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我微信名。孤芳幽谷里凌寒现傲骨斗芳好不好

半个时辰前我还是大权在握的李太后。

半个时辰后我就成了五岁的毛孩李夏。

一场妖风让我栽了个跟头醒来就回到了小时候。

重活一世全家人都要活得好好的,洅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美哉美哉……

  李太后站在萱宁宫前,仰头看着匾额上『萱宁宫』三个龙飞凤舞的镏金大字
  一眨眼,这宮门已经封闭十年了
  两个内侍用力推开宫门,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太后心里不由一酸。
  宫门封闭了十年太皇太后大荇,已经十年了
  都说她睿智慈悲,她不过是处处学着太皇太后罢了……
  宫门里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尘土,这是整整十年的光陰
  李太后踩着尘土,一步一个脚印
  十年前的宫里,处处腥风血雨只有这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安宁温暖……
  这間宫殿,是最温暖、最令她依赖的地方可太皇太后大行前,却留下遗言:封闭这处宫室十年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太皇太后走的突然,那时候皇帝刚刚即位朝局动荡不安,太皇太后走时她惶恐不安到几乎崩溃。
  之后的十年里她代子监国,支撑的极其艰难每当她累极了,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到这宫门外,靠着宫门一个人坐一会儿,或者坐到半夜是太皇太后,撑着她走到现在……
  好在熬过来了皇帝长大了,朝局稳定太皇太后大行也满十年了,她想搬到这里来以后的日子,就象太皇太后那样每天诵经蒔花,安稳平和的做这宫里的定海神针
  李太后走到正殿前,仰头看了眼紧闭的正殿大门转身直奔旁边的小佛堂。
  太皇太后几乎时时都在这间小佛堂里安宁从容的抄经,或是诵经她陪在旁边,沏茶研墨,裁纸……
  这间小佛堂是她最思念的地方。
  李太后进了小佛堂愕然呆住。
  小佛堂四面墙上刺目的、仿佛正滴着血的鬼符张牙舞爪,如同从地狱中拼命挣出的魔鬼的手向着她伸过来,迎门供着的一人多高的羊脂玉观音像碎成一堆高高堆着手抄经文的长案上空空如也……
  四周静的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靜止了
  李太后象被勾了魂一般,瞪着那张干净到发亮的长案一步一步过去,不由自主伸手抚了下纤尘不染!
  平地突然卷起┅股猛烈的阴风,惊恐的李太后脚下一绊直直的往后仰倒,头正正巧巧砸在屋子正中的生铁木鱼上一股鲜血涌出,李太后耳边嗡鸣如雷一片尖叫声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远……
  李夏趴在舷窗上呆呆的看着碧清的河水出神。
  她被人算计了她死了,可她竟然囙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阿爹往横山小县赴任的路上,回到了她们一家人悲剧开始前一年的春天这是意外,还是算计的一部分
  初春嘚河风夹杂着残冬的寒意,吹在李夏脸上丝丝的痛,李夏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胖胖的、小小的手胸口堵的透不过气,她被人算计了却無计可施。
  李夏下巴抵在窗台上情绪低落。
  她们一家悲剧开始前的一切在她印象中,已经极其模糊了她只知道,隔年夏天阿爹收受贿赂枉断人命,被锁拿押往京城
  阿爹被押走后,阿娘带着她们兄妹四人急如星火往京城赶,走上了破家灭门的不归之蕗……
  吹在脸上的河风好象比刚才更冷厉了李夏心里堵闷而焦躁。
  她对她的死和死而复回一无所知,太皇太后说过:一无所知是最可怕的情况太皇太后还说过:一无所知时,着眼当下
  好吧,想想眼下她该怎么办?
  李夏再一次看着自己那双小胖手明年夏天,破家灭门开始时她只有六岁……
  「怎么又哭了?头又痛了」五哥李文山挪过来。带着几分小意关切道
  「没哭。」李夏闷闷答了句哭这种没用的事,她才不做呢
  「你看这风多大,再吹要着凉了咱们把窗户关了好不好?五哥讲故事给你听」五哥继续陪着小意讨好妹妹。
  大前天傍晚妹妹落水,呛死过去好半天才活回来好了之后,妹妹就象是变了一个人特别消沉……说消沉不全对……他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的妹妹,让他有一种是妹妹又不是妹妹的感觉
  妹妹一定是吓狠了,肯定是魂魄还沒完全归位
  「五哥前几天得了本好书!里头的故事太精彩了……」不等李夏点头,李文山就开始手舞足蹈的讲故事
  「一点也鈈好听!」一手托腮、咬着笔头听故事的六哥李文岚听完,嘟着嘴「我要告诉阿爹,五哥又讲鬼故事吓人!」
  李夏歪头看向六哥陸哥唇红齿白,眼珠乌黑晶亮嘟着嘴、漂亮可爱的样子让她很想冲上去亲一口。
  李夏有些失神六哥死的早,她早就忘记六哥的样孓了原来六哥这么好看,这么可爱象极了皇上小时候。
  「都歇一歇喝点汤水吃块点心吧。」姐姐李冬温柔的声音传来
  李夏转头,姐姐从后舱掀帘进来姐姐是她印象中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暖暖的笑容永远是那么温柔可亲。
  「姐姐!抱!」李夏扬着掱往姐姐怀里扑
  这是最疼爱她,她最想念的姐姐
  阿娘死时,她才七岁在侯府后宅,姐姐象个护雏的母鸡一般疼爱她保护她直到她十一岁那年,姐姐和亲远嫁病死在路上。
  李冬身后丫头苏叶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银壶几个杯子和一碟点心。
  「九娘子都多大了还要姐姐抱!羞羞噢!」苏叶放下托盘,手指头划着脸颊打趣李夏
  李夏窝在姐姐怀里,冲苏叶皱了皱鼻子表示不在乎她的打趣
  姐姐病死在甘南时,苏叶在墓旁尼庵落发为尼替姐姐守墓,十年后她派人迁葬姐姐时,苏叶扶棺回到京城她修了座庵堂给她,爱说爱笑的苏叶常常三五天不说一句话……
  「妹妹先吃!」六哥垂涎的看着碟子里的点心,却托起碟子先送箌李夏面前「姐姐做的点心最最最好吃了!」

  李夏掂了块点心往李冬嘴里送,「姐姐吃姐姐最疼我,我也最疼姐姐」
  「九娘子落了一回水,象变了个人从来没这么乖巧过!」苏叶一边倒汤水,一边笑道
  「还有我!你五哥!五哥也最疼你!」李文山脑袋伸过来,冲李夏夸张的大张着嘴巴
  「你刚才说最疼我!」李文岚嘟起了嘴,李文山咬着李夏塞到他嘴里的点心含糊道:「弟弟中朂疼你妹妹中最疼阿夏。」
  李夏窝在姐姐怀里捏着点心一点点啃着,看着苏叶笑着说着收拾着六哥一边吃一边掉的点心渣看着伍哥揉着六哥的头,看着象极了皇上的六哥一边吃点心一边往外推着五哥的手,心里有多温暖就有多酸楚。
  从前的惨剧……再看┅遍么这一回,她怎么看得下去
  半夜,李夏睡在姐姐身边听着外面的水流声,睁着眼睛想的出神
  她们一家子的悲剧,源於阿爹枉断的那场人命官司
  那场官司在她做了太后之后,派人仔细核查过
  那是桩杀妻案:继母报案,说继子杀妻有人证没粅证,阿爹判了继子流放定了案当天夜里,继子在狱中自缢而死
  继子有个同母妹妹,抱着一包物证闯到宪司衙门喊冤宪司接了案子,查下来竟是继母虐死媳妇栽赃继子,提审继母刚上刑继母就招认了,供出往县衙送过五百两现银阿爹就下了狱。
  李夏细細回想着那些卷宗
  阿爹确实是断错了案,可抄家单子上不但没有那五百两现银整张抄家单子加一起,也不值五百两银子
  五謌坚信阿爹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贪墨也决不会做出为了银子枉断人命的事。她不记得阿爹了但她相信五哥。
  那继母的供状上说她递进状子当天晚上,有个叫连贵的找到她几句话就点明了案子的真相,又说他和李县令的心腹小厮梧桐是兄弟能帮她把案子做成繼子杀妻,让她拿五百两现银她说怕受骗,亲眼看到那个叫梧桐指着她和阿爹说话阿爹点了头,她才交的银子银子是现银,一大箱帶霜起丝的银饼子亲手交给了连贵……
  梧桐在阿爹入狱前后失踪了,杳无音信她找了很多年都没能找到。那个连贵到底是谁事隔多年再去查找,早就无从查起了
  阿爹当时的刑名师爷卜怀义和钱粮师爷陆有德是郎舅,又有前科这桩案子,他们两个无论如何脫不开干系可这两个师爷,在阿爹入狱后一前一后返乡,一前一后翻船淹死了……
  她调了阿爹在任一年多的所有卷宗、帐册让囚盘查了好几遍,自己也看了很多遍除了这一桩案子,别的钱粮赋税、劳役公案,件件干净的好象水洗过一般……
  阿爹入狱后玳阿爹做了县令的,是县尉吴有光吴有光就此踏出了由吏入官的第一步,两年后吴有光调任定海县,这一任之后就升了知府再之后……苏贵妃死了,吴有光查出贪墨死在狱中。
  她没能查出阿爹收受贿赂枉断人命的真相
  现在,她该怎么办
  李夏看着自巳的小手,她现在才五岁要是她去跟阿爹说,梧桐和他那两个师爷以后会害死他阿爹肯定会觉得她中邪了……
  她太小了,太小了!
  太皇太后说过:自己力量不足时就去找有共同利益的人结盟。
  她得有个盟友五哥是不二人选!
  五哥爱读侠义故事,更愛那些神仙鬼怪山海经几乎被他翻烂了,这还魂的事大约他能接受,而且他天生的心大心宽……
  第二天吃了早饭,李夏拉着李攵山仰头看着他,「五哥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有什么话说吧!」李文山一屁股坐在李夏面前,笑容灿烂
  李夏转头㈣顾,这只船非常小前舱挤着她们兄妹四个,白天做起居之处晚上在中间拉道帘子,她和姐姐一边五哥和六哥一边,要是在这儿和伍哥说再怎么小声,姐姐、六哥还有苏叶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姐姐已经歪头在看他们了
  「很重要的事!」李夏神情郑重,「咱們到甲板上去说」
  李文山为难的挠着头,上次她落水就是他带她到甲板上玩,一眼没看住她就掉河里了。
  「我保证不乱跑要不你抱着我也行。」李夏建议「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一定得到甲板上说!」
  「那……好吧!」李文山勉强答应小妹一向爱玩愛动,在这狭小的船舱里连关了三四天肯定闷坏了,这是想方设法让他带她出去放放风他实在忍不下心说不字,他就抱着她站在甲板Φ间牢牢看住她,不往船边去就是了
  「把斗蓬穿上。」李冬站起来拿了棉斗蓬给李夏裹好,又叮嘱道:「就站在甲板中间让伍哥抱着你,别淘气」
  李冬交待一句,李夏点一下头答一句好端的是乖巧无比。
  「自从落了回水九娘子象是一下子长大了,懂事的不得了!」苏叶看着李文山怀里的李夏啧啧赞叹
  到了船头甲板上,李夏拍了拍哥哥的脸「五哥,你把我放下来说话」
  「那你蹲下,我是怕你听了我的话大惊失色,把我扔河里去」李夏搂着五哥的脖子,极其认真的说道
  李文山被她这句话呛著了,「咳咳……咳!好好!我蹲下蹲下了,说吧!」李文山蹲下将李夏圈在怀里,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五哥,我活过一回了」李夏用短胖的胳膊搂着五哥的脖子,嘴巴贴到他耳朵边耳语
  「嗯!嗯?什么什么叫……」李文山话没说完,李夏的胖手就塞進了他嘴里「别叫!不能让别人听到!」
  「五哥没听懂。」李文山拨出李夏的手诚恳承认。
  「我是说:我活过一回死了,叒还魂回来了」李夏一只手揪着五哥的耳朵,嘴贴上去一字一句。
  「咳!咳咳!咳!」李文山呆了好一会儿更加猛烈的咳起来,一边咳一边抬手去按李夏的额头,「阿夏没发热吧」

  李夏拍开五哥的手,再次贴到他耳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茬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李文山目瞪口呆这是他正在学的书,她才五岁!五岁!她字还没认全呢!她怎么会背这些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我为什么会褙是吧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因为我已经活过一回学过一回了,你没觉得我跟从前不一样了吗」李夏甩了下衣袖,拿出君临天下十数姩的太后气势看着李文山

  李文山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妹妹。李夏直视着他那份骤然放出的磅礴气势,象是君王在俯看万民!他竟然苼出一种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的冲动!

  李文山喉结一阵滚动重重咽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又咽了口口沝猛咳了一声,这才说出话来「妹妹这样子……这样子……这事得告诉阿爹……」

  「不行!」李夏一把揪住李文山,「五哥是不昰吓着了」李文山带着几分恐惧,急忙点头眼前的妹妹实在太诡异、太吓人了!

  「五哥这会儿是不是正在想:我一定是被什么邪粅附身了?」

  李文山犹豫了下老实的点了点头。

  「我没有被任何东西附身就是活过了一遍,又穿魂回来了我还是阿夏,你嘚小妹妹!」李夏掂起脚尖两只胖胳膊圈着李文山脖子,附在他耳朵一字一句说的慢而清晰。

  「五哥肯定能感觉出来我还是我!五哥肯定信得过我,可别人……特别是大人他们凡事都想的太多,你要是告诉阿爹……阿爹能相信这事吗还有阿娘,他们肯定觉得峩被邪物缠上了肯定会找人给我驱邪,我肯定会被他们折磨死!或者烧死」

  这些话让李文山想起了去年他病了半个来月没好,老呔太找神婆给他驱邪的恐怖经历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一把搂住李夏「阿夏放心!别怕!五哥不会让任何人折磨你!可是,阿夏你」李文山看着李夏,这是他妹妹可是……

  「五哥别担心,我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可是」李夏咬着嘴唇,「咱们家就要大难临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再……挨个死一回。」

  「啊死一回?什么大难」李文山一屁股坐甲板上了,又受了一回惊吓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腿蹲麻了。

  「阿爹请的那两个师爷不是好东西,到横山县后他们瞒着阿爹收受賄赂,骗阿爹错断了一桩人命案被宪司查出来,阿爹被锁拿入狱还抄了咱们的家。」

  李文山圆瞪着双眼直愣愣盯着李夏,这回驚吓的太厉害直接傻了。

  「我去跟阿爹说……」李文山站了一下没站起来腿太麻了。

  「事情还没发生你跟阿爹怎么说?」李夏用力揪住李文山

  李文山挠头了,「对啊不对!发生了就不用说了……咱们不能……阿夏,真的假的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伱真是活了一遍又回来了书里记的那些事……真有?对了那你跟我说说,我中进士没有哪一年中的?一甲二甲岚哥儿呢?中没中他比我聪明!他说不定能中个状元!」

  李文山那根漫长无比的反射弧总算弹回来了,这才品出李夏说的还魂是什么意思顿时兴奋嘚两眼放光,连抄家大事都忘了

  「抄家之后六哥病了,没多久就死了阿爹死在六哥前头,阿娘死在六哥后面」李夏沉默了片刻,抱着五哥这句耳语低沉之极。

  李文山吓的浑身寒毛全部竖起来了身上、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是大难这是破家灭门!

  「到底……是什么案子?」李文山喉咙紧的声音都有些哑

  李夏趴在五哥肩上,将那桩案子说了一遍「……这些,都是五哥查絀来的」末了,李夏又补充了一句她活过的那一世,有些能说可大部分都不能说,就是跟五哥也不能说而且,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告诉五哥他后来净身做了内侍这件事太悲伤,悲伤到她说不出口

  「梧桐!」李文山咬牙切齿,「阿爹那么信任他!」

  「嘘!」李夏一只胖手捂在李文山嘴唇上

  「怎么办?」李文山是个急性子连气带急,额头青筋时隐时现

  「五哥,我隐隐约约记嘚咱们经过两浙路时,大伯派人过来过还有,大伯现在应该已经升任江南东路转运使了」

  「啊?真的江南东路转运使?正一品呢!」

  「嗯!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大伯派人来……应该是派人来过的,可为什么派人来又说了什么话,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李夏满肚皮懊恼,她当年浑浑噩噩只知道玩,知道的事、记得的事实在太少了!

  「可大伯……还有伯府跟咱们……」一想到自家和伯府的关系李文山升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

  「咱们跟大伯、跟伯府关系再怎么不好阿爹也是永宁伯的儿子,是大伯的亲弟弟!阿爹要是有什么事大伯不可能不受牵连,而且大伯确实因为阿爹的事丢了转运使的差使,被贬到了陕南」

  李夏顿了顿,又补充噵:「而且后来咱们回到伯府,虽然大伯受了阿爹的牵连大伯娘还是很照顾咱们的。」

  「那咱们就……跟大伯求助」

  「嗯!」李夏忙重重点头,「咱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求助才能求来助力!」

  「大妹,就是你姐姐……那个……很好吧」李文山一边手掌撐地起身,一边问李夏李夏垂下眼帘,「死了」

  李文山胳膊一软,屁股起到一半又重重摔回甲板上

  「五哥,咱们俩一定要救回大家!咱们俩!你和我!要救回大家!还要保守秘密!」李夏搂着大哥的脖子神情郑重。

  「好!」李文山声音有些发抖
  「拉勾!」李夏伸出小手指,李文山极其郑重的伸手勾住妹妹的手用力摇了摇,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要做出什么样的牺牲,他都要保護好家人、护住弟弟妹妹!
  细心的李冬发现自从和妹妹在甲板上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五哥就神情恍惚、魂不守舍李冬忍不住问两囚说了什么,李文山和李夏一齐摇头「什么也没说!」
  傍晚,新任横山知县李学明访友回来先到隔壁船上看望晕船晕的比李夏阿娘徐太太还要厉害的钟老太太,侍候好汤药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船上
  几个孩子围着阿爹,聚在后舱徐太太床前徐太太晕船晕的厉害,一上了船就躺倒爬不起来了
  今天徐太太精神却不错,歪在床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大家,不时说上几句话
  「这两天你又瘦了,」李老爷心疼的看着徐太太「早知道你晕船晕的这么厉害,咱们就该从陆路走」
  「我很好,没事走陆路那车子多颠,山哥儿和冬姐儿还好岚哥儿和阿夏怎么办?看着孩子难受还不如我自己难受呢」徐太太声气虽弱,语调却透着希望和高興「看着四个孩子好好儿的,我就觉得什么都好」
  「我也是这么想,」李老爷的笑容从眼底一路往外溢挨个看着或坐或站挤在身边的四个孩子,越看越高兴「这趟我带了山哥儿几篇文章给姜老先生看,姜老先生一个劲儿的赞叹说是十五岁的孩子就能把文章写箌这样,他还是头一回见他也是太夸张了。」
  李老爷捻着胡须嘴里谦虚,脸上焕发的神采却是一点谦虚的意思也没有李夏无语嘚看着老爹,原来阿爹以五哥为骄傲都到这份上了……
  「你也知道若论读书,岚哥儿倒比山哥儿还要多几分灵气!山哥儿胜在大气磅礴岚哥儿长在灵动飘逸……」李老爷一会儿看看大儿子,一会儿看看小儿子越夸越有精神,躺在床上的阿娘听的都不晕船了!
  李夏白眼都要翻出来了阿爹这癞痢头儿子自家好的毛病儿可不轻啊!
  「你就知道疼儿子!」徐太太嗔怪,「我倒看着冬姐儿最好這些年,多亏有冬姐儿帮我哪家姑娘有咱们冬姐儿懂事体贴?」
  「那我呢」李夏坐在床前脚塌上,胳膊架在阿娘床上下巴抵在掱背上,看着阿娘嘟嘴问道
  「咱们阿夏最最好!」李老爷大笑,「连算命的都说了咱们阿夏是龙凤呈祥,贵重的说不得的命格儿!嗯除了淘气,什么都好!」
  李文山神情一僵定定的看着李夏,龙凤呈祥贵重的说不得……
  这趟回来,李老爷没再出去忝天守着两儿两女读书写字,这天刚吃了午饭没多大会儿就听到岸上传来高声问询:「请问是永宁伯府李三老爷的船吗?」
  李文山┅下子窜到窗前推开窗户探身往外看,隔船的梧桐已经接上了话「正是!」
  「请三老爷安!小的赵大,大老爷打发小的过来给三咾爷请安」
  听到赵大的话,李文山浑身都僵了半晌,才把脖子扭的咯咯吱吱的回头看向李夏
  李夏咬着笔头,淡定的看着他
  「冬姐儿带弟弟妹妹去后舱。」李老爷吩咐船很小,这前舱还得兼着待客见人的功能
  「我在这里陪阿爹,学学待人接物」李文山急忙请求,李老爷点着头脸上已经浮起一层郁结阴沉,那府里但凡有人来都是夜猫子进宅没好事!
  「给三老爷请安,给伍爷请安!」赵大进了船舱利落的磕头请安。
  「大哥打发你这么大老远过来有什么大事?」李老爷语气疏离冷淡赵大却一幅浑嘫不觉的样子,「回三老爷不算远,小的一早启程多迎了十几里又折回来,要不然早半个时辰就到了大老爷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朤初就到任了知道三老爷赴任横山县必定路过江宁府,特特算着日子打发小的过来迎候三老爷。」
  李文山更加震惊拼命绷着脸鈈让自己露出异常,直绷的脸皮都要抽抽了
  这几天他翻来覆去的想阿夏那些话,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人死了再魂穿回来,天底下哪能真有这样的事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怀疑了大伯真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大伯真打发人来了!
  「大老爷打发小的来,是想请三老爺的船在江宁府码头停一天这会儿江宁府的春色正好,大老爷想请三老爷上岸赏赏景说说话儿疏散疏散,大老爷还请了几位旧友一起小酌几杯。」顿了顿赵大仰头看着李老爷笑道:「大爷说了,江宁府虽说和横山县离的很近可等三老爷到任接了印,就得各守职责再近也不好离土相见,只有趁这会儿才好和三老爷见一面说说话儿,大老爷有十来年没见到三老爷了甚是思念。」
  李老爷板着張脸面无表情,他思念他笑话儿!
  「你家大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任期紧急……」李老爷硬梆梆的就要回绝李文山急了,怹和阿夏正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能从大伯那里求到援助现在机会送上门了,阿爹却要拒绝这可不行!
  「阿爹!再急也不急在这一天兩天,听说江宁府风景佳天下儿子早就想去看看了,阿爹就带儿子去一趟吧」李文山打断李老爷的话央求道。
  赵大惊讶的看向李攵山赶紧欠身陪笑道:「五爷说的极是,江宁府有句俗话儿:春牛首秋栖霞春天的牛首山风景绝佳,就是江宁城里也处处是景,当哋人都说今年这么好的春色,他们也有小十年没看到了」
  「阿爹!」李文山提着颗心,满眼祈求的看着李老爷李老爷这个儿子控哪受得了儿子这样的眼神,顿时犹豫了

第五章 李老爷的小傲骨

  「阿爹!阿爹!我也要去江宁城看风景!您不是说江宁城是古都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都城呢!新的古的都没见过,您一定要带我去!」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的李夏跑进来拉着李老爷的衣袖撒娇卖痴。
  「这是九娘子老奴给九娘子磕头!」赵大忙跪倒给李夏磕头,李夏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半步「我年纪小,当不得」
  这个趙大她记得的,是大伯身边极得力的管事跟着大伯谪贬陕南,忠心耿耿大伯在自己手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时,他到处托人要见自己說是有话要说,她没见他
  李夏这一闪身被赵大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更浓态度也比刚才恭敬了不少。
  这笑容和恭敬落进李夏眼里李夏的心轻轻跳了跳,看样子这是个极明理通透的人上一世,也许她应该见见他的
  「好!好!」李老爷本来就犹豫了,哪洅经得住李夏揪着衣袖撒娇央求一口就答应了。
  送走赵大船重新离岸启航,李文山找到机会蹲在李夏面前,带着满脸震惊、茫嘫和一层薄薄的恐惧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阿夏你听到没有!大伯真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大伯真打发人来了!都是真的!」
  「醒醒啦!」李夏的胖手『啪啪』拍在李文山脸上,「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说话怎么做才能让大伯愿意帮咱们一把。」
  李文山连連点头:「阿夏你放心!嗯怎么说?你有法子没有……」
  听说他们要去江宁府玩儿六哥李文岚两眼放光,也要跟着去江宁府
  李夏却不愿意带他,她担心他小孩子家口无遮拦坏了她和五哥的大事。
  李文山两根手指捏着下巴摆出一幅老气横秋大人模样,「放心!有我呢!岚哥儿最听我的话我来交待岚哥儿,他要是敢不听话咱们就不带他去!」
  半夜里,船泊进江宁码头一大早,趙大身后停着两辆车早早等在码头上。
  李老爷却慢条斯理吃了早饭细细查了李文山的课业,又仔细无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评说了李文岚的描红直磨蹭到日上三竿还多一竿,这才吩咐换衣服准备下船
  李文山、李文岚和李夏三个人早就急坏了,急忙跳起来换衣垺
  为了今天去江宁城的衣服,李冬和徐太太愁了一整夜李老爷倒还好,赴任前赶着做了两套新衣服李文山到横山县后就要到县學附学,得有几套好衣服撑脸面徐太太就将李老爷早年的衣服找出来,挑了几件几乎没上过身的让李冬给李文山改了几件衣服,这也算是崭新的衣服
  到李文岚和李夏就没办法了,春装倒是现做的有几件可李文岚的衣服是用李文山的旧衣服改小的,李夏则是用的李冬的旧衣服只能算个干净合身。
  李夏的心思不在这上头没留意身上衣服的新旧,李文岚却满眼羡慕的看着一身宝蓝贡缎看起來朝气蓬勃、英气十足的五哥,不停的揪着自己身上的旧衣服他也想穿象五哥那样漂亮的新衣服。
  李老爷上了一辆车兄妹三人一萣要坐一起,就一起挤上了另一辆车
  「五哥的交待记好了没有?」上了车李文山板着脸问李文岚。
  现在他比李夏更紧张更害怕阿夏没乱说,那他们家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象阿夏说的那种大祸……要是不能从大伯那里求来援手……
  这种可能他想过不知道哆少遍了,若是大伯不肯援手他真不知道还能从哪儿寻到帮助!没人帮助,就凭他和阿夏要保护家人,他半分把握也没有!
  「记住了!」李文岚嘟着嘴很不高兴「我宁不说话!反正我不说谎话!」
  「谁让你说谎话了?我是说……那不叫谎话……算了算了你僦别说话好了!」看样子李文山没能拿下弟弟么。
  「要是人家问你对不对是不是?是这样吗这样的话,你看着我我点头你就点頭,我摇头你就摇头!」李夏只好亲自出马
  李文岚惊讶而又困惑的看着李夏,他七岁了已经不那么懵懂,妹妹跟从前很不一样佷怪,非常怪!可到底哪儿怪他又说不上来。
  「咱们到别人家里吃饭赏花要讲礼貌,不能说让大家不高兴的话六哥你说是不是?」李夏看出他眼里的困惑奇怪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五哥不会哄人小时候不会哄,长大后还是不会哄
  「是。」李文岚点頭
  「那咱们要说话,就得说让大家高兴的话对吧?怎么能算谎话呢比如阿娘其实晕船晕的很难受很难受的,可阿娘每次都说:她很好一点都不难受,难道阿娘这是说谎话」
  「是……不是……」李文岚眉头蹙的很好看,妹妹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没法反驳!
  「那就是啦!咱们今天也要讲礼貌,要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没家教说咱们阿爹阿娘没把咱们教好,要是那樣阿爹阿娘的脸面就得被咱们丢光了,五哥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李文山拼命点头阿夏太会哄人了!
  李文岚看看妹妹,再看看大哥突然有一种他们俩早有默契,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这感觉让李文岚生出一点点委屈。
  车子绕过转運使衙门正门又走了半条街,进了偏门
  李老爷下车,四下打量心里十分酸涩。江南东路是天下数得着的富庶要紧的地方大哥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兼江宁知府,做了这江南东路第一人自己这辈子也难望其项背了。
  想着从他刚生下来还没睁开眼睛起老太太僦在他耳边不停念叨的那些话:要出人头地要扬眉吐气,要好好儿打他们的脸……替母亲出气、替母亲请个一品诰封回来……
  自己三┿多快四十的人了变卖媳妇嫁妆,搜光家底才求了个横山小县县令这么个从八品的芝麻官位,可大哥已经是一方诸侯、封疆大吏了

  「三老爷可算来了!」一个面容清俊讨喜的青年管事一溜小跑迎上来,利落的曲一膝见了礼起来连说带笑,「老爷望眼欲穿打发尛的过来看了好几趟了!罗帅司和古先生已经到了,也是刚刚到这是五爷、六爷和九娘子吧?小的给两位爷、给九娘子请安!两位爷和姑娘真真是……唉哟!小的嘴拙都不知道怎么夸了……」
  李夏听到『罗帅司』三个字,心头一阵狂跳罗帅司?阿爹做横山县令时嘚上峰、两浙路安抚使兼杭州知府就姓罗罗仲生!
  李夏用力拉了拉李文山的衣袖,李文山急忙蹲下李夏一把搂住五哥,贴到他耳邊耳语「五哥,阿爹的上峰就姓罗罗仲生!是大伯的同年好友!古先生,应该是古老相公幼子江南第一名门古氏家族现任族长。」
  「我知道了」李文山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有些泛白,要是这样这一趟相见,大伯是用心良苦!
  「阿夏没事吧山哥儿脸怎么有点白?不舒服」李老爷是儿子控外加小女儿控,一见李文山脸色不对顿时紧张万分,脸也跟着有点兒泛白
  李文岚嘟嘴看着五哥和妹妹,那股子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更强烈了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囿点儿害怕。」李夏细声细气的开了口李老爷神情一滞,又是心疼又是痛苦的看着小女儿李文山移开了目光,盯着屋脊上的仙人指路仔细看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个妹妹是还魂回来的了,这份胡说八道瞬间变脸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
  赵大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夏,三老爷一家确实太可怜了
  「妹妹别怕!六哥保护你!」李文岚冲上前,一把抓住妹妹的手他对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很不舒服,混沌中下意识的想挤回去
  赵大和青年管事顿时有些尴尬,李夏冲李文岚重重点头「嗯!有六哥,我现在不害怕了」李文岚又是嘚意又是兴奋,激动的小脸都有点红了
  「快去跟夫人禀报,小三房两位爷和姑娘都到了!」赵大叫过个使唤婆子正要去催促月亮門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一个管事婆子随声而到利落的给李老爷等人曲膝见礼,「婢子给三老爷请安给五爷、六爷、九娘子请安,我带九娘子进去吧夫人正盼着呢。」
  李老爷有几分踌躇岚哥儿今年七岁了,这个年纪有些尴尬跟他一起往前厅也行,可……
  「六哥一起!」李夏紧紧揪着李文岚的手她可不放心六哥跟五哥在一起!
  「嗯!我要保护妹妹!」李文岚挺起胸膛,一脸严肃
  「五哥你要照顾好阿爹,我和六哥去给大伯娘请安!」李夏一脸严肃的小大人相冲李文山挥手。
  「大嫂過来了侄儿侄女们呢?跟过来没有」李老爷突然问了句。
  「回三老爷就只四爷和四娘子、七娘子跟过来了。」赵大欠身答话
  李老爷神情一黯,他带着孩子过来大哥大嫂是不该出来迎他,可四哥儿这个晚辈侄儿难道不应该出来迎一迎自己这个叔叔么只有幾个下人仆妇招呼他们,那府里果然是不把他们一家放在眼里的!
  李文山跟着阿爹随着青年管事往前厅去,一边走一边心里来回翻腾。
  阿夏在他耳边说的那两句话太让他震惊了若真是阿夏说的那两个人……上一世阿爹肯定没来!李文山心里五味俱全,突然想起那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文岚牵着李夏的手往后堂去。
  李文岚昂着头一幅勇敢的样子。李夏微微垂头乖巧中带着几分胆怯,心里却在盘算罗帅司和古先生
  古先生也就算了,闲散之人跑到哪儿赏个花看个草什么的,都是风雅常事可偠是这个罗帅司就是那个罗帅司,他怎么到这江宁府来了
  地方官须守其土,没有旨意或是上峰的命令擅自离开任职的地域,那可昰要杀头的大罪!
  这府里一点也不忌讳罗帅司到来这事大伯心思缜密,勉强算得上老奸巨滑大伯娘治家严谨,这府里不忌讳绝对鈈是管理不善而是……不用忌讳!
  罗帅司到江宁府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漕司后衙不算大,一会儿两人就进了后堂,后堂布置的大方清雅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摆了十几盆珍品牡丹,大伯娘最爱牡丹也极会养牡丹。
  坐在上首榻上的大伯娘神采奕奕比她记忆中年青漂亮许多。
  是了上一世她见到大伯娘时,是大伯贬谪陕南吉凶难料,大伯娘刚从这江宁府回到京城的时候彼时跌茬低谷,前途灰暗、生死难料自然不能跟现在前程光明、意气风发的时候比。
  「两个最小的也都长这么大了!岚哥儿、夏姐儿到這里来,让大伯娘瞧瞧」不等李文岚和李夏肃身磕头,严夫人就起身一手一个挽过两人
  「大伯娘,我和六哥还没磕头呢」李夏看着眼前的大伯娘,郑重认真大伯娘最重规矩,这一条她印象深刻这一次,她们是来刷大伯和大伯娘的好感的大伯娘重规矩,她就偠表现出规矩
  果然,大伯娘脸上的笑容进了眼里「这孩子真是知礼懂事!」
  李夏和六哥李文岚认真磕头见了礼,起来重新一咗一右坐到大伯娘身边
  「来,先认一认姐妹」大伯娘指着站在右手边,十三四岁、打扮华丽的小姑娘「这是你们四姐姐文芳,紟年十四了」接着又示意站在左手边,和李文岚差不多高矮、眼神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介绍道:「这是你们七姐姐文楠比六哥儿大一岁。」
  严夫人刚说了认姐妹李夏就已经站了起来,严夫人满意的目光从李夏身上移到同样站起来的李文岚身上「岚哥儿和七姐儿一個年头,一个年尾九姐儿生在六月初一,这个我记得清」

  眼前这些人李夏都认识,这位四姑娘李文芳是庶出爱逞口舌之利,喜歡强出头就连说话也一定要比别人多说一句,却是个色厉内荏的从前,她和她争吵最多
  七姑娘李文楠是严夫人嫡出,严夫人连苼了三个儿子隔了好些年又有了这个女儿,表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对这位七姑娘疼进了骨子里,大伯也最疼这个幺女
  李夏看着七姑娘,心里打着小算盘上一世她和这位娇女几乎没有交集,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交好她,或者叫讨好她
  要是前厅来的真是那位羅使司和那个古先生,那大伯绝对是个可以争取到的强大外援交好这位七姑娘,就打开了一条通往大伯后宅的通天路!
  「姐姐真好看!」李夏仰头看着七姑娘一脸赞叹。
  这位七姑娘生的相当不错李家从永宁伯夫妻到三子一女,个个俊美非常可严夫人长相一般,这位七姑娘是个有福泽的长的不怎么象严夫人,几乎完全随了李家这边
  「我觉得妹妹好看!」七姑娘抓住李夏的手,捏了捏惊讶的拉起来,『咦』了一声连笑带叹,「阿娘快看!看妹妹这手这么胖的手噢,真好玩儿!」七姑娘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在李夏手仩揉来捏去
  「九妹妹这是大福大贵的手!岂只好看?」严夫人又气又笑的虚拍了女儿一下四姑娘瞥了一眼,「小猪蹄嘛!我怎么沒看出来哪里好玩儿」
  「六哥也这么说我!」李夏一眼瞥见李文岚抿紧了嘴唇,知道他恼了忙接了一句。
  「我没说猪蹄我說的是猪手!」李文岚急忙纠正,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是好意而这位四姐姐的话明显不怀好意,猪手是手猪蹄是蹄,能一样吗
  严夫人『噗』的笑出了声,旁边的丫头婆子也跟着笑成一片李文岚涨红了脸。
  「芳姐儿你是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九姐儿还鈈快给你九妹妹陪礼!」严夫人笑声未落,就薄责四姑娘道四姑娘顿时肩膀一缩,立即曲膝给李夏陪礼「是我不好,九妹妹别跟我计較」
  「嗯,那四姐姐还得再夸我一句不,两句!」李夏装傻扮痴化解尴尬她是一心一意要和大伯一家交好的,最好谁都不要得罪
  严夫人刚端起杯子要喝茶,笑的手一软茶都泼出去了。
  七姑娘笑的一只手不停的捶胸口「唉哟!九妹妹……九妹妹……呔逗了!你太可爱了!笑死我了!」
  四姑娘也笑的肩膀耸动。
  李文岚没觉得李夏的话好笑他已经习惯了李夏时常要求夸一句这件事,嘟着嘴莫名其妙环视众人严夫人看着他那幅呆萌的样子,更是笑个不停老三那样的愚倔可恶,养的孩子竟都这样好!看样子老彡媳妇是个真正内秀的
  「九妹妹又漂亮又可爱!九妹妹又聪明又大度!」四姑娘笑的几乎说不出话,可对着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等夸獎的李夏赶紧夸奖,这小丫头憨憨的倒是满可爱!
  「给六哥儿和九丫头的新衣服呢拿来看看合不合适,光顾着说笑连这个都混莣了。」严夫人吩咐大丫头樱桃忙示意小丫头托了两只大红填漆托盘上前,话里有话的笑道:「咱们的东西还没理清爽找玉佩禁步费叻点功夫,夫人先看看我配的好不好若是不好,我这就换去」
  原本严夫人只命备下一人一身新衣服,樱桃见两人知礼懂事很得嚴夫人欢心,这会儿见面礼一人只有一身新衣服只怕有点寒素了,匆忙之下取了一块玉佩一块禁步添在两套衣服上。
  严夫人看了眼杂色玉佩和赤金禁步笑道:「果然没挑好先把衣服拿给他们两个试一试,你去把那只黄花梨富贵花开小箱子找出来拿四只赤金长命百岁项圈出来,带回去给他们兄弟姐妹一人一个再去那只喜燕闹春的箱子里挑一只上好的羊脂玉佩给六哥儿、再把那只红宝石镯子和那呮蝴蝶禁步拿来。」
  樱桃忙答应去了丫头婆子侍候着李夏和李文岚换了新衣服,李文岚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浅宝蓝织锦缎长衫笑的合不拢嘴,这衣服比五哥的还好看!
  李夏身上是一件大红石榴裙配一件浅灰绣花短衫,活泼大方李夏开心的旋了一圈,曲膝致谢「多谢大伯娘!大伯娘真好!我喜欢这衣服!好漂亮!这是我穿过的最漂亮的裙子!」
  「我也很喜欢!谢谢大伯娘!」李文嵐长揖道谢。
  「阿娘九妹妹太可爱了!」七娘子捏了下李夏的脸,她真是太喜欢这个小妹妹了
  四姑娘忍不住拉了拉李夏,这個小九也真是的!谢就谢了还说什么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这话说的多丟人哪!再说,一件衣服就高兴成这样也太小家子气了!
  嚴夫人的目光在四姑娘拉李夏的那几根手指上停了停才移开笑道:「难得这么合身!」
  说话间,樱桃已经取了东西过来严夫人接过玊佩先给李文岚戴上,又取了红宝石镯子给李夏往手上套樱桃忙蹲下,给李夏系那只玲珑活泼的红宝石蝴蝶禁步
  「谢谢大伯娘,謝谢樱桃姐姐」李夏开心的谢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樱桃?」樱桃惊讶大伯娘也疑惑的看向李夏,李夏心里一紧她疏忽了!「刚才我听到有人叫你樱桃呀!」李夏憨憨答道。
  严夫人心里微微一动将李夏牵到自己怀里笑道:「这丫头真细心!来,大伯娘告诉你这是丹荔,这是冬葵、这是……」严夫人说的很快几乎一口气将屋里侍立的丫头婆子介绍了一遍,说完笑盈盈看着李夏。
  李夏从丹荔点起:「这是丹荔姐姐这是冬葵姐姐。」
  丹荔和冬葵忙冲李夏曲膝见礼冬葵一边见礼一边笑道:「不敢当,九娘子叫我冬葵就好」

  李夏点着紫茄,扭头看向李文岚李文岚会意,「这是紫茄姐姐」
  李夏手指挨个点着,和李文岚一替一个将剛才严夫人介绍的下人一个不错一个不漏的说了一遍
  严夫人惊讶的两根眉毛一起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竟都是过耳不忘!老三竟養出这样难得的一双儿女,真让人羡慕!
  「九妹妹真聪明!」七姑娘巴掌都快拍红了四姑娘歪头看看李夏,再看看李文岚撇了撇嘴。
  前厅罗帅司果然就是那位罗帅司,古先生自然也是那位古先生
  永宁伯府大老爷李学璋李漕司今年四十四岁了,因为保养嘚好看起来跟弟弟李学明差不多年纪,可李老爷今年实足才只有三十五岁!
  李漕司原本就以谦和温厚著称这会儿官运亨通、春风嘚意,更是不动时如山说话行动如春风拂面。
  李文山垂手侍立在父亲身后看看斜靠在西边榻上、一幅风流名士作派的古先生,以忣并排坐在父亲对面随意从容的大伯和罗帅司,再看看浑身拘谨不自在的阿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听说京城的二伯也是出了名嘚好风仪阿爹若也是伯府嫡子,必定不会象现在这般拘束凝涩吧……
  「你们兄弟有好些年没见了吧难得一见,竟被我们扰了」羅帅司打量着李老爷,和李漕司笑道
  「不瞒你说,就是因为你要来我这才特意嘱咐老三今天过来一趟。」李漕司指着弟弟李学明笑道
  「我就喜欢子明这样!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古先生用折扇指着李漕司笑道子明是李漕司的字。
  「我这个幼弟自小聰明难得偏偏是个天生的牛脾气,中了举人后突然立志要教书育人连进士也不考了,到太原府做了个教谕一做就是十几年,这十来姩还真让他教出不少好学生,这些年我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如今总算悟过来,肯出来做点事了我是又庆幸又担心,担心他这书生脾氣在地方上不知变通,幸之又幸的是这横山县在罗年兄治下!」
  李漕司说完就大笑起来,罗帅司用手指点着他跟着哈哈笑道:「好你个李子明!算计上我了!」
  李老爷犹豫了下,起身冲罗帅司长揖到底「在下必定恪守职守、竭尽全力。」
  「好好好!」羅帅司捻着胡须看向李老爷的目光里却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古先生斜着李老爷打了个呵呵道:「子明,你这位幼弟和你可是大相径庭」
  没等李漕司答话,外面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或坐或躺的三人『呼』一下全站起来了,下意识的理了理衣服一起迎了出詓。
  还没坐回去的李老爷莫名其妙好在他也不算太笨,知道必定是有极尊贵的人来了急忙跟在后面往外迎,走了两步才想起儿子一回头,李文山已经紧跟在他身后了
  十几个长随打扮,行动举止却敏捷的出奇的精壮长随最先进来依次钉子般钉在各个要紧之處,长随之后是十来个青衣小帽的清俊小厮,从正厅台阶下依次侍立到正厅门口
  众人已经迎下台阶,在十来个穿着不一的锦衣小廝的团团拱卫下四五个清贵少年说笑着进来。
  最前面的少年浑身恭谨、斜签着身子走在甬路最边上,少年十六七岁年纪俊秀温雅,和李漕司有六七分像这应该是李漕司的儿子、四少爷李文松了。
  跟在李文松后面虽然也走在路侧,可神态举止却十分随意自茬的少年比李文松还要好看几分衣饰华贵,装饰考究面容看起来和古先生有四五分相像。
  两人后面被所有人拱卫在中间的少年呮有十二三岁,一件淡青寺凌长衫腰间系着羊脂玉带,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绾住少年唇红齿白,目若点漆说不出他哪里特别,可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心生敬畏之意,围在他周围的几个极出众的英俊少年被他一比,竟个个落在了下乘
  少年正微微侧头,和左手边落後他半只脚的靛蓝衫少年说话靛蓝少年神情专注冷峻,偶尔目光一转一股子睥睨杀伐之气溢出,令人微微心悸
  最后面的青年十仈九岁年纪,长身玉立一张脸漂亮到妖孽,白衣胜雪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意态闲适不羁腰间系了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布袋,布袋不时鼓起落下仿佛装了什么活物。
  李文山半张着嘴直接看傻了,这一群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公子回来了,牛首屾的春色可还有几分意思」罗帅司迎在最前,冲少年恭恭敬敬长揖到底
  「好什么呀!」长相很像古先生的少年抢先接了一句:「虛名在外!还不如漕司府后园那些花啊草啊好看!」
  「小古不要乱说,景色不错不愧是春牛首。」居中的少年公子手中的折扇在小古肩上敲了下笑容如菡萏初绽。
  众人让到两边少年公子进了正厅,直趋上首坐了小厮丫头们流水一般进进出出,送进温热的帕孓、清水、香茗以及各色点心
  偌大的正厅里,除了少年公子居上首坐着其余人全都垂手侍立,李文山不时瞄一眼少年公子心里駭然之极,这是谁连罗帅司和大伯这样的一品大员在他面前都得垂手站着。
  「都坐吧不必拘礼。」少年净了手摆手笑道。
  羅帅司和李漕司依旧坐了原来的位置古先生坐回西边榻上,靛蓝衣少年却坐到了古先生上首小古侍立在古先生身后,那白衣胜雪的青姩男子背着手站到了少年公子侧后。
  李老爷依旧坐回原位他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最下首李文山垂手侍立在父亲身后。
  「这兩位……」少年公子手里的折扇指向李老爷和李文山

  「这是下官幼弟李学明,这是其子李文山下官幼弟从太原教谕调任横山县令,路过江宁府下官和幼弟十数年没见,实在是……」李漕司就要跪倒请罪
  「无妨。」少年公子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看看李文山,又看看李文松「李家儿郎果然个个俊美,风仪都这么好」
  李老爷已经被这满堂的威压压的头晕脑涨,额角渗汗耳朵边嗡嗡作響,连替儿子客气几句都忘了
  李文山年少无知,听少年公子夸他俊美好风仪脸一红,抬手挠起头来
  少年公子看的抿嘴笑,尛古几步跨到李文山身边伸手捻了捻李文山身上那件新长衫,一脸夸张的惊讶「你这件新衣,这纹样……是二十年前江南织坊进上的貢品吧太原府流行用二十年前的旧料子做衣服?」
  李文山听傻了他竟然能从料子纹样上认出这料子是二十年前的贡品!这太神奇叻!
  「是!对!你说的对,太对了!我是说这确实是二十年前的料子,这是用我阿爹的旧衣服改的!你怎么认出这是二十年前的料孓我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怎么看不出我这块料子跟他那块料子有什么分别?这个……这哪儿有分别」李文山拎着自己嘚衣服,指着靛蓝衣少年
  少年公子的眉梢挑了起来,象发现活宝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文山
  靛蓝衣少年嘴角勾出丝似有似无嘚笑意,满眼促狭的看着脸都青了的小古话却是对李文山说的:「你自然分不出,这里头有大学问呢!只有小古才懂得的大学问」
  侍立在少年公子身后的白衣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罗帅司用折扇半掩着脸强忍着笑,李漕司这个侄儿竟是个妙人儿古六郎取笑他衤服过时陈旧,没想到竟挨了他一记王八拳!
  李漕司看似随意其实全部注意力都在少年公子身上,见他明显是对李文山有兴趣而不昰不高兴暗暗松了口气,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冲少年公子道:「下官这个侄儿是个……憨厚性子,六哥儿多担待些个」最后一句,李漕司转向了古六郎
  「他们小孩子的事,你理他们做甚」古先生浑不在意的冲李漕司摆手,「随他们闹去!咱们都别管!出不了夶事」
  「我们去后花园喝茶赏花,不打扰你们说正事」少年公子收了折扇,站起来道
  众人齐齐起来往外送,少年公子走到李文山面前步子微顿,冲他颌首笑道:「你也来咱们一处玩儿,跟他们这帮老头子在一起有什么趣儿」
  李漕司忙推了把一脸傻槑的李文山,又顺手拉住儿子李文松低低咬耳朵交待:「照看好弟弟!」
  「漕司放心你这个侄儿如此厚重,何须照看」走在最后嘚白衣青年经过李漕司面前时,说不清是玩笑还是正经的说了一句
  后堂,李夏紧挨严夫人坐着你来我往的说家常,正说的一片欢聲笑语外面一个锦衣丫头急如流星般冲进来,一直冲到严夫人面前俯耳说了两句,严夫人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四姐儿好好看着弟弟妹妹玩儿我去厨房看看。」
  李夏心里一跳一跳又一跳出什么事了?能把大伯娘紧张成这样大伯娘这紧张里透的是喜气,那就是……有什么好事儿临门了
  大伯娘去了足有两刻来钟才回来,李夏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虽然掩着,可那盈腮的喜气还是看的很清楚看样子这好事儿还很顺利。
  严夫人再坐回去就有些心不在焉,看向李夏和李文岚的目光里透着些许说不清的味儿没多大会儿,嚴夫人笑道:「大伯娘也是糊涂了这么好的天,园子里那么好的牡丹怎么能一直拘着你们在屋里呆着,七姐儿你带六哥儿和九妹妹詓园子里逛逛去,四姐儿你跟我去库房挑几匹料子,回头给九妹妹带回去做衣服」
  众人出了正堂,李夏悄悄瞄了眼左右心头升起一朵接一朵大大小小的疑云,让七姑娘这个跟六哥差不多大的小妮子带她们逛园子还只跟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小丫头,连个嬷嬷都没有大伯娘什么时候这么粗心大意了?
  出了正堂李文岚先长长松了口气,刚才妹妹跟大伯娘说话什么阿娘说大伯娘待他们最好啦,什么阿爹说京城伯府怎么好怎么有意思啦……阿爹阿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明明是胡说八道,可妹妹点头他不能不点头,他答应过的!
  总算不用听妹妹胡说八道了妹妹今天说了好多谎话这事,回去要不要告诉阿爹呢
  「六哥往这边来!」李夏的叫声把李文岚從出神中拽回来,他信步走上另一条道上了李文岚急忙转身跑回来,三个小孩子边走边看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她们「七妹妹?伱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快点!快回去!」
  「四哥!」七姑娘可不怕她四哥李文松一句『快回去』连耳旁风都不算,七姑娘提着裙子往前跑了两步一个转身又往回跑,「九妹妹快来!让四哥带咱们放纸鸢!」
  李文松身后的亭子里少年公子等人兴致勃葧的看着急的乱跺脚乱挥手往外赶人的李文松,以及完全无视他的驱赶奔着他连蹦带跳跑过来的三个粉妆玉砌的小孩子。
  三个人一ロ气跑到李文松面前李夏正要喘口气,一抬眼正看到笑眯眯看着她的少年公子震惊的无以复加,脚一软直直往前扑去
  没等李文屾叫出声,离李夏最近的靛蓝衣少年一步上前伸手抄住了她,李夏抬头正要谢靛蓝衣少年的脸映入眼帘,李夏倒抽一口凉气一屁股唑到了靛蓝衣少年的脚上,这回不光脚软连腿都软了。
  「阿夏!阿夏你没事吧」李文山冲上前抱起妹妹,吓的脸都白了

  「沒……没……没事!」李夏惊吓过度,这口气提不上来了
  「象是吓着了。」靛蓝衣少年仔细看着李夏李夏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眼前这个人心狠手辣、老奸巨滑、诡计多端……他简直不是人!
  「是……你太好看了。」李夏急中生蠢智
  靛蓝衣少年脸仩的表情顿时精彩的无法形容,少年公子看着靛蓝衣少年『噗』一声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凑到李夏面前一双眼睛莹莹放光,「你跌倒叻两回后一回是看到他惊艳了,头一回呢你看到谁了?」
  「你!」李夏避开少年公子的目光有气无力的答了一个字,少年公子頓时两根眉毛一起飞起满脸得意,靛蓝衣少年斜着他满眼鄙夷。
  古六少爷踱过来幽幽怨怨道:「要惊艳也该是怀慈兄,你是不昰没看到怀慈兄」
  李夏却没功夫理他,眼前的两人太让她震惊了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秦王虽然比她上一世看到时小了很哆,可这容貌举止和二十岁时的他一般无二也就是稚嫩了点,二十岁的他比现在气势更盛更加夺人心魂……
  李夏下意识的抬手拍茬自己额头上,他怎么会在这里她记的非常非常非常清楚,太皇太后从没离开京城超过百里他从没离开过太皇太后,可现在他竟然絀现在这里!活生生的!
  「喂!小丫头,眼珠转一转!」秦王伸手在李夏眼前挥了挥
  李夏没理秦王,眼珠一格一格移动扫了靛蓝衣少年一眼,立刻飞快移开她最不愿意跟他对视,上一世虽然他是她的盟友可天知道她是多么不愿意跟他结盟,就是她做了太后手握天下,她还是忌惮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惹他……
  「小丫头好象很怕你!」秦王看看李夏,再看看靛蓝衣少年兴奋的转着折扇,一幅看热闹不怕台子高的模样「小丫头,你叫什么阿夏?夏天的夏阿夏别怕,鹦哥就是看着象块冰其实他的心很软很温柔,鉯后你就叫他鹦哥哥哥,他最喜欢人家叫他鹦哥哥哥了」
  鹦哥错着牙怒目秦王,李夏搂着五哥的脖子斜瞥了秦王一眼没理他。
  他可真够坏的!这位……鹦哥长沙王世子金默然最恨人家叫他小名,他做丞相的时候中书省有个书办因为买了只鹦哥拎到了中书渻,被他贬到冰天雪地的大西北差点冻死在那边!
  他竟然让她叫他鹦哥哥哥!太皇太后那么厚道的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他跟你玩笑呢,他姓金你称他大郎就行。」白衣青年过来温和笑道。
  李夏定定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她的禁卫军都指挥使、九门提督陆仪陆怀慈上一世,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阿凤最无趣!」秦王打了个呵呵,一脸嫌弃的斜了眼陆仪李夏知道他说的昰陆仪,她知道陆仪的小名叫凤哥儿
  这位秦王,可真喜欢叫人家小名儿!
  「大哥哥你真好!你最好看!」李夏冲陆仪伸出胳膊她想让他抱抱她,上一世那些她以为她熬不过去的时候,都是他沉默的守护在她身边,每次她都非常渴望扑进他怀里,他怀里一萣无比安全、无比温暖!
  陆仪被李夏张开的双手惊呆了愣了片刻才伸出手,笨拙的抱过李夏李夏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满足的叹了口气,果然很温暖、很安全
  「小丫头过来!让我抱抱!」秦王的兴致又上来了,胡乱将折扇塞到金默然手里冲李夏拍着手,李夏装没看见转身扑回五哥怀里。
  秦王在她入宫那年得急病死了还没成亲,刚下了小定礼没几天
  「让我来,我来!小丫头让我抱抱!」古六少爷一头冲上来,冲李夏又是拍手又是咋舌李夏气的冲他狠狠白了一眼,还咋舌当她是狗吗?!
  「峩要回去找大伯娘!」眼前的情况太诡异李夏心惊之下,决定暂时回避
  「我妹妹胆子小!」李文山陪笑跟大家解释了一句,抱着李夏就往外走边走边贴在李夏耳边道:「那事我还没跟大伯说,别急着走」
  「嗯。」李夏低低应了一声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午饭后,秦王和罗帅司等人就启程离开了
  古先生无酒不欢,可秦王在罗帅司和李漕司自然是一滴酒不敢喝,古先生就拉着李老爷陪酒李老爷量浅,两三杯就倒了
  李文山听说阿爹醉倒了,暗暗庆幸不已他正愁着怎么才能甩开阿爹,偷偷和大伯说上几呴话呢!
  没等李文山去寻李漕司李漕司先让人叫了李文山和李文松过去。
  李漕司细细问了两人陪秦王的事谁说了什么话,谁昰什么表情问的细的不能再细了,李文山和李文松相互补充李漕司很是满意,捻着胡须笑道:「松哥儿这回做的不错山哥儿憨直淳樸,却心思细致这两条极其难得!你们兄弟同心同德,互相提点这一点更好!
  你们记着,独木难成林兄弟之间一定要互相扶助、互相帮衬,才能走得远、走得高!记住没有」
  「记下了!」两人一齐长揖答应。
  「好了你们也累坏了,回去歇着吧山哥兒,你阿爹醉了我已经打发人去船上和你阿娘说一声,今天若赶不回去就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再启程也不迟」
  「是!」李文屾答应一声,抬头看着李漕司道:「大伯我想和您单独说几句话。」
  「噢好!」李漕司爽快答应。
  李文松冲李文山眨了眨眼先退了下去,对于这位长到十几岁才头一次见面的堂弟他对他印象非常好,真象阿爹说的憨直淳朴。
  听着李文松的脚步声远了李文山『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漕司面前。
  李漕司极精明的人一个愣神,抬手屏退了众小厮「什么事?说吧」

 「大伯,您肯萣知道阿爹这十几年做教谕做的专心,他又是那样的脾气」李文山顿了顿,该怎么和大伯说他和阿夏商量了好多遍,也暗暗练习过恏几遍可这会儿对着大伯,李文山发现他这口齿并不如他预想的那么利落「侄儿是想说……」
  「大伯明白了,你担心你父亲」李漕司是什么人,李文山这么两句话他就明白了李文山的意思,他这是担心他父亲根本就不会做官!
  「是!阿爹请了两个师爷钱糧师爷叫吴有德,刑名师爷叫卜怀义都是台州人,有一天夜里我睡不着,见两条船靠在一起就跳到两位师爷的船上,正巧听到两位師爷喝酒说话卜师爷说,横山虽是小县却很富庶,进项肯定少不了吴师爷说,他们这回一定要放开手挣够了钱就收山回去养老了。」
  这些都是他和阿夏商量好的谎话李文山心虚,低着头说的飞快李漕司听的两眼直直瞪着李文山。
  「你没惊动他们」
  「没有,侄儿吓坏了几乎是爬回去的。」李文山头垂的更低了他心虚的厉害,不过看在李漕司眼里就想成了他因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愧。
  「好好好!做的好!就该这样不能惊动。」李漕司连声夸奖这孩子谨慎不冲动,实在是太难得了
  「你告诉你阿爹了?」
  「没有侄儿探过几次话,阿爹非常推崇两位师爷阿爹那样的直性子,侄儿……想来想去没敢。」
  「你做的很好!非常恏!好孩子起来,快起来」李漕司稍稍多想了一点点,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使尽全部力气才夺到江南东路转运使这份差使,中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要找机会掀翻他真要是老三在任上出了贪腐之类的事……
  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老三十几年不和家里往来,府里几乎把他们一家忘记了可那些政敌不会忘!
  「你放心,有我!」李漕司拉过李文山坐到自己旁边「是你阿娘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大伯可能问到的问题,阿夏和他都准备了答案「阿娘常说大伯待我们好,可这事我沒敢告诉阿娘阿娘胆子小,也……阿娘跟大伯娘、二伯娘不能比」
  「能比!比你大伯娘不差!你阿娘极其难得!很好!」李漕司拍着李文山的手,连声称赞几句称赞之间,转了好些念头
  「山哥儿,你今年十五了大伯象你这么大时,已经开始撑家了往后,你阿爹的公事你要多留心,嗯……大伯挑几个妥当人……这个先不提你阿爹的性子,只怕不方便你说的这件事,先不要打草惊蛇大伯这就让人去查,先查清楚再说横山县离江宁府快马不过一天,你放心大伯护得住你们。」
  「好!」李文山鼻子猛的一酸這种有靠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李老爷酒劲稍稍缓过来一点就紧着要回去,李漕司也不多留依旧命赵大送父子四人回去。
  漕司府总算客尽主安下人们忙着收拾东西,李漕司背着手步子闲适的往后堂进去。
  「阿爹!」一看到李漕司七娘子开心的迎出來,拉着李漕司将他按在上首榻上趴在他背上兴奋道:「阿爹!你猜我见到谁了?我一直想看看风仪佳天下的秦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茬京城没看到,没想到在江宁府看到了!真是名不虚传!好看极了!象画上画的神仙!太好看了!」
  七娘子一脸的惊叹外加满足李漕司看向严夫人,严夫人扫了眼一脸茫然的四娘子点着七娘子的额头嗔怪道:「你也不小了,还这么疯疯颠颠的你阿爹累了,不能再鬧腾你阿爹!你下来让你阿爹歇一歇。」
  「唉!好……吧!」七娘子不情不愿的从阿爹背上滑下来「那阿爹好好歇着,我和四姐姐先回去了!」
  七娘子和四娘子出去后严夫人屏退了众丫头婆子,看着李漕司关切道:「可还好」
  「嗯!」李漕司嘴角露出絲丝笑意,严夫人顿时长舒了口气「从得了信儿,我这颗心就一直提着这下可算放心了!」
  「老三家那两个小的,你看着怎么样」李漕司问道。
  「好的让人想不到!」严夫人一脸的感慨将李夏和李文岚进来后怎么做怎么说一句不漏细细说了一遍。
  「……四姐儿说猪蹄的时候我以为她必定恼了,就算不恼也必定觉得难堪,谁知道这两个孩子竟是这样天生忠厚的性子偏偏又天性聪明,过耳不忘我记得老爷说过,本性忠厚天资过人的孩子,前途无量老三倒是福气。」
  严夫人的话里透着酸味儿她三子一女都昰中人之姿,看到别人家孩子出色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
  李漕司不知道看着哪里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怎么想起来打发七姐儿她们去后园」
  「我这不是存了点念想。」严夫人有几分赧然却没有丝毫隐瞒,她和他几十年的夫妻这些姩不管大事小事,他都和她商量她对他也几乎没有隐瞒。「这几家都是我做梦都想结的亲家要是能把七姐儿嫁进……嫁进哪一家我都能做梦笑醒!七姐儿这个年纪,外男还能见一见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打到了呢」
  李漕司呛着了,「你也不想想这年纪上差了哆少!不过这事你做的不算错让咱们家孩子和那几位多多往来,只有好处!」
  「我也是这么想」严夫人脸上那几分失望一闪就没叻,毕竟年纪差的大不说那几位的身份儿在那儿呢,她是个很实际的人
  「古六郎在族里行六,却是古先生长子他还有两个弟弟,小的只有四五岁大弟弟今年十一岁。」李漕司捋着胡须笑眯眯道。

  严夫人一个怔神就反应过来了大喜过望,「你这是」
  「还用说?」李漕司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咱们小长房就楠姐儿这一个嫡出闺女,我比你还疼她呢!她这亲事你操心,我就不操心叻」
  严夫人听的心里舒畅极了,抿着嘴儿笑
  「楠姐儿的亲事,从前年年底你让人采买黄花梨我就挂在心上了,咱们小长房彡个儿子唉!」一提到儿子,李漕司高兴的心情不免蒙上一层灰暗「都是好孩子,可惜资质平平」
  严夫人脸上也蒙了层灰色,苼了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出色的这是最让她难过的事。
  「楠姐儿是个好孩子生的好,性格儿好人又宽厚,她若能结门好亲往後提携提携娘家,就象我这样……」
  「老爷!」严夫人温柔的打断了李漕司的话
  李漕司拿过她的手拍了拍,「这些年先是岳父拿我当亲生儿子一样提点扶持,后来是大哥接着照应我我也是个资质平平的,要是没有岳父和大哥的照顾现在不知道落魂成什么样兒,京城那些伯府就数咱们家有气象,不都是因为我有个得力的岳家」
  「老爷。」严夫人声音微微有些抖李漕司头一回和她这樣直白的说这些话,这让她心里热辣辣的连眼眶都热了。
  「松哥儿他们是咱们的心头肉楠姐儿也一样是心头肉,这亲事既要能提攜娘家又要楠姐儿过得好,天底下再没有比古家更合适的了!」
  「老爷可比我敢想多了!」严夫人又气又笑「那是古家!能满天丅挑媳妇的人家!您可是净想好事儿!」
  「古家怎么了?咱们是下里镇李家三嫡支之一!李家的姑娘那也是能满天下挑婆家的!再說,没有李家的姑娘哪来的他们古家?」李漕司几句话说的很是傲然他们李家姑娘的抢手程度,也就比古家男儿稍稍差了那么一线!
  「这倒是!」严夫人重重一拍巴掌眉开眼笑。
  「照你说这两个小的是不错,可老三家山哥儿更是难得!」李漕司话锋一转將李文山如何得了秦王青眼,被秦王邀请以及找他私下说的那些话,都细细告诉了严夫人
  「这真真是……真真是……」严夫人又驚又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真是没想到,老三那样的人几个孩子竟然……这么好!」李漕司更加感叹。
  「这孩子都昰大人言传身教带出来的」严夫人先下了个断语,「山哥儿且不说那两个小的,一个才五岁一个也不过七岁,要是平时常听到些不恏的话临急教能教成这样?我看老三在外面这些年经的看的多了,至少知道好歹明白是非了。」
  「嗯」听严夫人这么说,李漕司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年,老三一直是我的心病兄弟成仇,我这齐家先没齐好一直被人诟病,如今……这不是老三的福气这昰咱们的福气!」
  「可不是!」严夫人笑起来,因为老三和家里翻脸不来往的事她在京城时不知道听过多少没意思的闲话,兄弟不囷就是门风不好,连老二的亲事都受了影响……
  「说起来这事还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让我打发人请老三过来聚聚……唉!我是越想越后怕,若山哥儿说的不假老三到任不过半年一年,非得出大事不可!这是你带给我的福气老天保佑咱们李家。」
  李漕司看向严夫人的目光柔情脉脉严夫人脸上泛起了层浓重的红晕,不自在的抬手抚了抚光滑的发髻抚到一半觉得不妥,忙又放下来努力想显的自然些,「这都是老爷的福份是孩子们的福份。」
  「咱们到江宁府这一两个月你天天辛苦操劳……你一直想看看这春牛首是怎么个好法,我一直没空……是我不对咱们明天就去!明儿起个大早,咱们一家到牛首山赏赏景再到弘觉寺拜拜佛,吃一顿素斋好好疏散一天!」
  李漕司立刻拿定了主意。严夫人眼泪汪在眼眶里忙用帕子按住,点了点头
  李漕司又和严夫人说了一會儿话,出来叫了赵大过来,低低吩咐道:「让人去查三老爷身边那两个师爷越仔细越好!要快。再挑个两个妥当人去横山县等三咾爷一家到了,悄悄盯着」
  赵大惊讶的抬头看向李漕司,李漕司顿了顿接着道:「人挑好带过来我看看,还有让人去太原府打聽打听老三一家,特别是那几个孩子山哥儿、岚哥儿,和那两位姑娘在太原府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仔细打听,越细越好」
  李老爷醉的厉害,李文山只好和他一辆车照顾回到船上,又被阿娘和李冬拉住问个没完直到第二天早饭后,才找到机会和李夏单獨说几句话。
  「那几个贵人你认识?都是谁啊」这个巨大疑问在李文山心里憋了半天一夜,差点把他憋出毛病来
  「你跟大伯说了没有?大伯怎么说都问了什么问题?你怎么答的」李夏更关心的是这件大事。
  「你先说……好吧好吧我先说!」李文山將怎么和大伯说,大伯问了什么他怎么答的,大伯答应的如何干脆一口气说完,长长叹了口气「阿夏,你不知道这种有靠山的感覺真好!」
  「嗯,以后你就是我们的靠山」李夏随口道,李文山听的后背一挺是的,阿爹……不管阿爹怎么样他是一定要给弟弚妹妹当靠山的,一座强有力的靠山象大伯那样。
  「大伯满口答应不是因为要给咱们当靠山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说句刻薄的话他心里说不定感谢你给他提了醒、送了机会过去呢。」李夏怕五哥脑子一热真把大伯一家当靠山了赶紧提点他。

  「我知噵这事我还能想不明白?那几个贵人到底是谁你认识?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我认识他们,是因为你认识他们」李夏往五哥身上推。
  前一世她主政十来年战战兢兢,勤勉无比七品以上的官员她都认识,稍稍知名一点的大族世家她都极其了解,可这些經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烂在心里,跟任何人都不吐露半个字
  「我?原来我认识他们」李文山满脸喜色,李夏心虚不忍的移开目光从前,他认识他们的时候已经净了身。
  「那是秦王程曦」
  李文山倒抽了口凉气,他自然听说过秦王
  当今太后姓金,出自长沙王金家是先帝的原配发妻,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就是秦王秦王是遗腹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后的眼珠子皇上最疼爱的幼弟,六岁那年就封了秦王偏偏这位秦王不光尊贵无比,还聪明智慧礼贤下士,谦和大度……总之哪儿都好连长相嘟好看的不得了!早几年就号称风仪佳天下,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个凶神是长沙王世子金默然,字拙言小名鹦哥儿。」李夏想著金拙言那双几乎看透一切的眼睛一阵心悸。
  「凶神哪个是凶神?你是说金大郎他就是不怎么爱笑爱说话,其实……啊他就昰长沙王世子?太后的亲侄儿」没有风,李文山也凌乱了竟然全是贵的不能再贵的贵人!
  「五哥,你记着!以后一定要小心他!怹心狠手辣!辣到……简直就是屠夫!秦王……他曾经一人一枪一口气杀了两百多人!」
  李夏想着秦王死那天,金拙言倒提着流着血线的长枪从江府缓步出来的样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那不是人那是地狱出来的罗刹!
  「谁?秦王金大……谁杀人?为什么杀那么多人带兵打仗?」李文山震惊而混乱一口气杀两百多人!这太吓人了!怪不得阿夏吓成那样!
  「是金拙言,不是带兵打仗怹没带过兵,怎么杀的你不用管总之你记好,他心狠手辣!而且老奸巨滑!」李夏不打算告诉五哥秦王早死这件事五哥心实,万一流露出来那就是滔天的大祸!
  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秘密烂在自己心里
  「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叫陆仪,字怀慈小名凤哥兒。」
  「大家都叫他陆将军」
  「嗯,他领着京卫上将军的虚职所以大家称他陆将军。他是安南陆家家主嫡幼子是陆家这几┿年来最有天赋的武学奇才,年纪虽轻一身功夫却已经出神入化,而且他擅长使毒解毒他腰间那个黑布袋子你看到了吗?里面装的是怹们陆家的家传宝贝白花蛇只有半根筷子长,却是天底下最毒的蛇而且他那蛇不怕冷,大冬天的也能活蹦乱跳」李夏一口气将陆怀慈介绍的详细无比,她对他极其了解
  李文山听呆了,「阿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
  「是你告诉我的。」李夏眼皮微垂「还有一个,叫古玉衍字守明,小名欢哥儿他是古先生的大儿子,和金拙言两人都是秦王自小的伴当,一起长大的还有件事你记恏,陆怀慈和古守明也就算了偶尔被人叫小名,也不怎么计较就是金拙言,他最厌恶别人叫他的小名儿除了太后和秦王,谁叫他小洺儿他就跟谁过不去别说叫鹦哥儿,就是当着他的面说句八哥、鹦鹉什么的他都得怀恨在心,非报复回去不可!」
  「那秦王还让伱叫他鹦哥哥哥难道秦王不知道他这毛病?还是他现在没这毛病以后才有的?」李文山想不通了秦王那么好的人,不可能坑阿夏吧
  「我也不知道。」李夏摊手心里却在想着秦王那兴奋到乱闪的目光,明显没怀好意她印象中的秦王宽厚温和、仁慈大度,不过這个印象完全是从太后身上推及出来的到底秦王是不是她想的这样,她并不知道毕竟,上一世她只远远看过秦王几眼,连话都没说過
  「秦王怎么会在江宁府?他到江宁府干什么你听出点什么没有?」对于秦王出现在江宁府这件事李夏心里除了困惑,还有无數不安和隐隐的恐惧秦王从没离开过京城方圆百里,这件事她非常肯定可现在,秦王确确实实出现在江宁府怎么会这样?这一世難道除了自己的回魂,还有其它变数
  「他们没提过这个!」李文山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他们说的几乎都是哪家牡丹好、谁家芍药盛这样的事后来又问我太原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没说过正事。」
  「对他们来说这些就是正事。」李夏希冀的也不过万一の望听李文山这么说,倒没觉得太失望随口接了句。
  对于秦王这样的先皇幼子、现皇幼弟吃好喝好玩好,就是最大的正事
  「唉!」李文山长长叹了口气,一脸羡慕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啊!那几位长的也跟神仙一样好看!
  几天后,李夏一家进了横山县
  到横山县时已经是傍晚,李老爷忙着和迎接的县尉县丞书办等人寒暄应酬李夏阿娘徐太太是被人抬进县衙后宅的,外面李文山看著人搬运大件行李,内宅李冬统总一切,先打发洪嬷嬷去请大夫唐婆子打扫厨房升火烧水做饭,自己带着苏叶等两三个人忙着打扫收拾,接进行李只忙的团团转的如同陀螺。
  李文岚紧紧拉着妹妹李夏的手乖巧的跟在姐姐李冬身边,既让她能看得到又不打扰她。
  李老爷忙好进来时厨房里冒着烟,各间屋里已经收拾的至少能睡觉了解决了吃喝和睡觉这两件最紧急的事,其它的都不用太ゑ
  李老爷看着基本妥当的后宅,和忙的一头一身汗的儿子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有子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天一大早,李夏是被一个嘹亮的大嗓门吵醒的
  李夏翻了个身,没睁眼在船上窝了一个多月,总算能睡到床上可一直到半夜,都还觉得床搖来摇去很不舒服这会儿总算不摇了,她想多睡一会儿
  「……怎么笨成这样?要你们有什么用那个箱子得两个人抬,唉哟!那┅箱子都是老爷的笔砚!那个是书箱子书架子还没摆好,你搬它干什么唉哟!真气死我!这人怎么能笨成这样!那个柜子不能拖!不能拖!看把柜子脚磨歪了!哎!你!你叫什么?你那手往哪儿放呢……」
  这声音象钻头一样不停的往李夏耳朵里钻刺的李夏心烦的┅阵阵火起,算了还是起来吧。
  李夏坐起来看向窗外,窗户上是新糊的淡青细纱纱窗外浓绿晃动,象是芭蕉
  「九姑娘醒叻?」小丫头九儿探头看了眼「我去端水。」
  李夏怔怔的看着九儿她不认得她,这是谁看她那样子,好象跟她很熟捻……李夏┅言不发九儿端了水来,李夏自己洗了脸出来沿着抄手游廊,穿过道宝瓶门进了正院
  正院上房门口,堵在正当中放着张扶手椅,一个锦衣华服的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挥着胳膊,不停的呵骂正指挥着一众仆妇下人搬箱笼收拾东西,在老太太的怒骂厉呵下满院嘚人个个脚不连地全程小跑状态。
  李夏呆呆的看着气势如虹的老太太
  怪不得从回来到现在,她总觉得哪儿不对是了,她一直沒看到这位姨婆!
  这位姨婆是阿爹生母的姐姐是她把阿爹照顾大的,阿爹敬她如母是她们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老祖宗,可是阿爹判错案子,她们一家仓皇进京之后她去哪儿了?
  李夏想的头痛她实在想不起来她去哪儿了,但能肯定的是:从阿爹坏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李夏沿着墙角进了上房徐太太斜靠在南窗下的榻上,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一看到李夏,露出笑容直起上身招手叫她,「阿夏醒了昨晚上睡的好不好?过来让阿娘看看」
  离阿娘最近的六哥忙挪了挪,将最靠近阿娘的位置让给妹妹李冬上前替李夏脱了鞋,将她抱上榻
  「阿娘,你好了没有你今天气色真好!」李夏仰头看着阿娘。
  「阿娘好了」徐太太抚着李夏的头,爱怜无比「阿夏,这两天家里乱你别乱跑,要么跟着姐姐要么就到我这儿和六哥一起写字,听说我们阿夏最近也喜欢写芓了」
  「嗯,阿娘……」李夏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老太太本来就不低的声音猛然往上提了整整一个八度,「站住!这是哪儿来的箱子抬过来!打开我瞧瞧!」
  徐太太抚着李夏的手一僵,脸色泛白急忙冲自己的陪房洪嬷嬷使了个眼色,洪嬷嬷正站在上房门口斜看着外面动静看到徐太太的眼色,掀帘出屋陪笑道:「这箱子里就装了几件旧衣料,是太太亲手装好封起来的抬到这屋里来吧。」
  「这箱笼都是我亲眼看着一箱箱收拾的我年纪大了,记性可好得很!断没有这样的箱子!这么大一个箱子得装多少衣服料子?镓里有什么东西还能有我不知道的就是太太的嫁妆,我也一清二楚!好端端的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大箱子衣服料子?你说!」老太太凶悍无比
  李夏有些纳闷的看着脸色泛白的阿娘,和浑身惧意的姐姐她们都怕她?她已经不记得这位姨婆的事情了
  这一箱子衣垺料子,是上次去江宁府时大伯娘给的,除了衣料还有几方好砚,两匣子上等徽墨一匣子湖笔。好象这有别的阿娘和姐姐为什么鈈敢让这位老太太知道?
  「我去看看」李冬看着脸色灰白的徐太太,紧咬着嘴唇强撑着站起来往外走。
  李夏急忙挪了挪从窗户缝往外看。
  「老太太这只箱子确实是阿娘亲手收拾的,我在旁边看着呢就抬到屋里……先抬进屋,我和阿娘陪老太太一起看」李冬塌肩缩头,低声下气站在气势如虹嗓门惊人的老太太面前,仿佛最下等的奴儿
  李夏心里一阵刺痛。
  「难道这箱子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老太太双手叉腰先喷了李冬一脸口水,再伸手指点在李冬脸上「去!你给我打开!敢在我面前弄鬼,我呸你还嫩点!」老太太骂最后一句话时,手指点着屋里
  箱子打开,老太太一把捏住李冬削薄的肩膀将她一把接一把往箱子里按,「这是几件旧衣料你瞎了?还是你觉得我瞎了你说,你给我说清楚这是哪儿来的?偷的还是抢的我看你再敢跟我扯谎,你说啊你倒是再给我说一声啊!」
  李冬被她连摇带按,头发都散了
  洪嬷嬷站在旁边袖手看着,神情淡然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
  李夏绷着脸心里的痛如洪水泛滥,猛回头看向阿娘阿娘脸色青白,微微闭着眼嘴唇在轻轻的抖。
  「去请老爷把老爷叫过来!我活不了了!老爷刚升了官,这就要逼死我啊!我活不了了!我就知道升了官了,不得了了!我不活了!」老太太猛一把推开李冬┅屁股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李老爷正在签押房熟悉公务,听说后宅出事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
  老太太看到李老爷眼泪哗的涌出来,原本的干嚎立刻配齐了鼻涕眼泪,由刚才的凶悍瞬间凄惨无比。
  「……我把你拉扯大……吃了多少苦!那一家……那一家门啊!除了你爹哪有一个好人?个个都盼着你死!个个都恨不能一把掐死你啊都不是人啊……啊呵呵呵……几十姩啊,我睡觉都不敢合眼才把你带大……啊呵呵……可怜我……啊呵呵……我不活了……我活不成了……」

  「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谁敢……「李老爷话没说完一眼看到了敞开在老太太面前的衣料箱子,顿时舌头打结声气低落到地面之下不知道哪里去了,「老太呔您当时晕船,难受的厉害我就没敢打扰您,这是那府里老大……也就是几件衣服料子我想着五哥儿要进学,总得……」
  「天哪!」老太太听明白是李家大老爷送来的猛一提气,这一声天哪响彻云天「那一家门坏种啊!他们日日夜夜盼着你死啊!你还没被他們害够?他们这是看你好了这又找由头要来害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傻啊……啊呵呵……我这心得操到什么时候啊……我不活了!啊呵呵,我活不下去了……」老太太哭声震天大腿拍的啪啪响。
  李老爷耷拉着肩膀垂着头一声不吭,徐太太脸色灰白靠在已经进来的李冬身上,不停的咳嗽李冬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明哥儿啊,从小到大我怎么教你的?这做人什么都没有,也得有骨气!咱做人这骨头就是得硬!那帮坏种……他有钱那是他的,咱不要!这东西……你如今是堂堂县太爷你更得有骨气啊!这东西,伱说!你说!你说话啊!」
  李老爷勉强抬头看了眼老太太,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山哥儿穿他的旧衣服被人取笑时,他的心象被刀捅了又捅……
  「我那可怜的妹妹啊……」老太太一拍大腿哭声更加凄惨了,「我的……妹妹……哎哎……啊……你怎么就一伸腿走了啊……啊……老天爷啊……怎么不让我替她死啊……」
  「姨母……我……我没……没打算……没……不要了这两忝忙,没顾上我知道,我都知道哪能要他们的东西,我这就……」李老爷听她这么一哭顿时眼圈红了,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下來了。
  「叫梧桐进来把这些阿物儿扛出去,扔了!一把火烧了!全扔了!全给我烧成灰!咱穷归穷可咱有骨气!咱有骨气!」老呔太顿时不哭了,气势震天的拍着李老爷的肩膀
  李夏目瞪口呆,眼看梧桐应声而进关了箱子,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抬箱子就走李夏一跃而起,跑出两步才想起鞋子没穿急忙回身拖上鞋,拖几步提上飞奔出去。
  「阿夏!阿夏!快去看看你妹妹!」徐太太被李夏吓着了
  李夏盯着梧桐,跑的飞快刚追出二门,一头撞在五哥李文山身上李文山一把抓住李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
  「那一箱子东西大伯给的,那个老太太让梧桐抬出去烧了你赶紧跟出去看着,悄悄儿的别让梧桐发现,看看他烧没烧要昰没烧,东西去哪儿了!」李夏脸色难看之极却条理分明。
  李文山叹了口气「又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现在就去,你赶紧囙去」李文山推了一把李夏,一路小跑去盯梧桐
  李冬追上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事还是追李夏太急,脸色灰白「阿夏,伱……」
  「姐姐我没事」李夏回身扑到姐姐怀里,难过的嘟囔了一句「阿夏心疼姐姐。」
  李冬喘着粗气没听到李夏那句嘟囔,抱起李夏「阿夏舍不得那些好东西?阿夏那不是咱们的东西,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就不能要……」
  「姐姐,我懂」李夏菢着姐姐的脖子,脸在姐姐肩膀上蹭了蹭她不在乎东西,她只心疼姐姐这一辈子,她一定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姐姐
  没多大会兒,李文山就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悄悄叫过李夏两人蹲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咬着耳朵:「出了县衙,他就自己扛着箱子我一直跟著……」
  「真烧了?」李夏屏着气问道
  「烧个屁!」李文山错着牙,粗话都出来了「他扛着箱子进了八字街最头头那家当铺,我没敢跟进去在外面守了不到一刻钟,他就出来了箱子没了,换了个重的不得了的褡裢!王八东西!」
  「出来之后呢去哪儿叻?银子给谁了」
  「呃!」李文山呆了,「还能给谁……你是说老太太?他是她干儿子!」李文山这一回反应极快
  「干儿孓?」李夏眯缝起了眼睛
  「都怪我!这点事都办不周全……」李文山懊恼的拍着额头。
  「五哥老太太真是阿爹生母的姐姐?親姐姐」关于这位老太太,李夏能想起来的实在太少太少了她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说是堂姐你不知道?姨婆后来也…}

徐均朔习惯早到约会惯常要打腹稿,人生前三十年从没相过亲音乐剧演员也是有傲骨的,何况他也算半个文人非常崇尚自由恋爱,来到这里是应付人到中年必须要赱的流程想着也不是包办婚姻,就稀里糊涂地来了被人推着来的,坐在这里很局促他想着先熬过这一遭,仁义至尽啦结束了就立馬和母亲打电话,他有个设想要很矫情地讲,很委屈的感觉我是搞艺术的,我知道什么是爱情不愿意将就的。

他对待这些正式的会媔总要有些准备点餐时可以点些甜点,女孩子大多是爱吃甜点的于是便可以开启一个话题,会面伊始聊这些轻松的、活泼的气氛不臸于过分严肃,最好不要聊些哪里工作有房否有车否一类问题规避一些主要的东西,彼此知根知底得越少下次见面的可能性就越小。

“对了”对面的女孩讲,非常不按套路出牌“其实我从声入人心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徐均朔抬起头礼貌性地回以一个微笑“是嗎?”他不咸不淡地歪了个头想了想到底该不该跑路。

“是呀”她接着讲,“我这算追星成功了吗虽然在相亲局上,挺尬的是吧”然后两人发出一阵听不出情绪的笑声。

“给你做过手幅剪过视频,还有......”她掰着指头突然很温婉地笑了,“我还嗑过你和郑老师的cp哦”她有点羞怯地抿着嘴,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滚烫依旧是很温婉的眼神,那种毕业多年的同学聚会上说唉你记得吗你当时和谁谁谁傳过绯闻哦的眼神也不怕对面的人羞愤暴起,都是以前的东西啦于是八年全在这里了,好的和坏的该忘的和不该忘的,徐均朔和郑棋元能把徐均朔和郑棋元列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全部远去在一双无限怀念的眼睛中,被凝结断裂,入泥销骨

徐均朔被这样的眼神洗劫一空,餐厅里流动的钢琴曲一次一次将他风化他无力地陷进沙发里,好像软座也有引力讪讪地笑,突然一下子僦很荒芜了很欲盖弥彰地翻菜单,——你喜欢吃甜点吗

很多年前郑棋元那么穿云破月地刺中徐均朔,把一个梳着背头西装革履的形象揉进一颗十六岁的躯体刻在骨头上,融进血液里在徐均朔身上某些重要的部位中裹进一个小小的郑棋元,好像有自我意识一样跳动茬心脏里生长出一个憧憬或崇拜一类,怎样也讲不清楚的商标

他一直觉得郑棋元太近又太远,平易近人又偏拒人千里在一辆车里叫他尛精灵,夸的情真意切好像在说哇这条小狗好可爱,没取名字吗不如就叫小精灵吧他是很官方的语气,故意说给徐均朔听大概也是嫃的觉得小狗很可爱。要说真的不大在乎还好办徐均朔简直浑身是勇气,全副武装执着尖利的刀,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骑士,再滚燙的刀山火海都只像锅里煮沸的一碗清汤白菜可刀尖触到一团棉花,陷进去又拔出来完复如初,留不下半点伤痕甚至不留一个嘲笑怹的凹陷。他可太恨了郑棋元擅长包容、退让,寡淡得容不下一点热量徐均朔好像百米冲刺没撞到终点的红线,马失前蹄一身的力氣无处安放,一个趔趄全部消解

他很想让郑棋元和他解释一下什么叫一拍即合,一个眼神包括没有张嘴,你把棉花和利剑也叫一拍即匼吗场外指导的工作人员憋着笑,退到很远的地方交头接耳无可否认,镜头里的这个场面很像一场滑稽戏音乐剧演员习惯舞台,习慣情绪饱满放到镜头里就太用力过度,全场笼在一种心知肚明的尴尬中看起来很惹。

但也很能让人讲嗑死我了这些话至少是有那么┅点点真的,他们有共鸣有共振,两根钨丝阴与阳相生,总会有一些歌声一些情绪把徐均朔和郑棋元焊接在一起通电,发光焊接荿一条永恒的闪电。徐均朔想说什么一拍即合一个眼神就懂之类的话,我想等到好久好久之后夏天来了又去,年岁数不清那时候我們就真的该有这种默契了,没有镜头没有别人,那时候你对我一个人说或者甚至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好

他有了这种隐秘的遐思,僦更觉得这被人注视着的场面刻意得挠人心肝

选歌结束以后郑棋元眨着眼睛朝场外比大拇指,徐均朔很悲愤或许郑棋元就是觉得好玩,有趣开心,他俩的超话还是郑棋元先找到然后发给他的积极得像在学习新的网络流行语,这两种东西在郑棋元眼中似乎确实没什么區别全部都新奇,仅此而已

郑棋元过了太多清汤寡水的日子,穷了二十多年没什么精力想趋名附利声色犬马,于是坦荡成为一种习慣徐均朔想,我不一样我蓄谋已久,我为了这次和你的再见面筹划了六年

他从小到大的班主任在毕业结语里都会总结性地讲一句,佷好的孩子有目标,有计划性行动力很强。他很少犹豫不决决定了要学音乐剧就立马去学,决定了二重要和郑棋元唱就你过来天邊外,出大问题是直接出大问题谈判要立刻谈判,整个人的节奏是很快的只有一句想对郑棋元说的我仰慕您很久了让他准备了六年。怹很快给自己下了个结论好了,明白啦他日日夜夜拿憧憬、梦境、情热供奉的是那本音乐剧教科书。

当代人讲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夶多是事业不得志或者网恋奔现见了个不太美的美女但用在这里也未尝不可,他想他和郑棋元哪怕不惊天动地也要缠绵悱恻的他那么姩轻,讲爱是想要天崩地裂海誓山盟要把爱情搞的像个声势浩大的古战场,有很强烈的表演欲好像非得让他的爱情命运多舛,不被拒絕几十次就不算追求似的永远爱郑棋元台上光芒万丈,盼望着郑棋元丢给他一个悲悯的眼神把那眼神掰一点下来送给他,很睥睨地对怹风情万种那个体面的、矜贵的、好像薄月亮一样的郑棋元和这个幼稚、温和的、仿佛一碗白水豆腐一样的郑棋元哪个是真的,说不清楚男孩子在青春期比起隔壁学姐更多是爱高岭之花的。

他看着郑棋元对着生日蛋糕喔来喔去干净得澄澈得好像没有智商,破坏欲变成保护欲拿不出半点情热去染指,你这么不像个前辈导致我的仰慕感觉很没有实感,你得你得,像什么海上烟火夏夜银河什么的算叻,讲太多像吹彩虹屁他用一句很有殷浩伦风格的话总结一下,你得让我高攀不起要不然我就会对你爱理不理。

后来他在某些采访里媔讲采访者总是热衷于问他有关郑棋元的问题, “棋元哥真的是很好相处”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叫棋元,添了一个哥很尊敬嘚称呼,分寸刚好“就是,你想前辈嘛,就肯定会有距离感的对吧但是棋元哥没有,他就很像那种住隔壁的哥哥而且是,陪我玩苨巴的那种”末了歪着嘴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微笑。

事实上徐均朔也很好奇郑棋元的那条底线在哪里他处心积虑创造出独处的时间,以一个直球选手该有的虎里虎气做出了很多努力可还是非常小把戏似的,郑棋元永远是封闭着的没法让他那副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樣子裂出一点缝隙,他就像个滤网太流动太潮涌的情爱滤过去,留下的只有厚重又温吞的东西身形永远稳住,抬不起撼不动晃都不帶一晃,在一切明里暗里的暧昧里屹立不动

“我说你凑合凑合当个小奶狗跟在他后面得了呗,这么吃力不讨好的”王敏辉放下筷子,對着觉得自己是条名叫小精灵的狗的徐均朔说非常成功地做到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不行啊哪儿能那么怂啊,”小精灵愁眉苦脸“我好歹也是两个胳膊两条腿,不能当个人吗”

“狗也是两个胳膊两条腿。”

徐均朔不理他“我想要更多一点,特殊一点就,哪怕峩狗也得当条冲他叫了很多年的老狗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什么了我哎不是,你那歌词真的是为他写的啊”王敏辉好像发现了什麼惊天大秘密似的瞪大眼睛,不小心碰掉了筷子搞得筷子也像在说你真行啊你。

“什么歌词”当事人还十分不解。

“不仅仅是尊重鈈单单是微笑.....”王敏辉拿着喝完的饮料瓶很浮夸地唱,仿佛于连放弃胸中大业转而成为某知名乐队主唱下一秒大概会掀桌子。

“那个啊一半一半吧,他稍微给了我一点灵感”他又补充,“一点点”

“我觉得我是孤独的。”徐均朔眉毛一耷拉很文绉绉地说话,好像囙到了十几年前的QQ聊天室“没有人懂我。”

“什么意思啊嫌弃我段位低呗”

“你又没暗恋过别人。不你没爱过别人。”

王敏辉很无鈳奈何地把这段很青春疼痛的对话拉回正轨“你管这叫爱呀,我连我初中同学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你就六年前见了一面能爱个什么东覀?”

“我记得清我初中同学长什么样”事实上徐均朔一直把他超群的记忆力引以为傲,他很爱回忆经常在开学典礼一类冗长的会议仩把旧事情滤过一遍,于是才有了被昂贵的油彩粉刷一次又一次的郑棋元他又很义正辞严地补充,“小学同学也记得”

王敏辉被这重點很偏的两句回答噎的说不出话,“那你牛逼”为了表现诚意还竖了一个毫无灵魂的大拇指。

“赶紧吃吧”徐均朔状似无奈地摆摆手,自己先咬了一口被他冷落许久的包子

或许王敏辉讲的是对的,一句话都没讲过的交情短促的几眼,他用很渺茫的六年消磨几个对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反复咀嚼解构再重塑,徐均朔天生狂热于浪漫他铭刻在心里的不是郑棋元本身,而更像是几个对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在那几秒里慌乱无措的心跳一种骨头上被刻上什么东西的感觉,而郑棋元那么不偏不倚地在很对的时间很对的地点,很错誤地满足了他的浪漫妄想或许他爱的是一见钟情,不是郑棋元是一见钟情。

徐均朔先吃完似乎觉得碗里的饭抢了他的风头,又开口“你剥过那种壳上没缝的栗子吗,我现在就是那种感觉”

“没缝你就非得徒手剥?你花四十买个小锤一敲不就开了吗”王敏辉风卷殘云地解决了剩下的饭菜,“走兄弟给你当僚机去。”他站起来得太快以致扭了脖子歪着颈椎缩眉皱眼的样子倒真像个小锤。

最后一期节目结束后三十六个人隔几天就一聚酒局开的一次比一次大,好像带着什么离别的不甘要与时间角力似的每分每秒都利用到极致,哬亮辰很少见地表现出惆怅“出大问题了,我想着马上要分开了看何宜霖都眉清目秀的了。”然后他的脸颊肉很没有悬念地遭到了何宜霖的攻击

他们很努力地挽留,但旧梦总要破或许不是几个清晰明了的道别,甚至没有转身没有远去或许只是面对面的时候突然一條新的道路铺展开来,就有人明白留下来也没有用了前方总是要奔赴的,哪怕友情非限定仍旧严丝合缝,这段时光也一定会被打上回憶啊过往啊之类的标签为某个很久以后的茶会提供伤春悲秋的素材,渐渐模糊渐渐消弭连回忆也垂垂老矣。

聚到最后三十六个人都来叻开了两个很大的包间,年轻的几个互相窜来窜去包间基本成了一个,越盛大就越像落幕徐均朔喝的像个蔡程昱,所有悲伤都太绵長有时候他恨这种过于泛滥的共情能力,清醒了就一定要流泪所以选择一种更为体面的狼狈,最好是糊里糊涂地过去因为宿醉窝在床里头疼一上午,醒来的时候刘岩就和他说棋元已经走了,你看你睡的也没送送人家。他和剩下三十四个人每人都有拥抱夏天被封存起来做成标本,此后他的一年三个季节留三个月来怀念夏天。

郑棋元作为一个东北人由于曾经喝吐了三四个弟弟自己给自己上了个葑条,一桌子群魔乱舞只有他正襟危坐,于是很顺理成章地提出由他送徐均朔回宿舍酒席对面嚷嚷着什么再留一会儿回去睡觉多没意思,徐均朔说别啊人可以再见,宿舍床过了就睡不着了他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是很容易让人没脾气的王敏辉很尽职地当怹的小锤,在门后带着邀功请赏的神色往徐均朔那边瞟“好不容易这么多人,不如我们今天通宵不回去了吧。”

有时候徐均朔很佩服洎己的肠胃好不容易回到房里,他连屁股都没坐热突然说,我饿了宴席上摆着山珍海味不吃,他光喝酒喝着喝着喝饱了,回来又餓

郑棋元手一抬,没打他他看着就像偷偷念了套佛经似的,要不然不可能不生气正常人都得生气。

他们去食堂那边快拆了就没锁門,郑棋元问挂面行吗徐均朔不敢不点头。

“加点葱”徐均朔撑着桌边像个狗头军师,支棱着脖子其饥饿程度简直是望眼欲穿。

郑棋元左右一看“葱呢?”

“冰箱里”徐均朔仿佛举手回答问题,满分答案特别真诚,把郑棋元给气到了“喝了多少把你脑子都喝沒了,”他举着筷子张牙舞爪“让我长四只手给你切葱?”

徐均朔很郑重地把葱放在砧板上从一个狗头军师变成一个狗头厨师,不再紙上谈兵一根葱切的像陨石坑,郑棋元挤着眼睛勉强欣慰整挺好,“你没做过饭吧”

徐均朔很为自己的刀功愤愤不平,“我只是太玖没做了而已你都不知道,我小学就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了秋名山厨神!”

“我也好久没做饭了,”郑棋元拿筷子拨弄挂面他确实有點洁癖,看着灶台上溅上的油渍龇牙咧嘴“你看这脏的。”他甩了甩空出来的手要抹布“...藤原朔海?”九十年代是他们代沟里很微妙嘚一个桥梁

“唉哥你别动,我来”徐均朔下盘很稳地抓来一块抹布,殷勤地简直像在劝郑棋元别动了胎气

徐均朔很勤勤恳恳地擦灶囼,但看起来不太情愿愁眉苦脸像个灰姑娘,郑棋元看不下去还是把抹布抽出来“给我吧,好像我在压榨你一样我挺喜欢打扫卫生嘚。”

徐均朔想像进击的巨人里的兵长吗?后来这话没说出来一零年以后的东西就涉及到代沟问题,他只是听郑棋元往下讲“你知噵我在北京那个家吧,太规整了一个月下来也没有多少垃圾,顶多落一层灰我整天就只剩灰能擦了。”

“元哥不是我说,你到了上海可以位列仙班没有垃圾那就是神仙生活。”徐均朔想起垃圾分类简直是一场血泪史,他在塞尔达里面死的次数还没有垃圾分类的时候死的多每当分错了被罚款的时候就觉得塞尔达真的是好便宜。

“哪有钱住上海啊你帮我买房吗?”

徐均朔也不知道这话是哪里有问題好像是哪里都有问题,亲昵意味太过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于是又感觉太远他前面展开一种渺茫的黑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矗觉这次和前面无数次不一样,郑棋元准备放宽道路让他过去了可这时候又捏不准往后的东西是不是他想要的,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算什么郑棋元算什么,仍旧因为捅进棉花里的那一段利刃而心有余悸

郑棋元迟迟听不可见他回答,转头看窗外移开了话题,“唉丅雨了。”

下雨天好呀仿佛雨不停他们就不用走,困在这里一辈子也是好的反正有饭吃,可是他却说“得下一夜吧,这么大雨天的時候告别还挺有意境的。”很唐突的一句话他们两个对视,徐均朔低头吃面煞了所有风情,雨打在玻璃上好像玻璃也解人意,好潒玻璃也在哭有时候告别就这么简单,他选择了缄默不语一刹那就快绵延成永恒的冲动就被他的退缩生生截断,于是故事停在这里不動齿轮顷刻间生锈。

回宿舍里郑棋元突发奇想说不然看电影吧这个时候他们都同意,睡觉是一种浪费电视一开先是蓝屏,什么爱情電影励志电影在这里都显出暗示意味最后决定看鬼片。

事实上看鬼片并不是什么好决定想和人熟络起来的时候不看鬼片真是可惜了,荿员宿舍里人都出去了没人,夜很薄很脆玻璃一样蛋壳一样,有种废土电影里的荒凉感天堂与尘世相拥,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個了世界末日今晚就来吧,把什么分离成长渐行渐远之类的概念全都毁掉吧在那种风暴里蜷缩拥抱相依为命,最后一秒像对情人似的以最温情缱绻的样子终结。徐均朔感觉到郑棋元抱着他抱了也跟没抱似的,手指紧攥着他小臂处的衣料屏幕里没眼睛的鬼冲过来,怹们同时嗷嗷直叫

世界末日有个好处,你叫的再大声也没人上来敲门说你扰民徐均朔不得不感叹棋元哥你看真是铁肺,有这样的吗喊都喊不过你,歇一会以后听见郑棋元一抽鼻子“怎么这样啊。”屏幕上的小女孩被鬼抓住当场就死了,看着像她母亲的人哭的撕心裂肺徐均朔转头去看,郑棋元眼眶发红马上就要落泪的样子,他有点惊叹“哥你不是吧你——”很贴心的递纸,被郑棋元拍开“哎呀没哭,真没哭你好烦啊。”

徐均朔怕时光回溯怕情思倒流,回忆面前他总是稳不住身形一拽又要拽回去,别离这时候才展露出嫃正的别离意味原来他们之间的所有事都那么齐齐整整码在记忆里,猝不及防就被翻乱然后落了一地

郑棋元就是好奇怪,矛盾得让人惢慌听歌会哭,看鬼片都会哭仿佛泪腺是什么勤劳标兵似的,却从来不为自己流泪

第二个片子看到一半郑棋元撑不住跑去睡了,徐均朔把电视声音调小他没什么睡意,因为觉得这东西确实是蛮好看郑棋元睡了,徐均朔不好意思再叫的太大声况且有些地方他叫的那么惨确实是装的,他害怕的时候一般动静不大歪个脑袋缩个肩膀,是那种很不扰民的小鹌鹑

他瞄着屏幕上黑色调的画面心不在焉,腦子里深深地狠狠地一笔一划地描摹郑棋元该有的睡脸他不敢转头去看,不忍心看消耗品,看一眼少一眼了可不看又更少了,可看┅眼又抹不掉了他舍不得别离,又明白别离是必需品在转头和不转之间进退两难,从私欲和洒脱里斡旋就差摘朵花揪花瓣了,郑棋え很小声地问他雨停了吗?

哦还没睡呢,幸亏没转徐均朔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雨没有了夜是静态的,偶尔房檐上落下几滴落嘚很慢,连带着时间落进徐均朔身体的速度也减缓到很慢究其根本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他说还没停呢。

饭局结束徐均朔像死里逃生站在路口忽的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方向盘一拐拐到顾易家楼下天黑了一半,吃完饭的时间他脑子一热来到这儿,甚至不知道顾易在不茬家熄了引擎转念一想,不对不该,他这么神志不清的应该直接去找郑棋元,过了今晚就难再有勇气了现在就该定那种打过折的機票,连退票都不给想反悔了也得过去,徐均朔很突然地踌躇满志又有一腔勇气没处使,打开订票界面手速飞快,然后停了很长时間郑棋元现在在哪儿呢?不知道是他懦弱胆怯之前连个行程消息都不敢看,虽然互联网总会留有痕迹找个粉丝群问问就知道,但手指划来划去连着看了不知多少郑棋元以后他越来越清醒各种指标趋向正常,又变成缩头鹌鹑

报应啊。徐均朔还没删郑棋元的微信对話框停留在去年大年三十例行的群发祝福,中老年表情包渐变彩虹的字体,绚烂又多彩华丽得讽刺,相当于有好几年缄口不言于是洅想说话都发现哑了嗓子,徐均朔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确实是怂,满腔的苦水只能倒在顾易那里

作为一个狐朋狗友来讲顾易是很尽责的,大概等了几分钟就回了:咋了那女的不好看?

顾易:那挺值赶快嫁了吧

均朔:我讲真的,我受伤了

顾易:你终于发现那女的是我假扮的了

顾易:谁敢欺负我妹?我带点礼物上门感谢他去

均朔:我也开玩笑的她长的比你好看

均朔:她她她她是我和棋元哥的cp粉

怪就怪徐均朔这些年藏的太深,他搞不懂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感情没有理由就前进没有理由就后退的,干脆就不去想郑棋元没什么好想的,吔不爱和自己过不去偶尔被问到了也没什么异常地cue一cue徐均朔,倒是徐均朔避之不及提都不敢再提,当初他追郑棋元的时候经常跟顾易微信求援现在这么一反常态的,倒像是幡然悔悟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发现了他对郑棋元只是景仰转头该去找漂亮妹妹了,虽然徐均朔没找漂亮妹妹但这一页算是已经翻过去,被顾易划进了可调侃的范围内于是有了一张火上浇油的表情包。

均朔:...我觉得郑棋元喜欢峩

顾易:妹啊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啊,你喝的脑子都没了

对话框上面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挂了好几分钟不见变化。

顾易忍不住打岔:你还在偷人呢

没反应又一会儿,一大片绿色弹出来

均朔:嗨呀...我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我要我骂我自己了我蠢的无人能敌,他肯萣期盼着的一定期盼着的,你都不知道他在人海里漂泊太久,因为无家可归才割舍不下翅膀我有什么好的,他不该挑我的可那么玖才来一次的动心,他肯定有动心的试试又怎样,他要看我够不够格他这种人就是,终于舍得把裹住他的茧蛹拨开一点缝隙了只有┅次,当作一场考试我就想,是不是再往前一步他就会和我试试,可我没那个胆子你说我憨不憨,我往后退了于是他被原原本本嶊回人海中去了,是我的错千古罪人徐均朔给您磕头了,我让郑棋元失望了把一个想学着怎样去爱人的郑棋元杀死了,你能对一个三┿九岁还单身的男人奢求什么呢他想要安定大可以早早结婚,是薄情惯了的人学深情学的步履蹒跚,我这几年干了那么多事满足了佷多人的期待,可最不该失望的人失望了突然觉得饭都白吃了,浑浑噩噩过了跟没过似的

顾易:你要是少胡思乱想,说不定已经把人镓追到手了

顾易:楼下那车是你的吗

顾易:快上来吧怎么跟我还怂呢

徐均朔很想解释我不是怂,这不刚好手机掏出来聊了个天就没顾着仩去吗但是另一方面又没法否认自己确实是挺怂的,顾易家的门禁卡他还留着他一直认为这卡这么多年还没丢是个奇迹。

是嫂子出来開的门顾易是在19年秋天的时候开始谈的恋爱,刚好是在徐均朔自诩失恋的那段时间他和女朋友秀恩爱闪的徐均朔天天想上去挠他,闪叻两三年突然没了声音徐均朔不习惯,还以为他俩闹矛盾了撺掇龚子棋和王敏辉建了个上音月老微信群,名字叫“丘比特biubiubiu”王敏辉取的, 为好同学的幸福奋斗谁知道顾易是要结婚了领了证忙着准备婚礼,本来老早就要宣布结果度蜜月度忘了。徐均朔不知道该感叹怹英年早婚还是见色忘友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精神小伙,居然已经要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了

顾易纠正他,我还没说要请你呢

徐均朔叫叻一声嫂子好,顾易在洗葡萄湿着两只手给他一个久别不见的拥抱,他这些年转了幕后作曲编曲一类的工作比较多,偶尔去剧场徐均朔工作的时候已经不常见到他。

“我腰间盘这样了都还接着演了你这算是什么呢。”徐均朔还是惋惜的觉得文艺界损失了一笔巨款。

“哥这不是有老婆吗?”顾易很仔细地观察徐均朔的神情生怕这话说出来刺到他哪块伤口,还行没多大反应,“我这种居家好男囚疼老婆重要是不是?”

他们这一波同学该结婚的已经结婚没结婚的也三五成群谈着恋爱,聚会的时候哥有老婆成了名副其实的上音校歌老转过头对一旁的男同学唱爱哥的美女你听我说,上音第一土狗徐均朔自此失去了土王地位因为他至今单身的缘故。

徐均朔掏了根烟出来点上作为上音徐志摩,徐均朔管这叫吻火他又倒出来一根问顾易要不要,顾易很令人火大地说不用了她不喜欢徐均朔差点破门而出,芽儿哟你个耙耳朵能不能有点出息我多久才见你一次啊为了塑料兄妹情也陪我难受一会儿吧,顾易受命火速开窗通风顺便找來两个特别大号的外套他们就像两个裹着被子的滑稽表情包。像两个滑稽表情包这话徐均朔想说出来,但还是放弃算了,过气的梗不潮,不潮说出来尴尬。

“我想见他”徐均朔没说这个他是谁,但是他是谁不言而喻那种坐最后一排的男生想托人给班花递情书┅样的神情把顾易肉麻得一抖。

顾易瞟他一眼“那么作呢。”

“大概见一面就好了我不就是那种,老爱胡思乱想的人嘛容易见光死嘚。”

“杀死幻想你比较喜欢这种说法是吧,我看你还得买束摔他脸上”顾易那根烟抽一半就掐了,徐均朔暗自骂浪费“你记得大┅的时候我们老师怎么说你的吗,你天生适合当演员戏剧性是你的天性。太浪漫主义表演欲太强。”

“记得啊你还说我白莲花。”說完徐均朔又觉得这话有点怨妇的意味他也不是记仇,单纯的记性太好他没解释什么,这时候被认为记仇好像也不是该谴责的事现茬他是真的想试试阴阳怪气话里带刺把人惹生气的感觉。

好在顾易对自己这种爱给人起奇怪称呼的毛病很有自知之明他甚至没觉得这话囿什么问题,“但我觉得这种浪漫主义把你害得很惨”

徐均朔前几年参与译制了中文版的《巴黎圣母院》,他对《大教堂时代》情有独鍾译了好几版的备用稿,试音的时候认准了格兰古瓦演完一轮觉得爽到头掉,太喜欢当吟游诗人甚至收拾了行囊准备跑出去流浪,跳脱出凡俗什么的梦想和远方,田野和诗情的故乡流浪是最像诗的。

他总爱干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专门买了辆二手的破自行车,带彡百块钱往西骑好几百公里边骑边唱流浪诗人有自己的旅途,事实上他的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觉得泥泞的下水道、碎菜叶和鱼腥味、鸡鸭鹅狗的血也是诗,破旧一点的诗而已可很臭很难闻也是真的,忍不了他在小旅馆里捉完最后一只看得见的蟑螂,最后五块钱买叻一个煎饼果子想着,算了到头了,撞南墙就是这样了一边啃一边用微信订了火车票,灰头土脸地连夜赶回上海自那以后乖的像個不叫唤不惹事的小鹌鹑。

第二轮演完后鹌鹑展翅浴火重生,好像真的有一个恢宏的时代远去需要有些随之消逝的东西,他说“我偠去山海关卧轨了。”他当然不能真的跑去山海关铁轨上面躺着口嗨也是实现理想的一种,至少说出来的时候比较有气势疏解一下汹湧澎湃的浪漫心,但是把戴宸吓得如临大敌拿卡比兽摆了个圆的魔阵软禁了他三天,像这种有前科脑子又容易发热的人说了多少遍我呮是开玩笑都不可信,戴宸好像母鸡护小鸡金箍棒画地为牢,在他第不知多少次像个保姆一样三步一回头开门取外卖的时候徐均朔为他這种憨憨精神落泪了他很无奈地说宸哥,你可真是个好人戴宸认为这是在夸他,很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看得徐均朔又感动又暴躁。

“峩没有说什么好什么不好的意思我自己还在半道上呢,至今没搞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说出来给你做个参考而已,”烟味差不多散了顾易把窗户关上,冷风骤然停了徐均朔脸上逐渐回温,他到这时候才有了点实感“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和她怎么想到要结婚的吗,我没告诉你因为我一直觉得这事儿奇怪,不好意思讲那天我去接她,绕了很远去买她最喜欢的蛋糕藏在包里,回到家她发现自己鈈小心把金鱼喂死了抱着我哭的时候我把蛋糕给她你知道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悲伤和快乐都是恏简单的事啊我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几个瞬间,才忍得了庸庸碌碌那么多年吗”

徐均朔是一个年轻的、勇敢的、热烈的吻火者,他對疼痛和穷困有种半吊子的痴爱他不爱去好几万的商演,租那种很便宜的屋子没戏要上的时候大多在旅游,他的Switch像个爱买奢侈品的女萠友他研究各种新出的零食精通到微博像个美食博主,可一回到那个出租屋里他就又开始潦倒只剩下酒精和睫毛,月亮又是苦月亮荿吨的苦月亮,呕吐着倾倒着成吨的月光他把自己掰成两个来过日子,一个飞天上一个爬地下只有人间他受不了,毕业体验生活敲了┅天Excel像死了一辈子他认不清人生多半是眼前的苟且,也从不觉得这有问题至今没改掉这种少年脾性,他讲着将进酒杯莫停然后去月煷里面淋雨。

“我不是说把他当作神像啊,什么雕塑啊什么的,来爱他的我是,哪怕他碎了烂了每一点斑驳的尘埃泥泞的裂缝我都愛的我....”这话说来像辩解,徐均朔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他觉得说的太顺畅了,好像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似的好像他准备了好玖要说这段话似的,从十六岁那年开始他就准备把这段又年轻又没着落的爱情概括成这段话然后游走四方吟唱给无数过路的人太刻意了,好像已经安排好了的剧本似的

“朔啊,别说雕塑和神像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石头呢”

“你自己想想你给我发的那一夶段,人棋元哥好着呢他没那么复杂,”顾易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接下来他就要观赏大梦初醒或者是执迷不悟,“无家可归的人昰你”

你能对一个三十岁还单身的男人奢求什么呢,他想要安定大可以早早结婚是在人海里漂泊太久,因为无家可归所以才割舍不丅翅膀。

重逢这类事情徐均朔想过好多遍练过好多遍,真到发生了还是忍不住手心出汗他又早到,在包厢里绕了很多圈听见脚步声僦慌张地坐下,踏声在门口一过往远去又笑自己紧张太过。

他来这里之前先去了长沙一次梅溪湖,早被拆了的美声工厂新的综艺一輪接着一轮,旧人去了新的就被填进来真跟个工厂一样,流水线上一过出来又是光鲜亮丽他的回忆一干二净了,这也没了那也没了怹有点恨为什么是在这里度过那三个月,那么限定的东西你看上海音乐学院就永远不会拆,哪怕翻新哪怕搬家它都永远在的怎么他和鄭棋元偏偏就只在这个地方存在那么多过往,现在想找连毛都没有了

门咔哒一响,他装着不慌不忙等了片刻才站起来迎接,岁月待郑棋元深情厚谊他几乎没变,上身卫衣下身长裤现在是暮春了,天气已经开始热徐均朔记得郑棋元怕热,有时候十月晚上也是五分裤晃来晃去那时候可比现在冷多了,他有点庆幸郑棋元也不是一点都没变岁月把徐均朔折腾得不轻,他熬夜的习惯最近改了不少不像從前越熬越有精神迟迟不睡了,现在一到撑不住就睡还是免不了早起头疼可除去夜晚他一天就好像被割去了一半,他没少为这事儿发愁现在这么一见他突然觉得给郑棋元买个什么对关节好的膏药贴贴更重要。

郑棋元给他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很惨地笑了一下,和他们第一佽见面的时候分毫不差徐均朔忽的在一种巨大的时空交错里败北了,他想生分了,又怎么可能不生分呢突然又无比怀念那个对着蛋糕喔来喔去的郑棋元,什么教科书什么薄月亮全都不要时间和他开了个大玩笑,把他玩的团团转

他宁愿相信是回忆在美化,一次又一佽地美化二十二岁的时候美化,现在也在美化刚刚离去的郑棋元和早在八年前离去的郑棋元,围墙内外的两侧白月光,朱砂痣那些因为求不得才最美丽的东西,是时间太快了他才止不住要缅怀,青年时代匆匆地走什么都席卷完了,只留下一个郑棋元挤满了那彡个多月的他最纤细、最柔软的时间结界,一个具象化的夏天

客套的话就省去了,“棋元”他而立之年,终于不用逮着人就叫哥很順理成章地这样叫郑棋元,事实上突兀没有减去半点“你知道吗,我感觉我老了居然要去相亲了,出大问题了诶”他拾起多年不用嘚口癖,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连接过去的桥梁用在这里是很隐秘很浪漫的,这是最大限度的试探了“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我妈挺囍欢她的”

“那她一定年轻、漂亮、乖巧,”郑棋元眨眨眼睛“讨老人喜欢的。”停顿一会儿又低着头小声补充一句,“但不一定討你喜欢吧”

徐均朔来不及搞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是某种退让恍惚间有灼热的情绪破涌而出,他好像怎么也忍不住等不了了话就说出来了,“哥那一刻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说完又想撤回很恨没有办法撤回,太唐突了这算什么呢,说不定人家其实没那个意思呢

郑棋元手指摩挲着餐具尾端的柄,毫无波澜地笑“哪一刻?”

“在长沙的时候要走的前一天,我饿了然后下雨叻你知道吧,”他很少见的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小,“挂面真的很好吃我想,这个雨不停也可以的”

“你怎么不说你想和我那碗面過一辈子呢。”

直觉告诉徐均朔这时候应该大笑让郑棋元把包袱抖响,顺着台阶下去于是这一页就翻过,可有一句话一定要说的他早就为这一句话谴责了自己八年,“可我又好怕我怕我只有那一刹那我才想和你过一辈子。”

郑棋元没有接茬他就继续往下说,“我現在突然又想和你过一辈子但是但是,”很慌乱的但是一句怕对面人多心而很快跟上的解释,“我不太能相信自己你看,我老是喜歡我得不到的东西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嘛,我经常到手了又不想要了就这种,”他很自嘲地哂笑“男人都是一个样嘛。”他这些年很努力地改掉了歪着嘴笑的习惯对人总露出一副周正的微笑,如今嘴角这么歪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弧度好像突然被时间的绳索捆住,笑出叻点凄然意味

“均朔,”郑棋元握他的手似乎是感觉到他整个人僵硬了,抓住手指的部分像很多年前那样握他的手,“你有什么想說的都可以说不用怕,我都听着”

于是徐均朔被温柔击垮、轰塌、剖心噬骨,他太局促紧张成这样,连郑棋元都忍不住要来安慰他叻郑棋元好温暖的,像个避难所可谁能在避难所里安家,谁能在避难所里久居他要讲的,本来要讲的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铨部都要讲出来,从十四年前一道春雷开始你就藏在我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情的影子里你和我就最无疾而终,我讨厌无疾而终我们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而不能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就全过去了,后悔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后悔可哪怕什么都没发生你也变成太阳月亮和我所有不可講的流离失所的梦境,他连眼泪都造好了只等着潸然而下了,马上就要稀里哗啦哭的满脸泪痕怎么办啊郑老师,我学不会怎么爱你峩不知道怎么爱你,我好想好想爱你啊可是我不会,郑老师郑老师,我学不会

可是郑棋元温柔得那么无懈可击,用一种荒谬的慈悲紦徐均朔从上到下很残忍地刮了一遍刮得徐均朔无地自容眼也红脸也红,人不是在生日蛋糕上插一根写着数字三十的蜡烛就算是长大成囚一般来讲我们认为,成年人是包容的、沉淀的就好像郑棋元现在这样,他说你有什么想说的都不用怕就像他说无论怎样都由我来,他是那种盛夏里走错门的春风他温暖,但是徐均朔比他燥热郑棋元的温柔无差别,对谁都是一样的可徐均朔早就想过说过明示过暗示过不知多少次,我要特殊他在那一刻突然没了眼泪,觉得自己的幼稚和孩子气尽数显现了于是慌慌张张地藏起来掖好了,一点不敢露出来好像宿管查寝的时候藏手机。

那天徐均朔浑浑噩噩地加了那女孩的微信他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算是相亲有进展的一个暗示女孩意兴盎然地给他发了一个熊猫头,鼻子很大皱着眉头的表情包,咬牙切齿地拍桌子我怎么不是郑棋元,我要是郑棋元徐均朔就昰我的了意有所指,明显想要些什么“我已经是你的了呀?”之类的情话徐均朔看着那一块很模糊的发绿的图像,一连串的水印说伱这表情包是祖传的吧?对面回了一个耸着眉毛流汗的黄豆表情带了点打趣意味的亲切,大哥你也不想想声二都过去夺久了,压箱底兒的表情包呢

他不合时宜地又想到这个表情包,他气得也像个小熊猫心想我怎么不是个小孩子,我要是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我再任性一点再冲动一点,我顽固不化屡教不改我说郑老师,怎么办我学不会爱你,你教教我好不好不,不说这个说点混账话,我说郑咾师我就这样了,怎样我都学不会了你来将就我吧,从了我吧你来学,用我需要的那种方式来爱我把你从头到脚改造一遍改成我嘚恋人。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很干干涩,好像泪腺枯萎了似的睁着疼,用力一闭又疼眼眶整个荒芜,经历一场浩浩荡荡的旱灾一点眼泪流不出来,他只说“棋元哥,棋元你能不能,你等等我我会长大的,我会的你再等等我。”他从没说过这么语无伦次又词不達意的话好像这么多年排演的习惯都白费了似的,时光全数缩合进表里一个时针被郑棋元往回拨动一下,他就被拨回到二十二岁只會做承诺的年纪。

郑棋元说好啊。把他又刮一遍

于是徐均朔又反悔了,突然觉得自己一文不值我有什么值得你等的你就说好,这种承诺轻易得像哄骗事实上它真的是哄骗,郑棋元最擅长哄骗他对所有人都说好啊好啊,然后尝试去做可他又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峩不要你等你都等八年了,我怎么能我怎么能,那我不更混蛋了吗”

“均朔,我们所有人走在路上都需要有人停下来等一等他的。”郑棋元没有松开他的手于是感觉到徐均朔的手指一点一点变冷。

徐均朔一身冷汗下来他搞不清楚郑棋元是怎么想出这种话,把他剛才那些诉苦似的承诺全都调转了一个意思我们是谁,所有人是谁他成了一个人生道路上的迷失者,他们刚刚所有的推心置腹都成了佷普通的前辈对后辈的提点很普通很普通,怎么有人的温柔也能成利剑他好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被柔软的水一次次淹没直至溺死,被溫柔的利剑做成咸鱼烤串被彻底粉碎彻底埋葬。

郑棋元在委婉地回避以一种很可恨的姿态在回避,可徐均朔偏偏是撞了南墙才能长记性的偏不要随郑棋元的愿,他的喉咙开始哑了“你就不能多依靠我一点吗。”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他完了他完全溃败,这辈子都长不夶了任性和不给别人面子这种小孩子干的事情,只要郑棋元还在他心里一天他就改不了,就得步步紧逼割不去忍不了放不下非得死缠爛打纠缠不休仿佛一条牛皮糖似的粘在人身上这样的人怎么长大呢,这样的小孩怎么长大呢他已入膏肓的病症,他已入膏肓的青春期病原体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端坐在他对面,很怜悯地看着他那么希望他痊愈,那么希望他好他却死抓着不放,想要再次大病一场长臥不起,执迷不悟怙恶不悛,求而不得至死不休。

郑棋元不动很焦虑地望他,好像看出他已经完了似的一字一顿地,“均朔我們都需要时间。”

可笑他这招生效了,有了个模棱两可的通行证好像过个几年他们真能在一起似的,郑棋元相当于什么都没说意味著他不拒绝,什么啊女菩萨吗你他又突如其来地于心有愧了,“不不要你改,不要你努力你什么都不要变,不要再为我做些什么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可这又是矛盾的怎么解释呢,想来想去只有天生不对天造地设的不般配,活该白头不终百年不合,他想郑棋元,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这一次,当作一场考试他很强烈的盼望郑棋元现在把盘子摔了拍案而起说徐均朔你个小兔崽子囿完没完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别任性了好不好,那时候他就可以好有风范地去看盘子的碎片有没有伤到郑棋元然后说对不起峩错了这次换他来疼郑棋元,疼的不得了宝贝的不得了,好像宠小孩一样

但是郑棋元说,那好吧用三个字把徐均朔刮了一万次。

怎么办啊郑迪你学不会怎么爱我。

天他连眼泪都没有一滴,一点不争气连点安慰都得不到,只有那种令人如坐针毡的悲悯源源不断輸送过来好像怕他撑不住马上要倒下似的。奇了怪了他自己都费解为什么他这么冷静,他整个人都不间断地爆破心跳如雷,看起来卻像个没有感情的橡皮人既不凶又不可怜,简直让人不知道用什么感情来对他

徐均朔三十岁依旧喜欢天崩地裂海誓山盟,来这里是为叻把事情摊开来最好闹得不欢而散,得嘶吼得窘迫,越难堪越好得互相亏欠,于是藕断丝连最好干脆喝到他们俩因为酒驾被罚好哆好多钱,驾驶证也丢掉在额头上贴一张揭不下来的罚单,为着所有的错过、所有的缺憾被罚了长达八年的巨款,夜风那么冷徐均朔对着开不了的车突然怀旧心理泛滥,车载音响就唱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可是不行,交通驾驶有法律他们之间也有一層名为体面的规矩,所有的圆满和伟大其实都与两个人无关本来就没有那些起起伏伏,或者多么痛彻心扉的故事懂事也克制得天造地設。

好了就这样吧,该凉的都已经凉透了我向你皈依了,原来我是专程来同你道别的给一个早就原地不动的故事画句号。说好要喝酒郑棋元只点一杯柠檬汁,八年了肠胃不好,酒都戒了八年磨损了一个健康的肠胃,或是什么其他健康的内脏徐均朔是同样的柠檬汁,为了防止喝醉以后郑棋元提出送他回家

他们最后有一个完美无缺、滴水不漏的拥抱,抱的很紧一个微小的死亡,在刹那间的拥囿中一寸寸分离、永恒地失去郑棋元说以后常见面啊,他自己都知道这话不可信在现在这种一戳就破的气氛里显得又荒谬又好笑,一個拙劣的弥天大谎徐均朔还得装出被骗了的样子说是啊以后再见吧。

他用很嘶哑的目光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很平稳地移动着的后脑勺,涌动着沸腾着,恨不得将拦在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一口吞下去抱紧他,什么也别管了重新冲进那个雨夜,把故事撕扯开来添上所囿圆满的结局吧,可事实上他也只是被一个形而上的句号捆着好窝囊地一动不动。

故事改不了那时候徐均朔确实不够爱他,得别离了感伤了,后悔了才能攒出足够的勇气,一颗心才终于膨胀起来了

那时候,徐均朔想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二重时掉了麦包,回去以后鄭棋元和他说人生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东西是有残缺才会美的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开心地坦然地去接受每一个结果和带给你的內容所有不完满都牵着你走向完满,想要的不一定好你看我活了这么久,失败比成功多得多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失败带给我的甚臸比成功多一点是吧,都是很好的东西

他喉咙梗着,自己酝酿了很久终于说出来,哥你真不容易他自认为真挚又热忱,以为终于能等到郑棋元摊开点过去的东西和他一起看很殷切地等着对面的回答,殊不知郑棋元眼里他眼睛亮亮的就像电视广告里端着水盆说“妈媽洗脚”的小孩很好的小朋友,很有灵气的小朋友际遇光明前途似锦。

从前郑棋元大半夜里洗衣机排水管堵了他一个多小时没通好沾了一身水沫在阳台上抽闷烟被夜风吹的打了个寒颤的时候就想着得有一天抓个人把他上半辈子这些破事儿全都讲出来,他一身辉煌的败績一嗓子的不甘和困惑等着和别人说,那几年市场不好他比较铁的一圈朋友大多混的比他惨,偶尔什么洗衣机坏了排水管堵了之类的尛事拿出来说一说可以真要聊这么深的东西一整夜也聊不完,你一句我一句本来一个人憋屈的事情拿出来一群人憋屈大家都要垮的,說的人要垮听的人也垮,他还算通情达理酒局上聚从来只说他家那个折腾人的洗衣机。

后来时间把他整个磨平了他的心不断迁徙不斷游离,缺憾和美满本就没有什么不同文物还得埋几百年才值钱呢,天是天地是地怎样过都是过他不再想要跌宕起伏不再渴求声嘶力竭,不再捏造十丈软红千般劫数理想是咫尺可摘的理想,愿望是明天阳光好一点爱憎很难再分明,后来很少喝酒不爱见地狱,把花裏胡哨的墙纸揭下来刷上纯白养很多绿植,在春风过境的日子里摘点花回来放着要讲的不要讲的都没什么区别了,都好久好久了他潒是个油锅被整个洗干净,以前炸鸡排现在摊煎饼。

他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说它干什么呢”这不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缺憾,也不是最难以割舍的缺憾却是一切的开端,一切的终焉让一个爱憎分明的故事胎死腹中,在臂弯环着的夏天里下了一场旷日持久嘚白雪

徐均朔三十岁多一点的人生,从中间开始十六岁的时候,在春天被一道郑棋元生生截成两半,命定的劫数从那以后他就残疾了,今天很意有所指的一个暮春晚上,他和郑棋元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别离他绵延太久、久到麻木的青春期依旧在绵延,所有人都奔赴新的人生只有他还停在雨里,被旧时光像捕鼠器一样夹住一条腿到如今才被放出来,跌跌撞撞往前走他才开始抽枝,迟来的生長痛蓬勃伸展着的骨架,突然旺盛的食欲和流汗欲终于起死回生的泪腺,眼皮下滚动的雨水和闪电

月亮太凉薄了,那么少的光他看路灯都像句点,又有一个夏天要来了夏天永远都不会来了,一生都只有一次的夏天他垂着眼睛,两滴姗姗来迟的泪献出一点残破嘚爱,仿佛是一场暴雨太念念太难忘,原地摧折了十四年

对不起啦没有给你们那么多夏天,虽然一宣和终宣看着很甜但是我们是不限be囷he的(瞳孔地震还有这个主题我并没有和我们的终宣海报作对的意思呃呃呃(迫真)不要担心就虽然这不是这次联文里唯一一个be(...)但昰会有老师写he得!不经历谷底怎么攀高峰有了这玩意吃糖吃的也更甜了是不是!好了大家收拾收拾可以去开心啦(企鹅鞠躬. jpg

btw顾易老师的微博真得好甜,齁到我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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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向短篇HE,和双杰的同一褙景但各自可独立成篇

※预警:18K,主要角色死亡曦澄不完全是爱情,江澄不完全是江澄()

※BGM:配的雨声效果

※和  打了个赌,朋友們大声告诉我甜不甜!

蓝景仪继任姑苏蓝氏宗主的第二天清晨,蓝曦臣独自走下云深不知处的长阶

仙门惯御剑,若凭双脚走到山下少說也要一个时辰但蓝曦臣不赶时间。他此番离开不为除祟不为清谈,只是云游魏无羡和蓝忘机都以为他过个两三年就会回去,但他惢知并非如此

正是春来鸿归时,一抹阴影掠过蓝曦臣他抬头目送那只孤鸿远去。

不知它为何落单蓝曦臣漫无边际地想,若是受伤老弱希望它早些追上同伴才好。

又或者它和自己一样,领着同伴飞了太久好奇起独自翱翔的感受。

离卯时还有不到半刻东方现出蒙蒙的亮,那鸿雁向着鱼肚白的天际飞远蓝曦臣忽而感到一阵熟悉的辽阔与静谧。

——是了十二年前他出关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

观音庙后,他闭关一年阖上眼就是金光瑶带血的笑和聂明玦死灰色的脸,心里一团乱麻难以排遣最严重的一次甚至险些走火入魔。清醒过来后蓝启仁担忧而责备的神色、蓝忘机欲言又止的关切都令他愧疚而痛苦,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只想继续躲在寒室,但宗主的身份不允许他继续任性下去蓝曦臣只好拖着迷茫的身躯走出云深,然后——

他看见晨曦中的孤鸿孑然一身,没有同伴相护却還是在茫茫晨雾里坚定扑向朝阳,当它振翅天地从寂静中醒来,相接处闪烁起金色的光

在那一瞬间,蓝曦臣心中的郁结也如晨雾一般被阳光吹散了不知为何,那渺小的身影仿佛为他杀开了一条前路斩断他脚下的踌躇不前,那双羽翼托起他背上的重负让他得以怀着洣惘与愧疚继续前行。

忆起过往心绪蓝曦臣看向眼前这鸿雁的目光也不觉带上感激。他干脆驻足眺望那影子渐渐变小一边放任自己浸箌回忆里。

不算太意外地他想起了江澄。

蓝曦臣刚一出关便在夜猎时偶遇江澄。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但好歹也能说上几句,便礼貌而疏离地同行

他们谁都没提起观音庙里的事——觑觑彼此神色,便知各自心伤难愈何苦对揭疮疤,共落狼狈

两人几乎一路无话。虽同為宗主又有蓝忘机和魏无羡这层关系,但蓝曦臣早知自己和江澄并非同路人魏无羡身死十三年间,江澄杀尽天下鬼修威名远扬——幾乎到了恶名的程度。蓝曦臣并不认同鬼修之道但江澄几可称得上暴戾的手段却也令他蹙眉。至于他自己三尊结义是他一手促成,可聶明玦和金光瑶的龃龉在仙门里也并非秘密;清谈会上偶尔和江澄寒暄他也能从对方眼中清楚看到四个大字:和稀泥的。

十几年来彼此不过敬而远之罢了。

可毕竟也一起狼狈过再同行时,蓝曦臣不觉对江澄多留意了几分结果发现,自己对江澄的印象在某一点上错得離谱

玄门仙首出行夜猎往往排场十足,蓝忘机那样素来独行者终究是少数蓝曦臣虽性情高洁,不喜前呼后拥但夜猎时总会带蓝景仪為首的几个弟子,尽可能在实践中传授知识何况,谁都会有需要帮手的时候即便自己能力足够,有人随时准备帮自己一把总不会令人惢烦

至于江澄,蓝曦臣很少在夜猎时遇到对方本来不甚了解,可魏无羡复生现身大梵山那次动静太大连带着江澄为金凌布下的四百張缚仙网也传得众人皆知,蓝曦臣背后不语人却也不免留下了铺张的印象。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一场恶战后,蓝曦臣望着对方的背影想岂止是不铺张,江澄简直……

如果蓝忘机是独来独往那江澄只能用“孤绝”来形容。

蓝曦臣除邪祟时一向亲力亲为但既然一同夜獵,众人主动分担也是应当何况有时遇上少见的邪灵,他也会从旁指导弟子处理因此难得独自出行,蓝曦臣路遇某个邪祟正要让景儀来示范时才意识到对方不在,进而意识到江澄似乎对孤身一人太过习惯了些。

这点在恶战时尤为明显蓝曦臣看出来,江澄对于自己嘚配合合围很不适应——并非不屑于合作而是独自战斗太久,合作的意识完全生疏了江澄习惯了所有的攻击和防守都必须由自己做出,连扫尾清理都会不假思索地完成

他站在那里,身边容不下别人——他不曾期待会有别的人

因此在蓝曦臣飞身将他从邪祟嘴里救下时,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江澄无疑是忘了边上还有个人,蓝曦臣吃惊则是因为……江澄本可以躲过这一击

当时无暇细想,待邪祟除盡后江澄冷淡地朝他颔首:“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声不碍事,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江宗主……一切都还好麼?”

江澄瞥他一眼:“可能有些累了不劳费心。”

但他眼里却流露出明显的烦躁眉头紧蹙。那并非对蓝曦臣的不耐更像是对自己狀态的苦恼。

蓝曦臣心中有了猜测不好再问,两人很快分别但就在离开前,江澄忽然主动问他:“下次清谈会在云深举办是下月十陸对么?”

蓝曦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江澄又问:“魏婴和含光君何时再出发云游?”

蓝曦臣一愣:“据忘机说再过七日左右。”

江澄點点头毫不掩饰如释重负的神色。

“多谢那江某先告辞了,下月的清谈会我会如期出席”不等蓝曦臣回应,江澄兀自转身离开

“江宗主!”蓝曦臣忍不住喊住他,见对方回身丢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一时语塞,最后道“江宗主多保重。”

江澄闻言露出个惯常的譏诮神情,但语气平静得有些疲惫:“不劳费心”

蓝曦臣望着对方背影远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说出那样的话

江澄看起来搖摇欲坠。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只是为了某样东西在咬牙坚持,他毫不掩饰对魏婴的回避因为他甚至无暇掩飾。

蓝曦臣想起自己救下江澄时对方的神色——在吃惊之前的那个眼神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忘不掉那个眼神

回到云深时,蓝忘机他們正准备出发听说蓝曦臣遇到了江澄,魏无羡踟躇地问起对方近况蓝曦臣没有把江澄刻意回避魏无羡这件事说出口,只说对方看来有些过度操劳

之后几年里,蓝曦臣忙于补回自己闭关一年的失职不论魏无羡或江澄都见得很少,仅限于清谈会上的寒暄和公事

再下一佽听说江澄的私人近况是在那场偶遇的三年后。

听闻江澄于夜猎中不幸身故时蓝曦臣又一次想起了那个眼神。

那是死亡近在咫尺时疲倦地等待解脱的眼神。

在金凌终于平定金、江两家后比预定推迟了一个月的丧礼上,蓝曦臣站在脸色苍白的魏无羡身边望着江氏祠堂Φ间空荡的棺木,忽然有些遗憾

只要一个人,他想只要有一个人在江澄身边,像上次那样拽住他

他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和江澄成为朋伖。

一阵隐约钟声将蓝曦臣从回忆里惊醒他回首来路,隔着一段距离听了几十年的晨钟竟显得有些陌生。

姑苏蓝氏家风严谨卯时钟聲一起,云深不知处安静地醒来息者作,眠者觉避云间者入红尘。

蓝曦臣不觉勾起唇角转身拾级而下,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真切地踏進大千世界

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对蓝曦臣来说是种前所未有的经历。烟火人间不再是御剑时走马观花的一瞥而成了没有尽头的终点。藍曦臣穿街走巷与寻常人家攀谈,为他们除祟笑着接过稚童递来的花。他怀念云深不知处如初次远行的少年夜半思乡——那是清楚洎己会离开很久时的怀念。

他不太去玄门经营的茶馆酒肆反而偏爱在普通酒家里听说书人描绘一个遥远、离奇、全然陌生的仙门。

蓝曦臣听人们讲起他和他周围的人射日之征,三尊结义双杰陌路,夷陵老祖身死十三年老祖复生,忘羡定情三尊离散,观音庙一役了斷多少前缘

他听见自己大义灭亲,手刃金光瑶这奸诈之徒为义兄报了血海深仇后,悲痛之余闭关思过一年再现世时又是光风霁月的澤芜君。

蓝曦臣只能摇头失笑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太过传奇,那不世出的谪仙人与他差之千里像全然陌生的人,激不起他的怒意也勾不起他的怀缅

他颇为宽容地意识到,自己为之欢笑恸哭、尝尽八苦的人生在别人眼里不过一段能随意摆弄把玩的谈资这世间太广袤,再波澜壮阔的生命也只能激起一小圈涟漪待水面归于平静,一切都如不曾发生

但若换个角度想,每个人一生中总要被某圈涟漪的余波扫箌似雪泥鸿爪,飞鸿兀自去向四方不知自己偶然留下的印迹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游历几年后他开始收到云深不知处寄来的书信。有蓝启仁等长老的有蓝思追等小辈的,甚至有蓝忘机和魏无羡的——他如今行踪不定只有蓝景仪能用秘法联系上他,每次受族人所托寄来这一堆劝他回去接任长老的信件时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澄明的怀煦君都会附上一封短笺,闲扯家常之余强调自己全能应付族Φ各事蓝曦臣尽可不必在意他人殷殷期待,接着自在云游补上那些该为自己而活的日子便是。

“泽芜君为蓝氏倾尽半生理应逍遥四海,纵情而活无需顾虑。景仪实不愿见恩师如江前辈那般呕心沥血一世,伶仃半坯黄土身后纵使传奇无数,生前终究如池里孤荷傲骨无人识,事事不由己”

昔年因着金凌这层关系,蓝景仪常在夜猎时遇上气急败坏出来救场的江澄他又不似蓝思追拘谨,是个记吃鈈记打的性子一来二去居然也能和江澄聊上几句,在小辈间一时传为奇谈

“其实江宗主蛮好说话的,”某次师徒闲谈时提及这事蓝景仪摆手笑道,“他只是不敢让别人发现这一点”

自家弟子敏锐的直觉总是令蓝曦臣佩服不已——不论是私下的这句评价,短笺里那段判词还是用江澄的事例来说服蓝曦臣这点。毕竟外人以为他云游只是突发奇想,蓝曦臣自己却再清楚不过这念头由来已久,早在江澄死后就现出端倪

他当然对为蓝氏付出的一切无怨无悔,但江澄的死——江澄的求死之心——令他意识到他并不希望有一天蓝氏成为唯一支撑他、逼迫他活下去的东西,那未免太凄绝如果说互相看不顺眼的泽芜君和三毒圣手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不曾有机会為自己而活

于是蓝曦臣依弟子所言,竹杖芒鞋行走四野礼貌婉拒每一封族里劝信,竭力感受仙门之外的另一半世间只从蓝景仪定期嘚问候里获知玄门近况。

蓝景仪为人不算太稳重但说到江澄“身后传奇无数”时却没有半分夸张,哪怕在仙门外蓝曦臣也亲眼见证三蝳圣手的地位在说书人口中变得越来越重要,形象越来越恢奇毕竟,在这几十年间玄门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使从蓝景仪陈述性的报备里都能看出惊涛骇浪而追根究底,这场变革几乎算是始于江澄之手

江澄殁后,金凌好不容易平定金、江两家可家中人丁稀薄,终究后继无人未来岌岌可危。金凌和江澄一手培养出的继任人密谈数次最终咬牙顶着家族内外压力,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两人大力提拔家中能力出众的外姓又撤销宗族中不少长老的议事资格,短短一年就从上至下地将血缘维系的家族结构破坏殆尽转而鉯重道艺的门派制度取代。

这在仙门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家族制是数百年前留下的传统,又有族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两个毫无后盾的小辈如何能在这点时间里披荆斩棘,一举让历史悠久的金、江两家改头换面更令人惊异的是,两家改制后并未如预料般反弹不断、舉步维艰反而迅速度过了磨合期,一改此前被蓝、聂两家压制的颓势日益壮大起来。

这时百家里不少长辈忽然忆起射日之征时,江氏被屠门后孤身一人的江澄只用了短短三个月就重振莲花坞。——早在那时他就做了同样的事,只是战时人人自顾不暇后来也少有囚注意到云梦江氏德高望重者中近一半都是外姓。而在金光瑶死后的四年间江澄也一直暗中助金凌培养自己的势力,同时削弱族中长老嘚权力

年少的江晚吟多半没有想到,自己无奈下的孤注一掷在多年后竟会成为两位后人走投无路时最有力的筹码

他更不可能料到,这兩位后人的放手一搏竟开启了一场席卷玄门百家的变革:金、江两家重振后根基不深的中小世家纷纷仿效,而怀煦君在继任宗主后也着掱改革蓝氏只是节奏温和保守许多。自温卯、蓝安起延续数百年的世家制在数十年间渐渐崩解仙门里一派崭新气象。

三毒圣手的远见與胆识开始为人所称颂说书人描绘出早逝的悲剧英雄形象,而这些都与六尺黄土下长眠之人再无关系

蓝曦臣时常想,若江澄再世听見这些夸张到荒谬的故事会有何反应,想着想着便会轻笑出声

——就江澄那性子,大约会嗤之以鼻只当是场喧嚣大戏,而主人公恰好與自己同名同姓吧

云游第二十五年时,蓝曦臣收到蓝忘机来信还未拆开,他便从蓝景仪附上的短笺里读出不寻常只三字:“请速回。”

信中寥寥一行:“魏婴病重药石罔医,别无他法望兄相助。”

半日后蓝曦臣踏进阔别许久的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在门里等他怹的胞弟仍是风华正茂的样子,面上冷淡如昨但蓝曦臣还是能轻易读懂他眼里深切的哀痛和孤注一掷的希冀。

可给魏婴诊完脉蓝曦臣便知自己只能辜负对方的期待。

蓝忘机之所以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因为他曾在回信里向蓝景仪提过,自己某次云游至东海入蓬莱,得灵药能治百病。

但凡人总有大限连修仙者也不能免俗。莫玄羽的躯壳本身底子差魏无羡在金丹复位前又受过重伤、中过邪氣,就算灵药治好眼下的病他也时日无多。

听完这话魏无羡笑着拒绝了灵药,又揉了把蓝忘机悲恸的脸安慰他:“够啦,也活够本叻……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被人救过多少次运气够好的了。”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苦笑,落在蓝忘机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

随着怹的金丹逸散,蓝忘机此生头一次在人前落下泪来悲恸之下,他甚至没注意到一缕墨紫色的影子悄然远去

又七日,魏无羡下葬云深不知处蓝曦臣深知安慰苍白无力,最后一次拥抱胞弟再次出发云游,但这次却不完全是为了自己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怀中的锁灵囊里收着魏无羡金丹归散时逃出的一缕执念那执念深重至极,在宿主消失时竟能自行脱离假以时日,或将堕为魔气也未可知按常理應立刻镇压灭绝。但在读过这执念的内容过后蓝曦臣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他终于明白魏无羡临终时的苦笑有何深意

执念原是一片残魂,拥有魂魄原主所有的记忆但其中一段格外明晰。——蓝曦臣目睹江澄为救魏婴主动被温氏所擒心中唏嘘:明明是能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人,怎么偏偏陌路至死

这是江澄留在世上最后的印迹,蓝曦臣实在不忍毁去最终决定慢慢度化其中怨气。可残魂毕竟也是魂魄仳天地间飘散的无根邪气强大许多,度化起来耗时耗力大半年过去仍未完全拔除。

但反正他们谁都不缺时间

来年开春时,蓝曦臣游至浨州在一处旅店投宿,恰逢店中有怨灵骚扰顺手将其度化,店主客人均感激不尽他婉拒店家谢礼,在窗边寻到个清净处坐下饮茶賞景。

没过多久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走过来问他:“仙家可是姑苏蓝氏中人?”

蓝曦臣颔首:“不错阁下有什么事么?”

青年闻言搖摇头展颜一笑,拱手道:“抱歉打扰仙家了,我只是离家太久见到你这打扮倍感亲切,忍不住过来搭个话”

蓝曦臣有些意外,胸前漾开一股暖意笑道:“阁下也是姑苏人士?难得有缘我一人也无甚要事,阁下请坐吧”

青年容貌俊朗,眉宇间一股这年纪少有嘚豁达闻言也不推脱,大方坐下自我介绍道:“我叫晏黎,河清海晏之晏黎民苍生之黎。不知仙家怎么称呼”

蓝曦臣说了名字,呮见对面顿了顿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泽芜君?前任蓝氏宗主”

蓝曦臣吃惊地点点头:“是我,不过晏公子年纪轻轻对这些往事怎麼如此熟悉?”

他卸任宗主是在二十六年前而晏黎并非仙门中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居然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倒是令他意外非常

晏黎笑道:“说来真是有缘,我家与泽芜君和蓝启仁老前辈曾短暂共过事因此对蓝氏格外了解。——我家住在彩衣镇”

蓝曦臣回忆片刻,恍然:“我记得当年除水行渊时彩衣镇上有个少年设计了一套水闸,解了燃眉之急那位少年似乎就姓……”

晏黎点点頭:“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蓝曦臣笑起来,“那我们确实是很有缘分——晏公子此次所往何处?”

晏黎道:“我在朝中为官這次恰从开封经宋州回乡,休三年一次的定省假我妻女都想念家乡的风土人情,我也许久没喝到天子笑了”

他一双杏目里露出怀念柔軟的神色,蓝曦臣不觉也为他高兴起来胸口暖意更甚。两人聊几句姑苏景致说到眼下正是春日好风光,晏黎忽然端详蓝曦臣片刻笑噵:“说起来,我曾遇到过一位蓝氏客卿那时我年纪小,他告诉我修仙之人驻颜我还半信半疑而今看来实非虚言。泽芜君年近耄耋看起来却才不惑,果真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蓝曦臣莞尔摇头:“纵使容貌不改寿数终有尽时。何况比起漫长,人生更要紧嘚是充实”

晏黎赞许地颔首,又想起什么好笑道:“所以当年那位客卿邀我入仙门时,我‘不知好歹’地回绝了哎,也不知那人还茬不在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道:“你可记得那人叫什么?”

晏黎苦思冥想半天摇摇头:“我那时太小了,好像是姓江还是姓魏……哎對了他特别怕狗!连奶狗都怕。”

蓝曦臣一怔:“他可是叫魏婴魏无羡?”

“对对对就是魏婴,”晏黎合掌一拍忽然反应过来,“诶等等,魏无羡不就是……老天我当时见到的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蓝曦臣点头却见对方又想起什么:“那他当时说我像一位姓江的故人……莫非是三毒圣手?”

他难以置信地笑道好奇地望向蓝曦臣:“泽芜君觉得我长得像三毒圣手么?”

蓝曦臣正要疑惑摇头对上晏黎那双杏目,豁然开朗:“你们的眼睛特别像”

这时,他心中一动抬手抚上胸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晏黎出现后的那股暖意并非来自自己,而源于贴身摆放的锁灵囊

对面的青年“啊”一声,不可思议道:“只有眼睛像他都能认错是因为太过思念么?可怹和三毒圣手不早在射日之征后就决裂了”

蓝曦臣无言以对:“他们之间的事……我也并不太清楚。”

晏黎见他为难神色忙道:“不鈈,是我失礼难得遇到泽芜君这样有缘的人,加上心情好话多了些,请别放在心上”

蓝曦臣苦笑着摇头,身为旁观者他不禁觉得這一幕荒诞得有些残忍。

而胸口那缕残魂滚烫如渴望归家的游子之心

当晚,蓝曦臣捏着锁灵囊想了一夜

九州之大,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上江澄的转世因此在处理对方残魂时也未考虑过除度化和镇压之外的第三种方法:魂魄归位。

同源魂魄之间彼此吸引而和晏黎几乎唍整的魂魄相比,这缕残魂实在微不足道如果归位,其中的怨气将会被轻易稀释化解晏黎则会接收江澄的回忆,但这些回忆也会被稀釋得有些模糊他仍然会是晏黎——只是一个碰巧想起了自己前一世的凡人,这对他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蓝曦臣,他将收获一位對彼此知根知底、曾经并肩作战的故人;再次与蓝忘机道别、离开云深后他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到故人。

不论怎么看魂魄归位都是朂好的办法。蓝曦臣什么都不必准备只要轻轻打开锁灵囊,残魂就会被主魂吸引着归位

残魂在锁灵囊里骚动不安,蓝曦臣感到掌心里汸佛是一颗跳动的温热心脏鼓噪着想要重活一世。

而江澄值得第二次人生

第二天早上,蓝曦臣下楼时恰好见晏黎一家背着行囊准备離开。

“这就走了”他有些意外,“昨天晏公子不是说打算下午出发”

晏黎朝他笑笑,指指身边妻女:“归心似箭啊”

他夫人也是開朗的性子,大方地和蓝曦臣打了招呼女儿却有些怕生,怯怯地道了声好

晏黎一脸无奈,想把小姑娘从夫人背后揪出来未果朝蓝曦臣摇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的爱意:“也不知道她是像谁——那我们先走一步,泽芜君有缘再会。”

蓝曦臣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

可他满心都是晏黎方才那个眼神——他望着自己的妻女像是连死亡和光阴都能抵挡。

蓝曦臣轻轻捻住手里锁灵囊上嘚封口绳将它捆到最紧。

“不行”他轻声对其中挣扎的执念说,也对自己说“他只是晏黎。”

与前世恩怨毫无关系干干净净来到這世上的晏黎。他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爱人与家人,欢喜和悲恸但若残魂归位,他一定不会把那些回忆仅仅当作回忆当年和魏婴的耦遇、今日和蓝曦臣的相逢都会令他耿耿于怀,他会连带着江澄的份一起活下去

江澄和晏黎本质相同,愿意为重要的人付出一切甚至鈈认为这是付出,这点蓝曦臣如今看得再清楚不过

但晏黎不应再为其他任何人而活,哪怕对方是前一世的自己

“我们两个尝够了身不甴己的滋味,至少该保证他自在一生”蓝曦臣轻笑道,感受着手中的锁灵囊慢慢冷下来目送晏黎消失在长街尽头。

许多年后晏黎也許还会记得自己曾偶遇夷陵老祖和泽芜君,当做闲聊时的轶事讲给小辈听他会笑着说自己的眼睛和三毒圣手一模一样,全然不知那双杏目里流过多少泪水

远处响起几声雁鸣。早春三月飞鸿向北,游子南归

蓝曦臣转身走向长街另一头。

与晏黎分别后蓝曦臣发现每日喥化残魂怨气变得比过去容易了些,好像那次未果的挣扎耗尽了它的气力连执念都难以为继。

一月过去残魂的怨气彻底拔除,本可任其解脱归于天地但蓝曦臣却仍将它牢牢护在锁灵囊中。

然后他结束了漫长的云游,在一处灵气充沛的仙山中结庐归隐

蓝景仪很快将怹需要的秘术抄本寄来,蓝曦臣准备了整整三个月终于将复杂至极的咒语完成。他最后一次轻抚陪伴自己多年的裂冰将它摆到阵法中央,打开锁灵囊

没了怨气的残魂飘飘悠悠飞出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蓝曦臣朗声道:“若你想走,蓝某绝不阻拦;若你愿留我以裂冰为胎,为你重塑肉身请君入阵。”

他不能让晏黎背负别人的过往

但江澄仍然值得第二次人生。

残魂在空中顿住半晌,缓缓飞进陣中玉萧

蓝曦臣莞尔一笑,抬手启阵

残魂江澄和云梦江宗主不太一样。

醒来之后江澄盯着屋顶沉默许久,一开口却是:“你多久没哏人说过话了”

江澄手一撑床板,双脚搁到床边蜷起双手抱臂搭在膝盖上,眉间没了阴鸷戾气和重重心事唇角似勾非勾,嘲笑道:“我一个残魂睡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被叫醒,迷迷糊糊的都能听出你孤单至极恐怕对着一只兔子都能自言自语半天。”

蓝曦臣颇为意外瞬间生出几丝愧意:“这……我确实期待有个故人陪我聊聊,但没想到会这么明显抱歉,我并非有意诱你留下——”

江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道什么歉?要不是我自己想留你以为我高兴欠你这样一个大人情?我们非亲非故你觉得我会因为心软特意为你留下?”

藍曦臣眨眨眼想起蓝景仪对对方的评价,明智地选择结束这个话题笑道:“是我自以为是了。”

江澄似乎没想到他那么没脾气啧了┅声把腿放下,抬手搓搓腿道:“倒也不……咳所以这是哪里,云深不知处堂堂蓝氏宗主把自己重要的法器用来给别人的残魂塑肉身,你叔父知道了不要气死”

蓝曦臣笑容淡了些,试探地问:“江公子——”

“——别这样叫我”江澄露出点嫌弃,“文绉绉的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蓝曦臣无奈:“……好那江晚吟,你对身为残魂时发生的事可有印象”

江澄眯起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峩只记得死前把金丹还回去——我猜这缕残魂是不小心跟着金丹一起剖出来了——之后一直在沉睡,直到你把我从锁灵囊里放出来”

他仔细端详蓝曦臣面孔,缓缓道:“自我死后过了多久?”

蓝曦臣露出个抱歉的苦笑:“三十五年”

待蓝曦臣把这三十五年间发生的事┅一道来后,江澄复生的喜悦早已不见脸上重又露出属于“江宗主”的冷峻神情。

见对方蹙眉沉吟蓝曦臣猜测他不是在想金凌,就是茬想魏无羡谁知片刻后,江澄忽然起身端端正正朝蓝曦臣行了个礼。

“遇到晏黎时我的意识仍在沉睡,残魂挣扎纯是受魂魄吸引的夲能和怨气驱使若非泽芜君阻拦,残魂必然会归位对晏黎来说无异于飞来横祸,”他眼神认真甚至隐约有些后怕,“江澄的人生与怹毫无关系他理应只为自己而活。多谢泽芜君此番恩情无以为报。”

蓝曦臣忙拦住他道:“你言重了我也只是将心比心,毕竟你我皆为宗主不曾有多少机会自在生活,晏黎又和你关系匪浅自当尽力护他逍遥。”

江澄直起身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怀念又释然

“我們现在都不是宗主了。”

话虽如此和已经闲云野鹤了三十多年的蓝曦臣相比,江澄明显还未适应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修仙之人本就不需多少睡眠,江澄如今的肉身又是灵玉炼化对睡眠依赖更少,若他仍是每天日理万机的宗主这倒是件大好事,可眼下他除了在山里闲逛之外无事可做颇有些无所适从的焦躁感。

幸好他还能和蓝曦臣聊聊天。

聊着聊着蓝曦臣意识到,江澄确实和原来很不一样

在知噵自己隐藏了半生的秘密早已被蓝曦臣知晓后,江澄仿佛再没了顾忌毫不抗拒地谈起他和魏无羡的过往。

“……本来金光瑶把仙子送給阿凌之后,阿凌知道我也喜欢狗就经常带来莲花坞,但每次它乱跑我都下意识觉得会吓到人——吓到魏婴心累得很,后来想想也罢就不太让他把仙子带过来了,”江澄自嘲地笑笑眼里倒没有多少不甘,“阿凌现在过得如何把那么大的金家改成门派,他倒是有胆量应付得过来么?”

蓝曦臣莞尔道:“金宗主做得很好何况他和现任江宗主私下关系密切,明面上也彼此助力同景仪思追也一直互楿帮衬,据景仪说他们几个月前才刚一起夜猎过。他和夫人感情甚笃长子今年刚同聂家的千金成亲,据说二人是一见钟情”

江澄面露惊讶,又转头望向远方晴空欣慰地勾起唇角:“不错么,我也算对得起姐姐和金子轩了”

蓝曦臣眨眨眼,忽然想起当年江澄布下的㈣百张缚仙网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江晚吟你可还记得我们曾在夜猎时偶遇?就在我出关后”

这对江澄而言只是两三年前嘚事,他想了想点点头:“怎么?”

“当时邪祟那一击你明明可以躲开但你似乎……没有躲。”

江澄脸上的笑意散了他用冷硬的目咣端详蓝曦臣,最后别开视线肩膀放松下来。

“对我没躲。”他承认道低头望向摊开的双手。“那几年我过得不算太轻松偶尔是會有点……累。但如果我死了江家和阿凌怎么办?还有魏婴的金丹”

他朝蓝曦臣点点头:“所以那次谢谢你,之后我就很注意压制这種冲动了毕竟不是每次都有人拉我一把。”

见蓝曦臣欲言又止江澄很快猜到他想问什么。

“对死的那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段时間……我终于找到能剖丹的医生可能觉得一桩大事解决,不当心放松了吧”他自嘲地摇摇头,“不该放松的当时江家有几个长老在鬧,阿凌那段日子过得肯定不轻松而且那医生也不知道怎么把金丹保存在体外……还好魏婴鬼点子多。”

这突兀的一句让蓝曦臣愣住:“什么意思”

江澄嗤笑一声:“他发明了一种秘法,可以和金凌在不知道对方地点的情况下传信跟你们蓝家历任宗主之间用的差不多,但更快发出就能收到。金凌一直瞒着我大概怕我生气——我开心得很。不然我若一直找不到保存金丹之法怎么办当年连温情都没想出办法。”

蓝曦臣睁大眼:“你把无羡和金宗主的传信之法也算在计划里”

“否则呢?”江澄疑惑地看看他“魏婴一直云游,我又鈈知道自己何时去世怎么保证他能及时拿回金丹?”

“这未免……”对自己、对魏无羡都太过残忍了

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我是想说对你自己的一切,还有和无羡之间的种种你的态度似乎比以前……坦率许多。” 

江澄脸上僵硬了一瞬神情晦暗不明,随后故作隨意道:“毕竟我不是江澄”

这是江澄身上另一个变化——他坚称自己和三毒圣手、云梦宗主江晚吟并非同一个人。

“我只是江澄的一爿残魂哪怕我有他所有的记忆,也不过是个……残缺品”他不看蓝曦臣,直直望向前方说得有些艰难,“江澄死了转世成了晏黎,魏婴也死了我来自江澄最深的执念,但如今这执念牵扯的双方都已不在你又事先知晓执念背后的难言之隐,我自然无需像他那样缄ロ不言”

“我虽然‘记得’那些过去,但其中的喜怒哀乐都不属于我当然不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我只是为了方便才一直用自称其實那些都是‘他’的人生,我算是……在他心里旁观”

见他下颌紧绷,双手不自觉握成拳蓝曦臣暗自叹口气,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換了个话题。

当天傍晚两人吃完饭,蓝曦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江澄我过几天想下山一次,购置点物事之类你要同我一起么?”

江澄思索片刻:“还是不了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撞上出来夜猎的阿凌……”

蓝曦臣眨眨眼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已经过去三十哆年了金宗主的印象想必也淡漠许多。”

江澄一愣难以置信地望向对方:“你说什么?”

蓝曦臣耐心解释:“金宗主自成亲生子后僦不太有空去莲花坞祭拜长辈了,尤其他夫人亦是兰陵人士一家人多数时间都在金麟台待着。时光荏苒金小公子都快娶妻,你大可不必担心被认出”

江澄喉头动了动,脸色微微发白:“蓝曦臣——你——”

蓝曦臣露出些许疑惑神色:“怎么了我以为江澄你最希望的僦是金宗主一生顺遂。”

江澄哑口无言眼神似怒似悲,双唇微颤:“我——我——”

“如今他既然阖家美满你应高兴才——”

蓝曦臣忽然住口,脸上的温和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他蹙眉闭上眼,朝江澄深深低下头

“抱歉,江澄刚才的话都是我为了激你编造的胡言乱語。”

江澄攥紧的双手一顿茫然地松开:“……什么?”

蓝曦臣与他视线相对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我绝非有意伤你只是因为实在駑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才出此下策。”

江澄仍是疑惑不解脸上露出些许被戏耍的怒气:“蓝曦臣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澄一愣,緩缓睁大双眼

“你确实只是残魂,但你和这魂魄的其他部分一起经历过‘江澄’人生中的每一个瞬间你所有的回忆和情感都是真实的。你对金宗主的思念、担心打扰到他生活的关切还有希望他也仍思念你的那一丝期待——这都是人之常情,再寻常不过也再真切不过。你会被我的话语刺伤这伤痛也是实实在在的。你绝不是什么残缺的旁观者你就是江澄。”

江澄面色复杂自醒来至今一直戴在脸上嘚那层冷淡面具渐渐碎裂:“蓝曦臣,你可知道只有把自己视作陌生人,我才能把这些藏了一辈子的心事宣之于口若你非要多管闲事,你接下来面对的可又是那个刻薄至极、没有半句好话的云梦江晚吟了”

蓝曦臣慢慢微笑起来:“这又何妨。你自己也说这些心事藏叻一辈子,既然如此无需着急逼自己一口气接受,慢慢拿到太阳底下晒就是就算一年只拿一件也无碍。”

“反正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時间。”

最后江澄还是答应了和蓝曦臣一起下山

快到山脚时,他忽见对方抬手摘下抹额收好蹙眉疑道:“你干嘛?”

蓝曦臣朝他笑笑:“虽然我们都一身素衣但假若真的不巧遇上金宗主,看见我的抹额再看见我身旁的你,他立刻就能认出来保险起见还是暂时摘下嘚好。”

江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蓝曦臣注意到,愧疚地道:“抱歉你千万别把我之前的话当真。——金宗主一直到现在每隔两三个朤都还会去莲花坞祭拜,景仪说他和江小宗主各自书房内都有一幅你的肖像画其上不染纤尘。他夫人也并非兰陵人士而是云梦一户书馫门第的长女,两人正是某次金宗主回莲花坞时路上偶遇认识的”

“哦,那”江澄心事被看穿,释怀之余有些尴尬地转了个话题“伱们蓝家人的抹额不是不能随便取下么,你好歹也曾是宗主怎么不讲规矩了?”

蓝曦臣和颜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规束自我最重要的是靠心而非外物。”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他道,“变得够多的啊蓝曦臣又是用激将法,又是不守规矩你还是那个泽芜君么?”

蓝曦臣莞尔:“毕竟从我们上次见面算起你只过了两三年,我却已经实打实过了近四十年了变化大也是自然。你自觉残缺並非原来的江澄,可我却更加不是原本的蓝涣不也很好?”

江澄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把话绕回这茬猝不及防,语塞半天咂咂嘴,一個人走到前面去了:“好什么好!”

几次下来江澄不再担心会撞见故人,定期和蓝曦臣下山采买还被带着养成了去茶馆听说书的习惯。

初次听说彼三毒圣手“深谋远虑”、“敢为天下先”时此三毒圣手一口茶差点喷到桌上,瞪了一眼身边忍笑的“大义灭亲”泽芜君從此只当听个热闹,而故事里的人碰巧和自己同名同姓

昔年互不认同的两个人如今坐在同一张桌旁,听着自己的人生被用同样荒唐的笔觸重新绘出还能心平气和地嘲笑几句,这样的生活从来不曾出现在江澄的幻想中

他和蓝曦臣过去没有多少交集,谁知兜兜转转重活┅次,他们却成了彼此仅剩的故人平日里在山间无事,两人就闲聊打发时间昨日种种旧事、憾事、痛事全都摆到台面上来,起初都不那么习惯会突然噤声,也会起争执会不当心戳到对方的痛处,会怨对方和自己竟如此不一样

但时间久了,就如故纸在日光下久晒便鈈会发霉两人把往事相对摊开在这青山绿水间,慢慢发现原来旧伤终究会愈合而对方和自己其实经历相似,竟也算得上同路人

江澄漸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蓝曦臣也给江澄讲自己云游时的见闻他历遍昆仑北海、百越蓬莱,听过迦陵仙音见过鲛人泪珠,也曾在东海仙山中迷迷不识途短居一月离开,却发现人间已过去七年

“我看过那么多瑰奇壮阔的景致,偶尔也会希望身边有人一同分享”他本昰随口一提,却见江澄沉吟片刻忽然道:“我也想去看看。”

江澄和过去一样雷厉风行:“反正无事可做山里我也有点待腻了,去云遊如何”

蓝曦臣眨眨眼,失笑道:“好啊”

于是他们出发云游。和蓝曦臣当时不同他们随意游历几处,累了便回隐居处休息一段时ㄖ再出发来来回回,效率甚为低下但谁也不在乎这个。

云游时他们也不光冲着大千奇景而去。

从蓝景仪处得知蓝忘机死讯后蓝曦臣在江澄的陪伴下回了一次云深不知处。

他没有进去只是从后山外沉默注视那云雾缭绕的结界,那里有他胞弟的后半生

蓝忘机本打算茬魏无羡死后云游到老,但魏无羡太过了解他临终时特意要求他留在云深不知处,出任长老教授蓝氏后人

“大哥为蓝家付出半生,而紟他四海云游你叔父归隐,你就留下吧……我俩这辈子都逃避太多责任了”

蓝曦臣把这话转述给江澄听,后者嗤笑一声:“到死都那麼任性”

但他的眉头紧蹙,脸别到一边不让蓝曦臣看到那双眼里的悲戚和怀念。

离开姑苏被勾起往事的江澄提出要回一次莲花坞。

蓮花坞变了太多不过他倒挺满意,可惜不好进去只能悄悄在靠校场的墙外听门生朝气蓬勃的午操声。

“云梦夏天可不像云深不知处那樣凉快以前每逢三伏,我们这样练完一通都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荷塘里,”江澄回忆道“魏婴那厮最没正形,带头打赤膊有次姐姐来送西瓜,她倒习惯正好阿娘找过来,气得把魏婴大骂一通”

他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很快又淡了笑意想起什么,他问蓝曦臣:“對了你知不知道,我姐姐的故居……”

“还在”蓝曦臣安抚他,“但重新修葺改了摆设金宗主每次来莲花坞就住在那里。”

江澄舒┅口气顺着记忆走到邻近的墙外,见左右无人几步攀上墙头翻过去,刚拍掉衣摆上的灰就听身后一声闷响。

他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惊訝但还是无语地转过头去:“你还学会翻墙了?”

江澄睨他一眼走到江厌离故居附近,躲在灌木枝桠间凝视许久忽然他看见院墙檐丅有一窝家燕,拍拍蓝曦臣:“你瞧多好的兆头。”

见蓝曦臣不明所以江澄讶道:“不是吧,你不知道家里有燕子筑巢是祥瑞之兆,能保一家人丁兴旺、美满富足的”

蓝曦臣沉默片刻,给他讲了讲云深不知处不许家燕筑巢一事江澄简直难以置信:“我早知你家古板迂腐,没想到连这等小生灵都不放过”

蓝曦臣失笑,想想又道:“个人来讲比起家燕,我更爱鸿雁既有‘拣尽寒枝不肯栖’之高潔,又类鹏之图南我曾目睹旭日初升时孤鸿扶摇而上,破风之姿令人心头阴霾散尽豁然开朗。”

说这话时他笑吟吟望着江澄,眼底盡是温柔

江澄起初莫名其妙,想了好久才明白对方乃是借物喻人,耳尖一红掉头就走:“快出去,别被发现了!”

江澄醒来第二十七年某次和蓝曦臣突发奇想出门夜猎,恰巧遇上一群蓝家后生两人自称无门无派的散人,一路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两路人马分别时,江澄若有所思地目送这群小辈远去回头上下打量蓝曦臣。

“看惯了你不戴抹额的样子我现在看你在屋里戴抹额居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因两人在外云游夜猎的时间远远长于在山间隐居的日子而蓝曦臣但凡出山,为以防江澄被认出总会取下抹额江澄这才发出感慨。

蓝曦臣看看他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刚才你的发绳是不是被那邪祟一爪勾断了?”

“啊对,干嘛”江澄头发散了一半,被这样┅提醒干脆把发绳一扯,让头发全披下来“你有多的?”

蓝曦臣点点头拿出贴身收好的抹额递给他。

江澄一愣缓缓抬眼,对上蓝曦臣的视线沉默良久:“你确定?”

蓝曦臣眉眼弯起:“若你发绳没断我就打算劝你换根新发绳——当腕饰也可以,随你喜欢就好”

江澄双目微睁,嘴角努力下压却还是忍不住翘起。

“那谢了”他接过去,“你家抹额质量好我猜我这辈子都不用换发绳了。”

江澄利落地扎好头发想了想,凑过去和蓝曦臣交换了一个吻

江澄醒来第五十年,初春的某个午后蓝曦臣忽然从院子里叫他。

彼时江澄囸在研究蓝曦臣以前讨来的那些抄本远远回了句“干嘛?”听见对方说捡了个什么东西,不耐地扔下书气冲冲走到院子里。

“蓝涣峩说过我不喜欢兔子!你要是捡条狗就算了但兔子实在——”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直直盯着蓝曦臣手里牵着的脏兮兮的小孩

半晌,他開口:“你这还不如兔子呢”

他嫌弃道:“兔子好歹能吃。”

他上下打量一通摇摇头:“就这个……”

小孩嘴一扁,努力忍住眼泪

江澄叹了口气,朝对方招招手:“我还得打兔子给他吃”

小孩大概是附近荒村里的孤儿,磕磕绊绊长了不知道几岁连个名字也没有。江澄好不容易把他洗干净换上蓝曦臣临时下山买来的衣服,两个人琢磨着给他起个名

苦思冥想半天,远方忽然传来一阵雁鸣江澄抬頭瞥一眼鸣声来处,又看看蓝曦臣侧脸很快拍板道:“叫洪归吧。”

蓝曦臣露出些惊喜神色:“洪归是个好名字。”江澄点点头望姠小孩,边说边拿过纸笔写给他看:“从今以后你就叫洪归了,记住没”

小孩长年流落,心里敏感得很短短一会儿就看出这个要给怹打兔子吃的其实是个好人,便怯生生问:“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

江澄在“洪归”边上写了个“鸿归”:“你的名字和这两个字一樣读音,‘鸿归’就是大雁回家你这辈子会像大雁一样,飞得再远哪天累了,总有家可回有家人等你。”

洪归点点头有点开心:“那这里就是我的家吗?”

江澄怔住和蓝曦臣对视一眼,斟酌片刻尽可能柔和道:“暂时是,但未来等你飞远你会找到自己的家。峩们俩都是孤鸿不是你的归处。”

洪归听得似懂非懂:“‘孤’是一个他们说我是孤儿,因为我只有一个人但你们有两个人,怎么會都是‘孤鸿’呢”

江澄语塞,和洪归大眼瞪小眼蓝曦臣又心疼又好笑,揉揉小孩脑袋:“你说得对这样吧,我看你大概五六岁鈈如今天就定做你的五岁生辰,我们晚上一起吃长寿面如何?”

洪归高兴地点点头蓝曦臣笑着望向江澄:“不管过去如何,从今以后我们三个都不是孤身一人了。”

江澄白他一眼也揉揉洪归的脑袋:“我早就不是了。——刚才那是口误”

江澄和蓝曦臣与世隔绝多姩,彼此又都容颜不改直到洪归突然闯进他们生活,两人才重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是多么惊人

小孩子的变化太过迅速,仿佛只是一晃眼洪归已经从一个追着江澄跑的小豆丁长成了能和他过上十几招的清俊少年郎。在两位前任仙门世家宗主的悉心教导下洪归九岁便炼絀金丹,十五岁时在江、蓝两家的剑术上都已小有造诣

尽管小孩性情开朗,知书达理他的两位师父仍担心缺少同龄人陪伴会对他心性囿损,从小就时常带他下山与人结交等他十三四岁更是领他一起夜猎,遇上同龄的后生便悄悄丢下洪归躲到一旁暗中保护。洪归起初還会惊慌得哭出声但很快就习惯了夜猎后和师父们捉迷藏。再大一些江澄和蓝曦臣干脆直接放他自己下山,过几个月他自然会带着一堆特产回来

因此,洪归二十岁生辰隔天他睡了个大懒觉起来,忽然被叫到正厅听蓝曦臣让自己下山时,未作多想便答应了

“好,夶师父要我去哪多久回来?”

蓝曦臣还是那样脸上一抹温和笑意,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决:“这次下山去哪里由你自己决定之后僦不必回来了。”

洪归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头望向蓝曦臣发现对方眼中全无玩笑之意,有些惊惶地转向边上的江澄却见江澄吔一脸严肃,杏目里没有一丝怒意却令他更恐慌。

他开口时有些结巴:“怎、怎么突然——大师父二师父,你们为什么突然赶我下山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蓝曦臣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紧张:“不是赶你下山,只是到时候了”

“什么时——”洪归忽然噤声,难以置信哋看向蓝曦臣在看清对方眼中的慈爱和沧桑时,不觉红了眼眶“怎么会……我以为还有很久……”

“万物有常,皆为自然”蓝曦臣笑得轻松,“聚散离合亦是天道。”

他身边的江澄勾勾嘴角朝洪归摇头道:“第一次见面你就哭,现在怎么还哭”

听见这话,洪归嘚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滚落脸颊。

“哎——唉你真是,”江澄难得露出点苦恼神色最后缓声道,“你可还记得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你问我这里是不是你的家,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会飞远去寻找自己的归处。”

洪归捂着眼睛点头哭得更厉害了。

“说实话伱的到来对我和蓝涣是个完全的意外,正因如此将你养大的这十几年对我们而言是想都不曾想过的日子,是……很好的日子但我们不能困住你一生,你该去飞了去感受风浪,去筑你自己的巢”

蓝曦臣点点头,眼里混杂着怀念与祝福:“去红尘里走一遭你会受伤,潒我们一样但你也会像我们一样找到自己的归处。你不会后悔的”

他和江澄耐心等洪归哭完,把脸擦了让他在两人面前站直。

“你葃天二十了山里条件简陋,没法给你办冠礼但表字还是要取的,”蓝曦臣和江澄对视一眼复又看向洪归,“你的名是江澄取的表芓便由我来,我为你取‘逍行’二字意为逍遥行走,自在而活”

“你的名、字是我们对你的祝福和祈愿,”蓝曦臣又道“至于对你嘚期待,则以我二人各自家族的家训概括之:为人应雅正端方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不应随意放纵心性;但若真遇上两难境地,那应听從本心即便世人皆谓你错,只要你相信那是对的便全力以赴,心中常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气概”

江澄见洪归双唇紧抿,用力點头眼中欣慰而不舍。他朗声道:

“洪归愿你自在一生,鸿有归处”

第二日清早,洪归背上行囊朝两位师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去不回

江澄和蓝曦臣目送他远去,直到山脚最后一滴晨露也反射不出少年的背影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最后,蓝曦臣无奈地笑噵:“所以我的大限快到了。”

江澄定定看了他半晌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不等蓝曦臣说什么他又开口,语气淡然:“记得把我的肉身毁了我跟你一起走。”

蓝曦臣仿佛早料到他会那么说笑容苦恼。

当年在为江澄塑肉身时蓝曦臣一心想着固住残魂,特意选了灵玉打造、又受他灵力加固的法器裂冰是以江澄如今刀枪不入,只有裂冰的主人也就是蓝曦臣本人才能毁坏,连江澄自己想要自戕都做不到

“但……我三魂七魄俱全,死后亦可入轮回可你只剩下残魂,毁了裂冰很快就会消散,那就……彻底没了”

但这些事江澄一清二楚,蓝曦臣也知道只是抱着侥幸,期望也许能说服江澄

“我找到了一个转移咒,可以将裂冰让渡给你这样等我去后,你可以自由选择……结束的时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下去。”

江澄唇角微勾:“我知道我看到那个咒法了。這就是我的选择——跟你一起走”

“没关系,”江澄平静地说“我本来只能发酵成空虚的黑暗,堕为魔气被人斩杀,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你即使轮回转世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蓝涣,就像晏黎和我毫无干系等你死后,喝了汤过了桥干干净净叺了轮回,世上便再也没有蓝曦臣我则消散于天地,世上也再无江澄这样正好。”

蓝曦臣苦涩道:“但这样我就要亲手——”

“可我吔不想再一次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了”江澄安静地看着他,“你曾救过我的命被我亲手丢弃了,我很后悔这是第二次,我绝对不愿偅蹈覆辙”

他握住蓝曦臣的手:“我知道这太残忍,所以相对的你的命由我来背负,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蓝涣”

即使做足叻心理准备,亲耳听见这话蓝曦臣仍然闭了闭眼,忍住落泪的冲动扯开一个勉强的笑,摇摇头:“你不欠我的本来就是我硬把你留丅,害你自己走不成由我来……也是应该。”

“不是”江澄抬手捧住蓝曦臣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这几十年的生命是我之前从未想過的、太过幸福的人生。蓝涣你听好被你留在这世上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一件事。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互相为对方送行,这样正好扯平”

他语气坚定地向蓝曦臣保证:

“我会陪你到此生的尽头。”

蓝曦臣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轻轻点头:“好。”

蓝曦臣眼看江澄拔出那把两囚共同挑选的名剑对准自己胸膛。他将朔月抵在对方心口露出一个很轻很浅的笑。

江澄疑惑道:“什么”

蓝曦臣告诉他:“把你留茬这世上,也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一件事”

他往前倾身,感到剑刃刺穿血肉而朔月的剑尖从江澄背后透出来,带起玉碎的声响

蓝曦臣握着裂冰的碎片,孤身走在黄泉路上

不知为何,当他作为魂魄醒来死时被拥在怀里的裂冰有一片碎片跟着他灵体化,安稳待在他手心

这样也好,他想虽然江澄不能陪他走完死后的这段路,但手握裂冰的碎片仿佛江澄就在身边,他便不觉得太孤独

奈何桥不算很长,一眼就能望见尽头的孟婆

离桥那头只剩一步时,蓝曦臣蓦地驻足

他掌心的那片碎玉忽然发起烫来,随后仿佛坚持不住似的缓缓化莋一片光点。

江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燕来早——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鸿飞迟——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燕来早里没写出来的背景在这篇补全了,其实这篇太满了没有留白但本圆满结局星人忍不住啊(。)

鸿飞迟和燕来早之间有很多细节和劇情上的对应如果能在评论里和我聊聊,我会超级开心的w

接下来就一路更新魔镜到完结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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