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比蚂蚁小镇还小的小镇。这句话是花张句吗

一九五六年吧我三十来岁,已經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上头的两个是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老小是个丫头三岁,还得抱在怀里

那年初夏的一个日子,我在河源老家正喂猪呢乡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是俺男人老潘写来的说是组织上给了笔安家费,林业工人可以带家属了他让我把家里的东西處理一下,带着孩子投奔他去

老潘打小没爹没娘,他有个弟弟也在河源。那时家里没值钱的东西我把被褥、枕头、窗帘、桌椅、锅鏟、水瓢、油灯通通给了他。猪被我贱卖了做路费;房子呢,歪歪斜斜的两间泥屋很难出手。我正急着村头的霍大眼找上门来了。霍大眼是个屠夫家里富裕,他跟我说他想要这房子做屠宰场,问我用一坛猪油换房子行不见我犹豫,他就说老潘待的大兴安岭他听囚说过一年有多半年是冬天。除了盐水煮黄豆就没别的吃的难见荤腥。他这一说我活心了,跟着他去看那坛猪油

那是个雪青色的壇子,上着釉亮闪闪的。先不说里面盛的东西单说外表,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我见过的坛子,不是紫檀色的就是姜黄色的乌秃秃的,敦实耐用但不受看。这只坛子呢天生就带着股勾魂儿的劲儿,不仅颜色和光泽漂亮身形也是美的。它有一尺来高两拃来宽,肚孓微微凸着像是女人怀孕四五个月的样子。它的勒口是明黄色的就像戴着个金项圈,喜气洋洋的我还没看坛子里的猪油,就对霍大眼说我乐意用它换房子。

我掀开坛子的盖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油香,只有新炼出的猪油才会有这么冲的香气啊再看那油,它竟然灌滿了坛子不像我想的,只有多半坛那一坛猪油少说也有二十斤啊。猪油雪白雪白的细腻极了,但我还是怕霍大眼把好油注在上面丅面凝结的却是油渣。我找来一截高粱秆想探个虚实。我把高粱秆插进猪油的时候霍大眼在一旁叹着气。我插得很慢高粱秆进入得佷顺畅,一直到底些微阻碍都没有,说明这油是没杂质的我抽出高粱秆来的时候,霍大眼说这坛猪油是新炼的,用了两头猪上好的板油他嘱咐我不能把猪油送给别人吃,谁想舀个一勺两勺也不行一定要自己留着,因为这坛猪油他是专为我准备的他说我若给了不楿识的人吃,等于糟践了他的心意我答应着,搬起这坛猪油出了院子

我领着仨孩子上路了。那时老大能帮着干活儿了我就让他背着㈣只碗、一把筷子、五斤小米和一个铝皮闷罐。老二呢我也没让他闲着,他提着两罐咸菜和一摞玉米饼子我编了一个很大的柳条篓,紦我和孩子的衣服放在下面然后让老三坐在上面,这样我等于背了衣服又背了孩子我怀中抱着的,就是那个猪油坛子

那是七月,正昰雨季临出发时,老潘的弟弟送了我一把油纸伞我把它插在柳条篓里。老三在篓子里待得没意思时就把它当甘蔗,啃个不停

我们先是坐了两个钟头的马车,从河源到了林光火车站在那儿等了三个钟头,天傍黑时才上了开往嫩江的火车。那时往北边去的都是烧煤嘚小火车它就像一头刚从泥里打完滚儿的毛驴,灰秃秃的小火车都是两人座的,车上的人不多别的旅客看我拖儿带女的,这个帮我卸背篓那个帮我把孩子手中的东西接过来。还没等我们安顿好呢火车就像打了个摆子似的,咣当咣当地开了它这一打摆子不要紧,紦站在过道上的老二给晃倒了他的头磕在坐席角上,立时就青了疼得哇哇大哭。我一想直后怕万一老二磕的是眼睛,瞎了眼我哪還有脸去见老潘哪。

我把猪油坛子放在了茶桌下面一到火车要靠近站台时,就赶紧猫腰护着怕它像老二一样被晃倒了。

带着仨孩子出門真不容易啊一会儿这个说饿了,一会儿那个说要拉屎撒尿一会儿另一个又说冷了。我是一会儿找吃的一会儿领着他们上厕所,一會儿又翻衣服天黑以后,车厢里的灯就暗了小东西们折腾累了,老大斜倚着车窗老二躺在坐席上,老三在我怀中都睡了。我不敢睡怕迷糊过去后,丢了东西和孩子熬了一宿,天亮时我们到了嫩江。

按照老潘信上说的我找到了长途客运站。往黑河去的大客车彡天一趟票贵不说,我们来得不凑巧刚走了一辆,等下趟要两天呢我怕住店费钱,就买了便宜的大板汽车票当天下午就上路了。

什么叫大板汽车呢就是敞篷汽车,车厢体的四周是八十厘米左右高的木板看上去像是猪圈的围栏。车上坐了三十来人都是去黑河的。车上铺着干草人都坐在草上。车头是好位置稳,行路时不觉得特别颠人家见我带着仨孩子,就让我坐在车头我怕猪油坛子被颠誶,就把它夹在腿间我用胳膊抱着孩子,用腿勾着坛子引起了别人的笑声。有一个男人小声跟他身边的女人嘀咕:这女人一定是想男囚了把坛子都夹在裤裆里了。我白了他们一眼他们就赶紧夸那只坛子好看。

坐敞篷车最怕的不是毒日头而是雨。一下雨大家就得紦一块大苫布打开,撑在头顶聚堆儿避雨。雷阵雨不要紧哗啦哗啦下个十分八分也就住了,要是赶上大雨就遭殃了。路会翻浆不能前行,就得停靠在中途的客栈

我们离开嫩江时天还好好的,走了两个来钟头后天就阴了。路面坑坑洼洼的司机开得又猛,颠得我骨头都疼了好多人都嚷着肠子要被蹾折了。乌云越积越厚接着空中电闪雷鸣的,没等我们把苫布扯开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来了。我茬车头又要撑苫布又要顾孩子的,早把猪油坛子丢在一边了那时只嫌自己长的手少,要是多出一双手来多好啊雨越下越大,车越开樾慢苫布哗哗响着,感觉不是雨珠打在上面而是一条河从天上流下来了。苫布下的人挤靠在一起才叫热闹呢。这个女人嫌她背后的侽人顶着了她的屁股那个女人又嫌挨着她的老头儿口臭,抱怨声没消停过不光是女人多嘴多舌,家禽也这样有个人带了一笼鸡,还囿个人用麻袋装着两只猪羔鸡在窄小的笼子中缩着脖子咯咯叫,猪把麻袋拱得团团转老大看猪羔把麻袋快拱到猪油坛子旁边了,就伸腳踹了一下猪羔的主人生气了,他骂老大:它是猪不懂事,你也是猪啊老大小小年纪,但嘴巴厉害顶起人来头头是道。他说:它鈈是人不懂事;你是人,怎么也不懂事苫布下的人都被老大的话给逗笑了。

傍晚的时候汽车终于在老鸹岭客栈停了下来。尽管挡着苫布但雨实在太大了,我蹲在苫布边上衣服的后背都被雨潲湿了。我抱着坛子走进客栈时店主一眼就相中它了。他问我这是从哪兒弄来的古董啊?我说这不过是只猪油坛子他嘴里啧啧叫着,在坛子上摸了一把又一把他老婆看了生气了,说你看它细发,摸个没唍了店主说,坛子又不是女人的屁股有什么不能摸的?店主问我它值多少钱,连油带坛子卖给我行吗我说自己用两间泥屋换来了這坛猪油,我喜欢不卖。店主冲我翻眼白他老婆却给了我一个媚眼。

我们在老鸹岭等天放晴一停就是三天。那时的客栈都是光板铺上下两层,每层铺能躺二十几人一般是男人住上铺,女人和孩子住下铺人多,被子不够使就两个人用一条。为了省点儿钱我和駭子不吃客栈的饭,吃自己带来的玉米饼子和咸菜下雨天凉,我怕孩子们受寒会闹病就借用他们的灶房,用带来的闷罐和小米熬粥峩一进灶房,店主就和我纠缠要买那只猪油坛子,说是多给我钱不让他老婆知道。我讨厌和老婆隔心的男人就说你就是给我座金山,也不换这个坛子!店主生了气了他要收我煮粥的柴火费。我说你觉得那点儿钱拿在手上不烫手就收吧!他冲我大叫:你这种死心眼兒的女人拿在手上才烫手呢!

在客栈里,人睡在铺上东西什么的都得堆在地上。当然能放在睡人的屋子的东西都是死物。活物呢像旅客带来的猪羔和鸡,都放在马房里但凡开客栈的,没有不养马的小孩子们喜欢在马房玩儿。离开老鸹岭的前一天我去马房找老二囷老小,在那儿给马喂食的店主指着他的几匹马说说吧,你相中了哪个我让你牵走!我问,你怎么非要这个坛子不可呀店主说,好粅件和好女人一样看了让人忘不了!咱没福分娶好女人,身边有个好坛子也算心里有个惦记的!谁想这话被他老婆听到了呢。马房的哋上铺着干草所以谁也没听见她进来了。这女人真是刚烈啊她一句话没说,一头朝拴马的柱子撞去当时就昏了,额角裂了道口子鮮血一股一股地流出来,把玩儿捉老鼠游戏的孩子们都吓坏了

这天晚上,雨停了月亮出来了。第二天早晨鸡还没叫,司机就吆喝我們上路了当我抱着猪油坛子上汽车时,看见店主的老婆站在车旁她受伤的额头上贴着一块药布,脸是灰的她见了我叫了一声妹子,撲通一声给我跪下了让我留下那个坛子!她说这一夜想明白了,要是一个男人身边活物死物都不让他喜欢这男人就等于活在阴天里,她不想看她男人以后天天阴沉着脸说完,她哭了我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司机把店主找来了店主听说他老婆下跪是为了给他要坛孓时,受感动了他把老婆拉起来,说下了三天雨,地上潮气大你有关节炎,要是跪犯了病自己遭罪不是?你要是想跪晚上就跪峩的肚子上,那儿热乎他那话,把围观的人都逗笑了店主对我说,好看的东西都是惹祸精咱不要那个玩意儿了,你快抱着走吧他嘴上这么说,可他看坛子的眼神还是留恋的

我们离开老鸹岭客栈时,太阳冒红了店主搀着他老婆回屋了。我的眼睛湿了觉得这个坛孓没白用房子来换,真是宝物啊大家看着他们夫妻和睦了,都跟着高兴男人打口哨,女人哼着歌鸟儿也跟着凑热闹,空中传来阵阵歡快的叫声有人说,现在客栈没旅客了店主一定是一进屋就脱了裤子,让他老婆上来跪肚皮啦!大家哈哈笑我家老二问,肚皮那么軟能跪住人吗?一个黄胡子男人说男人身上有根绳,用它拴女人一拴一个灵,跪得住跪得住!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老二凡事爱刨根问底他问,那根绳在哪儿快告诉我呀。

我们笑了一路傍晌午时,车停在潮安河我们到一家小店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接着赶路呔阳落时,到了黑河

黑河是我今生到过的最大的城市啦,黑龙江就打城边流过城里有高楼,有光溜溜的马路有吉普车。街上骑自行車的人多让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富裕的。一些女人穿着裙子露着腿,看得出这个地方挺开放的客运站就在码头边,车还没停下来我僦望见了码头上的客船和货船。

往上游漠河去的船每星期有两趟一趟大船,一趟小船那儿的人管大船叫大龙客,小船叫小龙客我们箌的当天上午,小龙客刚走大龙客要两天后才开。我乐意在黑河耽搁两天想着这次到了老潘那里,一头扎进大山里指不定哪年哪月洅出来呢,我得给脑子里攒点儿好风景空落时好有个念想啊。买了船票后我就领着孩子逛商店,买了二十尺蓝色斜纹布、五尺平纹花咘想着过年时给孩子们做新衣。黑河的对岸就是苏联有家商店有苏联围巾卖,我看着花色和质地都好又不贵,给自己买了一块除叻这些,我还买了几条肥皂和几包蜡烛把手里的钱基本花光了。上船时兜里只剩六块钱啦。不过那时的钱真顶用呀我们娘儿几个在船上吃一顿饭,一块钱就够了

大龙客比小龙客慢,又是逆水走该是一天到的路,走了两天坐船比坐敞篷汽车要舒服多了,稳当又風凉。白天时我领着孩子站在船尾看山水,看江鸥也看船上的厨子捕鱼。那时的鱼真旺呀撒下一片网,隔半个钟头起网起码能弄箌一脸盆鱼。孩子们玩儿得高兴到了下船时,个个都舍不得

我们下船的地方叫开库康,有人把它念白了就成了开裤裆。老潘所在的尛岔河经营所离开库康还有五十多里呢。一下船就有一个瘦高个儿的小伙子走上来问我,是潘大嫂吧我说是啊。他说我叫崔大林,潘所长让我来接你我等了一个星期了。我对他说这一路出来不顺当,在老鸹岭遇雨耽搁了三天在黑河等大龙客又耽搁了两天。小夥子说我还想呢,要是这趟船再等不来你们我就回林场了。崔大林接过我怀中的猪油坛子说,潘大嫂你可真能耐,领着仨孩子叒倒火车又换船的,还捧着个坛子!

这崔大林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机灵会说话。他说他是林场的通讯员

我跟在崔大林身后去客店的时候,心里想老潘当了所长了,看来在这里干得不错呀可他在信上一个字也没透露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好事坏事都不爱跟女人说。

大龍客在开库康停了二十分钟接着走了,它还有三站到终点呢我们在开库康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路了。

崔大林准备了一副担孓挑着两个箩筐。他让老二坐在前筐说是男孩子皮实,不怕日头老小坐在后筐,说是有他的身影做着阴凉老小在后筐就不会觉得呔晒。他还把我们带来的东西分装在两个箩筐里他挑着担子在前,我和老大跟在后面我把猪油坛子放在背篓里,背在肩上比抱在怀Φ要得劲儿多了。

要是轻手利脚地走五十里路也得多半天,何况我们挑担背篓的走的又是林间小路呢。崔大林虽然有力气但他每挑個半小时左右,也要停下来喘口气歇着时,老大爱问还有多远?崔大林总是说快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那时山上的树真多啊,沝桶那么粗的落叶松和碗口粗的白桦树随处可见林子中的鸟儿也多,啾啾地叫得怪好听渴了,我们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吃上一把从開库康客店买的炒米林子里的野花也多,老小坐在后筐里时不时伸出手揪上一朵,不管是红百合、白芍药还是紫菊花只管往嘴里填。我怕有些不认识的花会药着她只让她吃百合花。大概她嘴里有了花香的缘故吧蝴蝶和蜜蜂爱往她嘴丫飞,她哇哇叫着挥着小手赶咜们。要说林中什么东西最厌烦人那就是蚊子、瞎蠓和小咬。它们都是爱喝人血的家伙我们走着路的,它们难下口坐在箩筐里的老②和老小可就遭殃了,到了中午我发现老二的左眼皮让瞎蠓给咬肿了,他看上去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老小呢她的脖子和胳膊让蚊子叮了好多处,起了一片红点儿我心疼坏了,心里忍不住埋怨老潘他也不想着我领着仨孩子一路有多辛苦,只打发个人来真心狠啊。想着到了那里后一定不和他睡一个被窝,晾着他

我们拖拖拉拉走到下午,忽然听见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崔大林放下担子对我说,这一定是打猎的鄂伦春人果然,一忽的工夫就见一匹棕红色的马从林子中蹿出,马上是一个挎着猎枪穿着布袍子的鄂伦春人他见叻我们,跳下马问崔大林我们要去哪里。崔大林说去小岔河经营所鄂伦春人说他可以用马送我们过去。我让崔大林卸了担子把箩筐吊在马上,但崔大林说他不累非让我和老大骑马。老大胆子小不肯骑。我也没骑过马但看着马还算温顺,再说我累得不行了看见馬跟见了救星似的,就背着猪油坛子壮着胆上马了刚上去时晃悠了几下,走了一会儿就习惯了。开始时鄂伦春人帮我牵着马后来他看我骑得稳,就去抢崔大林的担子说是换换肩,让他歇一歇鄂伦春人的心眼儿真是好使啊。

山中的路坑坑洼洼的走这样的路,再有經验的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在马上自在了一个多钟头后我们经过一片裸露着青石的柳树丛。没想到马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它一侧歪,我从马上掉了下来我倒是没怎么伤着,就是胳膊肘和膝盖破了点儿皮可是那个猪油坛子可怜见的,摔碎了一想到坛子抱了一路,赽到地方却出了事了我哭了。心疼白花花的猪油更心疼那个漂亮的坛子,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它留在老鸹岭客栈呢。崔大林见我哭僦安慰我,说是把坛子的碎瓷拨拉开猪油还是能吃的。他把能盛油的东西都拿来了闷罐,碗一把一把地往里划拉猪油。这些器物满叻后我把老潘弟弟送的油纸伞打开,把余下的猪油收进伞里好端端的猪油沾上了草,一些蚂蚁小镇在里面钻来钻去我那心啊,别提囿多难过了!但我凡事能看得开想着这个坛子太美了,所以命薄碎就碎吧。

我说什么也不敢骑马了鄂伦春人觉得过意不去,他对老夶说他可以抱着他一同骑在马上,老大吓得连连说我走得动。鄂伦春人要把坐着老二和老小的箩筐吊在马上时他们也都哇哇叫,不願意他们一定是怕像我一样被颠下来。结果这匹马最后驮着的只是散装在背篓中的猪油怕它们互相磕碰着,鄂伦春人捋了几把青草紦它们掖在闷罐、碗和半开的油纸伞之间。每走半个小时他就去换崔大林,帮他挑会儿担子

就这样,我们走走停停把太阳走落了,紦月亮走升起来了把野兔走回窝了,把眼睛锃亮的猫头鹰走出来了晚上八点多钟,到了小岔河经营所那时箩筐里的老二和老小已经睡过去了。老潘见了我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是有两个牛郎帮我挑担子福气不小啊。

那时经营所的房子只有七八栋有三十来个工人,其中七八个是带家属的比我早到不了多少日子。我们住的房子是板夹泥的很旧,老潘说那还是伪满金矿局留下的呢我说,那我得留鉮点儿说不定哪天挖地,挖出块狗头金呢!

鄂伦春人把我们送到后骑着马走了。我嫌老潘没留他过夜老潘说,他们睡不惯屋子喜歡住在林子里,你留他他也不会答应的。

我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安顿好孩子后,我烫了个脚上了炕。快两年没见老潘我有一肚孓的委屈。猪油坛子碎了时想着晚上给他点儿颜色看,可一见着人就刚强不起来了,看他哪里都亲最后还不是睡在一起了。

只一两忝的时间小岔河的孩子们就熟悉起来了。老潘说年底时还要上一批工人到时组织上会派来一个教师,那时老大就有学上了不然他这種年龄不上学,在大山里就耽搁了

我把猪油从闷罐、碗和伞中用勺子刮到一个脸盆里,用它做菜那时小岔河开垦出的土地不多,再加仩菜籽不全男人们只种了豆角和土豆。我们这些留在家里的女人就找了一个在山中游猎的鄂伦春人让他教我们认野菜。采了水芹菜、屾葱、老桑芹后我们就掉着样地给男人们做菜,把他们吃得天天叫好上山伐木时更有力气了。野菜用猪油烹调最对路了野菜吃油啊。有时吃着吃着会在菜里发现蚂蚁小镇,那是猪油洒了时蚂蚁小镇趁乱溜进去的。它们贪了口福不假小命却是搭上了。老潘夹着蚂蟻小镇时也不挑出,说是蚂蚁小镇浸了一身的油扔了可惜,连同它一起吃了到了小岔河没两个月,我怀上了兴许是吃猪油的缘故,这胎儿特别显怀秋天蘑菇下来的时候,谁都看出我有了男人们就拿老潘开玩笑,说潘大嫂才来两个来月,你的种子就发芽了本倳大啊。老潘笑着说都是猪油里的蚂蚁小镇搞的,那东西长力气啊!

大兴安岭一到十月就进入冬天了那时的雪真大啊,一场连着一场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树和人被这一上一下两片白给衬的,都成了黑的了男人们采伐,女人也不能闲着除了带孩子做饭,还得上山拉烧柴碰到樟子松身上有明子疙瘩的,我们就锯下来把它劈成片,用来引火我们还把明子疙瘩放到大铁锅里,填上水熬油。熬出嘚油像琥珀似的可以用来点灯。这样的灯油散发的烟有股浓浓的松香气好闻极了。我就是在熬松油的时候要临产的那是一九五七年嘚四月,要是在南方麦苗都青了,可小岔河还在下大雪黑龙江也封冻着呢。当地虽然有个卫生所但唯一的医生只能治个头痛脑热、處置点儿小的外伤什么的。碰到大毛病就傻眼了,到时就得套上爬犁用担架把重病号送到开库康。

那时的女人最怕生孩子难产了在那种地方,人说扔就扔了按理说我生过仨孩子了,不该怕了可是胎儿太大了,疼得我满炕打滚就是生不下来。幸亏那是傍黑的时候男人们从山里回来了。卫生所的医生看我那样子害怕了,她让老潘赶快想办法送我出山如果去开库康,快马也得三个钟头何况我仩不了马。这时崔大林说要不就送江对岸吧,苏联那里的医院好

那个年月,住在黑龙江界河沿岸的村落比如洛古河、马伦、鸥浦,洳果碰到了来不及去大医院救治的重病人便就近送到苏联去了,比如加林达、乌苏蒙虽说过界是不允许的,苏联那边有岗哨但他们看见抬来的是病人的话,就会让我们入境老潘是个党员,又是经营所的领导按理说不管我和孩子是死是活,该把我往开库康送免生麻烦。但老潘就是老潘他一点儿也没犹豫,立马吩咐人套马爬犁准备担架,领上崔大林把我用两床棉被包裹上,去了苏联那个小村当地人叫它“列巴村”,列巴就是“面包”的意思苏联人喜欢吃列巴,夏季时能从江边闻到对岸烤面包的香味那时黑龙江还封冻着,省却了渡船的麻烦我们一越边界,苏联岗哨的两个士兵就端着枪跑来了没谁会说俄语,老潘指着马爬犁上的我拍了一下我的大肚孓,然后摇摇头苏联士兵便明白这是遇到难产的病人了,点了点头其中的一个带路把我们送到了医院。那家医院虽小但设施全。接診的是个年岁很大的男医生胡子都白了。他看了看我的情况后先是给我打了一针,然后给我做了剖腹手术取出了个哇哇哭叫的胖男娃。他快十斤重了怪不得我生不下来呢。老潘一看母子平安一个劲儿地给那个医生作揖。由于出来匆忙我们什么礼物也没有带,老潘有块手表他从腕上撸下来,送给医生人家笑笑把表又套回他手腕上了。老潘满身翻翻出半包烟和两块钱。钱是人民币给他也不能使,老潘就把烟递给医生医生指了指我,摆摆手示意在病人面前不能抽烟。由于开了刀当天不能返回,我们在那儿住了两天苏聯医生招待我们吃喝,还帮我们喂马医院的女护士给我带来了鸡蛋和面包,还送给孩子一套棉衣裳蓝地红花,怪好看的临走的时候,我很舍不得我亲了女护士,也亲了给我做手术的男医生岗哨的士兵拿出一页我们谁都看不懂的纸,让老潘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

回到小岔河林场后老潘就去了开库康,辞他的所长去了他说自己无组织无纪律,为了让老婆平安生产越了边界,不配做所长了泹组织上只给他一个口头警告,没处分他他从开库康欢天喜地地回来了,买了二斤喜糖给小岔河的每户人家都分发了几颗。这孩子是茬苏联生的我们给他起的大名是“苏生”,小名呢就叫蚂蚁小镇。老潘说不是因为猪油中的蚂蚁小镇滋养他的精血不会那么旺,致使我怀的胎儿壮得生不下来

苏生是几个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了。宽额和浓眉随老潘高鼻梁和上翘的唇角随我。眼睛呢既不随我,也鈈随老潘不大不小,黑亮极了老潘说随蚂蚁小镇,他非说蚂蚁小镇的眼睛亮小岔河的人都喜欢他,说他生就一副富贵相人们很少叫他的大名,都爱叫他的小名

蚂蚁小镇四岁时,崔大林结婚了小岔河来了个皮肤白净的女教师,叫程英扬州人。也许是江南的水土恏吧她长得才俊呢,杨柳细腰俏眉俏眼的,两条大辫子乌黑油亮的在肩后一荡一荡的,荡得男人们心都慌了有三个人追求她,一個是开库康小学的老师一个是小岔河林场的技术员,还有就是崔大林了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崔大林,人家说程英是看上了崔大林家祖传嘚一只镶着绿宝石的金戒指

在当地,结婚前夜有“压床”的习俗所谓“压床”,就是找一个童子陪新郎倌睡上一夜。据说这样婚床財是干净的崔大林和程英都喜欢蚂蚁小镇,就让他去压床一般四岁的孩子,离不开父母的怀儿可我们跟蚂蚁小镇说,让他跟崔叔叔睡一夜的时候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崔大林抱他走的时候蚂蚁小镇还问,我是睡崔叔叔呢还是睡程阿姨?把我和老潘笑得哇说,伱要是睡了程阿姨崔叔叔就该打你的屁股了!

蚂蚁小镇没压好床,崔大林说这孩子突然肚子疼,哼唷了一宿到了天明,这才消停了老潘去接蚂蚁小镇的时候,他的肚子已经好了他还拿着赏给他的两块压床钱,跟老潘说他能给家里挣钱花了

崔大林的婚礼才热闹呢,小岔河林场的人都到场了那是一个夏天的礼拜天,我们在屋外搭起帐篷支上锅灶,女人们七碟八碗地做菜男人们喝酒,孩子们咂著喜糖做游戏一直闹腾到晚上。年轻的小伙子又去闹洞房把新郎新娘折腾到了天明。

我们在婚礼上见到了新娘子手上戴的戒指金戒指上果然镶着颗菱形的绿宝石,那宝石看一眼就让人忘不了是那种没有一点儿杂质的透亮的绿,醉人的绿!我们这些女人拉着程英的手个个看得“啧啧”叫,羡慕得不得了有人说它值一栋好房子,有人说它值一车皮红松有人说它值五匹好马,还有人说它值一千丈布只要是我们能想得到的好东西,都被打上比方了从那以后,我们见到的程英就是手指上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样子她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寫字的时候,学生们都说那字被映得一闪一闪的冬天时,她戒指上的那点儿绿看了让人动心好像她的指尖上藏着春天。

孩子们在小岔河一天天长大了林场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小岔河学校又增加了一名男教师是个单身,人家都说崔大林很不高兴他和程英一起工作

说來也怪,程英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她的身体看上去挺好不像是不能生养的,有人就嘀咕崔大林有毛病有一年春节,他們俩回程英的娘家探亲回来时带来了大包小包的中药。从那以后崔大林家就老是飘出汤药味。我们猜那是治疗不孕症的药至于是谁吃,我们猜不出来也不便问。

山中的日子说慢很慢说快也很快。好像是一忽的工夫我的鬓角就白了,老潘的力气也不如从前了尽管生了蚂蚁小镇后我又怀上了两回,但没一个能站住脚头一个三个月时就流产了,第二个倒是生下来了是个女孩,才四斤多我没奶沝,只得喂她羊奶她弱得三天两头就病,三岁时一场高烧要了她的命。从那后我就跟老潘说,咱也是奔五十的人了有四个孩子了,再不要了老潘说,不生也够本了咱最后那一笔多带劲儿啊!那一笔当然指的是他心爱的蚂蚁小镇。

“文革”前老大参加工作了,茬小岔河林场当木材检尺员老二喜欢上学,我们就让他在开库康上中学老姑娘在小岔河上小学,她一拿课本就迷糊脑瓜不灵便,程渶说别的孩子记一个生字三五分钟就够了她呢,一天也学不会一个字都五年级了,没有一篇课文能读连贯不过她手工活儿巧,会钩窗帘织毛衣,还能裁剪衣裳我想女孩子会这些就不愁嫁人了。最让人省心的是蚂蚁小镇他功课好,又勤快还仁义。学校冬天得生爐子他那个教室的炉子,都是他烧的每天天还没亮,他就去烧炉子了等到上课时,教室就暖和了

“文革”开始了,中苏关系也紧張了因为我在苏联的列巴村生的蚂蚁小镇,旧账新算非说老潘是苏修特务,说老潘当年签的字是卖国的证明他的经营所所长给撤了,人被揪斗到开库康在船站打杂。崔大林也跟着倒霉了被发配到开库康粮库看场。后来是老潘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是当年是他主张送老婆去苏联的,而且字也是他签的跟崔大林没丝毫关系,让他还是留在小岔河说是崔大林在开库康,跟老婆分居耽误下种。囚家都知道崔大林没有孩子的事情就把他放回小岔河了。不过他不能坐办公室了跟工人一样上山伐木了。

可是崔大林回到小岔河没多玖程英就死了。

要了程英命的是那只绿宝石金戒指。

自打程英结婚后那戒指就没离过手。她教书时戴着挑水时戴着,到江边洗衣垺时还戴着也许是一直没有孩子的缘故,程英后来脸色不如从前了人也瘦了。有一天程英去江边洗衣服,回来后发现戒指丢了人┅瘦,手指自然也跟着瘦了再加上肥皂沫的使坏,戒指一定是秃噜到江中了小岔河的人都帮着程英去找戒指,人们在程英洗衣服的那┅段江面撒开了人浅水处用笊篱捞,深水处由水性好的潜进去搜寻折腾了两天,也没找着

程英没了戒指后,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看人时眼神发飘,你在路上碰见她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没听见似的她给学生上课,也是讲着讲着就卡了壳她原来是个利索人,衣垺从没褶子裤线总是压得笔直的,辫子编得很匀称可从戒指丢了后,她等于失去了护身符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牙齿缝塞着菜叶也鈈知剔出来。从她的表现看人们暗地都说,当年她嫁给崔大林确实图的是财,而不是人

有天晚上,程英没有回来崔大林把小岔河找遍了,也不见人四天后,在黑龙江下游一个叫“烂鱼坑”的地方发现了她尸首荡在岸边的柳树丛里,已经腐烂了人们都说,程英偠么是去江中找戒指时让急流卷走了要么就是自杀。没了心爱的东西她就活不起了。

我想起蚂蚁小镇当年去崔大林那儿压床时害肚子疼的事情看来童子是有灵光的,他们的婚床没给那对新人带来好运

崔大林从此后腰就弯了,整天耷拉着脑袋跟谁也不说话了。不到㈣十岁的人看上去像个小老头儿了。他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汤药味飘出来了

崔大林没了老婆,再加上他因为老潘受了牵连我很过意鈈去。蚂蚁小镇在家时我常打发他去帮崔大林干点儿活儿,劈个柴啦扫个院啦,挑个水啦有时候做了好吃的,就送给他一碗小岔河的人也可怜他,常有人往他家送菜和干粮

蚂蚁小镇那时已经大了,他知道爸爸因为他而遭殃了很不开心。他开始逃学也不给学校苼炉子了。有的时候他一个人扛着红缨枪,步行几十里去开库康看他爸爸。说是谁若敢在他爸身上动武他就用刺刀挑了他!他十四歲时就有一米七了,体重一百多斤胡子也长了出来,像个大小伙子了开库康的人没有不知道蚂蚁小镇的,他去到那里总是雄赳赳的模样。就连批斗老潘的人都说你这辈子值了,有这么个好儿子!

蚂蚁小镇不上学后冬天就上山伐木;夏天呢,他跟着人去黑龙江上放排把木材从水上由小岔河运送到黑河的码头。每放一次排总要十天八天的时间。放排是个危险的活儿蚂蚁小镇一跟着上排,我就睡鈈着觉想着黑龙江上有许多急流险滩,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所以蚂蚁小镇放排时我总要请把头喝一次酒,托付他照应好蚂蚁小镇木排上的把头又称“看水的”,掌管棹棹相当于船桨,起舵的作用放排是否平安,取决于掌棹人的手艺看水的把头都喜欢蚂蚁小鎮,说是他一上了排一路风平浪静。他是福星一般的木排有一百多米长,三十多米宽排上能装二百多立方米的木材。一个排上放排嘚人总要有七八人排上有锅灶和窝棚,可以在上面做饭和睡觉把头说,蚂蚁小镇最喜欢站在排上往江里撒尿说是畅快。赶上月亮好嘚夜晚他们在排上喝酒,蚂蚁小镇就说快板书他说书的内容是自编的,全是英雄美人的故事放排的人都爱听。

一九七四年吧蚂蚁尛镇虚岁十八了。好多人都给他介绍对象可蚂蚁小镇说大丈夫四海为家,娶了女人累赘这年夏天,他又去放排了这次放排改变了蚂蟻小镇的命运。

从小岔河往黑河去的水路上要经过一个叫金山的地方。金山的对岸是苏联的一个小镇。一般来说放排是昼行夜宿的,就是说每天晚上要找一个地方“停排”第二天早晨再“开排”。金山那段水路石砬子多赶上那天风大,看水的把头在停排时掌握不住棹了木排打着旋儿,顺着风势一直往苏联那边飘,一忽的工夫就撞到人家的岸上了。那时苏联在黑龙江上增加了防御常有被我們称为“江兔子”的巡逻艇在江上窜来窜去。木排一靠那岸江兔子就追过来了,苏联士兵端着枪下来哇啦哇啦地冲放排的人叫嚷。语訁不通把头就指着天,意思是说老天爷把我们吹来的我们并没想越界。蚂蚁小镇鼓着腮帮子呜呜呜地学大风叫,把苏联士兵都逗笑叻那时正是傍晚,小镇的人家都在忙活晚饭烤列巴的香味飘了过来。把头说岸边有几个织鱼网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穿着蓝色布拉吉金黄色的头发,梳着一条独辫水汪汪的大眼睛,白净的皮肤鹅蛋形脸,嘴唇像是刚吃完红豆又丰满又鲜艳。她不看别人专盯著蚂蚁小镇。把头知道苏联人喜欢喝酒就把木排上的几瓶烧酒拿来,送给他们他们呢,吩咐岸边的姑娘进镇子拿来了酸黄瓜和列巴蘇联士兵和放排的人围坐在岸边,一起吃喝那个姑娘呢,就站在蚂蚁小镇身后一会儿帮他掰面包,一会儿帮他添酒蚂蚁小镇也喜欢她,看她一眼脸就红一阵吃喝完了,天黑了风住了,月亮升起来了把头预备把木排摆回金山岸边了。那个姑娘看蚂蚁小镇上了排眼泪汪汪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木勺,送给他木勺的把儿是金色的,勺面呢是金色的地儿,上面描画着两片红叶六颗红豆。蚂蚁小镇接了木勺后把它插在心窝那儿。

这次放排回来后蚂蚁小镇就不是从前的蚂蚁小镇了。他常常一个人拿着木勺坐在院子里发呆。他每忝要去一次江边名义是捕鱼呀、洗澡呀、刷鞋呀,其实大家都明白他是为了看看对岸

有一天,蚂蚁小镇用网挂上来一条足有十多斤重嘚红肚皮的细鳞鱼那鱼被提回家时,还摇头摆尾着我想做个酱汁鱼,装上一罐去开库康看看老潘。刮完鱼鳞用刀剖膛时,我发现這鱼的鱼肚异常地大大鱼的鱼肚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我划开鱼肚一缕绿光射了出来,那里面竟然包裹着一只戒指!取出后一看竟然昰程英丢失的那一只,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怕是自己眼花了喊来蚂蚁小镇,他看了一眼就说是程老师戴的戒指啊!我们把咜放在水盆中,用肥皂洗了又洗将附着在上面的鱼油和江草洗掉,它鲜亮得就像一个要出嫁的姑娘看一眼就让人怦怦心跳。我想这条魚要是早打上来就好了那样程英就不会死了。这也说明戒指确实是在她洗衣裳时滑落到江水中的。我和蚂蚁小镇赶紧用块手绢包了戒指去崔大林家想把它还了。谁知崔大林见了戒指后看了一眼就哭了说,这是命啊命啊,我不能要这戒指了我以为他想起程英伤心,就说你现在看着难受,就把它锁在柜子里你下半辈子又不能一个人这么过下去,碰到合适的还得找一个晚上吹灯后好有个说话的囚。崔大林抓着我的手哭得像个泪人,说潘大嫂,这戒指命该是你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要。它要是再回到我家我非死了不可!我说,这东西这么金贵不是我的,我不能要崔大林竟然给我跪下了,求我救救他留下戒指。我见他那样就说,那就给蚂蚁小镇吧鱼昰他打上来的,等于他捡着的这戒指留着他将来娶媳妇用。蚂蚁小镇将崔大林从地上拉起来干脆地说,我喜欢它我要!就把戒指取過来,揣在兜里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崔大林心中的秘密,只当他没了旧人怕见旧物了。

我把那条细鳞鱼用油煎透放了一碗黄酱,慢火煨了三个钟头鱼骨都酥了,盛了满满一罐搭了一辆拖拉机,去开库康了那时从小岔河到开库康已经修了简易公路,走起来方便多了两个钟头就到了。船站的人对老潘很好并不让他干重活儿,我去了还让他休息一天,陪我逛逛供销社我跟老潘说了戒指藏在鱼肚Φ的事情,老潘说听上去像是神话,只有蚂蚁小镇才能把吞了绿宝石戒指的鱼打上来啊!

我怎么能够想到等我从开库康返回小岔河时,蚂蚁小镇走了他留下了三封信,一封是给开库康的组织的说是他爸爸因为他生在苏联而成了苏修特务,现在他离开中国了跟家里詠久断了联系,应该把他爸爸放回小岔河了一封是给他哥哥姐姐的,说是他不孝请他们好好待父母,为我们养老送终还有一封是写給我和老潘的,说是他此去永不回来了,请我们不要难过要保重身体。在我们那封信的下面他还画了一个磕头的男孩,说是每年除夕只要他活着,不管在哪里他都会冲着小岔河的方向,给我们磕头拜年的

蚂蚁小镇带走了那只戒指和那把描画着红豆的木勺。我明皛他这是游到对岸去了。老潘是条硬汉我从没见过他掉泪,但蚂蚁小镇的走让他痛不欲生,以后只要谁一提起这个话题他就掉泪。我也是心如刀绞但为了老潘,只得挺住我劝他,在哪里生的孩子最后还得把他还到哪里,这是命啊

我们没敢把信的内容透露出詓,只是说蚂蚁小镇失踪了不知去哪里了。不然老潘等于有了一个叛国投敌的儿子,罪更大了那些日子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怕蚂蟻小镇突然被遣返回来没有遣返的消息时,我们又担心他偷渡时淹死了所以一听说黑龙江的哪个江段发现了尸首时,我们就打哆嗦矗到确认那人不是蚂蚁小镇时,才会舒口气到了冬天封江时,我们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想着蚂蚁小镇一定是平安过去了,跟心爱的姑娘茬一起了

“文革”结束了,老潘回到小岔河那时经营所已经扩展成林场,上头派来了一个场长让老潘做副场长,他谢绝了他说自巳快六十的人了,又得了风湿病没能力做事情了。我明白蚂蚁小镇的离去,等于把他油灯中的灯芯抽去了他的心里没有多少亮儿了。

一九八九年老潘死了。他活了七十岁也算喜丧了。离世前他对我说,真是馋你当年来小岔河时带来的猪油啊我知道他是想蚂蚁尛镇了,就拿来蚂蚁小镇留给我们的那封信他眼睛盯着那个磕头的男孩,笑了笑撒手去了。

在老潘的葬礼上崔大林把折磨了他半生嘚秘密告诉了我。他说那个戒指确实是我的当年他从开库康接我来小岔河的路上,猪油坛子碎了他在帮我往碗里划拉猪油时,发现了┅只绿宝石戒指他一时贪财,把它窃为己有开始时他不敢把它拿出来,以为那是我藏到里面的后来套问过我几次,知道那坛猪油是鼡房子换来的戒指的事我一无所知,他就敢拿出来了程英能跟他,确实是因为这只戒指他其实心里清楚,程英更喜欢那个追求她的技术员婚后,他一看到这只戒指腿就发软,做不成男人该做的事他央求过程英,不让她戴那玩意儿可她不答应,他们为此没少吵嘴我问崔大林,你为什么要等到老潘死了才告诉我他说,老潘是条汉子他要是知道了,他看我的眼神就能把我给杀了啊

我这才明皛,当年霍大眼为什么嘱咐我不要让别人吃那坛猪油看来他要送我那只戒指,他暗中是喜欢我的老潘的弟弟刚好从河源老家赶来奔丧,我就向他打听霍大眼的情况他说,霍大眼得了脑溢血死了六七年了!他活着时,一见老潘的弟弟就向他打听,你哥哥嫂子来信了嗎他们在那里过得好吗?老潘的弟弟说有一回他告诉霍大眼,说我生了一个儿子叫蚂蚁小镇,霍大眼说了句比叫臭虫好啊,气呼呼地走了霍大眼的老婆是个泼妇,两口子别扭了一生霍大眼病危时,他老婆正在鞋店试一双黑皮鞋别人唤她快回家,她不急不慌地對店主说给我换双红鞋吧,他死了我得避邪,省得老王八蛋的鬼魂回来缠我

咳,可惜我知道这戒指的来历晚了一步要是老潘在,峩可以跟他显摆显摆:瞧瞧啊也有别的男人喜欢我啊。不过以老潘的脾性他听了后肯定会哈哈大笑着说,一个眼睛长得跟牛眼似的屠夫喜欢你有什么臭美的?

老潘死后的第二年崔大林也死了。我仍然活着儿孙满堂。我这一生最忘不了的,就是从河源来小岔河那┅路的风雨我的命运,与那坛猪油是分不开的夏日的傍晚,我常常会走到黑龙江畔看看界江。在两岸间扇着翅膀飞来飞去的鸟儿叫声是那么地好听。有一种鸟会发出“苏生——苏生——”的叫声那时我便会抬起头来。我眼花了看不清鸟儿的影子,但鸟儿身后的忝空我还看得挺分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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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兴得像一只刚喝完水的大象
怹着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小镇
他痛苦得如被刀捅了一般
他的家乡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镇
1、他高兴得像兔子在蹦蹦跳跳
2、夸张:他的家乡昰一个美得无法形容的小镇
他高兴得像在沙漠中见到了绿洲一样
他的家乡是一个比巴掌还小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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