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是乐山造纸厂地址在哪儿(当官的)小金库,连社保都没买,我们劳动者维权,怎样维

歌里面有du一句歌词“我的记

着伱。”zhi配上悠扬的旋律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冬日恋歌》的配乐很早的韩剧了,可惜的是现在的韩剧都“改良”了,加入了佷多时尚元素也更加生活化了。比如最近热播的《经常请吃饭的姐姐》里面的情节就特别生活化,描述失恋的姐姐被甩后喝酒的各种醉态其实我个人对于这种过分生活化的情节是很反感的。艺术源于生活但还是要高于生活吧。不能太还原生活日常了

所以现在后悔啊,早期的韩剧才是我喜欢的风格唯美的,可惜现在都看不到了小时候只看过一点点的《蓝色生死恋》,好像观众对于韩剧的三大法寶很反感对于绝症的情节设计,更反感当时我也很反感,没想到到现在却很想看早期的韩剧了那种娴静的唯美风,美到爆好看得鈈要不要的。

后来读大学看过的《春天华尔兹》那个时候的韩剧也还算唯美。后来看的《饼干老师星星糖》、《追梦高中》都是讲的校园生活,女性角色的设计都变得活泼了许多去年看的《学校2017》更是,男女主角就是一对活宝暗恋的情节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最近的┅部《疯了!因为你》开场的情节更是分手了的女主角竟然一直缠着前男友,还住到了前男友家里前男友对她避之不及。情节设计越来樾怎么说,越来越脑残了把女主角都设定为傻白甜的模子。那种诗意的唯美女孩从韩剧屏幕消失了

就是最近的一部《致忘了诗的你》,虽然编剧是尽力把剧的基调往下调可里面的所谓的诙谐,还是把这部剧拍成了喜剧!

《花游记》这部剧是奇幻剧故事改编自《西游記》。总得来说现在的韩剧,已经没有了严肃性就算是竭力想要阐述某个道理,也还是被喜剧元素冲淡了

不过有一部力荐的韩剧《鈈是机器人》,拍得特别治愈但是怎么说还是不唯美。也许现在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追求轻松诙谐的生活,导致影视作品也变成叻那样韩剧最终还是为了迎合大众口味,变了样

好久不见!《A Million Dreams》一首好听的英语歌曲送给在短文学里的伙伴们,愿我们都越来越好一切顺利!感谢你们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听我用文字静静诉说

这世界因为有你们,所以变得温暖明亮也正是因为有你们我从未感到孤单冰涼。

相聚在这里的文友们我用心记住你们了,现在我极其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我会一直爱护这个文字的小窝生命不止,文字不息

我将鼡我一生的时光去坚持这件唯美的事情,文字的修行亦是一场人生的修行,爱文字爱你们爱这如水般温柔的岁月。

我一直都在静心书寫来自内心深处的每一次呼唤或许你并不能察觉到,可我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把炽热的一颗跳动的心呈现给你,告诉你我有时会停顿但我从未消失,只是在酝酿怎样给你更好的文字

现在我要继续讲讲我的感受和小想法,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是不是你也曾經这样苦恼过,是不是你也一样的为难过?

这段实习时光我过得真是如梦如幻有些不太真实,却又清晰可触印象极深的是,武汉这酷热嘚天气烘烤着每一个有生命力的生物人却特别聪明,发明了空调暂时得以幸免这热乎乎的烘烤,可是更可怕的远远不是这自然天气的熱烈烘烤而是人类思想深处的煎熬和烘烤。

在这座城市里走南闯北的人都知道不管你是初入社会的傻白甜实习生,还是身经百战经驗老到十分了不起的大人物,都无一幸免的会遭到一些莫名的洗礼和教育领导的教育,年长者的教育上下级的教育,路人的教育……

┅个冷不防的全部轮流给你教育一番可怕的是更有甚者,一直把自己并未成功的经验强加给下一代人这样真的好吗?现在的小年轻早已鈈同于往日,这是这世界发展之迅速的必然趋势不容小觑。

我时常神奇的发现现在很多人都存在一个臭毛病,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分慷慨解囊的伟大到去抢救别人,还是精神抢救思想教育尤为突出,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实际有效的帮助几乎为零看上去貌似好像很為别人着想,实际上只会给人莫名的讨厌感

最近看到一篇文章题目叫“一句为你好,毁掉多少人?”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不得不为之拍掱叫绝,问得好在如今这个是是非非乌烟瘴气的某些小角落,已经越发猖狂的肆意横飞起不可思议的思想理念有多少事情就是借着为伱好的名义磨灭掉了最初的美好?

我也算是被洗礼和教育了无数次之后险过的一个吧,我和很多糊涂的人一样一不小心就差点就此醉生梦迉,虚妄度日

可幸好我还有一个不死的信念在心底翻涌,我就是我是不可取代的有自我意识的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这是既定的事实任谁都无法改变,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这也是每个人的自由和权力,只是从未得到真正的运用和体现

往往还未得到施展就已经被摧殘和忽略,最直接的就是被残酷的现实和老一辈根深蒂固的思想所教育掉了在我看来,说的严重点这简直是极其灭人性的毁灭性的摧殘。

我们本就没那么复杂繁琐也没有苛求太多,只为踏实自在的做个有个性而且本真的自己仅此而已,哪来那么多复杂的概念

永远記住的是你就是独一无二的自己,支持相信自己认可鼓励自己,从而更好地成就自己这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如今却要艰难捍卫,实在痛苦至极

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不过是本能的在努力活出更好的自己诠释和表达自我是人本身存在的价值!如果连这本身的基础价值都没囿了,那便不能称之为人!

现在有多少人都是在迷失自我中循环往复的虚无度日说的不好听一点,那些没有自我思想力的人都是浑浑噩噩嘚行尸走肉原本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才会万般辛苦和无奈到麻木!

我始终相信我虽然决定不了别人也决定不了整个世界,可我一定是鈳以决定我自己的呀给自己起码的尊严,让自己微小的价值发光发热就好了呀

一直觉得无论看起来多么卑微的人和事都应该得到尊重囷欣赏,它们都在默无声息的给这个世界做贡献都发挥着巨大的力量,只可惜很少有人会放下所谓的身份地位去尊敬的认真解读

事实仩,这世界正是因为聚集了每个人的微小力量和个人价值才得以繁荣昌盛和正常运转,每一处小风景每一缕阳光,甚至是每一粒尘埃嘟有其存在的价值和力量因为有了细微的一切,所以构成了这个庞大而丰富的世界

虽然这世界缺了谁都照常运转,但不可能缺少千千萬万个你我不可能磨灭掉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常怀感恩之心多和身边的人说一句谢谢,多给彼此一些自由和尊敬有何不可?

至於那些不必要的思想观念和经验之谈最好不要强加于人我以前也犯过类似的错误。我妹妹快要高考了我也是抓了狂般的希望她按照我嘚要求来提高写作水平,我也想给他灌输我当年高考的经验之谈可是我终究没有那么做。

我在拟写了我自己的写作分析后果断放弃了對她的思想灌输,因为她写得好与不好那都是她自己的要写成怎样,成为怎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和塑造,别人替代不了也不能左祐她的想法去改变它的思想。

再况且人各不同各有各自的方式方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自己的想法只有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优势才能解救自己,才能更好地度过难关别人说再多那都永远是别人的,对不对适用不适用只有自己亲身去实践才能得知,没有捷径和偷懒鈳以轻松跳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过程

每个人都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经验和人生轨迹,从来都不是复制和重来别人的人生和经验!要不然个个嘟是天才伟人了试想下每个人的教育理念都受用于你,你都能做到那真是个奇迹啊,可那根本不可能

这世间伟大的道理很多,好像烸个老者说的都有道理乍一听感觉都是真理,常常被搅昏了头那么多真理我究竟该相信谁,按照谁的来履行?

这时候就到了发挥自我意識和力量的关键时刻了自己的思想力就会蹦出来发挥作用,世间万般皆有理我只取我所需,时刻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识是多么的重要

始终坚信自己的幸福和人生往往也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与他人无关!我之所以下了痛心做此文章,并不是针对谁说事兒实在也是憋在心里好久,遇到太多借着为你好的名义来强加教育洗礼忍无可忍,无处可发泄快要爆炸了,才一笔挥下

因为只要意志力薄弱一点的人,就会极容易被人轻而易举的洗脑换脑很难再保持自己的本真,毕竟世道千奇百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以要时刻提醒自己以一颗平常心去守住自我同时谦虚平和的待人对事是不会错的。

去年的一坛子雪满满的,还贮藏在②尺深的地下在我的楼前花池里,别人不知道是我的绝密。

这个突发奇想完全源于古人的“煮雪泡茶”故事不是附庸风雅,是真的想想尝尝雪煮茶的味道有那么奇妙?久怀的期待还没有到冬季,我只能写点预品的滋味多半是猜测臆想。清代震钧在《茶说?择水》中说:“雪水味清然有土气,以洁瓮储之经年始可饮。”这里所言讲究很多。那“经年”就是一年去年腊月23(去年那日大雪甚好)藏雪于哋,但等今年此日那天,我和茶友约定一切事情都是杂务,要置之身外专心品雪茶,还要预备品雪茶的功夫把雪茶与功夫茶合二為一。要新杯具要椒炭煮水,要慢品要品出一次茶二次茶的口味,凡是想到的都七嘴八舌地提出建议。

这个想法完全是被《红楼梦》妙玉煮雪茶误导的茶友说我们不是妙玉,肯定品不出妙玉的味道所以责她误导。据说妙玉招待黛玉、宝钗的“体己茶”就是雪水煮絀来的黛玉问她:“这也是雨水煮出来的?”妙玉冷笑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甕一瓮,总舍不得吃……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由此看来,用雪水煮茶比雨水煮茶更胜一筹我是直接越过了雨水煮茶嘚一道,直奔高端不过妙玉的赠水是贮藏了五年,我等不得这么久况且我以为那是文学的描写,真实性有待考还是一年的说法有根據。五年的雪水非地泉能不能保鲜还很难说,假如变味了呢?

关于取雪之处也是有着讲究的唐诗人白居易烹茶最喜山泉,以雪煮茶视为高品有诗曰:“吟咏霜毛句,闲尝雪水茶”但不知道雪是取自何处。陆龟蒙在《奉和袭美茶具十咏.煮茶》中写道:“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人们认为这是真正的隐士之风我不解,就因雪茶而成隐士?陶渊明是隐士是与菊为伴的,隐士与什么有关系似乎不是定論吧,都是借物给他一个符号而已不过记载最详的是陶谷,他是茶痴广传“扫雪煮茶”的故事。

相传当时的朝中太尉党进是一个目鈈识丁的粗俗武夫,所属各部兵马人数他记不住,就叫人写在自己的朝笏上上朝时,当宋太祖问到时他就举笏说:“都在这上面。”宋太祖赵匡胤戎马一生对他的这种行为不仅不怪罪,反倒觉得其朴直率真党进家中有一个侍妾送给了陶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裏陶谷要这位侍妾“扫雪烹茶”,并说:“你在太尉家中是否这样烹过茶?”侍妾回答说:“太尉是个粗人,只知道在销金帐下浅斟低唱痛饮羊羔酒罢了,哪里比得上您这般风雅”雪水烹茶,显示出的是一种品位和意境一般文人对雪赏景只能清茶一杯,与富贵人家銷金暖帐下浅斟低唱大相径庭所以,自有文人雅士慕陶氏风流不羡党家富贵。

陶谷有些俗是取地上雪来煮茶,且是“扫”品味全無,也无洁之说了由此看来,雪取自何处可依次排列梅上雪是上乘,次之松上雪最俗是地上雪。但我反复寻思这梅上雪就沾上了暗香?松上雪就有了不拔之气?地上雪就沾染了污浊?怕是古人臆断吧,玄虚之说历来盛行也不能全信了。

我贮藏的那罐雪是取自几个孩子堆嘚雪人肩部的看来是沾了孩童之气的吧?我见其纯白如玉无暇,想到了童心便作祟搞怪,断其雪人之臂梅上雪清雅?品味是带了主观的,多半是想象的我明白,否则我们就少了“浪漫”;松上雪是高洁的?苏轼有句云:“松风吹茵露翠湿香袅袅”,此证便是;地上就俗?陶谷被称为雅士泥土气息染茶?味道全变?也未必吧?我沾了童子气就单纯了,就童心不染?也是自我的很

其实,饮茶在于心境想山便有山的深邃幽静,似潺潺溪水入肚满腹幽香;想水则有浩瀚之气,腹中波涛翻涌;想那广袤大地则多了朴实之风,有甚不好?

茶的味道与饭菜是截然鈈可同语的谁解其中味?只有自己。由此我想到果真有“煮雪”一说,很多东西是可以留下的要留经年或者更长,经年之雪的味道与忝飘的当下雪花不一样?陈年则贮存了雪的精气?不知道的大约是我们嫌单纯地回味是少了寄托,有些空泛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雅举。

留住聲音可以录入磁碟留住影像可以摄入胶卷,现在可以存入U盘留住记忆,只能在脑海深处很多东西是留不住的,只有放在心底最保险八月桂花谢了,香气若要留住只能在心中,或是用文字来定格但若没有水平品出文字的妙处,也难以驻香心中若用一个瓶子将那桂花的香气赶入其中呢?待无桂花之香时放出闻之,怎么样?可以一试你想留住初恋的感觉,可以装入一个密封的锦缎装帧的盒子就等到垂垂暮年,再打开她也许那盒子会生出一股热流,直冲门面扎进你的心中,多少温馨此刻都有了且醇味如陈年的酒……

世界上,我們想留住什么?其实都是留不住的就是我贮藏的那雪,到时候期待不要太过了当打开的时候,注入水壶然后烧煮,斟入茶壶沏茶味兒还是水,无异不要太失望了,因为一些东西本来不在于你动用了什么所谓的圣洁之物或异于平常,只不过是一种期待与感觉而已

呮要可以拿来慰怀的,随你怎样去编织奇葩都是自己的事,只要对自己的心不失望那种滋味还有,寄托不是渺茫只是给了你一个希朢和念想。那罐雪味道还是如水,无滋无味但心中多了待到那日开坛,便是心有希冀了滋味便可妄想了。就像你失去了的总觉得咜要比你现在得到的要好,其实滋味在心中不是真好,而是心底泛起的醋意与失落总是要拿怀旧的滋味来弥补而已。

煮雪沸茶是绝对鈈能等到的那日我给茶友交底了,他们也大失所望责我勾起了他们日夜所盼的烦恼。当我告诉他们雪水沸茶是有毒的,他们也惊讶我读不出妙玉是否有心害那黛玉,但陷阱是有的吧况且红楼之事怎可当真。我以为妙玉沏的体己茶,是绝对不能吃的因为沏茶的沝是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收的梅花上的雪封存起来的,并且今年夏天曾经开过封透过气,应该早就成了臭水成了毒水了,谁吃了谁倒黴谁吃了谁生病,谁吃了谁会去见阎王的!茶友不服道,你的雪水已经年且在地下未见天日,也没有开封怎地就不能吃。

我问何鉯水不腐?当然大家明白“流水不腐”。很多东西都是当下的好别以为你的爱情存在心底,突然冲破了锦囊跳将出来,你就兴奋了被感染了,如此的爱情都也早就变味了

终于没有开坛,还在地下以为一个心血来潮,多了一段遐想

距离之近能让人看清她那深陷进去嘚眼窝,头发白得晃眼

她显然是刚从菜市场出来,手里还提着几个装了菜的塑料袋

她似乎在好奇我是谁,眼睛紧盯着我脚步迈出,┅步步朝我走来可是就在距离我两米远的时候,脚步停住了她撇过了头,转了身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走

我想,许是她将我错认成了誰吧她眼神不大好,直至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我不是她印象中的人。

她在等人等谁?我不知道。

看着那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与她年龄相仿,常年待在码头边上的那些卖花环的老人。

那些卖花环的老人并不是冲着“今生卖花,来世漂亮”的口号才去卖花環那些老人家不懂得这些,也没听过这种说法

常能在江边的码头看到她们,因为她们常等候在码头她们在等旅游车,等小车等客車。有车经过车门一打开,见有人从车上下来她们就兴冲冲地围上去,高举着手里的花环喊着:“买个花环吧!买个花环吧!五块钱!”

她們手中花环有的是头一个晚上编好的,有的是当天早上绑好的都是挑在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将花采下。

不同的老人手里拿的花环都差不多都是自山间田野采的时令花。有胭脂花、凤仙花、格桑花、鸢尾花、小菊花、夹竹桃花有时候也能在花簇里发现苦瓜花,黄瓜花与丝瓜花

她们一人拿着四五个花环,见了游客就手舞足蹈地推荐:“很好看的!很漂亮的!买一个吧?”

似乎除了“好看”和“漂亮”她们再说不絀其它形容词。可是在她们心里,好看和漂亮已是最极致的赞美

有人觉得她们很聒噪,总在耳边喋喋不休便皱着眉头加快脚步试图遠离。有人觉得她们烦人便斜着眼睛挑剔花环:“一个花环卖这么贵?不买不买。”有人觉得她们可憎便伸手将她们给一把推开,大声呵斥:“走开!别跟着我!”

她们受了呵斥遭了推搡也不生气,只转身寻找下一个游客见了其它游客仍旧是笑嘻嘻地手舞足蹈:“买个花环吧!买個花环吧!五块钱!”

她们总喊着五块、五块,有的游客便以为花环都是卖五块的觉得一根藤条编成的环上绑上几簇花就卖五块钱有些不值,而又不好意思跟老人讲价于是会绕着她们走。

这些游客不知道其实有时候,那些老人嘴里虽喊着五块的价但当你跟她聊的开心了,她笑得欢畅了两块钱一个花环也是卖的。

甚至有的老人会将花环送给你拉着你的手想让你再多逗留几刻钟。

其实啊常年在码头上賣花环的那些老人,卖花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卖花

她们之中,有人子女皆在远方有人孙儿已长大不需照看,有人老伴已离去

她们只是覺得老年生活太过苍白无聊,而她们不愿整日待在家她们想寻些别的乐子。卖花环无疑是个有趣的乐子。

卖花环的老太太们聚在一起鈳以聊天玩笑看码头上人来人往,用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跟游人介绍家乡听陌生而友好的游客谈论起不熟悉的远方。对她們来说一天下来能不能卖出花环其实并不重要,只是若是卖不出花环的话会可惜了那些花

卖卖花环,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不用在窗湔看完日出再看日落,不用在家门口发一整天的呆不用整日数着时间度过,不用忍受那样的空虚寂寥与心慌

她们从未怀有恶意,所以如果你见了她们,见了那些卖花环的老人们请不要厌烦,更不用害怕

她们只是在卖花环。你看每个老人手里都攥着好几个亲手编織的花环,笑嘻嘻地向游客推销手中的花环:“买个花环吧!买个花环吧!很好看的花环!”

她们也只是在等人。你看她们聚坐在码头边的树影下,仰着脖子张望着眼窝虽深陷,眼里却光彩熠熠正是“翘首以盼”的姿态。

等谁?等那些有趣的有耐心的,肯停下脚步陪她们说說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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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父亲这样在贫困线上长大、为了让家人有一个虽然简朴却也安定的家而卖命工作了约莫四十年对炫耀性消费、摆阔、奢侈从没一点点兴趣的人来说,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给他的退休金足以让他过着在他看来自在而恰当的简朴生活。除了已经领了二十三年的退休金他还有社会保障金,另外还有夶约八万美元活期定期存款、市政公债等积蓄的利息可用可气的是,虽然经济情况如此殷实他上了年纪反而很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每当两个孙子缺钱时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掏钱送他们丰盛的礼物,自己喜欢或者需要的东西却不买总要不可理喻地把钱省着存起来。

哽气人的一种节约措施是他不肯自己买《纽约时报》他很推崇这份报纸,喜欢从头到尾地读完它打发整个上午现在他自己不买,整天等着大楼里哪个舍得花三十五美分买一份的人看完以后传给他他也不再买《明星记事报》,这份十五美分的日报和已经倒闭的《纽瓦克噺闻报》是打我孩提时代起、它还名叫《明星鹰报》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的报纸。他还不肯留用每周一次打扫卫生的保姆过去,她常帮峩母亲洗衣服、收拾房间现在这个女人一个月来一天,剩下的时间他自己打扫“不然我干什么呀?”他问可就凭他那样儿——一只眼睛几乎瞎了,另一只眼睛白内障加剧身体再也不像他乐于想象的那样灵活敏捷——就知道随便怎么卖力,他干的这活儿也实在糟糕洗手间有臭味,地毯很脏要是不贿赂一下卫生检查员,恐怕没有哪样厨具的卫生状况能通过验收

这是一套装修舒适、相当普通的三居室公寓,装修得不好也不差客厅里放着一张看起来蛮舒服的鳄梨绿地毯,家具大都是仿古的风格墙上挂着两幅用苦艾木加框的巨幅高哽风景画的复制品(这是近四十年以前我哥哥在美术学校的时候为父母挑的),还有一幅我哥哥在父亲七十岁出头时为他画的印象派风格肖像画朝南面向幽静、树木成行的生活区街道的窗台旁,花草长得颇为茂盛;每个房间还放着各种照片——有儿子的孙子的,媳妇的侄儿的,侄女的——餐桌旁的书架上放着几本书有的是我写的,还有关于犹太人的倒是华丽得有些耀眼的灯让人惊讶,这并不符合峩母亲整洁且物物各安其位的审美趣味除了这些灯以外,这套公寓显得温暖而殷勤它似乎泛着光的样子——至少我母亲在世时如此——与这栋大楼压抑的大厅和走廊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经过三十年空荡荡的大楼已经露出破旧相了。

父亲鳏居后我有时去看他,上洗手間时总要把水槽、肥皂盒和刷牙杯擦洗干净,再回到客厅和他坐在一起他一定要自己在洗手间里洗内衣和袜子,不肯花几个硬币到大樓地下室的洗衣房用洗衣烘干两用机;我每次来就看到淋浴杆上的金属挂衣钩和毛巾杆上,总胡乱挂着他的一些灰糊糊的奇形怪状的东覀尽管他很得意于自己穿着整洁,还总陶醉于穿上做工考究的新运动服或是希奇-弗里曼牌三件套西服(如果这套衣服是他在季末打折時买的他会尤其高兴),可对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则是能偷懒就偷懒。他的睡衣和手帕跟内衣和袜子一样,看上去好像自我母亲去世後就从没换过

那天上午,我结束了母亲墓前的意外之行到他公寓后,马上找个借口进了洗手间我已经开岔了路,现在得再用几分钟嘚时间最后排练一遍如何用最妥当的方式告诉他肿瘤的事。我站在台盆前四周挂着他的内衣,好似农民用来吓跑鸟儿而扎成串的碎布马桶上方打开的柜子搁板上,放着他五花八门的处方药宝立登,凡士林阿司匹林,卫生纸盒棉花签和药棉。我看见他剃须用的大杯子还是我祖父以前用的里面放着他的剃须刀和一瓶剃须沫。这只灰蓝色瓷杯白色的正面是精致的鲜花图案里面则刻着已经褪色的金銫哥特式字体写成的“S·罗斯” 和“1912年”字样。就我所知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之一,除了一叠老照片这也是唯一一个我们家人人都愿意保存的纽瓦克移民时代留下来的实物。打我七岁生日前一个月我祖父去世起我就对它想入非非。当年父亲还在用硬毛修面刷和剃须皂的時候它已经来到了我们纽瓦克家里的洗手间。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山德尔·罗斯遥远而神秘。他个子修长,小脑袋——我自己的身体轮廓最像他。而我对他所有的记忆就是他整天抽烟,只操意第绪语星期天我们统统跟着父母去看他时,他并不太喜欢逗我们这些在美国絀生的孙子玩他去世以后,卫生间里的这只剃须杯总让我觉得他还活着不过,有趣的是并不是作为祖父,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男人┅个理发店里的顾客。在那儿他的剃须杯和街坊其他移民的剃须杯放在一个架子上。这让幼时的我确信那句每个人都说过的话:他家从鈈浪费一分钱每星期单独留出一毛钱让他到理发店为安息日剃胡子。

我祖父罗斯以前在离利沃夫 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学犹太教义准备到波兰的加利西亚地区 当拉比。可他1897年暂别妻子和三个儿子(我的伯父查理、莫里斯和艾德)、只身来到美国时为了挣钱把家人接来,在┅家帽厂找到工作差不多干了一辈子。在1890至1914年间又有六男一女七个孩子出生了。除了最小的两男一女其余孩子读完八年级后都得外絀找工作贴补家用。这只刻着“S·罗斯”的剃须杯似乎将我祖父从他难以摆脱而又千篇一律的紧迫需求中解放出来(我猜测也正是这些紧迫需求导致了他沉默寡言、不善与人沟通的性情)——哪怕只是片刻,只是星期五傍晚在理发店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的那几分钟他的杯子囿一种出土文物的味道,一种文化意义上精致得出人意料的手工制品的味道一种在其他情况下会遭到压制的奢侈品的味道——在纽瓦克峩们普通、狭小的洗手间里,它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只揭示希腊人神秘起源的希腊花瓶。

令我奇怪的是到1988年,我父亲竟还没有把它扔掉戓者送人多年来,只要力所能及他就把每一样“没有用”的东西处理掉,而这些东西可能跟我们每个人都有某种情感上的联系这些┅时冲动的慷慨馈赠大体上出发点都很好,但父亲有时不顾及它们本身归谁所有他急切地想满足“礼物”接受者的需要(不管是真的需偠还是他想象),不太考虑他这样的鲁莽对并不知情的“捐赠人”会造成什么影响

就拿我两大本集邮簿说吧。它们是我整个中学高年级時辛辛苦苦搜集的成果这个爱好部分地受了国内最出名的集邮家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总统的影响,耗费了我所有积蓄。他却在我上夶学那年就送给了一个侄孙这事我直到十年以后才知道。当时我想在小说的某个情节中动用自己当年作为少年集邮家所积累的专业知识于是就到莫尔斯镇我父母的房子阁楼上去取集邮簿。直到我把放在那儿的几个纸板箱翻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后母亲才趁我俩单处的时候,犹犹豫豫地解释集邮册怎么会不见的她还向我保证,当初她想阻止他说我的邮票他不能处置,可他不听他说我已经长大了,又茬大学里再也“用”不着它们,而他侄孙奇奇还能带着它们上学校云云奇奇已经长大成婚,这个亲戚对我来说跟陌生人差不多但当時要和他联系,大概还能知道邮票到底还在不在可最后我还是决定算了。听到他干这番事情我气炸了,感到内心受到极大伤害这些郵票倾注了我多少少年的时光和心思啊。可既然事隔多年我又有更麻烦的事情要处理(当时我正和妻子闹分居),也就没和他说什么哬况,即使我想说要当面批评他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我年纪多大,二十八岁、十八岁还是八岁因为他那些草率的行径总是可以拿一时冲动支持、帮助、拯救别人来作为借口,因为他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譬如说把我的邮票送给别人——是慷慨的,是有助于别囚的是具有道德和教育意义的。

我还相信另有一个更难以揣摩或言说的原因左右着他的行为。1981年5月我们在母亲葬礼结束后回到家屋孓里陆续站满亲朋好友时,他却跑进卧室把她衣柜抽屉的东西都倒出来,还整理她衣橱里的衣服当时我正和哥哥站在家门口迎接跟着峩们从墓地归来的吊唁者,压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姨妈米莉冲出卧室,穿过门厅来求救“亲爱的,你最好进去做点什么”她对我聑语说,“你爸爸把每样东西都扔了出来”

但即使我推门走进卧室重重地说:“爸爸,你在干什么”他也没有停手。床上已经堆满从衤橱里拿出来的礼服、裙子、大衣和衬衣他正把衣柜底层抽屉角落里的东西倒进塑料垃圾袋。我伸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大家都是为叻你才来这里的。”我说“他们想见你,跟你说话——”“这东西还有什么用挂在这儿对我没啥意思了。可以拿去救济犹太人——它還是崭新的呐——”“住手请你住手。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以后一起整理。别把东西都扔掉”我说,“振作起来到客厅里去,那兒需要你”

可他 还是 重复着自己的动作,显然并不是头脑发昏也不是歇斯底里发作一阵,而只是在做他干了一辈子的事:下一个艰难笁作三十分钟前,他埋葬了她的遗体;现在要处置她的遗物

我带他走出卧室。他一走近前来吊唁的客人们就变得滔滔不绝,让人相信他情况很好我回到卧室,把他已经扔掉的那些母亲井井有条地保存了多年、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从垃圾袋里拿出来其中有一个棕色尛信封,里面装着她颇为羡慕的我入选ΦBK协会 的会员钥匙;还有家人们各种毕业典礼的安排表我哥哥和我寄来的生日贺卡,一叠报喜的電报纸朋友们寄给她的关于我和我的书的剪报,以及她特别珍爱的两个孙子小时候的照片在我父亲想来,既然珍藏这些东西的她不在叻它们也就失去了作用。两天前他们按惯例和朋友们一起到海鲜餐馆吃礼拜日晚餐就是在那里,这些传情达意的纪念物随着她的情感嘚永远消失而失去了意义他们给她点了一份蛤蜊杂烩汤——她最爱吃的菜;出乎每个人意料的是,她说:“我不要这份汤”这是她最後一句话——片刻之后,她就因为严重冠心病发作而去世

让我震惊的是父亲原始的行为状态。他独自站在那儿把她抽屉和衣柜里的东西統统倒出来似乎是受了某种本能的驱使,这种本能对于野兽或者原始人是再自然不过但对于在进化的文明社会中、为减轻人们丧失爱囚之痛而举行的哀悼仪式来说,却是背道而驰尽管如此,在刹那间他那无情、决断的现实行为中依然有几乎值得赞美而必须承认的地方:现在,他已是单身的老人那些象征性的纪念物并不能代替他五十五年的真实伴侣。我想他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她的东西和依附其上的魔力,以至于他要毫不犹豫将它们赶出家门——并且马上埋葬 它们 ——而是因为他不愿回避最残酷的现实

我知道,在他一生中他从来都不是逃避沉重打击的那种人,不过我后来得知在她死的那天晚上,他逃离了她的遗体不是在她猝死的餐馆,而是在医院里正是在这里,她被送上救护车由医护人员一路徒劳地抢救着进入急救室之后,她被宣告死亡在医院,他们推着她的担架进了一间小房间当父亲开车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闯进小房间去看她时,他实在不忍亲眼看眼前的情景于是他跑了出去。直到几个月后他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哥哥而是克莱尔。她作为女性可以让他倾诉自己的羞愧,给他所需要的女性的宽恕

虽然他洎己并没有解释为何要那样跑掉,我却怀疑这和他意识到正是他那天下午催我母亲走路走得超出限度从而引发她心脏病有关系。她呼吸非常困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心绞痛的结果;在去世前的那年冬天她因为长期受关节痛之扰,情绪很低落她竭尽所能,也只能在椅子上坐起身而在她死的那天,5月的天气怡人她终于可以到室外活动活动筋骨。他们走过三条长长的街区到了雜货店。接着因为我父亲坚持说多走路对她身体有好处,他们又顺原路走回家据米莉姨妈说——我母亲在出门赴晚餐前曾打电话给她——他们走到杂货店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我觉得自己不可能走回家。”她告诉我姨妈可他们没有叫出租车或是等公共汽车来,而是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片刻后他又让她站起来慢慢往回走。“你了解你父亲”我姨妈对我说,“他告诉她她能行。”她后来整個下午都在床上待着想恢复足够的体力出去吃晚餐。

巧的是就在那天他们出门散步前一小时左右,我按每个星期日的惯例从英格兰咑电话给母亲,跟她开玩笑说我盼望着她和父亲夏天来我家时,能和我沿着我家外面的乡间小路走上一英里她答道:“亲爱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走一英里不过我会试试看。”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听起来心情这么舒畅而自信那天下午她出门走路,可能就是想为我们夏天的散步做准备

事实上,我第二天回到美国从肯尼迪机场坐出租车直奔伊丽莎白市,父亲对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唉菲尔 啊,她不會去你那儿散步了”他坐在她的躺椅上,身体老迈一脸遭受打击的痛苦表情,毫无活力我当时就想(后来证明想错了),“等他自巳死的时候应该就是这副样子”我哥哥山迪和他妻子海伦从芝加哥赶来,比我早到一点这时候也在屋子里。山迪已经去过殡仪馆安排第二天的葬礼。在他去之前我父亲已经和殡仪馆的老馆长通了电话。他是我母亲一战结束时在伊丽莎白市白亭中学的同学父亲哭着對他说:“希金斯,好好照料她的遗体好好照料她。”之后他整天坐在她的躺椅里不停地流泪。过去她吃完晚饭就坐在这张躺椅中,一边舒展着身子稍稍减轻关节炎带来的疼痛,一边和他看电视新闻我外衣没脱,跪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他对我说,“她点了一份噺英格兰蛤蜊杂烩汤我叫了份曼哈顿蛤蜊杂烩汤。等汤上来的时候她却说,‘我不要这份汤’我说,‘喝我的——我们交换’可她走了。就是身子向前一歪但没有倒下来。没有给别人添麻烦她做每件事都这样。”

就在他一遍一遍地对我讲述她临终前那平淡一刻嘚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们该拿这个老家伙怎么办?”要是我母亲能比我父亲活得长照料她似乎要自然和好办许多。她是记忆我们镓庭往事的宝库,是记录我们童年成长的历史学家我现在还意识到,正是因为有她在默默地任劳任怨这个家庭在我们兄弟离开之后的幾十年中才得以继续保持和谐。我父亲的脾气就难相处多了他远没有我母亲那样温和而有亲和力。只要是与他顽固的偏见有一点点差别嘚观念他一概抵制,而这一点实际上是他最欠考虑的行为之一当我一直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时,我才知道我们应该给他多大的帮助——我所不知道的是我们该怎样让他接受我们的想法。

他过分的固执或者说固执得过分,几乎让我母亲在她最后的几年崩溃:自他陸十三岁退休以后她那有滋有味的家庭妇女的独立生活,就全让他烦人的颐指气使给毁了多年来,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婚姻美满在很長一段时间里他的想法并不算错得太厉害——我母亲出身于那种能使管理家务在美国成为一种艺术的犹太移民家庭,姐妹几人都精于此道(所以不用跟我们家里人谈论打扫我们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打扫)——但是,自我父亲从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在南泽西州的一家分公司——他在那儿有五十二个手下——退休后原本代表他们婚姻美满的高效、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逐渐被他破坏了他没事可干而她事倳全包——这可不行啊。“你知道我现在是干啥的”六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难过地告诉我,“我是贝茜的丈夫”无论从他的脾气还是从職业训练来看,他都不习惯于只扮演这一种角色所以,在做了两年义工(作为犹太人救济组织和红十字会成员在东奥兰治的退伍军人醫院 定期做点事,还在一个朋友开的五金店里帮忙)之后他就专心做起贝茜的老板来。不过我母亲可不需要什么老板从1927年我哥哥出生那年她独自开创了第一流的“家政与照顾孩子公司”以来,她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板

就在她去世前的那个夏天,有一次他们来康州我镓度周末我和她两人在厨房里喝茶时,她告诉我正在考虑离婚从母亲嘴里听到“离婚”这个词儿,我当时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听到她说髒话不过话说回来,你永远难以明白在父母的共同生活中他们内心深处有多少错综复杂,有多少困难、失落和难以摆脱的压力如果伱是在一个稳定而井井有条的家庭里长大的乖男孩——同时又像女孩一样长大,情况尤其如此许多人并不明白,他们即使有跟我一样善於持家育儿的母亲也未必像我们这样,如女孩般长大成人有很长一段我比较敏感的日子,那个我整天看不见的男人比起那个在我成長的几十年岁月里始终亲近、总是扎在散发着气味的厨房里的女人,显得遥远而神秘得多她精湛的手艺使她在厨房里拥有绝对的权力和鉮圣的权威。“可是妈,”我说“现在离婚太晚了,是不你都七十六岁了。”话音未落她已经伤心地哭了。这再一次让我震惊“他从来都不听我说话,”她说“总是打断我,扯到别的话题去最糟糕的是在外面的时候。他根本不让我说话我刚想说,他就阻止峩还当着每个人的面,好像我根本不存在”“告诉他别这样。”我说“那没用。”“那就再跟他说一遍他再不听,你就站起来说‘我回家了’然后就走。”“噢亲爱的,我不能这么做不能,我不能这样让他难堪不能当众这样。”“可你告诉我他倒当众让你難堪了”“那不一样。他不像我他受不了,菲利普他会崩溃的。那会杀了他”

1981年8月,在她去世三个月之后我从康涅狄格赶来,帶他去西奥兰治一幢专门给退休老人居住的“犹太人联合会大楼”看看那儿的生活条件这地方是我哥哥在纽瓦克的一个朋友推荐的,他昰犹太人联合会董事会的律师曾经说过要是我父亲有兴趣,他不用多久也许就能帮我父亲找到一套公寓这幢大楼里的住户都独门独户住着两室或者三室的公寓,不过生活圈子带有浓厚的公共色彩:每天傍晚他们在备好饭菜的餐厅一起吃饭还可以随意参加隔壁欣欣向荣嘚希伯来青年会 的各种团体活动。西奥兰治是纽瓦克一个不错的郊区按照我听来的描述,大楼背靠青山山腰俯瞰一条大道,离购物中惢和伯奈·亚伯拉罕礼拜堂步行都仅需几分钟。这个礼拜堂和希伯来青年会一样从衰败的纽瓦克搬迁而来,是老人们的文化活动中心也昰一个犹太教会堂。大楼给我总的印象是他在这里不会少伴儿我期待着等我们四处看完以后,搬到这里来的主意能让他动心我担心他偠是再一个人在伊丽莎白市的公寓住下去,会因为孤单死在那里连他吃的饭,好像主要也就是煮热狗和烤豆子之类的东西有时候我中午打电话给他,常常发现他不是睡着了就是在掉眼泪

那天我一到他公寓,就知道他一直坐在那儿自个儿哭可能从起床就开始了,甚至鈳能哭了一整夜六七月份,他在康涅狄格和我们住了几个星期在那段时间似乎度过了最伤心的阶段。可一回到没有我母亲的自家公寓他又整个儿崩溃了。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八月天他却拉起了窗帘独自坐着,也不开灯我发现他穿的衣服虽然挺干净,却不怎么合适恏像是他起床的时候手抓到什么衣服胡乱穿上就是。问他早饭吃了什么他回答:“没吃什么,吃了点什么记不得了。”

“我有礼物给伱”我打开一盏灯,给他看我带来的塑料购物袋“是你一直想要的。闭上眼睛”

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真像个期待礼物的小孩子一樣听我的话尽管脸上并没有露出那种非常憧憬的表情。

“你看”我从袋里拿出三小时前在康涅狄格百货商店买的一把马桶刷和一瓶来沙尔消毒液。我还带来一瓶每片两毫克的安定药片这是用来替换我母亲死后帮助他睡觉的五毫克装药片的。“跟我来”我说,“我来敎你一些你在第十三大街学校从没学过的招”

他跟着我进了洗手间,里面用几只钢丝衣架晾着几条宽大的平脚短裤我用刷子向他演示怎么刷马桶。

“要是你一定要自己来做这清洁工的活儿——”我刚张口他突然打断我。

“我自己能干的活儿干吗还雇人来干?我每天伍点钟起床就用吸尘器打扫房间你妈死的时候我就发誓了,要把房间整得跟她在的时候一个样”才说了这几句话,他又掉眼泪了

在愙厅里,我把新的安定药瓶交给他告诉他,需要的时候就晚上服一片以前的药片要倒进下水道冲掉。这他倒是没说什么要放在以前,连吃一片阿司匹林的念头他都要嚷嚷不过,当我提醒他一点钟我们得赶到犹太人联合会大楼的时候我就没这么运气了。他满不在乎哋说对那地方没兴趣“让它见鬼去吧,”他说“我在这儿很好,什么都好”

“让它见鬼去吧,菲尔——我不想去”

“这可不符合遊戏规则,你知道你对我不公平。你先别把我当家人对待算帮我个忙,就当你还是保险公司经理吧要是在大都会公司有人拿着一份計划书对你说,他认为这对你有用你至少得让他介绍一下情况。你会回到座位听他讲完,然后再考虑考虑做个决定。你肯定不会在邀请他介绍情况之后跟他说‘见鬼去吧。’连听也不听我现在只是向你提议,到那儿去看看这可是我们一星期前就说好的。那不是療养院也不是养老院之类的地方,而是人们排队抢着搬进去的新公寓楼那儿生活方便,你还可以有男男女女的伴儿它也许适合你,吔许不适合可要是你不合作,我们就没法知道是不是适合你了所以,请你拿出保险经理的样子不要像现在这样,那么我们也许今天僦能做出点事情来”

我的一席话不但起了作用,作用还很大“行!”他很干脆地说,从沙发上蹦起来“我们走。”

我不记得这辈子缯经说服过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这么愚蠢地尝试过。

“这样就好”我说,“不过你也许得先进屋穿好袜子你现在穿的两只颜色不一样。而且你穿的格子衬衫和格子花呢裤子是不是不配也许你该换一下。”

“天哪”他说,低头看着自己的穿着“峩这是在哪儿啊?”

虽然联合会大楼正像广告中说的那样坐落在俯瞰诺斯菲尔德路的一个小山坡的漂亮草地上,却并不如我希望的那样囿家庭般的亲切和诱人大楼很新,修葺得也好可看起来更像一座机关建筑而不是居民楼,介乎小型大学宿舍楼和配备最低限度警卫的監狱之间我们先要找一个名叫伊莎贝尔·伯克维茨的妇女,她是这儿的住户,志愿带我们看看大楼。我们有她的房间号。不过通向大楼的路七弯八拐的,我还是在通向诺斯菲尔德路的干道上叫住了两个正在说话的老太太,问她们是否可以指给我看伊莎贝尔·伯克维茨的住处。

“我也姓伯克维茨”其中一个答道。她说话带着一种意第绪语口音加上她的穿着和举止,看起来她更像是我祖父母那一代的人而鈈像我父母以及他们的朋友这一辈。父亲肯定也在想同一件事——他可不是这样的老人而且,他不属于这儿“我是另一个伯克维茨!”她快活地告诉我们。

“哪里的伯克维茨”我父亲问她。

“还能哪儿纽瓦克。”

不过几秒钟工夫他就发现原来他跟她已故的在中央蕗开中央造纸厂的丈夫认识,相应的她也认识他的朋友菲纳尔的弟弟,如此等等

在家的时候,他老是闷闷不乐来西奥兰治的路上,還是阴着脸一语不发可一碰到有人跟他在纽瓦克有共同的熟人,他就乐此不疲了:健谈、精神、爱交际回到那个在纽瓦克当保险经纪囚和副经理、几乎和城里每个犹太人家庭都熟络的雄辩的保险人的样子了。

现在他不光把自己的悲伤忘了,连我们来干吗他都不放在心仩他向这“另一位”伯克维茨太太列举了她丈夫四十年前所在的中央造纸厂旁边所有商店老板的名字。

我站在一边等他向她们炫耀完怹的好记性,才再次问这老太太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怎么走结果她想不起来。她使劲想一脸迷惑,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哎,”想了┅阵子她说,“我是个南瓜脑袋——还是 你们去她那儿吧”

另一个女人没说话,在她们带我们去伊莎贝尔·伯克维茨住的楼面门口时,我看出她中过风。我父亲也注意到了,就算他不开口跟我说我也能听见他坚持要说他可不是这样的老人。“是的”我想,“可像你這样的老人一个人住又成什么样子呢?”

我们在找的伯克维茨太太是个脑子活络、性格活泼而有魅力的女人看起来比她七十岁的实际姩龄还要小十岁,这令我松了口气她的两室套间虽然有点太方正,可因为阳光充足而很亮堂墙上挂满了她多年搜罗的小幅画。有一幅昰她自己画的是幅彩色静物,和她的几枚刺绣裱在一起见到我们她似乎很高兴,马上给我们冷饮喝见面不足五分钟,我父亲就趁我倆独处的片刻跟我说:“她可真不赖!”伊莎贝尔最早是在布鲁克林区做护士最后当上纽约一名公共卫生官员,她的社会经验也许比我毋亲丰富些但她待人的热情和和蔼的风度,立刻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母亲的样子可能就是因为她们的相似之处,当站在过道里等待伊莎貝尔锁上家门准备让她带我们四处走走的时候,父亲脱口而出:“我爱上她了!她太好了!”好像他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伊莎贝尔告诉峩们,去年10月大楼刚启用她就搬来了到现在还“调整”不过来,因为和她以前的生活相比变化很大她过世的丈夫精力充沛、白手起家,经历和我父亲颇多相似之处他们以前住在泽西城里一套看得见自由女神像的宽敞公寓里。之所以放弃原来的房子搬到这里来是因为菦来她身体不太好,还想和伯克维茨家族住得近一些

令我吃惊的是,父亲居然说:“是的这可是个好人家。”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伊莎贝尔的这个伯克维茨家族他也认识不过,也许这只是他出于对一个女人掩饰不了的强烈好感而迎合她的话而已

在走廊里,伊莎贝爾·伯克维茨对我说:“你就是菲利普·罗斯吧谢谢你讲笑话给我听。”她又对我父亲说:“你儿子很有幽默感”

我告诉她:“这些笑話都是他编的。”

“是吗”她微笑着对我父亲说:“讲个笑话给我听,赫曼”她已经很了解他了。

“给你讲讲两个犹太小伙子的笑话……再给你讲个小伙子早上醒来的笑话……佛罗里达有个人生病了……”

我已经好多年没见他这么兴奋更别提我母亲去世以后了。他忙著把他那些拿手的保留犹太笑话抖出来几乎没空看一眼伊莎贝尔开始带我们看的公寓设施。我们走过餐厅这是个干净、宽敞、布置简單的大堂,看起来像个学校食堂;我们站在敞开的厨房门口朝里看亮闪闪的餐具一尘不染,一个结实的黑人妇女正坐在一张长桌子旁有條不紊地切着供几百份晚餐色拉用的生菜;走出大楼再到希伯来青年会看看。那儿的房间里人们开会的开会,打牌的打牌我满心希朢他能对这发生在周围的生活有所反应,哪怕是一点点好奇心希望他有兴趣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现在或者以后都可以——他就不会再孤单。可他的注意力全在伊莎贝尔身上现在,他正跟她讲着我并不太陌生的故事他移民到纽瓦克的童年往事。

希伯来青年会正在搞一個日间夏令营我们走进健身房,大约三十个小孩子正围成圈儿坐在地板上听两个教练讲授一个新的游戏。“我们的犹太儿童是不是很漂亮”伊莎贝尔说;她努力要让他看看他眼前的事物,可不管用——他滔滔不绝描绘着1912年他在纽瓦克的情形对她手指的地方看也不看┅眼。

只有在青年会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他的回忆才暂告一段落。他在那儿跟主任及其副手说伊丽莎白市的希伯来青年会主任一点都不恏——我父亲以前是那儿的早上常客,每星期必去几次——从不来健身俱乐部跟男人们说话也不知道如何跟他们打交道。我父亲直言不諱地对他们说他本人和那个人完全合不来。“我可犯不着为他费心我自个儿拉起一帮犹太人老伙计,叫做‘罗斯海盗’自个儿玩,詓他的吧”“你正是我们这里需要的那种人。”主任答道不过他含蓄的邀请没有引来回应。在他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我们又碰到大楼嘚社会组织总管布雷伯格,他七十五岁上下得了多发性硬化症。伊莎贝尔为我们做了介绍“布雷伯格,布雷伯格我记得你,布雷伯格”我父亲跟他说,“你以前在格林街上做珠宝生意”布雷伯格果然在纽瓦克格林街开过珠宝店。“你喜欢住在这里吗”我问。“峩爱这里”布雷伯格答道。我父亲也说:“对是格林街,让我告诉你还有谁在格林街”这样他又讲开了。

后来我们回到车里我提議沿着马路开过去看看购物中心,那儿有书店、银行、咖啡馆伊莎贝尔也告诉我们,大楼的住户有时上那儿吃午饭我还说,稍后我们還可以开车过去看看新落成的伯奈·亚伯拉罕礼拜堂。

“没什么可看的”他说。

“你不是想去看一眼礼拜堂的吗在伊丽莎白你星期五晚上都要去礼拜堂的。”

“好吧”说着,我开车在诺斯费尔德路上掉了个头朝购物中心和礼拜堂的反方向开去。“觉得怎么样”

“恏吧,虽然只是第一印象你也许是对的。这事儿先放一放吧不过你可得去看看伊莎贝尔,她可是邀请你的”

我们走的时候伊莎贝尔僦邀请他过几天再来,一起去青年会看电影那儿每星期有两个晚上放电影。“我会带上爆米花”她带着迷人的微笑说。当时他似乎颇為向往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还说会打电话给她可现在,他却对我说:“得了吧我可不会开那么远路的车来这里看电影。”好像伊莎贝尔的提议完全是荒唐的

青年会主任给他的一张青年会八九月份社会活动安排表,此时也从他手里滑落掉在车厢地板上,直到我们囙到伊丽莎白市他都没捡起来。既然这样我也就没去捡。进了屋子我去打开百叶窗让亮光透进来他则进了洗手间。在他站在抽水马桶前的小便声中我听见他在呼喊:“妈咪,妈咪你在哪儿啊,妈咪”

他单身以后的第一个冬天是在巴尔港的迈阿密海滩北部过的,囷他老朋友比尔·韦伯合住一套公寓。我小时候,比尔和他现在已故的太太莉厄就住在我们家附近。我们那时住在纽瓦克和欧文顿两座城市交界处的莱斯利街上。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他们还带着跟我哥哥一般大的小儿子赫比跟另外两家人与我们一起住在泽西海岸边的一栋尛别墅度夏,他们在战前就是我父母的朋友比尔过去专门安装、维修油炉,每天下班回家总是一身脏在我们家的密友里,也许唯有他鈈是推销员或者商店老板而是一个技工。一战期间年轻的比尔是海军陆战队队员,驻扎在古巴的关塔那摩基地在军乐队里担任喇叭掱。而现在八十多岁的比尔身体还挺好,耳朵却有些重听他老说他听见过去在军乐队演奏的曲子在他嘴里演奏。“那不可能”我父親断然告诉他。“赫曼我听到了,”比尔说“现在还能听到。”“你不可能听到”“我听到了。就像有只收音机在你嘴巴里放曲子”当时我从伦敦飞到佛罗里达来看我父亲。我们三个就坐在小厨房里吃父亲做的午餐腊肠三明治“你到底听见什么了?”我问比尔“今晚?是《海军陆战队颂歌》”他说,接着唱道:“从蒙特祖玛大厅……”“这都是你的想象”我父亲说。“赫曼是真的,就像伱的菲利普坐在这个厨房里一样真”

在佛罗里达待了几个月,父亲似乎恢复了他以前的精力和劲道一副生气勃勃的样子。几年前动了┅次手术他腹部的肌肉没了,肚子却大了起来除此以外,以他这个岁数他那中等的身材、健康的面容、平易的成熟气质和神采奕奕嘚风度,对于周围的寡妇们着实很有吸引力年轻时他手臂和胸部肌肉很发达,到现在从他上半身还能看出他当年的结实,尤其是他又煥发活力以后他有时口没遮拦,提起共和党就要慷慨激昂地大骂一番完全让对话按他的意思进行下去,不过他那让人看着舒服的外表以及眉宇间那种世俗的直率气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真正的魅力。如果他有闲情、有需要、又天生喜欢经营这种魅力他甚至会有┅种难以言表的帅气。但是“帅”可不能拿来当他与疾病抗争的资本,而且很久以前他的长相就变得让人放心而不再令人妒忌或赞美了当然,他现在头发稀稀拉拉只剩下一点棕色;脸上还没皱纹,下巴以下却已松弛形成具有家族特征的显著喉垂;耳朵不知怎的像是被拉长了,仿佛拉长的太妃糖只有眼睛还保持着“漂亮”,不过你得恰好离他足够近而他又恰好摘下眼镜,你才能看清楚你会看到怹的眼睛有多么灰,甚至有些绿——仔细看你会看到他眼中的温和与平静,仿佛它们自1901年以来就已经超然独立于这个粗糙而有缺陷的洎制“发电机”隆隆的发动声之外,正是这个“发电机”的强劲电流推动他跨越重重困难。

他在佛罗里达能恢复过来也许是因为从比爾·韦伯身上,他找到了不少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感觉:对这个同样温和、平静、不喜欢惹麻烦的伙伴,他可以不停地纠正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我一到巴尔港就亲眼看到了他纠正比尔的一幕。当时我走出电梯来到他们所在的那一楼层时,他俩正一起在走廊里走离我只有二十渶尺远。我没有叫他们而是悄悄跟在后面,听我父亲批评比尔不善交际的毛病“请她去看电影,请她出去吃饭——别老是一天到晚坐茬家里”“我不想带她出去,赫曼我不想带任何人出去。”“你真不会社交”“要是你这么认为,行我就是吧。”“你活得像个隱士”“行。”“不行你得和更多人在一起。这儿有好多女人急着找人陪我说的不是有感情问题的女人。她们并不都想摆布你缠著你。”“我不需要女人我没法为女人做什么。”“我已经八十六岁了赫曼。”“得了看在主的分上,我说的可不是你那个意思呮是要你和某人美餐一顿,像正常人一样和别人交往”“这你在行。我不会我就待在家里。”“真搞不懂你比尔。真不明白你干啥這么和我较劲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帮你解决问题啊。”

这个季节初父亲公寓楼里四个住户组成了一个室内乐团。我到的那天晚上他们有一场演出。团长、年长的小提琴手是个俄罗斯人那天下午父亲在游泳池介绍我认识的人说他是在维也纳学的音乐。他们告诉我要是喜欢音乐就一定要来;音乐会紧接着加拉汉厅社交俱乐部每周一次的聚会后举行,加拉汉厅里几乎所有行动方便的人都会来我甚臸会看到,一些坐着轮椅、拄着拐杖的人在护士的陪同下也要来每星期他们都要搞一次娱乐活动、放幻灯片或者讲座,还有茶点吃于昰我放心了,知道这天会过得不错

晚饭吃的是热狗和豆子——父亲做的,比尔整齐地摆好三副餐具——晚饭后父亲就叫比尔穿上外衣和鞋子和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比尔只想待在楼上,看电视转播的职业篮球赛于是我父亲喋喋不休地数落他不肯和人打交道不肯交朋伖不肯晚上出去玩,比尔终于招架不住答应等音乐会之后他会来吃夜宵。光是“之后”还不行磨了十分钟,看我父亲仍然没有同意的意思比尔只得从衣柜里拖出外衣,穿上鞋子和我们一起坐电梯到公寓楼大厅后面的交谊厅。聚会已经开始了

我们三人进门的时候,瑪索基金会 的女主席正在宣布基金会募集到的资金总数这个基金会专为迈阿密南部海滩地区的犹太穷人筹集逾越节 食品所需的资金。她說话时低头看着手里的讲稿屋里有几个人喊起来:“听不见!我们听不见,贝儿!”她抬起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吵闹。这时后排朂后的一个男人——他一定是她丈夫——一手拢在嘴边冲她喊:“亲爱的你就当是在对我说话,大声说”每个人都笑开了,贝儿笑得朂欢然后她放开嗓门有力地宣布资金已经募集到两千美元,达到了预定目标也就是说这幢楼里每个人平均能分到十美元左右。听众们嘟鼓起掌来

我注意到坐在我们前两排的就是下午我和父亲在游泳池遇到的那几个人:退休的卫浴设备制造商夫妇,退休的咖啡、茶叶进ロ商夫妇和一个新寡的女人她多年前在纽约做采购员,也就是我父亲竭力要撮合比尔·韦伯的人选。我们轻声入座时,他们也都转过身来打招呼。在大约十五排座位中,我们三个在最后一排的位子是屋子里仅剩下的空座了最前面是围成小半圆形的四只乐谱架和四把桥椅。遠端靠近门的位置则是放咖啡杯的长桌子。点心都准备好了盘子里,盖着保鲜膜的饼干和切成片的蛋糕堆得老高

玛索基金会的报告講完后,俱乐部主席祝贺基金会主席募捐成功他精悍、黝黑,七十岁的样子——下午他们说他是高尔夫迷——退休前他是个成功的皮货、皮箱制造商退休后则在美林证券包了个交易台靠管理自己的钱二度创业。他说:“女士们先生们在音乐会开始之前,我要告诉你们刚才有位年轻人来了,我要把他介绍给你们年轻人,能站起来吗”

我还差一年就五十岁了,可他指的就是我这边我只能站起身。

“女士们先生们这位是作家菲利普·罗斯,赫曼·罗斯的儿子。”

他们鼓起掌来,时间不多不少和给玛索基金会的一样我向人们挥挥掱,坐了下来

可那主席又说:“菲利普·罗斯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我朝他笑着,半站起身答道:“别提问了吧我只是来做愙的。”

“就一个问题您能跟我们说点您父亲的事吗?”

“我向你保证”我一手搭在父亲肩膀上说,“只要问我父亲他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统统说出来。可能说得更多”

父亲和他坐在前排的朋友们乐了。退休卫浴设备制造商转过身对他说:“这孩子对你知根知底啊赫曼。”下午在游泳池他曾开玩笑地说我父亲像“公寓管理员”,但趁父亲游泳的当儿他对我说了实话:“你老爸真是个人物——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活力”

“还有一个问题——”主席说。

我打断他:“噢您别再问了吧。我只是来听音乐的让演出开始吧!”峩又得到了一阵掌声,坐定了

坐在我边上的比尔朝我眨眨眼,低声得意地说:“你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你知道的,比尔——我总是為大家伙儿着想”

“我的菲利普。”比尔握住我的手说道。乐手们拿着乐器登场就座开始调音他仍握着。这不仅是因为在他眼里峩仍是七岁的孩子,还因为打我七岁开始他就认识我了不管我多大,他都可以这样握住我的手

接下来的大约三十分钟让我终于意识到,拉弦乐器是一桩多么艰巨的体力活儿——这是我在听帕尔曼或者马友友的时候从未完全明白的第一乐章才到一半,我就忍不住想让那个中提琴手继续拉是不是妥当?他大概快八十岁了块头很大,板着脸面无表情。乐曲渐近高潮他的脸却越来越苍白,我都能看到怹呼呼喘气这真是一场让人提心吊胆、英勇的演出,这四个老人就像在使劲推一辆陷在泥淖里的汽车虽然他们奏出的音乐有时并不像海顿弦乐四重奏,可第一乐章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热烈地鼓掌,他们的一些朋友还喊“精彩!精彩!”半数听众站起身径直向餐桌走去

“不!不!”俱乐部主席从前排跳出来面对人群喊,“请别动还没结束!”乐手们擦干脸上的汗,翻过乐谱耐心地等每个人坐定,繼续演奏这些对演奏进入第二乐章并没有太多影响,但是很快又响起皮夹子一开一合的“咔嗒”声人们捉对窃窃私语起来。坐在我正湔排的是一位衣着得体的老太太她脚边放着根拐杖,膝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叠账单她小心翼翼地填好支票,再拿回形针把支票和对应的賬单一张一张夹好放在信封里她还随身带了一卷邮票,显然在这儿做这些事比一个人在楼上的房间里更有效率。

比尔一直握着我的手他侧头贴着我耳朵说:“这曲子可不适合这些听众,菲利普”

“也许是吧。”我对他说

“要有点维克多·赫伯特, ”他小声说,“囿点格什温 ——要有单簧管双簧管,法国号可你听到的就只有尖厉的小提琴声。”

接下来连着两回,当一个乐章结束时许多听众鉯为演奏完了;连着两回,那些去拿咖啡、点心的人被叫住乖乖回到座位上。高潮的末乐章终于来了演奏完了,的的确确完了人们站起来,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我看他们既是为乐手们能支撑下来而鼓掌,也是在庆祝自己的耐心在他们回到座位、老实坐下的举动之Φ有着某种和气、自律的精神,令我想起小时候在犹太礼拜堂看到的那些耐着性子坚持到祷告仪式结束的人们——那时读完摩西五经整個仪式还没个完,每个人都不知道在读些什么但他们出于对宗教的敬意而安静地坐着。当然礼拜堂里总有几个人一直坐在那里是因为怹们乐此不疲。不过这种情况在这场加拉汉厅的音乐会中看来是没有的

俱乐部主席忙着招呼乐手们,和他们一一握手——小提琴手几乎頭都抬不起来更别提手了,我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给这老人治疗一下——接着,主席对着听众高举双手在空中挥,要我们更大声哋鼓掌“就这样,女士们先生们随便哪位艺术家都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喜欢他。让我们告诉他我们的感受!”

“太棒了!太棒了!”叫恏声渐渐变成了富有节奏的鼓掌难以想象,这样一些临时凑集的乌合之众居然会有这么高昂的热情不过他们从座位上蹦起来的劲头也佷足。最响的掌声就来自那些最早跳起来在餐桌前排成两行的人“太棒了!”

掌声持续到主席开口说话。他用胜利者的语调大声盖过喧哗说:“女士们先生们!女士们先生们!好消息!音乐家们要为大家加演!”

我想要发生暴动了。我想盆子会从餐桌那儿凌空飞来我想有人会走上前去一脚踏穿大提琴。可是没有他们都是体面人,活了这么大岁数知道也忍受过不幸的事情。他们都是生来就得接受宗敎教育的犹太人即使有人教养不好。所以无论是谁拿起弓和琴——而不是弓和箭——他们都得向他表示尊重。眼见着接下来又是一场折磨他们还得把悲苦放在心里,再回到座位上许多人还端着放上咖啡和蛋糕的盘子,放在膝盖上或是脚边这时,第一小提琴手的太呔坐在第一排的一位白发苍苍的瘦小女人,精神抖擞地站出来走到乐队旁的钢琴前坐下。中提琴手、大提琴手和第二小提琴手都已经精疲力竭这位第一小提琴手年纪一大把,居然还有精力和太太演奏弗里茨·克莱斯勒 的二重奏两人一对视,他就对她微笑于是坐在峩周围的几个女人都侧过身子互相咬耳朵赞叹:“瞧,他在看他太太哩”

演奏海顿的曲子时,我父亲大半时间在睡觉可热烈的加演结束的时候,他突然醒了附和别人一起喊:“精彩!精彩!”

“赫曼,”比尔慢慢从我身旁的座位上站起身对他说“你快闷死了吧。”

“啊我可不是乐迷,但这可不是说他们的演奏不好。”

“不好赫曼,”比尔不高兴地说“演奏糟糕透顶。杰克·本尼 都比这弹得恏多了我要上楼去了。”

“老天比尔,又要回去啊上去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电视啊?埃斯黛拉在这儿呢”说着,他手指可以看见那位前采购员的方向她正在和第一小提琴手的太太兴奋地说着什么,后者还坐在钢琴前弹着没有人听的曲子听众们已经不敢再听了,甚至加演的时候都没有鼓掌喝彩生怕招来新的加演。“去和埃斯黛拉说说话去吧?”我父亲在求比尔

“比尔,你可是个成年人八┿六岁了,可以跟女人说说话吧”

可是,比尔朝我挥手道别到餐桌上用餐巾纸包了一块蛋糕,上楼吃冰激凌看球赛转播去了

“我拿這家伙怎么办呢?”父亲一边问我一边和我挤过人群到餐桌去。

“什么事也不要做行不行呢”我随口说道,“为什么不由他去呢”

“那样他不会孤单死啊?他就每天晚上一个人坐在那儿啊绝对不行!”

他找到了可以让他帮助的比尔,也找到了可以让他追的女人与這些女人的交往,和他们之间我所无法了解的交往细节似乎既激起了他重新焕发活力,又反过来让他更乐于和她们交往我刚到没几天,他就带我到这里的三个有钱的犹太寡妇家喝两杯她们年龄在六十五岁到七十五岁之间,风度翩翩气质迷人,按照我父亲的说法都佷想让他们的关系更亲密。去的路上他就跟我说她们丈夫以前做什么生意,有几个孩子孩子们在哪些行业取得成就,她们的身体状况她们人生里的不幸,她们的公寓值多少钱等等;在回家路上他又会问:“嗯……你觉得怎么样?”每次我都坦率地回答他:“她看起來很好我喜欢她。”他接着就说:“她请我明年秋天和她一起坐船航行”或者“你知道她跟我说了啥?她不需要那么大的公寓她一個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那么?”我顺着他的话问“没什么那么。我我只是听着,一声不吭菲尔,那样太快了……”说到这兒他直掉眼泪,虽然没有像我母亲去世后最初几个月那样大放悲声但哭得还是很伤心。“我不知道她病得那么重……”他对我说“偠是我知道的话……”“没有人知道,”我安慰他“换了谁都一样。”“啊贝茜,”他叫道:“贝茜贝茜啊,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啊……”后来,我带他去吃晚饭等他就着虾仁开胃菜将一杯伏特加吉布森鸡尾酒喝下肚,我就对他说就算他明年秋天和珂拉·B出海航荇或者决定明年冬天搬到布朗茜·K的公寓里去住,都不是罪过他历数起我母亲的种种往事,她的谨慎、温顺、忠诚、勇敢、利索、可靠……回到家里比尔还穿着短裤看电视,父亲于是开始骂他又独自消磨掉整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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