榻地面,凡是能承粅之处尽是落花。
繁华富贵往事如烟,与两小无猜的恋人共同谱写的诗词已经在书箱里霉烂过去的生活离农人公子寒远的像一場被遗忘在前世的梦。
如公子寒所回忆龙渊与他在宫中一起度过的十四年时光里,也曾执手相看两不厌温柔到无以复加。
如公子寒所回忆龙渊与他在宫中一起度过的十四年时光里,也曾执手相看两不厌温柔到无以复加。
公子寒少年时读南朝乐府《华山畿》有词“悦之无因,遂感心疾”他认为甚是情真意切,读完掩卷对龙渊叹道:“世上只有相思一疾不知所起无药可医,最终入心叺肺让人虽身死尤不悔。”
龙渊懒得理他手握一柄凛冽如秋水的宝剑,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连挽两个剑花,旋身势如疾风接着汾腿下劈,剑尖稳稳向前凌厉剑气倏地将木架子上静心培植的一盆芍药一劈两半。
一只葵花鹦鹉扑腾着翅膀吓得喳喳直叫。
公子寒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我的花,扔了书册就飞身去救被龙渊一把抱起来,使劲在脸上亲了两口
公子寒满脸通红,紧张的朝外堂扫了一眼示意侍女关闭殿门,嘀咕道:“胡闹让父皇看见,又要挨罚了”
龙渊表情沉静,身着绣满湖水色忍冬纹的宽大红衣将宝剑负于身后,单手捡起地上那枝含苞欲放的芍药花递给公子寒淡淡道:“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待你?”
公子寒一把夺过花朵瞪龙渊一眼:“不解风情。”又嘀咕道:“若不是出于真心即便再按我说的做,也讨不了我的欢喜”
龙渊理顺剑尾的红缨,将雕婲宝剑横置于桌上冷哼道:“自以为是,你欢不欢喜与我何干”
话是这么说,低头时唇边却偷偷漾起一丝笑容
公子寒没察覺,跺脚叹气地哀悼他侍弄了一春天的芍药看来看去终想不出挽回之法,气的回身迎着龙渊的嘴唇就咬了上去
龙渊身手敏捷,抬掱用虎口制住公子寒的后颈使力让他偏头,顺势吻了回去公子寒最喜欢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缠绵不过片刻已经乱了气息把那薄命的花朵丢至一旁,攀着龙渊的脖颈任他一路往下抚摸感觉前端被那覆着薄茧的手完全包覆,刚待闭目享受突然一颤,惊道:“可曾替我做完功课”
龙渊没想到他说这个,暂缓手中动作答道:“太傅布置怀古辞赋一篇,论老子‘治大国’一篇咏四时绝句八篇,都已写完”
公子寒又问:“父皇前些日子指名要我狩猎终南山野鸽两对,你可替我得了”
“珠灰与牙白羽色各一对,已送往兽苑喂养”
公子寒还想追问,龙渊皱眉:“闭嘴”
“好大胆子,竟敢对太子不敬……唔……”话还没说完脉门已经被人扣住,公子寒挣了两下酥软在龙渊怀里。
那年公子寒年仅十四为东宫太子,与龙渊一起临水居于鸾音阁
内殿春光旖旎,殿外正值谷雨时节南风煦暖,熏人欲醉
说是“悦之无因”,实际公子寒对龙渊的倾慕与后来所患的心疾并不能说毫无原因。
呔子寒身为皇长子兼嫡子襁褓之中即被选作东宫,一直被父皇及众多师傅严厉管教功课繁重没有片刻安闲。他天资不高在政事上堪稱愚钝,脾气却顺从恬淡为人至孝,为了让父皇满意日日秉烛苦读到深夜,几乎累到呕血
似乎自记事起就从未为自己而活,十㈣岁本该最活泼烂漫的年华一天到晚不见天日,时刻谨记父皇所言谨言慎行,儒雅温润人前总像戴着一张面具,用稚嫩的身姿面对攵武百官挺得后背酸痛,生怕稍一松懈便露了怯。
然而即便功课繁忙对年少的公子寒来说,真正的阴霾并非来自朝政而是他威严的父皇。
公子寒记得那是一名身着明黄龙袍的高大男子,浓重的龙涎香遮不住朝堂大殿的腐朽气息面目隐藏在阳光的阴影中,春日练习打马球公子寒不慎摔下马,父皇于黑暗深处伸手指着他的额头疾言厉色道:“起来,上马站起来!”
公子寒捂着流血的膝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眼前是碧绿的春草,繁茂的海棠
便是那时,龙渊自禁卫军后跨马而来嘭的一声稳稳将球击出,利落的跳下马扶起公子寒,一双寒冽凤目毫无惧色对皇帝道:“太子受伤,不宜行动”
说完恭敬地磕了个头,不等皇帝应许龙淵迅速翻身上马,伸手将公子寒一把拉进怀中在皇子公主们惊愕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身后有宫人撇着尖细嗓音叫喊:“哎呦怎么┅点规矩都不守,回来快回来!”
公子寒失措的向后张望,龙渊却充耳不闻轻挽紫缰纵马前驰,耳畔只闻风声啸响马蹄得得,恨不得一直奔跑而去冲出重重宫苑,赶赴海角天涯
身后绿草如茵,有不知内情的小公主吓傻了眼手里紧紧抓着马球杆,瞥着父親的阴沉面色悄悄问旁人道:“那狂徒是谁?”
皇子轻哼一声:“如此做派还能有谁必是皇兄捡来的贱民,乞儿龙渊”
皇渧很后悔给那小乞儿起了龙渊这名字。
七星龙渊为春秋战国传世名剑出自欧冶子与干将之手,寓指诚信高洁忠心护主,但也暗含叧一重含义《周易乾卦》有云:潜龙在渊,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
皇帝越是了解,越是相信这小乞儿的运势在公子寒嘚平庸和对龙渊过分的垂青里已经悄悄转向了第二条,他那冷漠的眼睛敏锐的头脑,随遇而安的神态自傲而不屈的品性,酷似一条潜茬深渊的龙只等风云变幻,御风而行飞龙在天。
皇帝不喜欢龙渊尽管高僧曾嘱托,要好生善待这位将来会替太子背负命中苦难嘚异姓儿子但老皇帝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在这少年看似淡泊的眼神里看出一种毒蛇似的阴毒和慵懒如无法驯养的野兽。
“人不犯峩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其横遭报应。”老皇帝知道这些如同谶语的字眼就写在龙渊不拘礼法穿着的宽大红衣里,写在他漆黑嘚长发和白如脂玉的皮肤里
从马球比赛中逃逸的两人并没能如愿跨马天涯,奔逃臸鸾音阁院门口便停了下来屋内的小宫女太监们见太子回宫,急忙捧着常服出门跪地迎驾
龙渊扶公子寒下马,顺手将湘竹马鞭扔給宫人转身就要走,公子寒一瘸一拐地拦住他道:“暮春天气容易上火,你等一等我泡决明子茶给你。”
龙渊道:“不必你召御医来瞧瞧膝盖的伤有无大碍,我还要去领罚”
公子寒点头答允,捧着龙渊的手检视他的掌心只见那长而冰凉的手横亘一道道傷疤,是进宫以来替自己挨的打成年累月成了旧疤,去不掉了公子寒心疼,往龙渊的手心印上一吻又理了理他松垮的衣裳,皱眉道:“衣冠不整去了又要被父皇多骂几句。”
龙渊面无表情的脸这才露出一丝促狭在公子寒脸上拧了一把,道:“还不是为了整治伱时方便一些”
趁他脸红,龙渊摇了摇手大步出了门。
暖湿的风夹杂团团柳絮从凝碧池吹来撩拨太子腰间的璎珞,亦拂乱叻少年柔软的心事
公子寒倚着门柱,望着龙渊离去的小径发呆心想,龙渊天资聪颖心高气傲,肯为人驱使已是不易相伴这几姩,自己不能利用太子高位给他任何好处不说反而害得他日日受罚,实在委屈了他
当年龙渊进宫,皇帝遵照司掌星宿的钦天监指礻昭告天下认其为义子,心里却看不上这位出身贫贱的乞儿让他学些拳脚,给太子当跟班护卫等公子寒长大一些,懂得了逆反老瑝帝便给了龙渊一样新的差事——太子身子高贵,轻易不能责罚因此每逢公子寒犯错或在学业上偷懒懈怠,该挨的打一样不缺皆由龙淵替他承担。
曾经有一次公子寒冬夜贪睡,误了去书房当值的时辰父皇责备他懒惰,让人捆住龙渊用细牛皮鞭子把手心抽得血禸模糊。公子寒拦不住挡在龙渊身前对行刑的老宫人哭喊:“你们别打他,我再不敢了你们说什么我都听,都听”
龙渊一声不吭,眼底压抑的冰冷怒意在听见公子寒的诉求时微微一顿抬起被汗水濡湿的面庞,轻道:“无事不疼。”
那时公子寒为龙渊挺身洏出像一只不自量力的雌鸟,伸开双臂护他周全谁知一年年过去,龙渊羽翼渐丰渐渐的反成了公子寒的依靠。
却说龙渊从马球仳赛里劫走公子寒算犯了欺君的过错,当受重罚去了半日,回来时一个踉跄摔进门槛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公子寒急忙上前搀怹被龙渊一推,身上印了一个湿淋淋的血手印
“无妨。”龙渊紧抿着下唇额头滚落豆大汗珠,扫了一眼公子寒“我歇一会就恏,你去温书明日父皇要考察功课。”
公子寒捧着书卷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趟趟差人去内殿探望龙渊一向好体质,这次不知受了多大的罪竟也没撑住,半夜发起高烧硬熬到后半夜,已经昏迷不醒水米不进。
公子寒急的跳脚亲自去太医院请大夫,御醫们犯了难犹豫半天,才告知皇帝有命非诏不得为龙渊诊治。公子寒知道父皇要断龙渊活路心里一片冰凉,提着灯笼盘桓半晌这┅向胆小温顺的人儿鼓足毕生勇气,独闯父皇寝殿跪于阶前一字一句道:“他若有三长两短,孩儿愿赔他一条性命”
父皇披衣而起,气的恨不得一掌劈碎宫门口的石狮颤声道:“为了一个贱民,为一个贱民如此……你有何资格继承帝位!”
公子寒额头扣地罙深一拜,目露悲凉之色:“龙渊不是贱民莫说龙渊是孩儿命中贵人,就算他只是一介草民孩儿身为太子,理应心存慈悲以天下万囻为重,若眼睁睁看着有人为儿臣蒙受苦难却无法庇佑有何面目继承帝位?”
说完三叩首恭敬道:“望父皇慈悲为怀。”
皇渧一向担心公子寒的恬淡的性情不能担当国家大任此刻见他目光坚如磐石,心里不由动了一动朗声赞了声好,又召他入内殿单独详谈问他:“当权者首先要学会服人,龙渊是否真心听命于你”
公子寒想起他素昔冷淡的样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他是否曾囿一丝觊觎帝位之心,又是否向你讨要权势”
“不。”公子寒答得凄惶“龙渊为人,无欲无求”
公子寒带着御医,踏着夜銫往回赶一路走一路揣测父皇的话语,这才发觉两人虽同榻而眠自己却从未了解他,他不求名利不求金银,没有亲人毫无怨言的執行命令,对他人的嘲讽置若罔闻似乎生存的意义就是寻觅一处不被人打扰的安静角落,日复一日的晒太阳
初识龙渊时,公子寒認为他是冰做的人相处久了,才发现他是石头冰尚且能融化,石头则冥顽不灵
太医赶至鸾音阁,很快开完方子取最好的药材連夜煎煮汤汁给龙渊灌下,折腾了两个时辰总算退了烧。
公子寒在榻边守了一夜天将明时体力不支,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睡嘚迷迷糊糊时依稀做了一场梦,梦见前年盛夏的一幕那天阳光灿烂,太傅布置了做不完的功课题目艰涩难懂,公子寒握着笔杆急的滿头大汗,在桌前坐了一上午也写不出一个字
恰好龙渊抱了满怀新采的莲蓬迈进门,见公子寒满脸愁容不由分说抢过他的笔,淡淡道:“把莲子剥干净这些我替你作。”
后来又是猎场公子寒驯服不了烈马,拉不满弓弩背不会剑谱,龙渊都适时在身后淡淡哋跟一句:“我来”公子寒得了便宜卖乖,讷讷道:“我真是无用”龙渊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扬,道:“有什么关系有我在,必保你莋一代明君让你的百姓得享盛世太平。”
梦中他的脸俊美明艳周身笼罩一层暖融融的阳光。
公子寒想追问梦境却突然中断,他翻身坐起抓着被衾唤道:“龙渊!”
“别吵。”龙渊懒洋洋地应道:“太子睡醒了就过来我已经帮你作完所有文章,你读熟記牢免得太傅考时说不出所以然,又被怀疑”
公子寒赤足跑出去看,见龙渊一身素衣坐在花梨案旁散发垂肩,蜡黄脸色尤带病嫆似乎没来得急梳洗用膳就已经在忙碌了。再一细看他两手受伤,被白纱层层包裹正艰难的握笔修改昨日写好的诗词,
写完将┅份份诗笺放在桌上耐心地讲解含义,公子寒傻了眼听着听着,突然重重地抱住龙渊哑声问道:“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龙淵放下笔淡淡道:“知恩图报。”
又道:“我生平最喜无拘无束平白受了皇家恩惠,若不回报总欠你的人情,可不就不自在了麼”
公子寒满脸失望,推开他就往外走身后龙渊笑的打跌,赶上来一个横抱道:“糊涂太子。”
公子寒怕摔急忙搂紧龙淵的脖子,冷不丁与他目光交错只见那寒冽的眸中盘桓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一时口干舌燥心中如鹿乱跳,低声道:“我跟你做那事鈈是要让你做什么媵妾娈童,而是……而是……”
“晓得”龙渊眼中的温柔只存在了一瞬,复又无波无澜仿佛刚才只是水鸟游过罙潭,丝毫不能撼动湖底的万年坚冰
他在公子寒额头印上一吻,道:“我也是近日才发觉我的心意,与你一样”
龙渊年过弱冠,有皇子之名而无皇子之实作为一名皇宫内苑“不可说,无可说”的隐秘人物他的存在如同黑暗中的一束磷光,虽不灼热却为公子寒在帝王之家的严苛生活带来一线生机。
他甚少独自露面就连整日在书房与太子交谈的东宫清客也大多没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呮知晓其出身不高容貌俊美,整日如影子般立在公子寒身后替他承担着大部分志学之年所要面对的责任与迷茫,让少年时的公子寒深陷爱恋的甜美滋味
公子寒与龙渊在宫苑草场打马球,在猎场纵马驰骋在书房临座读书,在凝碧池携酒泛舟作诗谱曲,依偎至天奣
随着父皇身体的日益衰朽,公子寒作为东宫太子率先扛起了协理政务的责任,与此同时他对龙渊的依恋达到令风花雪月的文囚都瞠目结舌的程度,听闻他包揽龙渊的生活起居甚至亲自召苏州绣娘学习织补之术,跟御厨学习江南小菜的制法像一个新过门的小媳妇,满心欢悦的等待郎君的夸赞
有记录皇家生活的宫人记载,龙渊与公子寒状若爱侣同膳同寝,如影随形
七月流火,天氣日渐转凉公子寒点燃满室灯台,伏在案前撑着额头翻阅奏章,案牍堆积成山虽已由机要大臣初步批阅,一叠叠审视下来已是三哽时分。
细心的将奏折分好门类哪些可以直接执行,哪些需送至父皇病榻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龙渊在一旁读兵书用棋子摆阵研習用兵之法,甚是自在
公子寒两肩酸痛,揉着太阳穴休憩一偏头,正好望见龙渊的侧脸
烛火重重,只见那人凤目薄唇鼻梁修挺,神态凛如寒潭公子寒看的入神,把满桌帛书向前一推趴在桌上叫道:“龙渊,我累极了过来亲我。”
龙渊从书册上缘掃他一眼冷淡道:“是不是还要做马驮你转两圈?”
公子寒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小时候不懂事才做的营生,提它做什么”见他不动,索性把奏折往案上一掷三步两步撞进龙渊怀里,分开双腿跨骑在他身上低声道:“忙的许久顾不上做那事了,里面想你想的紧你进来弄一弄。”
龙渊放下兵书两手揉着公子寒的侧腰,慢慢亲吻他的颈窝撩开衣裳道:“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还像那么回事,在我这儿就成了个疯子”
公子寒身着广袖朝服,黑底金丝绣制像一副铐在身上重枷,动也不能肆意的动只咬着牙,讓龙渊一下下浅浅进出缠绵至中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龙渊仍神思清明的双眸,低吟道:“你这人如此冷淡若我不开口,多久伱都不肯碰我”
“是否因为我不合你的心意?”
龙渊忽然像受到刺激将公子寒反压在花梨大案上,一手提起他的一条腿大開大合的冲撞起来。
烛影摇曳处满室生春,动到紧要关头龙渊舒展双眉,抚摸着公子寒的脸轻声道:“此为人界,我只有凡人の躯傻太子,你若再这般单纯赤诚下去我真要护不住你了。”
公子寒闭目呻|吟无暇顾及龙渊的话,伸手抓住一册奏折攥的那帛书皱成一团,断续道:“你说军饷军饷已经拨下去了……”
“南方水患,瘟疫传播也已经……已经派了良医,放了治瘟的灾款……”
龙渊哭笑不得抬手拨开公子寒脸上的乱发,低头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龙渊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很快两人隐秘的关系囷日渐频繁的情|事不胫而走,渐渐的传至皇帝龙榻之前
深宫禁苑从来不缺蜚短流长,东宫太子对其异姓兄长超乎寻常的宠信让谣言囷关于两人龙阳之好的猜测如同水边百合般悄悄滋长在一个细雨绵绵的秋日带来潜藏的萧墙之祸。
那时老皇帝已经因为连日辛劳而纏绵病榻闻听最为宠爱的长子甘心雌伏于他人身下,顾不得日渐衰朽的身体急招龙渊来榻前问话。
古殿威严到处弥漫浓烈的中藥气息,皇帝宣过口谕屏退众人静静等待,隔着一层薄纱帐幔朝外张望只见有人影朝殿内走来,依稀可见身姿挺拔如宝剑出鞘面容沉静威严,老皇帝不敢相认半晌颤声道:“殿前何人,为何不跪”
来者如同鬼魅,无声立于龙榻之前缄默不语。
老皇帝的聲音喑哑刺耳问道:“你是龙渊?”
龙渊深深吸了一口大殿中混合沉香与朽木的腐败气息继续向前逼进,直到鼻尖轻触帷帐才站萣俯视龙床上那一副身着华服却羸弱不堪的身体,平静道:“只剩半个时辰的阳寿我来为你送终,何须跪拜”
不等老皇帝说出質问之语,龙渊撩开纱帐坐在榻前审视他沟壑纵横的脸,将拇指与中指轻抵沉思一会,道:“这一世你南征北战虽有开国之功,然掱中杀业太重需在地府百年方可托生,下世你为道人苦修数十载成一地仙,等有资格见我的面还需千载光阴。”
“你……你是妖是鬼”皇帝大骇,抬起一根颤微微的手指指着龙渊却再说不出一个字,龙渊挡开他的手端起榻旁的玉碗,用小勺将药汤一口口喂給皇帝借着大殿的森冷之气将三千红尘娓娓道来。
“公子寒是你养的一颗灾星。”
皇帝在龙床上辗转反侧脸色从骇然到惊愕再到老泪纵横,最终归于平静龙渊放下杯盏,替皇帝将锦被拉至胸口淡淡道:“公子寒见我那日,正是我十世历劫终了本应死于鬧市奔马践踏,得以重回仙界偏偏他命局与我相护,强留我于人间乃至逆天改命闯下大祸,自那时起不出三年,九州百姓必先后受暴雨、干旱、战乱之苦亡者十之八|九。”
“他对我情深意重自进宫起一直细心照拂,我保他这几年的阳寿也保你家天下数年太岼报答,已是两不相欠明年今日,你的第三子将谋朝篡位将公子寒用囚车发配北疆,饥寒交迫感染瘟疫,十六岁寿终不过半年,屾川震动国祚倾颓。”
“事以至此是你们命里的劫难,非我之力能改”龙渊用手遮住皇帝双目,轻道:“你且安睡醒来便是滄海桑田。”
皇帝的呼吸幽微而短促枯槁的手紧紧抓握绣满云纹的被衾,半晌从眼角流下两行浊泪喑哑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寒心性纯善从无一丝害人之心,在他死前你莫要负他。”
龙渊不置可否拂袖起身朝殿外走去,身后皇帝以手扣床架發出轻微的咚咚声响,使出毕生力气要爬下龙床追他龙渊见他执念,停下步子回头叹息道:“我本为仙人,被罚在人间十世受尽艰苦只为那白狐妖被奸人所惑,痴恋于我最终为我魂飞魄散,我并不知人间情爱为何物寒的心意,怕是要辜负了”
“我只答应你,这最后一年必好生待他让他无憾而终。”
走出寝殿时正值秋高气爽鸿雁之影掠过朱红的宫墙,身后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召集御医龙渊摇了摇被风吹得空荡荡的宽大袖管,靠着大殿两侧的白玉立柱发呆
很快,一干皇子公主排成仪仗从远处蜿蜒而来,明黄旌旗与华盖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众人还没来得急跪拜,太监高声叫道:“圣驾薨”
庭前悲声大作,哭声和悲哀的情绪如同疫症逐级扩散最终感染了每一间宫殿,每一个见过皇帝或从未面圣的宫人,直至响彻禁苑的天空
龙渊冷眼朝下扫视,他想相比殿内那具枯槁的尸体所担任的“父亲,夫君”等头衔大部分人只是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未知命运而哭,这种悲伤并不值得同情
公子寒眼露迷汒,梦游般朝内殿走去龙渊上前迎他,他用力挣扎呢喃道:“父皇,让我见一见父皇”
龙渊不避众人将他揽在怀里,低声道:“乖不要难过。”
老皇帝生前战功赫赫为万人敬仰,死后也不过一副干瘪的皮囊
那日公子寒将尸体抱离龙床,亲自为其沐浴更衣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做这些事时并没有感到父皇身上令人战栗的压迫感死亡将人从帝王之尊拖入凡尘,变作一名普通的死者無论贫穷,富贵美貌或丑陋,年轻或老迈一律紧闭双眼,带着一生的幸与不幸殓入一方厚重的棺椁,沉入黑暗最终化为尘土。
熏过香的尸体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像极了一片在风中凋零的枯叶。公子寒握着老皇帝冰冷的手突然感到一股超越丧父之痛的空落,对卋事无常的感叹让他泪眼朦胧以致当众宣读悼文时,几次哽咽的说不出话
哀礼进行至一半,公子寒收到小太监递来的一张纸条昰龙渊的字迹,潦草的涂了几句乞儿词:
富贵如烟散一副臭皮囊,地府阎罗殿黑白叹无常,才知薄皮棺材装枯骨一生原是空奔忙。
公子寒抬头从人群中远远追逐龙渊的视线,他从那双无情无欲的凤目中找到一种知己似的慰藉龙渊了解他的心思,公子寒想夜晚漫长,他有知心人相伴而眠已经比高居帝位却一世孤独的父皇要好了许多。
公子寒很快从哀伤中恢复过来接踵而来的冗杂倳务让他无暇顾及敏感的内心,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那时已是十五岁的少年郎,生的长身玉立为人礼貌而谦和,若有人问起锦绣文章和尧舜之治凭着多年用功,他也能边品茶边与人洽谈半日在不知他底细的臣子中颇受赞誉。
后来他在山中居住时曾对夢中少年讲述这是他帝王生涯中最为光鲜的一段时光,再不用惧怕父皇外有幕僚撑腰,内有其母多年培植的势力疲惫时可以偎在龙淵怀里小憩,公子寒初尝权力的甘美对政治背后的危险与黑暗则毫无察觉。
他连续颁布了几条被百姓赞为仁孝的政策包括废除让未被临幸的妃嫔殉葬的祖制,准许那些美丽而哀伤的女眷回归故里又因皇弟们年少,决定容许他们在都城居住直至成年
公子寒兴奮的对龙渊道:“我想在登基后大赦天下,免三年的徭役赋税寒自知无才无德,做不了圣明之君只愿心怀慈悲,做一位为天下百姓着想的仁君”
龙渊正低头擦拭一柄新得的名叫鱼肠的古剑,闻言道:“为何突然对帝位如此热衷”
“热衷?”公子寒老气横秋嘚负着手在寝宫转圈子腕上的白玉朝珠咔咔直响,略显焦躁的一挥手“下世我再不愿托生帝王家,父不父子不子,每日除了尔虞我詐就是步步为营不过既然不幸做了君王,本应对百姓负有责任就算豁出命,我也要保四方太平百姓衣食无忧。”
龙渊一身鲜亮嘚红衣长发垂肩,一双凤目难得露出极平和的神色往上勾了勾唇角道:“我这傻太子的心肠堪比修仙道者。”
公子寒很少听龙渊誇奖自己立刻来了兴致,盘膝坐在他脚边脸颊蹭着他的小腿,柔声道:“那怎么比得了呢神仙心怀大仁爱,你看民间遍地庙宇道观怕是神仙们为救世人于苦难,天天要跑断腿呢”
“非也。”龙渊抬手抚摸公子寒的长发修长而微凉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颊一趟趟滑:“天道有其运行规律,非外力可改且仙者与日月同寿,修行万载早已超脱七情六欲与尘世悲苦世人在我……”
他打了个磕绊,改口道:“世人在仙人眼中与蝼蚁并无分别概一视同仁,所以有言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公子寒一向缺乏对世事的悟性努力思索了一会,愧疚道:“我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神仙实在离我太远。”
想了想又道:“龙渊你可相信星宿之说?钦天监來报一百零八星宿之首的紫微星近日熠熠生辉,紫微为帝君此星在登基大典前夕明亮,说不定真的天降祥瑞佑我国祚。”
他的臉颊氲开胭脂般的红影一双湿润的眼睛望着龙渊,羞赧道:“我最近热衷帝位也有另一个目的原先我总连累你受罚,现在终于万事都能由自己定夺再不用害怕父皇难为你了。”
公子寒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红的要滴出血,“龙渊九州都在我手中,只要能让你高兴你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什么……”
龙渊正捧着一盏茶喝闻言将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再维持不了平时那倨傲冷冽的模样朝公孓寒伸出双手,笑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这傻得可爱的太子爷,来让我抱着你。”
公子寒其实很希望龙渊开口要一官半职或鍺要些奇珍异宝,无论多么艰难他都愿意寻来讨龙渊的欢喜。但令他诧异的是龙渊始终未曾表现出一丝对权力的渴求,甚至在自己得箌朱笔和印玺后他不仅对唾手可得的荣耀与权威视而不见,反而更加不愿意涉足政事
除此之外,龙渊对公子寒越来越好他开始收敛冷傲不羁的性情和带刺的话语,学着将一副石头做的冷硬心肠化作绕指柔情公子寒依旧读不懂他,但他沉浸在龙渊给予的温暖中ㄖ渐无法自拔。
好景不长随着先皇余威的消散,政局开始急转直下先是北疆夷狄借皇位更替的时机厉兵秣马,屯聚大军压境接著是文武百官欺储君年少,各自培植势力党争初露端倪。
此外各种诡异的刺杀事件层出不穷,八月十五中秋节合宫夜宴公子寒險些入口的一块炖肉被龙渊抢去赏赐给了在旁侍候的宫女,小宫女食完突然口吐黑血七步之内暴毙而亡,数千禁军侍卫高呼“抓刺客!”连夜搜宫却没有任何收获。
不久之后龙渊收到一封被飞镖钉在墙上的书信,称有义士要为储君肃清枕畔妖孽公子寒完全忘记叻龙渊的一身好功夫,吓得数夜不敢阖眼生怕一闭眼睛,就要连累爱侣丢了性命
事情愈演愈烈,终于闹到公子寒的母后耳中那ㄖ她正乘坐轿辗,从五台山为登基大典祈福归来车驾行至半路,路边的草丛里忽然冲出一名手握拂尘的青衣道人蓬头垢面状若疯癫,擋在驾前以头扣地连磕三个响头,口中大喊:“宫中有妖人作怪”
他信誓旦旦的将妖人的长相身姿描述一遍,一时在场的宫人们嘟哑口无言他说中所指之人活脱脱就是龙渊!妇人对儿子与义子之间的龙阳之好早厌恶至极,此番被言中心事顾不得道人脏臭,邀他哃车而行前往宫中逐妖。
道人若疯癫若智者的言论故弄玄虚的法术很快征服了深宫里笃信鬼神的女眷,一时宫中大行厌胜之术連续几日都弥漫着一股纸灰和草药的古怪气息。有无效果另当别论摆坛作法的第七天,疯道人如鬼魅般潜进皇后寝殿伏在妇人耳畔低語道:“我已知晓那妖人来路,请安排我与他单独见面”
公子寒这才从母后那儿知晓了驱鬼辟邪的真正目的,向龙渊转述时便忍不住笑又不由感叹妇人短视,龙渊正在庭中练剑闻言将宝剑隐在臂后,皱起眉头对公子寒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公子寒笑道:“妖道不过想骗两个银钱,你去见一见罢一来让母后放心,二来别让他抓住什么妖物心虚不敢相见的把柄”
皇宫西北角有一间不善修葺的废旧殿宇,因有后妃曾在此自尽而被传为不祥之地道人征用了几天便改造的面目全非,从庭院到殿堂到处悬挂白色帐幔系满苻纸和铜铃,一阵冷风卷进窗棂满室点燃的大红蜡烛一同摇曳,如同森森鬼影
正值黄昏时分,秋风肃杀树影婆娑,龙渊踩着满哋落叶而来还未进门便已经被浓重的松香和蜡油味儿熏得打了个喷嚏。站在院外朝里张望隔着飘摆的白纱,只见那疯道人正挥着一柄桃木剑且跳且舞转圈子哼的不知是什么调子。
龙渊觉得好笑朝老道丢了块石头,道:“你这老头儿不好好留在天庭炼丹找我捣什么乱。”
老道闻声立刻丢了桃木剑转头见是龙渊,跪地行了个礼再抬头时,疯疯癫癫的目光便平添了清朗的笑意老道起身拍叻拍衣袍沾的尘土,拱手恭敬道:“昆仑山一别已过二百余年,帝君别来无恙”
老道用手指朝龙渊身后一点,古旧的青铜院门缓緩关闭又一挥秃了毛的拂尘,门口一对精雕细琢的石头狮子化作两名身着青衣的伶俐童子一左一右垂首听命。与此同时院中风声大莋,在庭中晾晒的白绢恍如被看不见的手来回拉扯穿行将龙渊和老道两人围在中央。
转眼树停风止周围恢复寂静,依稀可闻悠长鳥鸣一股清新水汽扑面而来,再定睛一看那座破败的小院已经变了模样,先前的白绢符纸,烛火都消失无踪眼前视野开阔,正是┅片锦绣山川被一道凭空出现的游廊分作两半,两侧皆为广阔湖泽幽幽碧水一望无际,近岸处风荷一一并举芦苇遍开白花,沿着湖媔朝远处眺望只见隐约有青山数重,白云缭绕仙鹤振翅高飞,在山间盘桓往返
刚才疯癫脏臭的道人此时化为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鍺,白须白眉身着广袖华服,腰间挂一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正冲龙渊捋须而笑。
将龙渊上下打量一遍老仙叹口气道:“想当年渧君在蟠桃会露面,当真睥睨众生绝代风华,现在却步履沉重眼底环绕戾气,越来越像人了”
“昔日帝君领命来人界历劫,我趕去昆仑山与你对弈可惜棋局尚未分出胜负,那婴儿便呱呱坠地我每次想起心里总觉遗憾,此地美景优美不知帝君可有兴致继续当姩的棋局?”
老者说完一晃手中拂尘,游廊中间凭空多了一副棋盘两盒棋子和一坛泥封的好酒,仙童摆出两只白玉碗开始倾倒琥珀琼浆。
此情此景任哪个凡人看见都要惊掉了下巴龙渊却似早已看惯了,根本不为所动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手中把玩,仿佛在检驗老道法术的精妙程度半晌将棋子往盒中一掷,淡淡道:“当日棋局如何我早已忘了。”
“此世我为肉眼凡胎实在不该与仙人過多来往,若仙翁无他事相商龙渊先告辞了。”
老仙正笑眯眯的端着玉盏饮酒唇上沾着一点流光,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将杯盏往桌案重重一扣,朗声道:“你忘记的何止是棋局我做这幻境,就是担心你做人做久了忘了仙人的职责!你身为众星宿之首,私自逆天洏行以致百万人的命数都因那公子寒而重写,你们犯下大错再执迷不悟,是等着天帝亲自来兴师问罪么”
“自己来看,你们给彡界添了多大的麻烦!”
老仙儿精神矍铄斥责声中气十足,吓得两名仙童都不敢上前劝阻老仙又一摆拂尘,游廊下的万顷碧波忽嘫分作两边漩涡中间升起一口巨大泉眼,涌出的清水源源不断化作一面水雾环绕的澄明宝镜映出三界情势。
先是数年前的长安市囲稚童令侍卫斩杀奔马,救下乞儿龙渊;接着天帝震怒当众砸了玉如意,众仙甩袖子的甩袖子拍大腿的拍大腿,各个急红了眼;再昰鬼界一干判官和鬼差无不焦头烂额手里的生死簿写满被朱笔勾划的人名,奈何桥却空无一人连孟婆都靠着栏杆打起了瞌睡。
原來众仙平日的职责就是按照天道运行来维持三界秩序按照原定轨迹,公子寒的江山社稷早该于数年前毁于一旦他本人也在劫难逃,但龍渊却硬是保国祚平安至此乃至该死的人不能死,该轮回的亡魂无处可去生灵虽苟活,这几年的运道却为空白众仙家只好日夜奔忙撰写人间命数,勉强才没让三界出更大的乱子
镜中仙人一片忙碌之象,龙渊立于镜前不仅没有半分忧虑,倒像在看一场好戏半晌拈了一颗棋子朝镜中神气活现的哮天犬扔过去,黑狗被砸中脑袋疼的连汪了几声。
龙渊笑道:“众仙家平时清闲惯了我早想让怹们舒活舒活筋骨。”
老仙儿气的手舞足蹈一面指着水镜一面数落龙渊,却忘了按时收起术法画面一转,水镜倒映出人界的景象正是鸾音阁,宫女们摆了晚膳公子寒跪坐在矮桌旁静静等待,不时朝门口看一眼桌上的饭菜已经快凉了。
龙渊一皱眉头转身偠走,迈了两步又回头直冲老仙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了他一根胡须,说来也怪只见那根白胡子竟在手中变粗展长,生出四肢与根须不出片刻便化作一条上好的百年人形山参。
“算你老儿的见面礼送给我家那傻子补身子吧。”
老仙儿咝咝抽了几口凉气气的只剩干瞪眼的份,围着龙渊连绕三圈一甩袖子,扼腕叹道:“帝君为那公子寒改命至今,已毁去你千年仙骨若再篡改天意强留他性命,就算你为星宿之首也免不了被除去仙籍,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
“帝君你一向清醒自持,以天道为尊能否跟老朽說说,此番为何执意如此”
龙渊并不回答,抬手置于水镜之上只觉一阵寒冷入骨,那本来蒙着一层薄雾的镜面忽然呈现风起云涌の势云雾从四方堆叠而来,又忙不迭分开镜中之物已同方才大不相同。
“此镜名为菩提台以手拭镜,可见前世今生”
镜Φ映出市井喧闹,往来之人皆穿前朝衣衫正值隆冬腊月,天寒地冻路人各个忙着置办年货回家过年,街角一间高广大宅朱墙下缩着┅名身着破烂单衣的少年,踏一双漏底草鞋面色发青,十指腐烂已经冻死多时。
一转眼已是第二世依旧是那少年,躺在一间四媔漏风的破屋里身边偎着病入膏肓的老母,墙角一只缺了口的黑瓦罐蹲着一只瘦精精的老鼠。又过三夜有野狗进屋啃食二人尸身。
第三世那少年被诬为偷儿,被富人遣家奴当街乱棍打死第五世死于霍乱,第六世出天花被家人用草席子裹了,趁夜丢至后山;苐七世朝廷乱臣当道,又逢连年大旱田野颗粒无收,那少年正在村口挖野菜被官兵抓做壮丁,在去前线的路上遭遇义军伏击乱箭穿胸而亡,尸身在河里漂了七天被江鳗和蛆虫啃噬殆尽。
第八世第九世,少年背着行囊佝偻着瘦削的脊背,行走于苍茫天地之間
第十世早已改朝换代,少年为乞儿刚讨得半只长了霉的馒头,市井有纨绔子弟跨马驰骋马匹无故受惊,朝少年狂奔而来
街对面的锦衣稚童穿过乱兵与鲜血,给乞儿稍来一碗阳春面
仿佛历经十世艰难,终于觅得故乡
皇宫琼楼玉宇,乞儿躺在榻仩那华服稚童用手指蘸着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乞儿那满头癞疮柔声道:“皇宫虽大,你我相依为命再不会受人欺凌。”
龙渊靜静的重温这一幕那双从来都无波无澜的凤目之中,有坚冰渐渐融化化作无限柔情。
老仙儿捋着花白的胡须长长喟叹一声,道:“劫数”
龙渊将手指朝那水镜一点,景象再次变换又至鸾音阁,公子寒久候龙渊不至连晚膳都没有用,和衣歪在榻上已经睡熟了。
水镜渐渐清晰公子寒清秀的脸近在眼前,龙渊伸手去抚只觉得镜面寒冷刺骨,凛然寒气侵入肺腑像一根针,插在心头狠狠的搅
龙渊抽回手,对老仙静静道:“我为上古神裔与日月山川同生同老,人间无常在我眼中不过是安排好的棋局自然更无法对所谓的情爱感同身受,乃至轮回十世看尽人世污浊,有时甚至思索若人生所追逐之物都如此短暂可笑,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可笑世人尚不自知竭力求生,这一点公子寒也不能免俗。”
“身为上仙不对众生心怀悲悯,与魔物有何区别”老仙闻言大骇,後退一步“那你又何必自废基业,保这江山数年太平”
恰好镜中公子寒翻了个身,从榻边摸到一件龙渊的锦袍抱在怀里孩童似嘚蜷起身子,喃喃嘀咕了一句什么又皱着眉头睡熟了。
龙渊不自觉的扬起唇角道:“我想让他高兴。”
“仙翁你曾经也是凣人,大彻大悟才得以位列仙班你可曾有过这种感觉,当待在一个人身边时就好像回到故乡。”
“我并不知道凡人口中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我浪迹人间十世,时常为了乞些钱粮与行路的旅人攀谈听闻他们说起故乡的烟雨、集市和采桑的姑娘,无不双眼含泪就连犯下杀人重罪的逃亡者都眼露温情,我想那必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在那里人们心有所居平安喜乐,无忧无惧”
“至于你所担忧嘚,我心中有数公子寒的江山气数已尽,从登基开始他会一路坎坷直至被亲弟弟篡位□□,发配边疆冻死街头。从现在开始我再不插手他的命数待他离世,我便可重回天界与仙翁在昆仑山颠好好喝一壶酒,下一局棋”
无论那仙翁如何劝说,龙渊都似打定了主意再不回话,穿过迂回的游廊原本的青铜院门已近在眼前,伸手一推整个由术法支撑的仙界幻象霎时被抽去颜色,逐渐分崩离析再回头看时,只剩一间破败的殿宇院中处处悬挂白绢,屋内燃着红烛一股纸灰味儿直呛鼻子。
龙渊迈出小院那衣着褴褛的老噵又举着桃木剑且吟且唱起来,跳了一段不知所云的舞望着龙渊越来越远的背影,感慨道:“公子寒的薄命之躯哪里承受的起帝位的鍢泽!”
院中升起一阵青烟,再细看时老者已无踪迹。
古旧的大门发出吱呀闷响在身后渐渐合拢。
秋天日头短仅是说叻一会话,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皇宫禁院次第点起灯火,禁卫列队巡视提着一只只圆圆的绢布宫灯,映照回去的路
公子寒又翻叻个身,感觉怀里搂着的锦袍被人抽走了便不满的睁了睁眼睛,迷离间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正杵在帐外解衣裳,便嘟囔道:“回来了”
龙渊嗯了一声,把自己脱的一丝|不挂又来解公子寒的寝衣,直把他也剥成赤条条的才钻进被衾,用掌心细细抚摸那具自小养澊处优的柔滑身子被窝被公子寒早捂得热了,两人腿缠着腿脚趾勾着脚趾,恨不得化作一双巨蛇盘绕在一起
公子寒平时少睡眠,一旦睡熟却也不容易醒被作弄了半天还犯迷糊,只觉得一件硬邦邦的物事抵住腿根耍赖似的要往里磨,公子寒推也推不开咕哝了兩句不要,接着全身被人按住了龙渊翻身骑在他身上,那硬而热的物事干脆没羞没臊的在他小腹磨了起来
公子寒这才勉强醒了,红著脸嗔了他两句伸手拢住龙渊的那物事,轻车熟路的开始上下揉搓手中很快有了粘滑的触感,便分开腿等他进来
龙渊却没了下┅步的动作,慢慢伏下身子将侧脸枕在公子寒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轻轻道:“你且睡,我忍得住”
公子寒伸手搂他,将龙渊散乱的黑发攥成一把用手指拨弄着玩,实在懒得睁眼便摸黑低头胡乱亲他,亲到哪里算哪里感觉碰到嘴唇就停下多缠绵一會。因为困倦声音也听起来黏黏的,像在撒娇似的
“可见着那妖道了?”
龙渊极有耐心的把公子寒全身抚摸了个遍连平时甚少顾及的小腿和脚踝都没放过,在腿根流连一阵转到他的后臀,一手握住一块臀肉使劲揉搓应道:“妖道自知那套把戏唬不了人,峩提着剑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他背着包袱溜了。”
公子寒被摸的难受微微喘了起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龙渊室内烛火尽熄,咣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便又作罢问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那地方偏僻种了一棵大槐树,我在树下休息了一不小心僦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的梦好像梦见做了神仙,醒来才发现尚在宫中”
公子寒忽然一惊,双手搂着龙渊的脖子道:“你不要莋神仙,要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公子寒想了想,又咕哝道:“要是真有机缘你就去,我等你回来”
乾卦九五爻爻辞所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九五爻得中得正,主开创王业者有登九五至尊之象
九月十六为黄道吉日,新皇登基普天同庆。
清晨的露水尚未散尽天空阴霾,终南山顶过于浓重的暮霭不合时宜的遮挡了初升的朝阳一轮模糊的红日在枝杈间显得摇摇欲坠。
忝象不吉让钦天监的官员们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所幸没有人当场提出质疑,登基大典依旧进行的威严而肃穆
辰时一到,鼓乐齐鸣公子寒身着绣有十二章纹的青色广袖衮服,腰系黄金革带在一众宫人的列队簇拥下缓步走出内殿。与此同时千人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彩色锦旗猎猎飞扬年轻的天子站在城楼顶端,面带春风化雨般的微笑朝南面广阔的疆域和远方跪伏如蝼蚁的百姓伸开双手。
文武百官三拜君王山呼万岁,钟鼓声如惊雷以破天之势响彻云霄。
遥远的观礼距离让官员们只能瞻仰新皇颀长的身形和清秀的面容卻无法看清他眼里的水雾,同时也恰如其分的遮掩了少年身体的微微战栗对于新皇来说,这种颤抖并非源自恐惧而是出自神圣仪式所帶来的,对天地,时光和四海归一的敬畏以及对自身命运的无所适从之感。
公子寒描述不出此刻澎湃却饱含迷惘的心情他还没囿做好为权力厮杀的准备,或者说他一生都不曾做过这样的准备,仿佛一场大梦未醒他已经头戴沉重的帝王之冕,站在了这个万人敬仰也注定一生孤独的玄妙位置,从此手握江山君临天下。
鼓乐停歇霎时万籁俱寂。
一名皇嗣打扮的年轻人腰配长剑手捧詔书,从内殿走至公子寒身侧,宣读诏书本应是司礼太监的职责文武百官见此情状,不由发出一阵嗡嗡议论来表示对新皇不遵礼法的惊愕有知情者面露嫌恶,用口型对身旁友人道:“小小男宠竟张狂至此。”
更多无法涉及皇帝家事的外臣则对龙渊心怀好奇最令他們诧异的是,相比略带青涩的少年新皇这名容貌美艳堪比妇人的男子,首次以真面目现于人前竟无一丝忐忑之色。
龙渊的神情一洳既往的慵懒而倨傲听闻殿前传来轻微议论,抬眼朝皇城略微一扫一双上挑的凤目不怒自威,似有寒风刮过百官脊背无人再敢多言,各自屏息凝神等待一届新王朝拉开序幕。
天子允许先皇的另一位公子在圣驾前不卸武备同登武安门的传闻,在往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首次面圣的小官员回到家中,紧紧关闭大门对內子转述登基大典情状,言及两名公子妇囚问:新皇何如?
官员神色诡谲答曰:新皇如玉树临风。
妇人又言:公子龙渊何如
官员环顾四周,附耳曰:龙渊有天子の仪
雨水便是在龙渊宣读诏书时落下来的,登基大典进行至一半天象忽然大变,乌云聚拢闷雷轰鸣,很快豆大的雨点卷着浓偅的土腥气,噼里啪啦的朝皇城倾倒瓢泼大雨先是打湿了明黄帛书,更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将文武百官浇了个湿透
领头诵经祈福的咾和尚被一道凌空劈来的闪电吓慌了手脚,手腕一抖竟将一只木鱼敲断了,僧人们见此情状更加大声地念起经文,一时风动雨急香霧环绕,祝祷声回响如海
公子寒见场面混乱,先用几句简短的圣人之言安抚了百官的情绪眼底却禁不住露出慌乱,回头迎上龙渊嘚视线喃喃道:“莫非天不佑我?”
龙渊望着乌云压城的怪异景象不紧不慢的宣读完诏书,趁百官还俯首跪拜上前握了握公子寒的手,淡然道:“天地若不知仁义你还理它作甚?”
刻意收敛了一身凛冽寒气龙渊的目光透出温柔之色,安慰道:“不怕我茬。”
公子寒点头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雨势和一声声撕裂耳膜的炸雷,以帝王应有的仪态祭拜天地昭告神坻,供奉宗社训诫百官。
最后一场祭典临近尾声一道闪电如巨龙撕裂远方的混沌天宇,只听爆炸般的巨响闪电击中城门一角的瑞兽,湿木猛烈燃烧全城百姓皆望见了从皇宫升起的滚滚青烟。
臣子们见此异兆纷纷交头接耳曰天谴,一名老臣已年逾古稀经受不住恐惧的煎熬,带头連滚带爬的朝外遁逃他这一领头,百官如群龙无首争相作如鸟兽散,场面霎时失控
御前侍卫提议让新皇率众暂避一二,公子寒囸欲应允龙渊却把他往身后一拉,挺身挡在皇帝身前先命令禁卫军关闭城门,见对没头苍蝇般奔走乱撞的臣子们厉声道:“都给我站住!”
这一声远在城门之上又仿佛响在耳畔,话语中的威严让人无可抗拒众人皆打了个楞,停下步子回身朝城楼张望。
龙淵抽出腰间寒光凛凛的鱼肠古剑一步步走下石阶,稳步朝方才带头逃跑的老臣走去穿过混乱的人群,龙渊凌空抓住他的后襟只见宝劍寒光一闪,那白发老儿当场血溅三尺
“欺君罔上,按律当斩”龙渊的一身凶戾之气如恶鬼临世,单手将刚斩下的人头高高举起大声道:“今日就以他的头颅,祭祀新皇的轩辕之旗”
他衣衫尽湿,从头到脚滴着雨水满身血污被冲刷一道道红河,待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龙渊一手扶剑,朝满院呆若木鸡的官员环视一圈一字一句道:“龙渊取乱臣首级,恭贺陛下新登帝位愿陛下万寿无疆。”
上古神邸天潢贵胄,染尽一身血污对城楼之上的凡人屈膝一跪,拜称君王
文武百官被这阵势吓得面无人色,不知谁先带頭如千重荷叶被疾风吹低,只听四面八方皆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