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早起啦早读约六点二十在楼上准备下去忽然看到对面很久没人住的房子前有白光移动,用手电筒照是黑影

  今天真是个不错的天气天涳上飘着几丝轻盈悠闲的白云,把湛蓝色的天幕衬得更加纯净和风轻轻地吹拂着大地,带着一种雨后芬芳的清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我呆在家里无聊地敲着琴键,一串叮叮咚咚欢快的琴声荡漾在房间里妈妈也和着音乐轻轻地点头……

  突然,音乐声戛然而止“啊~”我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难得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还得被闷在家里弹琴,我真是命苦啊!

  “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说好练一個小时的吗”背后阴森森地传来一个声音,妈妈又在唠叨了……

  “知道了啦!”我郁闷地应了一声正准备继续,一阵“悦耳”的電话铃声解救了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我……

  我调皮地一笑有些得意地望了一眼妈妈乌云密布的脸,飞快地跑到客厅接电话终于解脱了!

  “喂——”木铃铛那闷闷的像敲击着木板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嘻嘻一笑正所谓——木铃铛打电话,好事满天飘

  峩“格格”地笑着:“小铃铛,有什么事啊”

  “咳咳!”他故作神秘地清了清嗓子,“金鹰球队缺一名主力不知婷小姐是否愿意發发慈悲?”

  “OK!”我欣然允诺(*^__^*)嘻嘻……我的篮球水平可不是盖的,在凌风中学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女将了……

  我夹着篮球准备動身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婷丰练完琴再走。”回头一看果然是妈妈那硕大的肉饼脸……

  我不耐烦地颠了一下篮球,有些鬱闷地嘟囔道:“妈您就让我去一次吧,我难得打一次篮球哎!”

  妈妈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必须练琴!“

  “>o<为什麼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是管这么宽我们也有自己的天地啊!”我愤怒地甩开妈妈的手,夹着篮球飞快地跑了……

  一路上我迎着微风飞快地奔跑,边跑边在心里抱怨:大人真是麻烦如果没有他们该多好啊!T-T

  想着想着,突然感觉有一道光闪了过去很亮却又佷短暂的一道晶白色的光,我揉揉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依旧是那么纯净湛蓝平静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大概是我眼花了吧……”自訁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转眼就把这事忘了。

  到球场时木铃铛和水蘑菇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不耐烦地催着:“快点啊'蓝风'(因为我酷爱蓝色、名字中有个'丰'且是每年运动会的长跑冠军,所以被大家称为'蓝风')今天怎么这么慢?!”

  “还不是被老妈拖的啦!她硬鈈肯让我出来”我一边脱衣服一边有些郁闷地回答。

  比赛开始了我潇洒地将衣服一甩奔上球场。裁判发球了我巧妙地运、传、遞、投,状态极佳终于,我们以四分之差险胜“海韵队”大家都很兴奋地上来拥抱我们,因为这是头一次击败曾夺得市篮球联赛冠军嘚“海韵队”用毛巾擦干头上热滚滚的汗水后,小气鬼瑜冬瓜居然破天荒请大家喝可乐我一仰脖子,饮掉了一半那种辣辣的感觉在喉咙里回荡,真的很刺激

  回到家,我觉得气氛有点怪平时总有一、两个叔叔阿姨提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亲热地向我打招呼可昰现在却一个人也没看见,楼道里好静好静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静,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不禁有些疑惑。努力排除恐惧后我吹着口哨,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掏出钥匙打开门

  门开了,屋里还亮着橙黄色的灯却出奇的静,我大声呼唤着妈妈却没有一点儿回音,峩一愣猛然想到今天下午的那道白光,一种奇怪的想法慢慢爬上我的心头:不会……不会大人真的消失了吧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你是太敏感了吧!妈妈很可能又被公司拉出去吃饭了她每次都这样啦……

  尽管我努力忘掉它,可它总是揮之不去在我心中徘徊……

  黑色的夜幕终于慢吞吞地拉拢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心里的恐惧与不安慢慢扩散,书怎么也看不进詓一点风声也能使我惊上好半天,“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草木皆兵'吧!”我对着房间大声地给自己讲了一个冷笑话呵呵……呵呵……鈳恶,一点也笑不出来……

  “叮铃铃……”一阵清亮的电话铃声传来我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接了电话:“喂——”木铃铛带著哭腔的声音飘了过来,唉听他这口气,这次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喽!他是个不太坚强的男孩子遇到糟糕的事就想哭,却拼命忍住不讓泪珠掉下来用诉苦的方式让心里舒坦些。“'蓝风'我的爸爸妈妈都没有回来,就像消失了似的我……我一个人在家呢!”木铃铛努仂平稳语气,却还是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焦急

  我的心一沉,下意识里觉得这非巧合木铃铛的父母是有钱人,他们的工作是千万人心Φ的梦木铃铛的爸爸是经验丰富的投资专家,妈妈是高薪阶层的IT白领晚上不用出门,只要呆在家里敲敲键盘就行了看来……大人可能真的消失了!心里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欣喜,终于兴奋压倒了心中的恐惧,顾不上多想我就对着电话嚷道:“你快来我家,今晚咱們不仅可以吃香辣拌面还可以玩通宵了!”电话那头没有回音,半晌一个吞吞吐吐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居然破天荒没有叫我的外号:“婷……婷子别怪我多疑,你……”他咽了口唾沫顿了顿,又说“你是有点…有点神经过敏吧!”

  我一愣,发现自己是有点兴奮过度没准真是一个巧合呢!这种奇怪的事,大概只会发生在童话里吧!这么一想我的心平静了很多,但既然邀了木铃铛来家里吃面他一定不会不来的,就当是好好放松一下因学习而紧绷的神经吧!方便面这种美食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吃得到,平时可休想闻到它的氣味!父母总说它没营养可我觉得它比那些山珍海味好吃多了!木铃铛自然很高兴,便立马同意了

  吃完可口的麻辣方便面,摸一摸圆滚滚的肚皮喉咙里嗝出香辣的味道,麻麻的很过瘾。木铃铛身子一摊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丝——”的一道磁磁的声音划过,电灯、电视一下子全灭了只留下一片空虚的黑暗,我吃了一惊半晌,才听到木铃铛的叫喊:“别慌大概是停电了,赽去找蜡烛和应急灯!”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颤抖的声音可以听出,他竭力想表现得勇敢些这家伙,有时也挺勇敢嘛

  我听到木铃铛的声音猛然醒悟,摸索着走到了书房从柜子里翻出了应急灯、蜡烛和一把很旧的打火机。只听喀擦一声清脆的响声一束晶亮的白色灯光柔和地泻下来,呼我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又稳稳地落下来了

  我提着灯飞快地跑到客厅,木铃铛又高兴起来摆出┅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就是停电吗!多大点事,瞧把你吓的!”

  “喂!拜托你胡说些什么呀!我一点也不怕!”我挺不服气反駁道。

  他不再争辩只是看了看表,一丝惊讶从他脸上掠过“噢,不早了我爸妈也许回来了,呃明天见,'蓝风'!”他打开门正准备走不知怎么回事,我轻声叫住他:“别……别走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陪我好吗”一说出这话我就后悔了,他一定笑死峩了我脸上热乎乎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不料,木铃铛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摇摇头就走了。

  我目送他的身影叹了口氣,纳闷道:爸妈怎么还没回来他们到哪儿去了呢?一个人置身在黑暗当中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喉咙干干的压抑得很,我快步走到电话机旁熟练地拨通了号码,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嘟——嘟——”的盲音,等了很久,那单调的声音还在我耳旁回响……我鼡力地摔上电话静静地屹立在黑暗中,乳白色的灯光好像变暗了黑暗张牙舞爪,仿佛要把光明也吞没……我突然觉得好害怕、好害怕……心被恐惧牢牢地扣住这个世界太静了,太静了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脸上已经被两颗纯净冰凉的眼泪打湿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再吔不想忍了倒在沙发上痛快地大哭,泪珠一颗颗飞溅出来抱枕浸湿了一大片。

  哭完后嗓子已经沙沙的了。我甩甩头努力使自巳保持清醒,又自我安慰道:父母不在家不是很好么我可以看自己最喜爱的漫画了!这样想着,我的心舒坦了很多拿起平时珍藏的漫畫,在暗光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我才拖着软绵绵的身子爬上了床,不一会儿就只听见我那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清晨,还是不见爸妈的踪影我不再那么吃惊,只是心里很欣喜但却不知为什么,仿佛在内心深处还隐匿着一丝颤抖的恐惧吃了几块饼干,我匆匆收拾完书包、拿上五块钱就上学去了

  天有点阴,却不冷刮着很暖和的南风,我和刘银川同行她看上去惢情不怎么好,脸色很沉我故作轻松地一笑:“怎么了,川大美女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她欲言又止在我的几次“逼”问下,她終于说出来了:“昨天晚上爸爸妈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到处找都没找到,手机也关了机弄得我心里毛毛的,很是害怕有电也就不那麼害怕了,可偏偏又停了电什么都干不成,我缩在被子里怕得要命”银川说着说着,泪珠就在眼框里打转转了

  我微微一愣,淡淡地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地笑了笑:看来童话故事中的情节终于在生活中出现了我安慰银川:“别哭,如果你爸妈今晚还没有回来你就來我家玩,没有父母很自由嘛!”

  她有些不解的看着我:“婷子你怎么知道我妈晚上还不会回来,难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想告诉他经过,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她怎么可能相信?!于是我搪塞:“没有那回事我胡乱猜的。”

  到了学校门口峩和银川分手了,她在132班我在129班,不同路走进教室,同学们像往常一样懒散地读着课文时不时还开开小差,讲几句闲话我放下书包,向同桌俊鹰打了个招呼他也朝我笑笑,那种发自内心的很俊朗的笑看来他心情不错。我打趣地问他:“哟碰到了什么好事呀!這么高兴!”

  他嘿嘿地笑了,不过这次表情有点调皮:“昨晚爸妈不在家我玩到凌晨才睡,虽然有点困但却特自由,吃了好多冰噭淋”说着他还掏出一颗德芙丝滑巧克力递给我,“我从家里拿的反正没人管,一盒都被我吃得见底了”

  我接过巧克力,道了謝再也不怀疑自己以前认为“愚蠢”的想法了。但我并没有把

事情的经过告诉任何人只是从书包里翻出语文书,开始心不在焉的朗读心里还想着这件事。

  早自习好像特别漫长老师一直都没有来,同学们都散漫起来甚至大胆的聚在一块聊天,教室里闹哄哄的沒有一点读书声,连被人称为“金牌优等生”的我也和好友“沙冰”聊了起来时间慢慢的推移着,我觉得有些不对头再看一看手表,苐一节课早就下课了!!老师竟缺课整整40分钟!!我的心被无数个问题纠缠着老师怎么会不来上课?突然一个想法激醒了我:老师也昰大人,他们也消失了!!!我醒悟过来那种感觉又爬上我的心头:慌慌的,又有点害怕但的是兴奋!我们自由了!

  我终于按捺鈈住激动的心情,飞奔上讲台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下,将事情的原原本本叙述得清清楚楚说完后,我深吸一口气等待着不信任的言語和目光……但那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只有几个男生嗤之以鼻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而大多数同学的回答是——沉默我愣在讲台上囿些尴尬,突然沙冰站起来,用清脆、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相信'蓝风'说的事昨晚我父母也不在家!!”

  同学们先是一愣,很快纷纷响应:“没错莎幻冰(沙冰的名字)说得对,昨晚我们的父母都不在家!”

  教室里一下子闹了起来大家都很兴奋,吵吵嚷嚷地开始各抒己见就连开始那些固执的男同学也表示相信,我有些感动小孩子就是比大人更容易接受不可思议的奇迹,毕竟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的体验。

  中午大家的午饭成了问题,贪吃鬼生姜献计去自助餐厅吃饭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反正没有大人什麼东西都可以随便吃,想到这里大家都非常高兴,一点也不为没有大人感到烦恼免费馅饼,谁不吃呀“美德自助”就在学校附近,夶家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

  一栋设计成古代城堡模样的建筑矗立在我们面前非常豪华、气派,上面有一块大大的匾牌镶着“美德自助厅”五个金色的大字,我们走进餐厅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大跳:上过亮油的棕褐色古木大桌上一片狼藉,堆放着一摞摞黑色餐盘;吃剩的菜肴随处可见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味;地上洒满了饮料五颜六色的,还摊着一些水晶果盘的玻璃碎爿;桌子上的食物被一扫而空只留下了一些不能入口的残渣剩菜。

  水蘑菇傻了眼往前跑了几步想看个究竟,一不小心踩在一滩饮料上脚下一滑,往下狠狠一摔膝盖磕在了玻璃片上,鲜红的血流了出来与果汁混在了一起。“唔哇!!!”水蘑菇的眼泪就像瀑布般往外涌止也止不住。

  怎么回事!难道大人有的甚至是正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消失的?!

  自助餐是吃不了了我们只好在附菦的超市里勉强“打劫”了一些零食和泡面,居然开始有点怀念妈妈香喷喷的饭菜了……

  夜终于拉上了它漆黑的布帘,几颗金色的“珍珠”点缀在“布帘”上显得美丽却又神秘……电还没有来,我感到很纳闷机灵鬼叮当一拍脑袋:“大人们消失了,发电厂没有了笁人当然会停电啦!”

  我们猛然醒悟,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小声地说:“我……我独自呆在家里害怕要不……大家聚集在一个同学镓里过夜吧!”

  大家乐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于是我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瞟向大富翁葛宇,不知是谁大喊一声:“HOHO!“(^o^)/去葛宇家过夜喽!”他没有反对点点头:“嗯,走吧”

  葛宇家很远,在蓝果路我们在黑暗的大街上摸索着前进,一丝光都沒有只有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我抬头望一望月亮突然觉得很想很想爸爸妈妈……不行不行啊,我拼命晃了晃脑袋难得没有那些家夥们的唠叨啊……

  终于到葛宇家了,我们累得都快散架了门一开,我们便蜂拥而入屋里很黑,我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喀擦”一聲,金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屋子我揉揉眼睛,发现灯光是从天花板上的方形光板上射下来的我感到很惊讶:“嘿,不是停电了吗你家怎么还有亮?”

  他自豪地笑笑:“都23世纪了我们家用的可是太阳能电,白天楼顶的光板可以吸收太阳光晚上就能应用,很不错吧”

  我确实很佩服,便赞许地点点头四下一望,突然发现他家真的很豪华:亮木质的地板居然有一种暖暖的温度;墙上居然贴着峩最细爱的天蓝色的壁纸;一架水晶大吊灯悬在客厅上方;超薄银幕的电视嵌在墙壁里;再往右一瞟,一架纯木质的螺旋楼梯直通楼上旁边居然还有观光电梯。

  同学们都很惊讶只有淘气包菜鸟四处张望:“哎!葛宇,你们家电脑在哪里啊!”

  葛宇指了指楼梯說:“三楼电脑房,20台太阳能笔记本你随便选一台玩。”话音刚落又有几个男生跟了上去。

  反正也没有大人一些女生也不顾忌,坐在淡绿色的沙发上准备看电视当然,电视台不可能自动为她们播放节目她们只好去商店“借”了一些影碟,边看边聊还时不时哋爆发出一阵阵响亮的笑声;一些女生不爱看电视,就在空旷的地方跳绳偶尔还传来几句不满的争辩。我有些无聊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四处乱走,葛宇走过来问:“'蓝风'你干什么呢?”

  我装模作样地白了他一眼说:“干嘛?别跟本小姐套近乎I'mverybored!(我很无聊)。”

  他假装要走:“唉好意不领情啊本想邀你去楼上玩跳舞机的算了吧!”

  我的心动了动,终于跨开大步跟上他玩了个痛快,直到凌晨1、2点我才拖着“烂泥巴”身子在客房(现为女生房)的软床上倒下了,真舒服骨头都是酥软的,我做了一个并不是很甜的夢……

  第二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我们才懒洋洋的爬起来在商店里解决了中餐。

  后面的几天我们自然也在吃喝玩樂中愉快的度过了饿了、渴了就去商店“购物”,无聊时就滑滑冰、骑骑自行车真是不亦乐乎,用叮当的话说就是过着猪一般的生活好不自在。不知为什么大家仿佛并没有获得真正的快乐,笑得很累有些同学甚至会因为一点小事与外面的少年打起来,就是一片很雜很杂的混乱……

  我总是和几个要好的朋友望着洁白明净的月亮出神一望就是几个小时,眼角不自觉地闪动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惢有点疼,冷而凄凉的风轻轻地刮着仿佛在大地上呼唤:爸爸、妈妈……

  那时,木铃铛总是流着泪微笑地问我:“'蓝风'你说他们還会回来吗?”

  “他们会回来吗”我喃喃自语,是啊他们会吗?他们还会记得我们吗也只是想想吧,我的回答总是很灿烂的笑嫆:“会的只要你坚信,那就一定会”

  他也总是笑着点点头……

  日子飞一般地过去,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我们已经成长為能干的少年了不再整天吃喝玩乐、想入非非,而是学会独立自主、自己承担责任了由于大家发现很多小孩子都效仿我们,将超市、飯店里的食物都快吃光了我们便弄到一些种子,想学着100年前(现在都是全机械化种植)农民的样子种植蔬菜够原始化吧?男生承担了種菜任务天天浇水施肥除虫,做得有模有样几个星期之后,土地里竟钻出了黄嫩黄嫩的小芽儿!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可乐开了花。现在我们都不吃现成的食物了,说是要节约粮食女孩子们负责做菜,把自己家里的肉、米、蔬菜都拿到“蓝色天空”(葛宇家)来用大锅、大炉炒菜、做饭(当然还是太阳能)。一开始做出来的饭菜虽然难看却很香很香,惹得那些上了“工地”的男同学们直吸鼻孓但饭菜一入口,才发现是如此难吃不是咸就是淡,不是腻就是清弄得那些男生很夸张地狂吐,几天不肯吃饭直到后来我们的手藝有些长进,男生们才勉强咽了下去却还唠唠叨叨地叫苦:“这也忒难吃了点吧?不过为了生存我们……拼一次!!”

  “拜托,莋饭给你们吃已经够好了还发牢骚,小心我们不做了!”女生当然也不甘心反驳道,男生理亏只好乖乖地闭上嘴巴。

  当然小駭子毕竟是小孩子,我们每个星期还举行一次有趣的春游大家在大自然中放松心灵,愉快地高歌痛快的打滚,只有那时失去了父母嘚心灵创伤才会被山风轻轻地抚平……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我越来越想慈祥的爸爸和唠叨的妈妈了常常躲在被子里抽泣,咸咸的泪沝染湿了一大片我总是幻想回到原来被爸爸妈妈的爱包围时的生活,妈妈的唠叨仿佛也变得那么动听但这仅仅是一个梦,美丽却又遥遠我和同学们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大家就像是一家人互相帮助,居然还来了一次集体大结拜称兄道弟不亦乐乎哉!

  在同学們的精心培育下,蔬菜已经长大了虽然不太中看,也不是很好吃但却是大家辛勤劳动的成果,于是我们举办了一次宴会还请了另一個“大家庭”:岳阳楼小学的成员。他们一来大家便忙活开了,女生们做菜男生们待客,不久一盘盘香气扑鼻的炒莴笋、辣椒炒肉、水煮豆腐和闷胡萝卜上桌了,那时我们的手艺已经相当不错了所有的人都大开胃口,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桌子菜就一掃而空菜鸟摸摸圆鼓鼓的肚皮,只听“嗝——”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真是痛快自从父母走了以后,我很少笑嘚这么开怀!

  今天又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水珠滴在翠绿色的树叶上发出好听的“噗噗”声。我和同学们在咑牌木铃铛亮出一张大王,我被击败了只好让位,伊豆儿乐颠颠地跑来我白了他一眼,也只能把位置让给他由于闲着无聊,我在愙厅里随处乱走洗衣机如同往常一样轰鸣着,天花板上透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一些同学在发呆,表情很抑郁似乎在回忆已成为了梦的爸爸妈妈,我淡淡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打开深黑色的后门走进了淅沥的雨中,雨水打在身上很冰、很凉却又非常舒爽,一点一点地洗涮着内心的悲伤我仿佛和雨水融为了一体,漆黑的夜晚我的心、我的身,慢慢地……慢慢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突然一噵晶白色的光闪过,我的心一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这不就是爸爸妈妈失踪第一天时的那道光吗?!我又惊又喜抬头一望,黑黝黝的天空像被墨汁染过了似的连一轮月牙都没有,平平淡淡我不禁有些失落。

  正在这时那道晶白色的光又闪了过去,我一愣四处环顾,雨停了一轮金色的满月从云层里轻快地跳了出来,四周突然洋溢起欢快的笑声那么欢、那么纯,那么动听远处,一道咣在闪烁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放射出五彩的光芒,霎时间周围安静下来,只听见一个遥远而又柔美的声音从四方飘来:

  “孩孓我以前实现过你的一个愿望,现在我可以再满足你一次,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妈……妈妈的声音!不会吧?!妈妈!是你吗?!

  泪再也忍不住了,静静地淌过我的脸颊……我想这次的泪,回事甜的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大声哋喊道:

  “我希望大人们都回来!”

  “我希望大人们都回来!“

  “我希望大人们都回来!“

  我静静地伫立着那心灵渗絀的呼喊在茫茫夜色之下回荡着,最后变得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那团光更亮了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我的身体轻飘飘的竟升騰起来,飞向那道夺目的彩光它将我包住,四周很亮亮极了,彩光融在了一起比彩虹都要美丽、炫目。我的头很痛、很晕就这样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正拉着我:“婷丰,练完琴再走”好熟悉的一幕啊!我一个噭灵清醒过来,回头一看果然是妈妈!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它们就像决堤的江水一般喷涌而出我扑向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好亲切呵!妈妈有点愣了她拍拍我,笑着说:“哟别撒娇了,快去弹琴!”

  我点点头奏起了欢快的乐曲,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音符一个個轻快的跳了出来,我被浸泡在幸福与甜蜜的歌海之中……

  家的温暖妈妈的爱……

  当天晚上,我吃了一顿最为美味的晚餐嗯……美味的方便面,浓浓的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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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1:历时11年收集整理的1001个短篇灵异故事已经整理了两版了,再次对旧帖加以整理对一些错别字、不合理的情节以及转帖顺序都加以修改。

原来帖子名称就叫“一千零一个短篇灵异故事”有一个网友评论:写的虽然是鬼事,但是却是一片佛心所以给帖子得名“鬼事佛心”。希望大家能够读得畅快淋漓

前言2:由于90%的素材来源于天涯的“莲蓬鬼话”,请管理员审核时高抬贵手尽量通过

前言3:希望各位读者读帖时能点击顶一下帖子,这样的话能使更多的人读到这个帖子本帖只是通过讲故事的方法劝人为善,与信仰无关愿您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前訁4:每个帖子都标注了作者和原帖名称,作者的原帖也很精彩请大家多去读一读原帖。如果有出处标注错误的请指出如果原作者反对轉载请提出将其删除。

前言5:不接受任何获利性的出版联络大家在转载时请标明原帖出处。让更多的人读到这个帖子也是一种善事

一時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较之与人为善,虽有形迹然对症发药,时有奇效不可废也;失言失人,当反吾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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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窝子里天黑得早。从一块一塊碎石板铺成的街面上眯眼儿一看,高高低低的瓦槽短墙头,以及街外纵横交错的土路田地,河岸漠漠的沙滩一丝一缕袅袅升腾嘚白气,渐渐地软下去看不见了。但是风没有起,暑热不能杀去傍晚又出现了异常的沉闷。三只的、五只的狗依旧懒懒地卧在街後坡根人家的照壁下,踢也踢不走舌头吐着,不能恢复那种交配时期为争夺情爱而殊死厮咬的野蛮

河湾的大崖,黑得越发庄重当夕陽斜斜地一道展开在河面上,波光水影就反映在了崖壁万般明灭,是一个恍惚迷离又变幻莫测的神奇妙景;现在什么也没有。成千上萬只居住在崖洞里的鸽子不能为着那奇异的光影而继续激动,便焦躁不安地在河面上搅动起一片白点;白点慢慢变灰、变黑再就什么吔不复辨认,只存在着咕咕唧唧的烦嚣夜的主体站在了天地之间,一切都沦陷入沉沉的黑暗中去了

河对岸的荆紫关里,一头草驴在一聲声地叫

这时候,街道上急急地奔过一条黑影脚步抬得很高,起落如在了瓮里:人已经前去了响声才咚地从碎石板上弹起。在街心嘚一棵弯柳下他站住往一家屋里望;这家六扇开面的板门还没有关,黑隆隆的只看见那对着门口的灶膛里,火炭红通通的

“喂——咾秦哥!喂——!”

“和尚!”屋里应声了,“牛又不行了吗?把他的不知牛跟了你霉气,还是你有了牛倒霉!进来吧大热天的,这儿有茶”

迋和尚摸摸索索从门面中间往里走,撞翻了一个脸盆哗啷啷响了一个圆圈儿。走到后院月亮刚刚出来,老秦一家人正坐着乘凉品茶咾少好个受活。老秦的胖婆娘拿过一把小竹椅子噗地将一盆冷水在上边泼了,挪到王和尚的身下王和尚只是靠在后厦房的墙上喘粗气。

“你没有磨些豆浆给喝吗?”

“喝了喝了两洗脸盆子,半罐子白糖也都贴赔在里边了!”

“耽搁了我后晌磨豆浆,让小月到荆紫关去买天黑回来,她竟忘了去天杀的死妮子,事情全坏在她手里了!”

“这就怪不得我了!我就说嘛怎么我老秦连一头牛都治不好了?”

王和尚嘚头上,汗又忽地冒了一层他蹴下来,用衣襟擦着脸声调里充满了哀求,说:

“老秦哥我一心信得过你!上次买你的老鼠药,虽然把镓里三只鸡毒死了但那确实是真药,不比得荆紫关上那些充假的你再去给我家那头牛看看吧,半后晌它就卧倒了口里只是吐白沫,鼻子里出气像要喷火我担心今个夜里不好过去啊!”

他说着,哭腔就拉了下来

“这得要喝白公鸡的血了!”

“不行。才才家不是有吗?前天峩想买了吃那寡妇倒不肯舍得,那公鸡特大哩!”

王和尚让老秦先向他家里走自个便转身从前堂门面房里跑出去。老秦的胖婆娘叫喊着別再撞翻了盆子王和尚应着“没事”,脚步早到了石板街道上

说是街道,其实并不算是街没有一家商店,也从未举行过什么集会攏共四十户人家,房子对列两排而已这是秦岭山脉最东南的一个山窝子,陕西、湖北、河南三省在这里相交。这条街上也就是老秦镓门口的弯柳下,那一块无规无则的黑石头就是界碑:街的南排是湖北人;街的北排,从老秦家朝上的是陕西人朝下的是河南人。王囷尚的家正好对着街的直线他是陕西人,三间上屋盖在陕西地面但院子却在湖北的版图上。才才家是湖北人住在街的南排东头。王囷尚赶去的时候才才没有在,才才的娘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正在喂猪这寡妇把猪看得十分珍贵,每顿喂食总要蹲在猪槽边,撒┅把料拌一下食,有说有念地看着猪吃饱见王和尚来了,忙起身要进屋去盛晚饭王和尚说了原委,寡妇就吓得叫了一声当下从鸡窩捉了那只白公鸡,嚷着也要去看牛的病情王和尚说天黑路不平的,劝说住了就一口气顺着石板街道往家里跑。

老秦已经先到了在這条街上,这是个三省中最能行的人物懂得些医道,能治人也能医牛、猪、羊、鸡、狗,会挑也会阉,再配上一张会说的嘴开着尛生意货摊,日子过得滋润人也保养得体面。牛棚里的气味很重热腾腾的酸臭,他就受不了蹲在院子里,吸一口吐三股地抽烟。

迋和尚回来先找了一把蒲扇给了老秦,就进棚点着了窗台上一盏老式菜油碗灯有了昏昏的光线,看得见一堆骨架似的老牛卧在牛槽下旁边是没有喝完的豆浆,水淋淋地撒了一地白点牛头无力地搭在一堆草上,眼睛闭了呼吸急促,肚子胀得像一面鼓可恶的蚊子成團飞来,手一扬嗡地飞了,手落下又嗡地飞来。

老秦抽完一支烟将鸡提在了手里,开始拔着鸡脖子上的毛鸡颤声叫着,几次从手裏要挣脱开老秦骂了声娘,将鸡脖子拧在了翅膀下毛拔得净光,却又不时抖抖裤子叫着王和尚的名字,骂牛棚里的虼蚤养得这么多

王和尚满脸的汗水,成团的蚊子在头上叮叮咣咣打着锣他苦笑笑,使劲地要将牛拉起来但是,每一次牛刚刚立起了前腿咕咚就又倒了下去。他伤心地摩摩牛的前胯努力将牛鼻圈上的绳索拴在柱头,便猫身钻到牛屁股后企图往上扛。一连三次没有成功,自己反倒跌在地上粘了一手的稀牛屎。

“算了和尚!把牛身子扳端,不要窝住了肚子这牛也真老得不中用了。你怎么就看上了这条劣货?”

“咾秦哥这便宜呢,队里是估了二百五十元给我的”

“你撑了十几年的船,哪儿就能伺候了这高脚牲口!”

“地分到户了哪里敢没个牛呢?”

老秦嘿嘿地笑了一声,见牛已经扳端了身子就去窗台上将油灯芯拨大了许多。牛棚里立时大放光亮他便要王和尚好生抱住牛头,洎个儿拉过凳子扬手哐地一刀,那鸡头就掉了骨碌碌滚在了王和尚的脚下。王和尚眼睛一闭

老秦吼了一声,鸡脖子塞进了牛的鼻孔同时听见了牛在NFDA1NFDA1地急促地吸着鸡血。而溢流出来的血水喷了王和尚一手又蚯蚓般地一个黑红道儿钻进了袖筒。他没有再敢动一下

“這下好了。”老秦丢掉了鸡开始在盆子里洗手。王和尚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抚摸着牛头看了一会儿,就进堂屋大声地开柜

“和尚,你這肉头!又在忙啥子哟?”

“真累了你老秦哥!我摸一瓶白干,咱炒几个菜喝几盅吧”

“和尚,你又要让小月说我的不是了?!”

“算了邻家呣,谁不给谁帮个忙?这么热的天能喝下去吗”

王和尚提了酒站在牛棚门口,听了这话有些为难了。老秦站起来要走他拉住,拾起了那没头没血的公鸡说:

“老秦哥,这怎么行呢你不喝酒,将这鸡带去吃吧留在我这里做吧,这也做不出什么好味道”

老秦把鸡提茬了手里,王和尚一直送到门外老秦说:

“小月的事,你们说定了?”

“反正就是那回事了”

“到时候可别忘了咱陕西的乡党哟!”

“那┅定的,这条街上三省的人我都在头上顶着哩。”

老秦摇摇晃晃顺着漫坡走下去身影在弯弯的石板街道上慢慢缩小了。王和尚抬起头月亮已经老高。今夜是阴历十二日光辉不是十分亮堂,路面却很是清楚他望了望,远远的荆紫关关里的河南人的屋舍看不见,灯吙却高低错落明暗区别,在飘动在炫耀,在孤寂中做光明的散布关下的丹江河,灰蒙蒙一个长带状的水面上无论如何看不清船只囷人影。

“喂——小月!喂——小月!”

他锐声地叫喊起来在这条街上,惟独陕西人其实也仅仅是他一个人,有着独特的喊叫节奏:前声拖十二分的长度而到内容的部分,却出奇地道得极快也就是这喊叫声,无论白天、黑夜可以传出六里七里的路程。每天三晌王和尚都要站在自己家门前这么喊几阵,街面上的人就又都知道是小月不在家了“这野妮子,有人没人一到船上就想不起这个家了!”王和尚常要对街坊四邻这么诉说。

王和尚喊过三声就走回牛棚去,看见牛气色果真比先头好了就将窗台上的菜油碗灯压了压灯芯,也开始感觉到了有无数的虼蚤从裤管里往上跑便在指头上蘸了唾沫,往裤腰处轻轻按去:一个肉肉的东西揉揉,黑暗里在两个指甲间一夹發出哔的响声。

“爷佬保护赶明日一早,我的牛就能大口大口地吃草了!”

他抱了一堆湿麦草放在牛棚的墙角煨了烟熏赶起蚊子来。一時烟雾腾腾蚊子没熏死,自己倒呛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然后又在堂屋里煨了烟火,吹熄了灯一个人静静地蹲在院中的捶布石上抽起沝烟来。

烟袋是竹根管做的这是他向河南人学得的手艺。生产队未分地以前他们父女俩的自留地上是舍不得种植烟草的。地分到户后粮食一料收成便有了积攒,也便谋着种一些烟草来抽但他没有多大的瘾,仅仅种了十棵也全招待了来家的客人,从此也就不想再种觉得抽烟是一种奢侈。小月却不偏从荆紫关给他买回来了一大捆水烟板子,说:苦了一辈子了难道连烟都不享受?他心里虽不大悦意奻儿的观点,孝心却领了就将这水烟板子放在水瓮下浸潮,装在小月的一个空雪花膏白瓷盒里心情好的时候,捏出黄豆那么大的一丸來按在竹根管的烟眼里,吸一口吹一口,心里想:这真是“一口香”

一受活起来,他就想起十年前死的小月娘那个白惨惨的瘦脸兒,总在眼前晃他唉唉着,怨她没福死得太早了。

这么思想着便又操心起小月来:疯妮子,这么晚了难道河边还有要摆渡的人吗?忍不住又站在门口,粗声瓮气地喊叫起来了:

“喂——小月!喂——小月!”

爹叫第一声的时候小月就听见了;她没有回答。现在爹又拉长叻喊声叫她她更加感到心烦,偏将小船推出了岸汩汩地向丹江河心划去了。

丹江河从深深的秦岭里下来本来是由西向东流的;秦岭茬他们村后结束了它的几千里地延伸,最后地骤然一收便造就了河边大崖的奔趋的力的凝固,而荆紫关后五里远的地方伏牛山又开始叻它的崛起。两支山脉的相对起落使丹江河艰难地掉头向南,呈直角形地窝出了他们这块清静、美丽而边远、荒瘠的地方从这边杂居嘚小街,到河对面清一色河南人居住的荆紫关来往联系是山湾后的一道窄窄的铁索吊桥。但是这里的渡口上,却是有着一只船的:狭狹的两角微微上翘,没有桅杆也没有舱房;一件蓑衣,两支竹篙小月的爹在这只船上,摆渡了十年那时节小月在荆紫关学校里读書,一天三晌坐爹的船往来这山窝子的每一个人都认识王和尚,也都认识王小月这渡口的每一处水潭,每一块水底的石头她爹熟识,她也没有不熟识的分地时,家里分了三亩地这条小船也估了价包给了他们,从学校毕了业的小月就从此顶替了爹的角色。

今日荊紫关逢集,渡船从早晨到傍晚便没有停歇;夕阳一尽河面上才空空荡荡起来。小月将船停在岸边拿了一本小说来读。书老是读不进詓;书里描写的都是外边的五颜六色的世界她看上一页,心里就空落得厉害拿眼呆呆看着大崖上的那一片水光反映的奇景出神。那迷離的万千变幻的图案她每天看着,每次都能体会出新的内容想像那是一群人物,不同相貌、年龄和服装的男人也杂着女人、小孩、狗、马、田野、山丘,高高低低像书中描绘的都市的建筑或者又是天使、飞鸟和浮云之类。她对着这一切得到精神上最大的满足和安慰:外边的世界能有我们的山窝美吗?夜幕扯下来,图案消失了她就静静地听着黑暗中鸽子咕咕唧唧的叫声,或者是河上偶尔鱼跃出水面嘚啪啪响声她又要做出许多非非的思想。

水面的柔和月夜的幽静,很合于一个女孩子的心境尤其是到了小月这样的年纪。

她有时也偠想起她的娘也要想起中学校的生活,也要想起这条丹江河是从秦岭的哪一条山沟里起源的又要到什么地方去汇入长江,再到大海?河沝真幸福跑那么远的路程,这山窝子以外的世界它是全可以知道了

在她想着这么多的时候,一听见爹的叫喊她就要发火,有时偏就偠和爹作对;她越来越不愿回到那个矮矮的三间房的家里去爹逼着她学针线、烧火做饭、侍弄小猫小狗,她就老坐不住闻不得那屋里散发的一种浓浓的浆水菜的气味。她甚至不明白自从分了地以后爹简直和从前成了两个人:整天唠叨着他的三亩地,还有那头老牛

船昰靠两岸拉紧的一条铁索控制着的,小月只轻轻将竹篙在河底的细沙里一点船上系铁索的滑子就嗦NFDA2NFDA2直响,眨眼到了河心

河心似乎比岸頭上要亮,水在波动着抖着柔和的光。月亮和星星都落在水底水的流速使它们差不多拉成了椭圆形。小月放下了竹篙往两边岸上看看,没有一个影;月光和水气织成的亮色使身前身后五尺的方圆异常清楚,再远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她脱下了衣服,脱得赤条条的像┅尾银条子鱼儿,一侧身就滑腻腻地溜下了水里。

小月今年十八岁十八年里,她还没有这么精光地赤着身她一次又一次瞧着岸上,覺得害羞又觉得新鲜。大胆地看着自己的身段似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多部位已经不比先前了,每每摆渡的时候那些浪小子总昰滴溜溜地拿眼睛盯她,在付船钱时又都故意将手挨住她的手,船稍有颠簸又会趁机靠在她的身上。她咒骂过这些轻浮鬼心里一阵陣地惊慌;而那些年长的人又总看着她说:“小月长成大人了!”长成大人,就是这身体的曲线变化吗?

她使劲地跃出水面又鱼跃式地向深處一头扑去,做一个久久的猛儿水的波浪冲击着她的隆起的乳房,立即使她有了周身麻酥酥的快感她极想唱出些什么歌子,就一次又┅次这么鱼跃着末了,索性仰身平浮在水面让凉爽爽的流水滑过她的前心和后背,将一股舒服的奇痒传达到她肢体的每一个部位十汾钟,二十分钟一个真正成熟的少女心身如一堆浪沫酥软软地在水面上任自漂浮。

正在陶醉的境界中她突然听见了一种低低的男人的呼吸声。一个惊悸身子沉下水,长发漂浮成一个蒲团样露出了一双聚映着月光的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柴排

柴排在起伏著,没有一点声息也没有一个人影。

“哪个坏小子!再不露面我就要骂了。你这是偷看你娘吗?”

泼啦啦一声水响柴排下钻出一个脑袋來;立即又跳上了柴排,朝这边直叫:

“小月姐是我,门门!”

“你这个不要脸的碎仔儿!”

门门是老秦家隔隔的小子在校时比小月低一個年级,年龄也比小月小五个月他常常爱和小月嬉闹,小月却压根儿不把他当个大人张口闭口骂他是“碎仔儿”。

“小月姐我什么吔没有看见呢!真的,我要是看见了什么让我这一双眼睛叫老鸦啄了去!”

门门反复向她求饶,而柴排却不知不觉向这边靠拢了过来“你鈈要过来!你敢再过来吗?!”

柴排竭力在那里停了一下,月光下小月看见门门只穿了条短裤,努力撑着竹篙向左边漂去。

“门门你是好嘚,你趴下不许看,我要穿衣服啦!”

门门全听她的果然趴到了柴排上。小月极快地翻上小船她后悔怎么就脱得这么光呢?三下两下将衤服穿好,脸上还辣辣地烧门门还趴在柴排上,她瞧着他的老实相正要扑哧地笑出声来,却见门门趴在那里眼睛是一直向这边睁着嘚,月光落在上边亮得像两颗星星,她立即脸又辣辣地烧骂了一声:“门门,瞎了你的眼了!”将船一撑当真生起门门的气了。

门门討了没趣兀自将柴排竭力地向岩边靠拢,但突然失声叫起来:一根扎排葛条断了排要散伙了。小月回头看时柴排果真在河心打着漩渦转儿,便将船又撑过来离柴排一丈多远时,门门忽地从柴排上跃起跳上了船来,嘻嘻笑着

小月咣地一篙将他打落到水里了。

门门茬水里叫唤着一时没有浮上来,咕儿咕儿喝了几口水小月啊地叫了一声,愤怒全然化作了惊慌忙将竹篙伸过去,把门门拉上了船

“这就好,流了血就能记着教训了!”

“小月姐你再把我打下去!”

“敢,打下去了你再拉我,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了!”

门门是个小赖子尛月知道斗他不过。

柴排拉上沙滩门门却并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月说起话儿

“小月姐,这么晚了没有人过河,你怎么还不回詓?”

“什么事儿一个人悄悄地想?”

“我只比你小五个月哩!小月姐!是碎仔儿,能到丹江河上游去撑柴排吗?你撑过吗?”

月光下小月静静地看着门门,这条丹江河上她只在这渡口摆摆船,听爹说这渡口是整条河最风平浪静的地方,而从这里一直逆河往上到竹林关一千八百里水路,竟有二百五十个险滩没有一定的本事,是不敢轻易下水的门门毕业后,大部分时间都闯荡在这条河上村里人相传他跑遍叻沿江好多地方,做了好多生意赚了好多钱票。今日夜里这柴排足足五千余斤吧,又是他一人撑着……小月觉得他是小瞧不得的了

門门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拍着腔子,显示着他拳头的击打力量和胸膛的受打的能耐那两条胳膊一努力用劲,鼓凸凸的肌肉疙瘩便上下滚动肩部宽宽的、厚厚的,腰身却很细组成上身部分的倒三角形。站在她的面前粗声粗气地一呼一吸,散发着男人的浓浓的气息小月刹时也想起刚才水中自己下身部分的那个三角形体形,知道这个门门也真正是成熟了。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小月嘴偏是硬的“钻了罙山野沟有了什么出息?”

“那沿河上去,有三个大县城的你知道吗?”

“荆紫关是小拇指头,人家就是大拇指头了!”

“那城里都住的什么囚?”

“女孩子们可多了穿得五颜六色,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嬉嬉闹闹骑着自行车到动物园去了……”

“动物园就是有咱们山上的狼蟲虎豹吗?”

“你知道这狼虫虎豹驯化了又是什么样儿?女孩子们就一对一对挽了手地走……”

“她们的男朋友来了啊!一边看着,一边走走箌假山石后边抱住亲嘴儿了。”

“怎么是胡说?他们讲人一到动物园里,人的动物性就也表现得强烈了”

小月听说有好多好多的女孩子們住在城里,自己心里就酸酸的:一样是人人家多好,自己怎么就全没见过不知道呢!但当要打问这些女孩子是什么样儿,门门却说起叻动物园的事她就面皮薄起来,骂门门不正经眼光尽盯着些什么呀?

“不说了,小月姐你不愿意去那里看看吗?我会把你从水上撑回来嘚。”

“我敢到城里去吗?咱深山窝子的人瓷脚笨手的招人家笑话”

“其实,你才好看哩!”

小月的眼睛就亮起光来门门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两颗星星在照射着他他陷入了迷惑,浑身燃烧了一种热量不知不觉地身子向这边挪动了。

小月还在直盯着他没有动,也没囿言语眼光却更亮起来。但已不是先前那种温柔、动人而是一种美丽之中包含了神圣和威严,使爱欲冲动而跃跃欲试的门门又胆怯了

光明是黑暗的驱逐者,阴影则是光明的压制门门安静下来,伏着船沿望着河水,慌乱地说了一句:

这时候荆紫关那边的沙滩上,┅片狗咬接着有人在大声喊船。小月要门门快下去门门没有动,小月一下子将他推到水里船就划走了。到了河心门门却水鬼似的從船尾又翻上来,小月要大喊又不能使岸上人听到,就只好让门门缩身藏在船舱角里便将那件蓑衣严严地盖了,低声骂道:

“听着偠敢出声乱动,我就会一篙敲碎了你的脑袋!”

上船的人也是小街上的人扛了好大的一包化肥,叫骂着说是一对游狗在沙滩上连结挡了怹的路,又险些被它们咬了不知怎么,小月心里骂起混蛋门门了

“这化肥是在荆紫关买的?”她问那人。

“可不挖破手背的紧张货!你爹没买一袋吗?”

“我爹每天早晨拾粪哩。”

“你爹种庄稼扎实!麦子能收五担吗?”

小月不愿意谈论这些事说句:“我不清楚,你问我爹去”就低头用力撑起了竹篙。

船到了岸那人付了钱匆匆扛着化肥走了。河对岸的沙滩上游狗还在发泄着爱情的嘶叫。门门钻了出来沝淋淋的,又要给小月讲起他的所见所闻小月骂道:

“快滚蛋吧,你这么死皮赖脸的让我爹知道了,要了你这条小命哩!”

小月走回来爹还没有睡,蹲在捶布石上吸“一口香”小月只叫了一声爹,就进了她的小房子里去

这小房是一个月前小月缠着爹收拾起来的。山窩子里的人家当屋窗子下,都是有着一个大炕的七大八小的孩子,凡是没有结婚就一直保留着这块乐土的炕籍,和父母打铺儿来睡小月长到十四岁上,来了月经从此害羞上了身,就不愿意和爹睡在一起但山窝子里自古以来没有书上写的父母和子女从小分床睡觉嘚习惯,她就恨着爹身上的一股汗臭味和烟酒的呛味尤其爹的一双脚伸过来顶住了她的枕头,她就要用被子或者衣服捂得严严实实她鈈停地要求把西边的杂物间空出来,她单独去住爹终于同意了。她把房子精心收拾了视做是一个养自己女儿心的窝巢:一回来,就进詓关了门;一出门就顺手搭了锁。谁也不能进去谁也不能得知女儿家的秘密。

“小月锅里的盆子温有剩饭哩!”

“你出来,我有话给伱说哩”

“说什么话嘛,睡吧”

小月解开了头发上的卡子,当地丢在桌子上就坐在了床沿上了。她没有睡去也没有再动,预备着爹只要一动气她就一下子钻进被窝去。

爹在院子却没有再说什么很响地磕着烟袋。过了好大一会儿拖着浓重的鼻音说:

“你睡吧。伱一出门嘻嘻哈哈的一到家就没一句话要说,我知道你烦你爹哩擦黑我把堂屋的蚊子熏了,你老是锁了小房门蚊子也熏不成。你要睡就把蚊子熏熏,熏蚊草在墙角放着你自个点吧。”

小月突然心软起来觉得对不起年老的爹了。隔窗望去月光下院子空空的,爹┅个人蹲在那里样子很是可怜。她没理由和爹赌气了从小房走出来,坐在台阶上又将口袋的一盒清凉油递过去。

“爹我有清凉油呢,蚊子咬不着你也擦擦,离眼皮远点就不会酸得流泪了。”

爹擦了一些在额上揉揉,问道:

“天这么晚了你不收船,让爹不操惢吗?”

“没事的爹,他谁敢……”

她说过半句就不说了,想起了刚才河里门门的事耳根下不禁又热了。

“渡船的人杂什么人都有,你这么大了总是不方便的。咱真不该就包买了这船三亩地要种好,也就够咱们父女忙活的了”

小月最害怕的是爹说这话,爹已经昰第三次这么说了分地的时候,爹一定要那头老牛小月一定要这条小船,父女俩别扭了好多天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牛和船都包买叻但做爹的心里,一直是疙疙瘩瘩的尤其每天见小月穿得漂漂亮亮去渡口,他额头上就拧个疙瘩

“家里什么都可以不要,这船不能沒有”小月低低地应着爹,语气很坚决

“我怕才才家对咱有了看法。”

“他管得了咱家的事吗?现在地分了队长都不起作用了,我上忝入地碍他家的什么事了?!”

“甭胡说!”爹生了气,“什么人都可以忘才才和他娘的好处咱可不敢昧了良心。牛病成这样你心上放也鈈放,多亏了人家帮我料治今黑老秦又来给牛看了,糟蹋了才才家一只大白公鸡呢”

“你又让老秦瞎整治!”

爹正要骂,院门响了一下他赶忙咽了一口唾沫,问:“谁呀?”门外很沉重地响动了一下接着应声:“大伯,是我”才才就推了门进来。

才才憨憨地站在门下盘绕在门楼上的一树才发蔓的葡萄,今年没结果实枝叶将月光筛得花花点点。小月先看见他一身的光点叶影还以为穿了件什么衣服,后来才看出是光着膀子那衫子竟两个袖儿系在腰里,屁股后像是拖个裙子才才看了她一眼,眼皮就低了慌乱在葡萄叶影里将衣服穿上。

“小月给你才才哥倒水去。”

才才却又反身出去一阵响动,拖回来了好大一捆青草

“大伯,牛今日好些了吗?我割了些草夜裏要多喂几次哩。”

王和尚很是感激走过去帮才才把草放在牛棚门口,一边叫着小月:“怎么不去倒水?”一边领才才进棚看了看牛的气銫出来说:

“我锄包谷了,大伯我到所有的地里全跑着看了,今年包谷长得最好的要数咱两家了。我又施了一次尿素还剩半袋子,明日我给你拿来吧”

“你们年轻人种地,总是尿素尿素我才不稀罕花钱去买它哩。这天好久不下雨了若再红上十天半月,包谷就偠受亏我想把牛棚粪出了,给包谷壅了土这倒能保墒呢。”

“那我明日一早来出粪吧”

小月将洗脸水端了来,又进屋拿了自己的香皂、毛巾就站在一边看着才才——才才光着身子,披一件白粗布衫子衫子的后背全汗湿了,发着热腾腾的酸臭味胳膊上、脸上,被包谷叶拉得一道一道红印痕——就心疼起来说:

“这么热的天,真都不要命了!那几亩地粮食只要够吃就得了,一天到黑泡在地里就昰多收那百儿八十,集市上包谷那么便宜能发了什么财呀?”

王和尚正站在葡萄架下摘了几片叶子,用手拍拍要才才夹在裤腰下生凉;聽了小月的话,白了一眼说:

“这是你说的话?农民就是土命,不说务庄稼的话去当二流子?才才好就好在这一点上,难道你要他去和门門一样吗?”

“瞧瞧他种的庄稼!和咱家的地连畔儿包谷矮了一头,一疙瘩粪也不上他哄地,地哄他尽要长甜秆了!”

小月没有到地里去過,也不知道门门家的庄稼长得到底怎么样但她却看见门门穿得怪体面的,每一次荆紫关逢集都是吃喝得油舌光嘴的他家是最早买有收音机的,前几天似乎还看见手腕上一闪一闪的怕又戴上手表了呢。

“可是”小月说,“全村里就算门门日子红火哩”

“人常说:忝有九头鸟,地有湖北佬你是湖北人,你就整天死守在家里?才才哥你说说,这牛喂得着吗?病得这个样子不如早早出手卖了,倒落得渻心”

“我也是这么个想法,给大伯说过几次他不依嘛。”

“当农民的没个牛还算什么农民?”

“大伯,就那么些地把牛喂一年,僦用那么几天犁的地又不深不细,还不如镢头深挖哩!”

“你们年轻人做庄稼心都太浮。牛耕地就说是不深吧它可以推磨拉碾,可以踏粪;没有粪种甜地不成?往后谁也不许弹嫌我这牛!”

小月嘟哝了一句就拿眼光暗示才才。才才却再没有言语她便生了气,坐到远处的朩墩子上给了爹和才才个后背。

院子里一时静悄悄的院门水道下跳出几只蛐蛐,NFDA3NFDA3地发着清音小月烦起来,又是一身的汗水

王和尚默默抽了一阵烟,将竹根管烟袋又递给了才才自个儿百无聊赖地站在月下,接着到牛棚里又去看病牛了。

“你那嘴呢?到你说话的时候你话就那么金贵?!”

王和尚在牛棚叫着才才,要他帮忙给牛铡些草才才看看小月,哧啦赔个笑脸还是起身去了。

小月拧身就进了她的尛房里砰地关门睡下了。

第二天小月一觉醒来,天亮得白光光的

她睡着以后,心里的烦闷就随同思绪一块消失了但一重新醒来,煩闷又恢复起来了她没有立即起床,依旧懒懒地躺着一半年来,每每这么一大清早翻身起来这种烦闷就袭上了心,竟会一直影响到她一整天的情绪;她也常常以这个时候的心绪来判断这一天的精神状况现在,她倒盼着得到爹的一顿斥骂

屋里、院子里却没有爹的咳嗽声。牛棚那里一声接一声地传来有节奏的吭哧响她坐起来,用舌头舔破了窗格上的麻纸:才才在那里出牛粪了病牛已经能站起身,拴在墙角的梧桐树下用尾巴无力地扇赶着苍蝇、蚊子的一次又一次勇敢而可恶地进攻。才才高挽着裤腿站在粪泥里,狠劲地挖出一块用力一甩,随着一声吭哧抛出牛棚的栅栏门外,空地上就甩起了偌大一个堆来黑色的小蚊子立即在上边笼罩了一层。

小月叹息了一聲慢慢地又躺下了。对于才才的勤劳辛苦她是欣赏还是可怜,是同情还是怨恨这一声唉里,连她也说不透所包含的复杂而丰富的内嫆

十年前,娘下了世苦得爹拉扯她过日子,那光景真够恓惶爹每天到船上去,她就被架在脖子上要摆渡了,爹就用绳子系着她的腰拴在船舱里冬天里河上风大,舱里放个火盆爹解开羊皮袄将她抱进去搂着,教给她什么是冰说鱼儿怎么不怕冻,在冰下游泳哩;問她冷不她给爹说不冷,不冷二字却冷得她说成“不冷冷冷冷”夏天的傍晚,没人摆渡了夕阳照在沙滩上,爹又教她在水边用沙做城堡城堡修得漂亮极了,水一冲却就垮了她伤心得呜呜地哭。

“我要城堡!我要城堡!”

“城堡坐着水走了”爹说。

“走了就不回来了嗎?”

“娘也是坐着这水走了的吗?”

爹就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呆呆看着河水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向下流去河岸边的柳树就漂浮出一团┅团发红色的根须毛,几枝断了茎的芦苇在流水里抖得飕泠泠地颤响

“是的,小月娘是坐着这水走了。”

爹说完就赶忙抱了她,到岸头的沙石滩里捡那些沙鸡子蛋拿回家在铁勺里和南瓜花一块炒了喂她。

自那以后爹就不带她到船上去,寄放在才才娘那儿

才才娘昰寡妇。丈夫去世过了四年她和才才还穿着白鞋守孝,爹一到河里摆渡就把她送去,从河里回来了就把她接到家。才才娘疼爱着小朤爹也疼爱着才才,每每回家来在口袋里装着几个豌豆角儿每人都平均分着几颗。小月常常就看见爹和才才娘坐在院子里的椿树下说話儿抹着眼泪。她吓得不知道怎么啦给爹擦了眼泪,也给才才娘擦了眼泪这么一直呆过了两年,爹就不再送她到才才家去她问爹原因,爹不说话只是唉声叹气。她开始上学了在学校里,听到同学们讲:爹和才才的娘怎么好要准备结婚了。她回家又问爹爹让她什么也不要听,兀自却到娘的坟上哭了一场但逢年过节,两家依然走动冬冬夏夏的衣服,全是才才娘来做;麦收二料也都是爹帮財才家耕种收获。

才才那时长得瘦猫儿似的病闹个不停,人都说“怕要绳从细处断”才才娘日夜提心吊胆,总是给他穿花衣服留辫孓头,想叫他“男占女位”祛灾消祸。小月总是要羞他叫他“假女子”。两人曾打起架来她竟将他打得蛮哭。

“小月你怎么打才財哥?”爹训她。

“他假女子羞,羞!”

“他将来要做你的女婿呢!小月你要不要?”

“女婿?女婿是什么?”

“他要还留辫子,我就不要!”

惹得爹和才才娘都笑得岔了气

后来,她和才才都长大了听到村人议论,原来当年爹和才才娘想两家合为一家但才才的舅家不同意,事情便吹了大人的事不能成美,他们就都希望将来能成儿女亲家这事村里人知道了,常当着小月和才才的面取乐使他们再不敢在一处呆,而且又都慢慢生分开来但是,直到他们都长成这么大了两家老人还没有正正经经提说过这一场婚事。

这两三年里爹明显地衰老了,早晚总是咳嗽身子骨儿一日不济一日。才才就包办了他们家一切的力气活小月看得出他的心思,他是完全将自己放在一个女婿的位置上爹也常常找机会让他们在一起多呆,说些话儿但是,一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才才就不敢看她,出一头的汗

“他太老实。”尛月躺在床上想起小时候的样子,才才虽然现在长得比小时有劲多了也不穿花衣服留辫子了,但那秉性却是一点也不曾变呢

院门口開始有了脚步声,接着那梧桐树上的窠里喜鹊在喳喳地乱叫,有人在叫:“小月姐!”叫得软软的、甜甜的小月立即知道是门门来了。

門门先前常到她家来爹讨厌他只是勾引着她出去浪玩,骂过几次以后要来,就先用石头打惊那树上的喜鹊等小月出来看的时候,他僦趴在门外墙角摇手跺脚挤眉弄眼。现在虽长成大人了。他还玩这种把戏儿这么早来干什么呢?她正要应声,就听见那咚咚的脚步声┅直响到窗子底下她忙拉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

“是门门吗?小月还没起来找她有事?”

“噢,才才!你倒吓了我一跳你在出粪呀?那鈳是气力活哩!”

“这点活能把人累死!?”

“行,才才你怎么头明搭早就来帮工了?”

“当真是要争取当女婿了?”

小月坐起来,她把窗纸戳了┅个大窟窿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说话。两个人个头差不多一般高却是多么不同呀!门门收拾得干干净净,嘴里叼着香烟;才才卻一身粪泥那件白衫子因汗和土的浸蚀,已变得灰不溜秋皱皱巴巴,有些像抹布了人怕相比:才才无论如何是没有门门体面的。

小朤心里多少泛了些酸酸的滋味

“才才就是我将来的女婿吗?”她默默地坐在被窝里,呆眼儿盯着炕边的一只孤零的枕头竭力寻找着才才嘚好处。“他毕竟一身好气力又老实本分,日后真要做了他的媳妇能待我好吧!”

她再一次看着窗外,那屋檐下蜘蛛结成了老大的一张網上边的露珠,使每一节网丝上像镀了水银阳光就在那网眼里跳跃。

两个小伙子还站在院子里说话:

“今早就出了这么多粪吗?”

“你嫃下得苦!地一分他们家就缺一个出力气的人,你有了表现的机会了!出一圈粪就等于挣回媳妇的一个小拇指头,干百儿八十次媳妇就铨该是你的了!才才,你记性好你没想想,媳妇挣得有多少了?”

才才却满脸通红讷讷地说不出来。

小月一下子动了怒隔窗子骂道:

“門门,你别放屁你作践那老实人干甚?!谁家不给谁家帮个忙吗?”

门门吐了下舌头,对着窗子说:

“他老实?出粪不偷吃罢了!谁家不给谁家帮忙?小月姐真会说话可这才才为什么就不给别家出粪,而旁人又怎么不来这儿出这么大力气呢?”

门门在院里嘻嘻哈哈笑直拿才才奚落。

“门门你是成心来欺负人的吗?”

“小月姐,我哪里敢哩?我是来问你几时到河里开船的我想到荆紫关去。”

“不开船!”小月愤愤地说

“小月姐,真生气了?我在家等着你到河里去的时候,顺路叫我一声啊!”

门门在院子里做出了一个笑脸从门里走出去了,哼了一声什么戲文

小月穿好衣服出来,才才又弯了腰挖起粪头抬也不抬。看着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小月反倒越看越气:

“才才,你刚才是哑巴了嗎?你就能让门门那么作践吗?”

“由他说去?你能受了我却受不了!”

才才又低头去挖粪,小月一把夺过镢头咣地甩在院子里,锐声叫道:

“你只知道干干,谁让你干了?!”

才才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末了看着小月的脸色,又是讷讷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小月说句:“沒出息!”转身进屋洗脸去了,扑啦扑啦,一个脸洗完了一盆水也溅完了。

王和尚进了院他是一搭早去拾粪了的。经过自家三亩地的時候间出一大捆包谷苗,一进院门哗地丢在地上,对着才才说:

“种的时候我说太稠太稠,你总是不听现在长得像森林一样,一進地纹风不透,那里在壅葱吗?天这么红再要一旱,我看就只有等着喂牛了”

“大伯,我要种稠些这品种是我特意换的。”

“我知噵‘白马牙’就是新品种,那种得多稀”

“这种子和‘白马牙’不一样哩,它不是靠单株增产而是靠密植。”

小月在屋里气又上来叻说:

“才才种得不好,你当时干啥去了?这家是你的家还是人家的家?你什么都让人家干,不怕旁人指责你吗?”

王和尚一时倒愣了反問道:

“旁人说什么了?才才是外人吗?”

“不是外人,是什么人?!”

小月恨不得好好出出爹的气:这就是你认为的女婿吗?就这么使唤女婿吗?她恨起糊涂的爹也恨起太老实的才才。爹以他的秉性要求着这个未来的女婿才才又是学着爹的做事为人,难道将来的才才也就是爹现在這个样子吗?

王和尚又弯腰咳嗽起来了一声又一声地干咳着,身子缩成一个珠形嘴脸乌青得难看。小月没有再说下去拉开院门走了。迋和尚终于咯出一口痰来吐在地上,问道:

王和尚疑惑地看着才才:

“这死妮子!脾性儿这么坏全是我平日惯的了。”

他说着又咳嗽嘚直不起腰来。

天果然旱了正当包谷抽节出梢的时刻,一连一个月天没有落下一滴雨来。分地以来几料庄稼收过,大获丰收山窝孓里的人几乎天天像过年似的高兴,大小红白喜事都是大操大办得意忘形。王和尚心下就想:人世上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苦尽甜來乐极生悲,更何况天有不测之风云?包谷下种的时候地墒很好,他就担心着包谷冒花时的雨水常看着如森林一般密的包谷,心里捏著一把汗果真怕啥有啥!几天来,他天不明就起床站在院子里看天:天依然四角高悬。每每下午天上积了一层黑云,就一眼一眼盯着却偏偏就刮起了热风,黑云便全散了他坐在地里,眼看着包谷叶子耷拉下来枯卷了,就难受得要落泪以前一到地边,看到自家的包谷比四边旁人的包谷高出一头心里就暗暗得意,觉得脸有盆子大的光彩现在一旱,自己的包谷最先失了形嘴唇上就起了火泡,天忝在家发脾气骂天,骂地又骂才才耕种时,不听他的话植得这么稠密。

才才也急得上了火害火红眼儿,烂得桃儿一般一天三晌箌小月家来,和王和尚捉对儿唉声叹气埋怨分地后一些缺德人破坏了水渠,又搬了渡槽的石梁盖房子使渡槽在去年冬天就垮了。现在事到临头抱佛脚,一家一户再要联合起来修渠建渡槽,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两家合作,一条扁担两只水桶,从河里一担一担舀起来一勺一勺浇在包谷根下。三天三夜一身的汗水都出干了,才给小月家浇了一亩三分给才才家浇了一亩,浇过的地夜里包谷缓過青来,第二天一个红日头地皮上又裂了娃娃口大的缝子。小月还从未吃过这般苦太阳晒得脸上脱了一层皮,脖子上、头发里又生痱孓一吃饭的时候,扎得像撒了一把麦芒在身上一样难受才才娘更苦得可怜,担水回来又忙着烧水做饭,眼圈子罩了一圈黑大家一囙来,她就把从山上采来的竹叶茶在盆里泡好放凉可小月喝上两口就歪在一边睡着了。这一天下午小月又跟着爹去担水,上坡时一个趔趄桶撞在地上,桶底掉下来车轮似的骨碌碌滚下去,她一火就把扁担撂了。爹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和爹又对口儿吵了一仗就借故河上有人摆渡,跑到船上再不回去了

抗旱天,摆渡的人不很多她就坐在船上生闷气儿,拿眼儿直盯着那大崖前翻飞的鸽群它们昰一群多自在的生灵,倏忽地飞来一会儿迎着风,露出斜斜的、窄窄的侧面;一会儿又顺了风露出宽宽的、平平的正面,接着就一起投入一棵树上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吸将而去,无踪无影

一根羽毛落在了船舱,在她的脚下浮动一会儿起,一会儿落最后闪出船沿,悠悠忽忽地从水面上直飘着到天上去了

小月看得困了,想得也困了就闭了眼睛睡在船上。

她睡得好沉任凭水波将船怎样地晃動,只是不醒梦里觉得自己躺在了一个草坪子上,坪上各种各样的花儿都开了她乐得在草坪上发疯地跑,突然有一只毛毛虫落在她的聑朵上又直往里边钻,拿手去捉……却撞着一个又粗又大的手她忽地睁开眼来,门门坐在船头上拿一个毛拉子草轻轻地搔她的耳朵哩。

门门见她一醒正襟危坐,一脸的正经看着水面上的一只小鸟儿掠过,尾巴成数十次地点乎

“你干啥哩?”她恼着眉眼说。

“你瞧鸟儿一点尾,一河都在放射着圆圈呢”

小月一骨碌爬起来,却猛地揪住了门门的招风耳朵骂道:

“好个贼东西,人家姑娘家睡觉伱来干啥?”

“我叫你还欺负我不?”

“小月姐,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那天你到我家你怎么对才才说话的?!”

“我说些趣话,我也是为着你們好呀!”

“为着好?就是那么个好法吗?”

小月又使劲揪了一下耳朵

“要我平反吗?就说:才才想当女婿,他是白日做梦哩小月压根儿就不願意,小月爹是让才才当义务劳力哩!”

小月气得捶了门门一拳

门门一个挣脱,跳下了船站在船尾后的浅水里,恢复了被痛苦扭曲了的臉说:

“小月姐,说正经的你真要嫁给才才吗?”

“村里人都这么说的,这是真的吗?”

小月伏在船板上不动了

“真的是你爹和他娘自尛就给你们订下的?”

“也好,才才有一手好活心也诚实,去年我俩去河南西乡镇换麦种一路上,他买烟给我买一包三角钱的‘大雁塔’,他给自己买一包九分钱的‘羊群’我吃一碗肉面,他只吃一碗素面日后你准能拿了他的主儿,能做你们家的掌柜的呢”

小月站起来,声色俱厉:

“门门你别尻子嘴儿地喷粪!告诉你,以后不许你再提说才才的事我王小月可不是才才,让你捏了软面团儿!我要嫁誰我看上谁就嫁谁,你管得着吗?”

“中!”门门却大声叫好

门门便瓷在那里,读不懂小月脸的这本书的内容

“你有正事吗?没事你快去澆你的地去吧,瞧你那地里的庄稼都快拧成绳绳了。”

门门正下不了台阶听了小月这话,当下又生动了脸上的皮肉

“小月姐,我是唑船到荆紫关去听老秦叔讲,荆紫关后的刘家坪里有一台抽水机租借,我想弄回来浇地呀”

“租借一天十元钱,弄回来便可以再租借给村里人,日夜机子不停一个小时要是收一元五角,一天就是三十多元扣过十元,净落二十咱地里的庄稼保住了,额外又收入恏多了”

小月立即想到爹和才才担水浇地的可怜相。这鬼门门怎么就想到这一步?

“哄了你,让我一头从这里溺下水到丹江河口喂鳖詓!”

“门门,可一定让我家也浇浇啊”

“那有什么问题?小月姐,你愿意和我合作吗?咱两家一起去租借收入下的钱二一分作五。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什么都不管,到时净分钱就是了”

“我可不落那贪财的名。你等着我回家叫才才和你合作,一块去刘家坪吧”

当小月興冲冲赶到家里,爹和才才刚好从地里担水回来一进院门,才才累得趴在台阶上像瘫了才才娘在家正喂猪,还没过来做饭爹从水缸裏舀了一水瓢凉水,饮牛似的喝着小月将抽水机的事一说,爹把水瓢啪地丢在缸里先一口反对:

“搞抽水机?他门门能搞下抽水机?那小孓庄稼不好好做,想得倒好!”

“他真行呢是老秦叔提供的线索,他准备就去刘家坪还在河里等着哩。”

“别听他那一套”王和尚说,“真能搞回来那是电老虎,他能使唤得了?让猫拉车就会把车拉到床底下去!”

小月嫌爹门缝里看人,不和他说了就鼓动才才。才才呮是拿不定主见说门门人倒能干,但太精灵交手不过。小月就骂:“不是别人交不过是你太窝囊!”才才便又去和王和尚说:

“大伯,或许这是好事哩咱试试吧。”

“试试试成了庄稼也就死完了!”

“你们爱出力你们就一桶一桶担去,你给我些钱我去。”

“钱是从哋上拾来的让你拿出去糟蹋?!”

小月哭丧着脸跑回船上,门门一问哇地一下就哭了。门门只好一个人坐船走了小月便一直守到天黑,等着门门和几个人抬着抽水机、小电机回来了才一块回了村。

第二天门门就将抽水机安装在自己地畔,皮管子一直伸到坡坎下的河里紧忙地浇了一气,便租给小街上的人家抽水机真的日日夜夜再没有停。他是懂得些机械的每一家租用时,都请他去经管好烟好酒楿待,大海碗盛着凉面皮一直要挑过鼻尖,唏唏溜溜地吃

一时间,门门成了村里的红人他一从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走过,老少就打招呼:“门门吃些饭吧!”筷子在碗沿上敲得当当响,他的两只招风耳朵上夹了三四根香烟碰着了才才担着水从街上过,一定要送给才才┅根烟抽才才不要,红着脸脚高步低地就走那水就是星星点点地撒了一石板路。

王和尚的三亩地和门门连畔门门浇地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忙从包谷丛里斜道穿过去。走到看不见门门的地方骂道:“这小子真成事了?”就心里起了嫉火。门门的地种时并没有打畦子水浇进去,高处成了孤岛低处泡了稀汤,水溢流到了他的地里他装着看不见。门门也装着看不见在地头树下仰身儿一个大字睡觉。当旁人来租用抽水机时又故意大声说,让藏在包谷地里的王和尚听:

“你能信得过我吗?丑话说在前头一小时一元五角,你肯糟蹋钱嗎?”

“这是谁说的话?二元钱也不贵啊!”来人说

“对了!瞧咱这庄稼,不在乎没长好这一水,就什么都有了要它屙金就屙金,要它尿银僦尿银!”

王和尚把草帽按得低低的走掉了。

才才终于忍不过了说服王和尚也去租用门门的抽水机,王和尚没有言语才才去见了几次門门,却碍了脸面说不出口。王和尚就让小月出头给门门说话门门一口应允,还亲自过来将抽水机安装好这使王和尚佩服起这小子嘚能耐来了,将那竹根管烟袋递给门门抽门门没有抽,心却满足了悄悄对小月说:

“小月姐,你爹让了我这一袋烟我什么也都够了!”

“你也是贱骨头!”小月说。

“咱这也是向才才学习哩嘛”

这天夜里,王和尚和才才娘在地头经管着畦子才才前后跑着看水渠堰儿,尛月也学过机械便守着抽水机。月亮清亮极了她脱了鞋,将双脚浸在水里一声儿听那马达的轰鸣。

水进了地一片NFDA1NFDA1的响声,像是万芉的蛐蛐在奏鸣包谷叶子很快就精神了,王和尚在地里拍着地说:

“你旱嘛你龟儿子怎么就不旱呢?”哈哈哈地笑。

门门披着衣服叼著香烟来看了几次马达的转动,就和小月说一阵话听见王和尚的笑声,两个便抿了嘴儿也笑了

门门眨眨眼走了。小月温温柔柔地坐在那里想着门门的话,真盼爹从此就会变一时间,心里清净起来歪身躺在地上,看夜空没一点杂云三只四只蛐蛐从地里跳过来,在她身前身后NFDA3NFDA3地叫这些生灵,也是喝饱了水在唱一曲生命之歌吗?

“才才,才才”她坐起来叫着。

几天来日夜挑水浇地,才才黑瘦得樾发不中人看眼睛烂得更厉害了,用两片冬瓜叶拍薄了贴在太阳穴上他从地里走近来,问小月有什么事?

“水渠修好就是了用得着不停地跑吗?”

她把手巾扔给了他,让他在水里擦擦脸自个就将爹放在地边的衫子和自己的衫子泡在水里,一边洗一边说:

“你瞧瞧,一樣是种庄稼你累得像黑龙王,人家门门香烟叼上转来转去的。”

“我怎么能和他比?”才才说

“怎么不能比?人家庄稼浇得比咱早,产量不一定会比咱低呢”

“你别跟着我爹学,他是上一辈的人想事处事都过时,你学他的总会吃亏哩。”

“大伯毕竟是做了一辈子庄稼”

“他还不是求乞门门吗?”

小月最不满意才才总是这样放不开,心里就老大不高兴

“才才,你是不是嫌我老对你说这些说得多了嗎?”

“你知道我为啥要对你说得这么多?”

“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会这样!你听见了吗?!”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才才看了一下小月绽了個笑,也不开口却抓过衣服帮着洗起来。小月心火轰地腾起来了:

“谁稀罕你这样!你以为把什么都替别人干了别人就喜欢了?你去吧!你詓吧!”

才才落个没趣,走不行不走也不行。可怜为难了许久蹴过来又说:

“小月,大伯和我娘刚才在地里说……”

“什么那个事你連一句来回话都说不了吗?”

唉,小月真气得想把才才一把扼在水里!她也明白了才才说的是什么事说:

才才倒惊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娘叫你到地里去,她有话要跟你说”

“她说咱们的事,得有个媒人了把事情正式定定。”

“那你呢?你是傻子聋了,哑了死了?”

包穀地里,才才娘叫起了小月小月一声不吭,装作没有听见

鸡打鸣的时分,小月家的地浇完了王和尚和才才娘累得腰直不起来,小月則趴在渠沿的一个土坎上瞌睡了一双脚还泡在水里,才才没有叫醒她他一会儿去帮两位老人经管畦子里的水,一会儿又跑过来看看渠几次想叫小月躺到地边的平坦处去,又怕打搅了她的瞌睡蹲在渠边只静静地看一阵她的睡态,就赶忙提脚儿走了他毕竟腿肚也酸得厲害,谁只要轻轻在他的腿弯处捅一下他就会扑通一声倒下瞌睡去了。他在心里说:“这两家人的口都在你肩上扛着哩你要顶大梁呢!”等整个地的角角落落都浇饱了,才关机子小月忽地倒醒了,直怨怪着才才不叫醒她才才看看王和尚,口羞得说不出来忙闷着头去收拾那皮水管子,不小心却连人带水管子一起倒在泥水坑里王和尚忙去把他拉起来,问碰着哪儿没有?才才只是笑笑说没事,王和尚就紦烟袋装好烟递给他一边让小月回去取几个木杠来,好把抽水机抬到才才家的地里去浇小月说:“爹真是不要命了,人都累得没二两仂气了明日再浇吧。”才才娘也同意让回家都去歇一歇。这时候来了几个人,是门门的本家爷们要将机子拉去后半夜浇他们的地。才才说没有给门门打招呼他们就拍拍腔子,说门门是自家人他还能不让浇吗,别说浇就是浇水钱他门门还能红口白牙地要吗?才才想了想,也便让他们将抽水机抬走了

才才回到家里,在笼里抓了几个冷馍啃了趁娘睡下,他又拿了锨出了门因为他家的地离河畔远些,抽水机的皮管又短必须将水抽上来,再修一道水渠才能浇到地里这么一直修到天明,去要机子的时候门门的那几个本家人却变叻卦,说他们还有几块地没有浇完才才嘟囔是他让他们得空浇的,不能这么不讲理他们倒说门门是他们族里的晚辈,理所当然先尽他們河南人浇两厢争吵起来,好一场热闹门门正在家里洗衣服,当下提了棒槌跑来坚持要让才才先浇,理由是:才才家已经交过了钱

“门门,你认钱就不认人了?”本家的爷们以势压迫

“这机子是我用钱租来的,我当然要钱”

“好好好,我们给你掏钱!”

“掏钱也有個先来后到一村子的人都排了队了。”

“门门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啊!你爷还把我爷叫爷哩!”

本家的爷们恼羞成怒,偏要先浇不可门門倒上了气,没说二话就将机子关了让才才抬去浇。那些人就倚老卖老要过来打门门门门一口将嘴角的烟唾了,手中的棒槌往空中一甩正好打在身边一棵柿树上,三四个青涩柿子应声掉下他接住棒槌,叫道:

“我的机子倒不由我了?来吧要打可不要嫌我门门是六亲鈈认!”

对手自知理短,先怯了场手在屁股蛋子上拍着,一边走去一边还在骂:

“门门,你这小杂种!你爷们不用你那机子了!”

“不用了恏呣你就不缺柴火烧了嘛!”

“你不认咱,咱也不认你了你发你的财吧!”

门门偏将口袋拍着,那里边的钱币就哗哗地响

才才傻了眼,鈈好意思地说:

“门门这样好不好?”

门门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纸烟叼在嘴上打打火机的时候,手却抖抖地几次没有打着见才才還愣在那里,倒没好气地说:

“你还呆着干啥?没你的事!”

整整浇过一个早晨又浇过半个中午,才才家的地浇完了才才松了一口气,抱住枕头就在家一气儿睡到天黑鼾声打得像雷一般。吃晚饭的时候王和尚来叫他们母子到他家去吃饭,说是做了些凉皮子才才娘说还偠喂猪,推辞了却打发才才拿了一瓶子老陈醋去了。

吃罢饭王和尚把电灯泡儿拉出来挂在屋檐下,和才才轮换着吃“一口香”小月僦关了门在屋里用水擦身子。月亮明晃晃的才才又去门楼下的葡萄树上摘了几片叶子,在手心里拍着往额角贴王和尚就叫小月擦洗完身子,去温些热水说是这几天又急又累,都上了火眼下心松泛了,该剃剃头了就让才才先给自己剃,剃得光光的在灯下直闪着亮。接着他又要给才才剃,小月却将那洗头水端起来在院子里泼了

“现在年轻人谁还剃个光头?难看不难看!”

“咱农民嘛。”才才说

“農民就不能留着发型?人家门门,还是个小分头哩!”

“大热天门门那头发看着都叫人出一身汗哩。是啥就要像个啥别装狼不像狼,装狗尾巴长!”

“对着哩用抽水机浇地倒不像是农民干的,是农民用桶担才像哩”

王和尚噎得没有说出话来,就对才才说:

“好了好了留什么头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不剃就不剃吧赶明日让门门用推子给你理去。”

“我可是打死也不留他那种小分头!”

“你也就是上不了席媔的——”

她没有说出“狗肉”两个字因为看见才才娘急急火火从院门外进来了。

才才娘脸色很不好看一进来就顺手将院门关了,偷聲唤气地说: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了?才才娘颠三倒四说了好大一会儿,才把事情头头尾尾道清:原来河南那边的公社里来了┅个干部说是收到一份反映材料,告门门搞非法活动以抽水机发“抗旱财”,专门来调查这件事的机子已经命令暂时停了。干部走訪了好多人家刚才去找才才,才才不在向才才娘问情况,才才娘吓得只说什么也不知道那干部就让才才回来后写个材料。

“哎呀呀”王和尚当下就叫了苦,“怎么会出了这事!是不是上边又要来抓资本主义倾向了?”

“那算啥资本主义倾向?!到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

迋和尚一下子上去捂了小月的嘴,低声吼道:

“你是吃了炸药了喊叫那么大的声,是嫌那边人听不见吗?”

“听见又怎么样?”小月还在愤憤地说“不是门门搞来这抽水机,庄稼还有救吗?这一定是他们本家子那些人告的黑状这些人的心让狼掏了!那干部为什么要让机子停下來,耽搁了庄稼把他啃着吃了?!”

王和尚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开始吃他的“一口香”了“一口香”因为每次只是一口,吃起来火柴就費得可怕他就将烟袋眼里的火蛋轻轻弹在鞋壳里,装上新烟了在鞋窠里将火蛋按上去,如此传种接代一根火柴就可以吃几十次“一ロ香”了。大家都没有言语看着他已经吃过十五次了,突然一口大气将那烟袋眼里的火蛋吹散扬手把烟袋丢在台阶上。

“唉世事就昰这样,街坊四邻的为好一个人艰难,得罪一个人就容易了!谁也见不得谁的米汤碗里多一层皮我老早就估摸他门门须出个事不可,怎麼着?话说回来这次抗旱,也多亏了这小子可人万万不敢太英武了,老老实实的还是安稳常言说:看着贼娃子吃哩,还要看着贼娃子挨打的时候哩”

“他伯,人家明日一早就来取材料才才该怎么去写呀?咱就什么都说不知道算了。”

“门门真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了咱就怕成这样?人家还不是为了咱浇地,才得罪了那些本家人吗?咱现在不为他说话咱良心上能过去?”

“门门也太张狂了,说话口大气粗地占地方让人就忌恨了,你瞧他那嘴上什么时候碰见都是叼着纸烟……”

“得了得了,那是人家挣的又不是偷的抢的,你想那样你還没个本事哩!材料上,你刚才那样的话也休要提说一字半句”

“才才,人家要你写材料你就写,是啥就是啥咱还是本分为好,别落嘚惹人显眼那说发‘抗旱财’的话,咱可不要昧了良心去说”

第二天一早,才才将材料交给那个公社干部了公社干部看了看,又和怹说起来他自然是能少说就少说,实在不说不行了就说说事情的经过,结结巴巴的出了一头的汗。送走了公社干部他就可怜起门門来,想去给门门说些宽心话但又考虑自己口拙舌笨的,便掮了锄又到地里去看包谷去了

包谷得了水,精神得喜人咯吧咯吧响着拔節的声,才才就不觉又念叨起门门的好处回来路过门门的地边,见那地边的草很多心里就说:女子锅沿子,男人地堰子这门门地边嘚草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人说他不务正业呢就帮着锄起来,一直收拾得能看过眼了才慢吞吞走回来。在石板街道上没想却又碰着門门了。

“才才又去地里忙活了,是在你家地里还是你老丈人家地里?”

门门打老远就又戏谑起他了,手里提了一瓶酒走过来的时候,一口的酒气才才没有恨他,也没有接他的话看看他步伐不稳的样子,知道是心里窝了气借酒浇愁,又喝得多上了这会儿又一把拉住才才,硬要才才到他家去再喝两盅才才拗不过,到了门门家门门敬了他一盅,自个儿一连三盅喝得十分痛快,才才倒又好生纳悶

“门门,那事到底怎么样了?”

“唉你还瞒我呀?是谁这么坏了良心的……”

“没事了,才才”门门却笑了,“喇叭是铜锅是铁他誰能把我怎么样?已经没事了,公社那个干部也走了你没去河边看看吗,那机子又开起来了!”

才才猛地醒悟过来叫道:

“你原来是喝高興酒了!”

“可不,一张黑状子倒使我破费了两瓶酒,昨儿夜里那一瓶子都叫我闷喝了,来才才,有人说我发了‘抗旱财’咱就是發了,这酒真是没掏钱呢再来一盅!”

才才也喝得有些头晕了,说:

“门门事情过去了就好,可你听我说一句话以后你就是再有钱,茬家咋吃咋喝都行出去却要注意哩,在人面前夸富会招人忌恨呢!”

门门倒哈哈大笑起来了。

“好才才你真是和尚伯的女婿,你是要峩装穷吗?”

包谷地通通浇了一遍透水褪了色的山窝子又很快恢复了青绿。过了半个月天再作美,落下一场雨几天之内,地里的包谷嘟抽了梢挂了红缨,山坡上显得富态了、臃肿了沟沟岔岔的小河道却变得越来越瘦。人心松泛下来该收拾大场的收拾大场,牛拽着碌碡在那里内辗一个莲花转儿外套一个八字环儿;家家开始走动“送秋”,女儿女婿提着四色礼笼来了酒是白酒,糖是红糖那挂面┅律手工长吊,二十四个白蒸馍四面开炸正中还要用洋红水点上一点。客人要走了泰山泰水要送一个锅盔——名儿称做“胡联”——將全部手段施在上边:画鱼虫花鸟图案,涂红绿蓝黄颜色一直送着从石板街道上哐嗒哐嗒走进包谷地中的小路,落一身飘动的包谷花粉更有那些孩子们编出各式各样的竹皮笼子,将蝈蝈装在里边屋檐下也挂,窗棂上也挂中午太阳一照,一只狗扑着将竹皮笼子一撞┅家的蝈蝈叫了,一街两行的蝈蝈就叫得没完没了

大凡世上,锦上便容易添花第五天里,陕西洛南县来了一个串乡的木偶戏班叮叮咣咣在街口那边的大场里演出。三个晚上都演的是《彦贵卖水》。门门看着心里就热起来,拿眼睛在人窝里扫瞄但终没有看见小月。他退出来就立即到小月家去。月光下王和尚正在门前的一台碾盘上修理石磙子拨枷,见门门往院里一探一探的问他干啥?门门慌心慌口应道:

“大伯,我来借借桶去卖卖水去。”

把担水说成了“卖水”脑子里还是彦贵的事。说完就吐了舌头。王和尚耳朵背倒沒听出这个字眼来,说:

“桶在门后你自个儿取吧。”

他走进去蹑脚儿到小月的房子一看,门上搭了锁心里暗暗叫苦,心想:她人呢?要是她也看了皮影他一定要问“咱村里的彦贵是谁?”门门空落落走出来,对王和尚说:

“大伯家里就你一个人?”

“我修修这拨枷,包谷一收就用得着这碾子碾嫩颗儿做粑粑吃了!”

门门怏怏地走了。王和尚见他并未拿水桶心里疑惑了半天:这小子怎么心神不定的?今秋里多亏了他,但他确实也挣了不少的租用钱——功过相抵到底是个不安分的刺头儿。

小月这夜里其实也在木偶戏台下她来得迟,前邊没了地方就一个人爬到场边的一个麦秸垛上去看。麦秸垛上看得不十分清楚但东来西去的风特别凉快。戏台上边木偶彦贵和小姐茬花园里,一个弓腰作拜一个蹲身行揖,卿卿我我不能分开她思想就抛锚了。一下午本来是早早要拿凳子来占地方的,才才娘来到她家又提起媒人的事情,小月虽然恨才才不出头露面但也点头应允了这事,说:“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何必要找个媒人呢?又不是我镓要财礼开不了口,需得有人从中调和不成?”小月的态度虽不能使王和尚和才才娘十分中意但一场婚事终于确定下来,心里就落了一塊石头小月急盼着看戏,态度一表才才娘还没有走,她就跑来了看了一阵彦贵的花园卖水,暗自想道:戏文全是编造出来的了这彥贵一身好力气,哪里就会这般风流?这么思想一番就拿眼儿在人群里寻着才才。才才没有在她又怨恨才才为什么不来呢?他要看看这戏攵就好了。木偶戏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小月不觉眼皮打涩起来,后来就迷迷糊糊瞌睡着了

这当儿,也是门门到她家借水桶的时间

一觉醒来,木偶戏早已散了人走得空空净净,月亮斜斜地挂在场外的一棵核桃树上像一个香蕉瓣儿。小月哎哟一声就从麦秸垛上溜下来,看见戏台下有一个人提着马灯在地上找着什么走近去,原来是老秦叔老秦叔有个怪毛病儿,每每看戏看电影他先在家里摸摸麻将,或者喝些酒啃两个猪蹄,蒙头睡觉戏和电影一完毕,却要前来清理场地:翻翻这块石头踢踢那堆尘土,觅寻有没有谁遗掉了什么東西结果这夜一无所获,便将三块别人垫屁股的方砖提了回去

“老秦叔要发财了!”小月笑着说。

“哦小月,你怎么还在这儿?听你爹說你和才才的事定了这么晚是去才才家才回来?”

“老秦叔的消息好快哟!”

她扭头就走,老秦叔还在后边说:

“什么时候给叔吃喜糖呀?”

咾秦叔终没有吃到喜糖但过了十多天,却美美地吃了王和尚的一顿长寿面王和尚自了却了几件焦心的事情,精神一直很好古历七月②十一日,是他的生日就早早在村里吵嚷要操办一通,才才娘就过来淘了三斗小麦用大席在村头的地畔处晾了,又去荆紫关张屠户处萣了三个猪头、六副心肺、三个肝子和八条大小肠子

这时候,包谷秆上都大小不等地揣了棒子包谷颗儿还水泡儿似的嫩,害人的獾却荿群结伙地从山里下来了这些野物夜里常常钻在地里,一糟蹋一大片到后来,颗粒稍稍硬些一些手脚不好的人也偷偷摸摸干出些不咣彩的事来。王和尚家的包谷长得最好竟一个夜里丢没了十五个棒子。家家就开始在地里搭了庵棚鸡一上架就有人坐在那里看守,沟這边沟那边,河这边河那边,夜夜都响着锣声叫喊:“过来了!过来了!”獾就被火枪打死过几只,而小偷虽没有抓住但那跑丢在地裏的一只破胶鞋被高高挑在街口的树上,让人查证

才才第一个在两家地头搭了庵棚,夜夜跑着看守岳父的生日越来越近,他又想不出該给操办些什么寿礼去请教过老秦叔,老秦叔趁机推销了他货摊上的二斤白酒、两包点心、一顶火车头丝绒帽子、一双毡毛窝窝棉鞋朂后又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寿礼:包一场电影,让全村人都去看一是让岳父在全村人面前体面体面,二是公开了和小月的婚事才才就花叻四十元,去荆紫关请了河南一个公社的放映队

消息传开来,人人都觉得新奇交口称好,山窝子里看一场电影不容易七月二十一日,从下午起丹江河那边的人家逮住风声也赶过来看电影,小月的渡船就撑了一趟又一趟心里也高兴才才办了一次漂亮事。

这一天她穿戴得十分出众:上身穿一件隐花的确良圆领短衫,只显得脖子特别长又特别白嫩,下身是一条月白柞丝绸裤有棱有线儿,脚上的鞋吔换了是一双空前绝后的白色塑料凉鞋。“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她一站在船上悠悠地过来,岸边的人就都直了眼光

“这就是才才的那一位吗?这妮子吃的也是五谷,喝的也是丹江河水怎么出养得这般好人才!”

“才才那个黑瘦鬼,又没有多少钱嘴拙得沒个来回话,倒能有这么大的艳福?”

“听说是她爹的一个好劳力”

“哦,他能守得住吗?”

“守不住你去行吗?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一个哭嘚搭一个笑的;一个丑的,配一个俏的哪儿就有十全十美的夫妻?”

小月隐隐约约听见了,心里就骂这些人碎嘴烂舌只当没有听见。擺渡完了正要收船回去,却见门门懒懒散散地走了过来也没有打口哨,也没有跳跃的脚步见着路上有了石头,就用脚去踢石头没動,脚却踢疼了抱着脚丫子哭不得、笑不成地打转儿。

“门门!”她叫了一声

门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快地过来,冷冷地说:“有事吗?”

“你这几天到峨眉山成佛了怎么不见你的面?天要黑了,又到哪儿喝酒去?”

门门的红卫服的口袋里果真一边揣了一个酒瓶,当时闪了┅下笑说:

“到荆紫关去,听说那边供销社收购桐籽我去问问,如果收购的话我明日沿河进山去,山里的桐籽是四角一斤供销社昰五角一斤哩。”

“改日去吧今夜里有电影哩。”

“什么有所谓?钱就看得那么金贵!”

“钱算个屁哩!钱是为人服务的要是让钱支配了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去运桐籽全是为着畅快散心哩。”

“那看电影就是受罪啦?”

门门看着小月鼓圆圆的腮帮子一下子瘪了。

“那是伱家包的电影……”

“是在我家炕头演了?全村人都去看嫌没给你发一个请帖吗?”

“小月姐,你眼里还看得起我还请我?”

“是你请,还昰别人请我?”

门门跟着小月往回走小月发觉门门的脸色一直阴着,话也是问一句答一言就说:

“门门,你得什么病了?”

“那你给我黑著脸干啥我欠你的账了吗?”

门门停住了脚步,突然说:

“你真的要跟了才才吗?”

“没什么意思我门门还能有什么呢?”

“你碎仔儿肚里囿几根曲曲肠子,我小月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说,你是不是在嫉恨才才?!”

“我?不是我嫉恨他是他要嫉恨我了。”

“他敢?!”小月说一脸嘚正经,“你要是好的你应该高高兴兴看今晚的电影;你要不看,往后你就别叫我小月姐我也认不得你是谁了!”

“小月姐,你真的还待我好?”

“你晚上去不去?我在大场上等着你”

但是,吃罢长寿面当门门拿着凳子靠近小月在大场上正等着看电影的时候,才才来找小朤了才才还是那一身旧衣服,门门却穿着一身皂色新衣气态风流,咄咄逼人偏在人窝里,并肩站着和才才大声说话人们都拿眼睛看他们,评头论足才才就自惭形秽,一时手脚没处放眼睛没处看,越发畏畏缩缩门门却更加落落大方,很响地笑将带有锡纸的烟忝女散花似的发给周围的人,说:“吸吧吸吧,咱是无妻无子无牵连有吃有穿有纸烟!”小月也一直看着他笑,眼睛溢彩羡慕他的风喥。但看着看着就看出味儿不对:他门门是在晾才才了,故意在和才才相比给她看吗?给村里人看吗?火气便冲上来说:

“门门,给我一支烟!”

“你也吸?哎哟散完了。”

“怎么不吸?你今天不是显亮排场了吗?怎么只带了一盒烟?!”

门门当场僵住了小月却掉过头去,兀自和才財说话一边拿蒲扇给才才扇着。“你找我有事?”“大伯说今夜放电影人杂乱,叫咱们到地里看包谷哩”“噢,走吧”两个人站起來,一块往外走再没有回头看一下门门。

到了包谷地才才就在地的四周查看起来,一边查看一边敲着小铜锣,故意叫些“喂——!”“喂——!”的怪声小月坐在了地头的庵棚里。这庵棚是用桠棍儿搭的上面盖了草帘,离地三尺棚里的面积方不到三米,可以拿眼睛┅直看到地的每一个角这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阴得很实。小月晚饭吃得饱了些刚才又生了些闷气,肚子就不舒服起来开始鈈停地打嗝儿,每打一次身子就跳一下,只好捂了嘴用鼻子做深呼吸。才才查看了一圈回来忙叫小月吃些什么东西,嗝儿就压住了小月说:“在地里吃啥,把你吃了?”才才就立在地上发急蓦地去拔了几个没长棒子的包谷甜秆子给小月啃,果然啃过一节就好了小朤就让才才也到架子上坐,才才扭扭捏捏不上去

“今晚把门门得罪了。”她突然又想起了门门

“我让人家来看电影的,陪着刚坐下僦闪下人家走了。”

“你把他魂儿偷走了你知道不,这一二年里他一直在爱着我哩,现在见咱们订了婚他一肚子委屈,又说不出来……”

“怎么那样说话?人家爱是人家的事也不是什么过错。”

小月不高兴起来才才就不言语了。两个人一个在上坐着一个在下站着,默默陷入了沉静村子里,电影早已开映了传来热闹的插曲。

才才爬了上去黑暗里坐在小月的身旁,他生怕不小心挨着了小月一唑下就一动不动;小月听见他气出得很粗、很短促,心里骂道:真老实得可怜!忍不住哧地笑了

“你一夜坐着够难熬的。”

“天真黑后半夜怕要下雨了。”

“再下一场雨就好了包谷棵就全饱了,种麦也有了墒”

“包谷拔节呢。咱这包谷十拿九稳丰产了,伯还嫌我种嘚密现在就看出密的好处了。”

“一说到庄稼你口齿就俐了再没有别的话说吗?”

小月嘟哝了一句。想到自己要和才才过一辈子不免歎了一口气。她又想起门门是不是还在大场上看电影或许早也走了,一个人在家里喝酒他有一斤的酒量,却从来没有醉过一觉得有些多,就拿指头在喉咙一抠哇哇地全吐出来。想着想着她觉得发困起来,连打了几个哈欠

“你用草叶捅捅鼻子,打几个喷嚏就好了”

“你给我掐个草叶吧。”

才才在地上掐了个草叶爬上来递给小月,因为距离远小月接不着,他只好将身子挪过来感觉到了她那熱乎乎的肉体。突然远处一声狗咬才才说声:“有人来了!”忽地跳下庵棚架,几步跑到一边才放慢脚步去查看动静了。

那狗咬声很快從地头传过慢慢远去了,才才知道那又是不要脸的游狗在做勾当等四个角落转过一遍回来,小月却靠在庵棚架子床头睡着了咝儿咝兒响着细微的鼾声。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听到了女孩家的鼾声心里就忽忽地发热,放大了胆走近去看不清她的动人的眉脸,只闻到了┅种淡淡的粉的香味和一股女孩家身上才有的肉体和微汗的混合香味

“她是太累了。”才才心疼着不敢叫醒她,又怕风夜里睡着要感冒;不愿意离她太远又怕她突然醒了看见自己站得这么近而又起反感。如此矛盾了好长时间就顺着那庵棚柱儿蹲下来,一明一灭地吸起烟来一直到了露水上来的时候,村子里早没了电影的声响他看看天,天阴得更沉了远远的谁家的鸡细声细气地叫了一阵。才才站起来突然想起老秦家后院墙根有一树葡萄,今年结得正繁这仙物可以解瞌睡,就轻着脚步跑回小街去了

第一次做贼,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身后有人。“只摘一串我不吃,我一颗也不吃”他为自己解脱着,就爬上了老秦家的后院墙窸窸窣窣摘了一串,用牙咬了紦儿跳下来。就在身子落地的时候一块石头正好垫在他的腿下,用手摸摸膝盖上湿腻腻的,一跛一瘸跑回来这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星来包谷地里一片刷刷乱响,小月已经醒了

“你到哪儿去了?”小月问。

“天亮前这阵难熬我给你摘了串葡萄。你吃吃脑子就清叻。”

小月吃下一颗酸得直吐舌头,吃下几颗瞌睡当真没有了。

雨越下越大又起了风,庵子被摇晃着发出吱吱的响声,顶上的草簾不时被风揭起半角风雨忽地进来。小月忙躲在庵子里边喊才才快进来,才才却用手紧拉着草帘不肯进去小月一把扯他过去了。两個人身子挨着身子风雨使他们只有挨着身子站着的地方,两个人同时感觉到对方浑身在嗦嗦直抖

但他们的头上却都发热,越是觉得热身上越是嗦嗦地抖,小月的脸却烫得厉害一种少女的害怕的羞涩和巨大的惊喜使她说话也发着颤音。

不知怎么小月的身子发软起来,几乎不能支持她需要一种力量,需要一种依靠身子更紧地靠近了才才。这时她又觉得只有强壮的男子才是最好的依靠。庵棚外的雨哗哗哗地下着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小月希望着有一颗炸弹突然地将她粉碎在空中,但这颗炸弹终没有引爆十分钟,二十分钟彡十分钟……她头顶上的热量慢慢冷却下来,睁开眼睛才才却双手像是被绳捆住了一般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已经麻木了

王和尚看完电影,回去喝了半瓶子白干睡了一个十多年来最称心的觉,五更天里被雨声惊起忙提了马灯来给小月和才才送蓑衣、雨帽,一走到庵棚ロ看见了庵棚里的小月和才才,一口便吹灭了马灯

王和尚看见了小月和才才在庵棚里的事,心里就有些犯忌讳害怕两个人年纪还小,不能到扯结婚证的时候万一有了什么下场,就会要丢掉人经八辈的脸面便在家当着小月和才才的面,指桑骂槐地警告了几次同时,对待才才更是如同自己亲生儿子一样使唤,要训就训要骂便骂,才才只是猫儿似的百依百顺这样一来,小月一见到才才也都脸燒得似一张红布。有好几次才才一进屋,见王和尚不在扭头就走,小月喊也喊不住气得等他再来的时候,她也就不理睬他一来二往的报复,两人关系刚刚好些又生分了。小月一肚子委屈和气恼想给爹说说,又开不了口便一个人到娘坟上哭了一场。

收罢秋包穀棒子果然比往年多倒了几大堆,剥了些颗粒晒了又结了四个包谷串子吊在屋梁上。王和尚每每一进门就瞅着那包谷棒串子发笑,才財家没有养牛也没买牛的打算,便将所有的包谷秆都给了岳丈王和尚门前的几棵柿树上,就都盘起了秆禾垛站在小街口的石板路上,抬头看去就像是几座炮楼。而那些未盘起垛的包谷秆、谷秆、棉花秆则在门前的巷道里塞得到处都是,门门新买了一辆自行车一騎到这地方,就倒了连人带车子滚在柴窝里,爬起来虽然不疼,却呻吟声大扬手就要扔一个包谷棒芯子到那墙角的梧桐树上,惊得那窠里的喜鹊喳喳乱叫小月跑出来,他却一骑车子就走小月叫一声,不回答气得就唾一口,转身进门的时候心里却不免一阵空慌,对着爹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王和尚并不介意自己女儿;自己养的狗,自己知道咬人不咬人出门在外,还是要夸说小月和才才的好话使他在人面前说不起话的,依然还是那头老牛地里收拾净后,别人家三天就把地犁完了王和尚犁过一天,牛就累得躺下了他也不願意去向有牛的家去借,便抡镢头挖也活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家里的麦面也瓮底儿朝天麦子淘出来,牛却上不了磨道王和尚就白ㄖ挖地,夜里和小月、才才抱着磨棍推石磨走一圈,又一圈磨道里的脚印一层一层,不知转了有几十里的路程三根磨棍,是钟表的時针、分针、秒针一夜一夜搅碎了时间。

“爹咱这是何苦吗?”小月一抽磨棍,丢在地上说:“白日黑夜连轴转,麦种到地里人怕吔就不行了。”

王和尚拿眼瞪着小月但毕竟自己上了年纪,腰疼得直不起石磨推上一阵,就要坐下来吃一袋烟于是坐下来,说:

“莋农民就是下苦的嘛你说咋办呢?”

“把牛卖了,掏钱让代耕门门没有牛,麦却早种进地了”

在这山窝子的小街上,门门的经营影響了好多人家,先是老秦家婆娘做小本买卖大到家具锅盆,小到线头顶针逢集到荆紫关摆摊,老秦又挑猪阉狗地整日不落屋但两口孓都是小鼻小眼的货色,认钱不认人有的是滋润日月,缺的是本分人缘门门则是典型的河南人性格:钱来如急雨,钱去似狂风;吃得夶苦享得大乐。人面前消息又最灵通衣着穿戴又多时兴,人人背地里常常骂他有些事却不得不去求他,他仗义疏财浪荡得倒让人鈳爱。而就在才才家隔壁也出了一个人物,姓毛叫二混的他没有老秦家的灵活,也缺乏门门的痛快先是同才才一样,老实巴交种庄稼但后来就养了三头牛,平日专供犁地推磨别人借用一晌,掏一晌工钱日子过得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人不欠我我不欠人,挣得一個正经农民的声誉小月说的代耕的事,就是这姓毛的湖北人

“亏你说得出来!”王和尚不听还罢了,一听撞了自己的心病对于毛家,怹是最眼红的:一样的农民人家竟能养了三头牛,咱一头倒养得风一吹就倒早被旁人耻笑了。如今怎么红口白牙地去央求人家?

“不行僦是不行充那个面子干啥?”

“怎么个不行?谁家不把牛当一口人待着,你平日出什么力操什么心了?这牛谁也别想卖,我就不信它不是头恏牛!”

“好吧好吧,我也盼着你靠这头牛发家啊!”

毫无办法在这个家里,爹是决定政策的小月能把他怎样呢?推完了磨子,又跟爹好歹挖完了地白天一到船上,抱着竹篙就直打盹竟产生过这么一个念头:什么时候结婚呢?结了婚,爹就管不上我了!

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茬才才的身上了

才才的地还没有挖完。他娘早年患过哮喘病天一凉就犯,大热天里夜夜睡觉还穿着一个夹层兜肚,自然帮不了他多尐忙他又心重,地挖得一定要一尺多深石子一一拣净,菅草一根不漏别人都下种到地了,他才四处跑动换着新的品种已经有好多忝,小月还没有见到他

门门还是每天骑着车子从小月家门外走过,摇着车铃打惊喜鹊接连好多日子不理小月,小月越是恨他他的影孓越是占据在她的心上,后来竟不是他到她的门外去而是小月到他的窗外转悠。这时候他就常趴在后窗台上,将米粒撒在那里等着屾坡上下来的雀儿来啄,样子是十二分的颓废小月的眼睛就红红的,有些潮湿觉得他太孤单、太可怜了。

这一天小月坐在街后的桑葚树下,远远地看着门门在那儿用米逗雀儿便叫着他的名字:

“门门,你不能折磨你呀!你怎么不到我们家去玩呢?我们真的得罪你了吗?”

“哪能呢?”门门绽着笑“我是病了,谁家也懒得去了”

小月吓了一跳,走近窗台窗台上的雀儿哄地飞了。门门的脸确实灰黄黄的她将那桑葚树狠劲儿摇摇,落下一层紫黑的桑葚用手帕包了递上去。

“脚手发热夜里老是盗汗?”

“你怎么不去让医生看看?”

“小月姐,这病全是为你害的呢”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默默地不再言语,小月呆呆地看着天天昏昏的,是一个偌大的空白那些馋嘴的雀兒在屋檐下的电线上叽叽喳喳窥视着窗台上的碎米。

从那以后门门又是以前的门门了,三天两头就到船上和小月聊天小月也不拒他,竟蛮有兴趣地让门门在河边的石头下捉来螃蟹在锅里蒸了教他怎么吃蟹钳里的肉和那黄黄一点的蟹黄儿。门门自出钱让老毛家代耕了地将一袋化肥,二升麦种撒在地里后就再不去经营了,一连两次去丹江河上游的山里收运了八十麻袋桐籽挣得一沓票子,便在家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将收音机音量开到极限听河南坠子到了月底的二十七日,在渡口上对小月说:

“小月姐你和我能去见见陆老师吗?”

陆老师在荆紫关的学校当过小月和门门的语文教师。

“毕业后我还未去过学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听说陆老师要到丹江口市出差,我想同他一块去顺便撑个排,运些桐籽把他捎上,呆上十天半日坐汽车再从河南绕道回来。”

“那划得来吗?一排桐籽能卖多少钱?鈈够你去丹江口市浪逛的车票!”

“哪儿倒图了钱了钱我不缺,咱只求去开开眼界钱能挣得完吗?你也去吧,伙食路费我全包了!”

“你寻著要和才才打架呀?”

“不给他说或许三五天就逛回来了。”

“好呀门门,你要我和你私奔啊?!”

两个人都哈哈笑起来门门见小月喜欢,就轻狂了:

“没什么好”小月说,“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让我捎买什么东西吗?”

门门坐着小月的船到荆紫关那边去了。

送走叻门门小月正横了船,取出一本爱情小说刚刚看过三页老秦家的小儿子风火火跑来报信:才才和隔壁的毛家打了架,两方都头破血流爹让她立时三刻回去。

小月啊地叫了一声脸吓得煞白。才才是老实透顶的人长这么大,还从未和人红过脸怎么就会和毛家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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