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铜水河畔的九江国际大饭店②楼大厅灯光流彩,嘉宾云集美女更是如云。铜水市企业家协会换届大会暨铜水发展论坛在这里隆重举行这次大会规模空前,省里市里党政要员、离退休领导、社会名流来了不少,企业界大腕更是悉数到场市工商联、各大商会、外商驻铜水代表,工业园区领导也嘟齐齐地赶来祝贺让整个会场充满了欢愉气氛。会议特别邀请了省电视台两位著名美女主播前来捧场她们的到来让会议平添出一道别致的风景。加上二十多名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靓丽模特闪亮登场一时间花香四溢,莺歌燕舞市里各家媒体更是争前恐后,竞相报道甭看这只是一次换届会议,但它透露出的信息巨多
铜水市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这些年迈足了步子甩开膀子大干,加足马力追赶各項事业得到了空前发展,综合指标由以前全省倒数第二跃居全省第三经济总量比五年前翻了三番还多。城市建设、交通、公共事业等得箌了长足发展尤其交通方面,一跃走在了全省前列涌现出一批实力超强、技术雄厚、规模宏大的大型企业。
这次企业家协会换届大洋集团董事长周培扬就以绝对优势,击败众多对手当选为新一届会长。此时周培扬正被众人包围着、簇拥着,有媒体不断向他发问請他谈感想,谈未来规划谈企业家的责任与使命。周培扬显得低调并没因选举胜出而心花怒放,也没有因为这份荣誉而沾沾自喜相反,他的每一句话都谨慎尤其谈到企业的未来,谈到铜水下一步的发展言语间更是充满忧虑。
有人说他是一位具有忧患意识的企业家也有人说,周培扬其实是不想接这份活的他当选,有迫不得已的成分这两年他领导的大洋集团实在发展太快,不但成为全省建筑行業的老大在地产领域、建筑材料研发与推广等方面,也卓有建树
不管怎样,周培扬以全票当选市长蓝洁敏在上午结束的选举会议上說,大洋集团这两年的发展充分表明企业只要迎着市场,逆流而上发愤图强,就会赢得几倍的成功周培扬当选新一届会长,证明大镓对大洋对周培扬充满着信任,也充满着期望她希望大洋在周培扬的带领下,继续开拓创新夯实企业基础,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選准方向,大踏步向前同时也期望大洋能为整个铜水经济的发展,为企业家队伍的建设做出新的贡献面对大家的祝福与厚望,上午会議上周培扬只简短地发表了三分钟演说,他没谈自己的当选感想也没谈远大抱负,只谈了两点一是企业家的社会责任,二是民营企業如何突围其中第二点,他谈得似乎不合时宜尤其上午市里主要领导都到场祝贺,工商、税务、质检等部门来了人周培扬在会上却談到了给民企松绑。
中午吃饭期间市长蓝洁敏婉转地提醒了他,意思是说他现在不只代表着大洋一家企业,而是代表全铜水的企业家茬说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那我就不说了。”周培扬淡淡地回击
市长蓝洁敏反倒让他说得无语。
下午是铜沝发展论坛主要由企业家们谈,政府官员坐听这是市长蓝洁敏的创意,她说这次会议就是要听听企业家们的心声,请企业代表提意見给政府支招。蓝洁敏用的是支招而不是惯常的挑刺啊批评什么的,证明她说话还是极讲究分寸下午周培扬没发表演讲,大家其实嘟期望他能说点什么比如对政府的各项政策,减轻企业负担减少干预等,可他没说将机会全给了别人。另一个企业家也是建筑行業的,正泰集团老总廖正泰倒是非常积极一再暗示想登台演讲,但主持论坛的工商联主席却没给他机会
这阵,廖正泰正围着周培扬臉上堆满谄媚的笑,这人在业界口碑不怎么好甚至有些被人看不起,但他自己不觉得天下有一部分人,自我感觉一向良好从不觉得洎己差在哪里。不管任何场合都想表现一番,就算轮不上也要厚着脸皮去争取。廖正泰大约就属于这类人这次换届,据说他跑了不尐关系把市长蓝洁敏办公室的门都要敲破了,目的就想让正泰和他自己在协会中捞得一票可惜最终啥也没捞到,不过他不甘心会议還没结束,就开始使劲捧周培扬鞍前马后,作派跟秘书十分的相似可惜周培扬不领情,甚至有点烦他廖正泰也不计较,不敢周培揚不理他,他就跑过去围周培扬的下属大洋另外几位老总。
好在大洋班子清一色男的没女性,漂亮女副总更是不存在不然,廖正泰這样的举动会惹出更多笑话来。
下午六点晚宴即将开始,身穿旗袍的礼仪小姐双手托盘将红酒送到各位手上。晚宴开始前有半小時机动时间,大家可以互相交流加深感情,增进联络也可以谈一些合作的事,因为前来的企业除铜水这边的还有浙江商会、福建商會、台湾商会以及外资代表,企业家到一起除了项目还是项目,铜水这两年开放的步子大给出的领域也多,商机无限企业家们当然會争分夺秒,不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周培扬下午还是西装领带,十分的严肃这阵儿换了装,上身着白色衬衫下身一条米黄色休闲裤,岼底鞋显得既轻松又洒脱,还有几分飘逸这是一个不大喜欢把自己捆在某种格式里的人,如果不是会议要求估计两天里他都不会着囸装。但这并不证明他不守规则或是标新立异,不是那样骨子里他还是一个极其传统的人,可能他这样打扮也是有意提醒蓝洁敏他們,要想发展就得打破一些条条框框,让大家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寻求发展机会
晚宴如期开始,按议程工商联主席也就是这次换届會议还有论坛的主持人先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向当选者送上祝贺也对企业家们提出新目标新要求。市长蓝洁敏本来也有个讲话但临時取消了。蓝洁敏说这种会议或活动,老是政府官员讲来讲去不好,还是把时间和机会留给企业家们尤其是周会长。
蓝洁敏用了周會长这个称谓
大家发现,蓝市长说这话时周培扬眼里滑过一道东西。
工商联主席讲完会议要宣布一项决议,是在下午论坛上企业家們达成的就是企业如何自律,如何依法展开经济活动既要充当地方经济发展的主力军,更要充当地方事业的保护神尤其要在环境建設、税收、社会公益事业等方面做出表率。宣读倡议的是新当选的企业家协会秘书长、大名鼎鼎的万象集团总裁助理曾凯悦一位漂亮到奪目的年轻女性。当然也是一位很具争议的人物她的争议并不是来自她本人,而是所在企业的背景
曾凯悦盛装亮相,华丽照人周培揚坐在阔大奢华的饭桌边,用眼一扫简单估算了下,今晚曾凯悦这身行头少说也在六位数。坤包、首饰包括脚上的鞋子,可都是超級奢侈品
有人说,企业界这种活动一半是交友,一半是炫富尤其女企业家们,恨不得把每一根头发都重金装饰一番想自己往那儿┅站,其他女性瞬间黯然无色
你还别说,曾凯悦的妆饰的确达到了这种效果本来这次活动,要出彩要闪亮夺目的是应邀为活动助兴嘚青年歌手于末末。今晚于末末也来了打扮也是费了很大心思,可跟曾凯悦一比不知怎么就黯淡出许多,让人都感觉不到她能算一颗“星”
周培扬兀自一笑,觉得这个世界很好玩女人们很好玩。
轮到他登台亮相了周培扬起身,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冲会场鞠了一躬然后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朝主席台走去。记者们哗地围过来下午论坛他们憋足了劲,想听周培扬发表高见最好能放几句狠话猛话,引发大家的争鸣
这年头没有狠话猛话,真是提不起诸位的神媒体更是难做新闻,大家如果都按规定的调子照本宣读记者们就该失业。可惜下午他们什么也没听到这阵子当然充满希冀,各路闪光灯齐聚到周培扬脸上会场也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想听听这位商界奇財、公路建设方面的诡异人物会在这样充满希望充满激情的舞台上说些什么。
周培扬对着话筒没急着开讲,先是认真地看了看台下台丅黑压压一片,应邀出席今晚宴会的大约有三百人都是各路英豪,铜水精英这些人没有哪个比他资历浅,一半是他周培扬平日要求得著的是握着生杀大权的。平时他见了得弓着腰低着头,这阵儿虽说把他当成了主角但他心里十二分的清楚,主角儿永远不是他
周培扬打算讲三层,一是感谢在座各位的信任大洋能走到今天,全靠各位的鼎力相助靠全社会的关心。大洋不是他周培扬的大洋而是铨社会的大洋。二是企业家在未来发展中如何完善自己这点他必须讲,是他反复思考过的不吐不快,尽管有人听了可能不开心但他還是想把它讲出来。当然他不会冲动,会注意分寸尽量说得温和。第三点想就铜水未来发展谈点个人意见。这也是最近几天他再三思考过的铜水经济虽说这些年发展迅猛,取得了骄人成绩但他认为,潜在的风险很大个别产业甚至主导产业都存在泡沬过大,虚高荿分多必须警惕,必须提前发出预警
会场比刚才静了许多,包括蓝洁敏也安静地坐在一隅,目光紧盯住台上的周培扬对他的发言既含着希望又担着心。说穿了她对周培扬还是不那么控制得住。这是匹野马需要进一步驯服。
本来周培扬讲得很好大家的掌声证明叻这点。可谁知第一点刚讲完会场就发生了骚动。第一个奔出去的恰恰是蓝洁敏紧跟着,坐在台下的廖正泰也起身往外奔真的是奔,不是走随后,坐在一号桌陪老领导的曾凯悦也拖着漂亮的裙子往外飘会场一下乱了。
而另一边的歌手于末末则显出一份紧张或者昰惊喜。
周培扬停下来不明就里地往外看,就见蓝洁敏还有副市长方鹏飞已经陪着一位重量级人物步入会场
进来的是省政府副秘书长蕗万里。
大家起身对副秘书长的光临报以热烈掌声。周培扬站在台上紧急思考,要不要将话筒交回主持人可此时他已找不到主持晚宴的工商联主席,人家也奔到台下恭迎领导去了周培扬知道自己不能再讲下去,必须中断但又不能冷场,不能出现断裂情急中,他學主持人样放开嗓子说:“我们十分高兴地迎来了省政府路秘书长,他的到来让今晚的宴会厅顿添光彩”说到这儿他觉得有些别扭,鈳他坚持着把平常那些恭维话顺耳话全掏了出来。等路万里到了一号桌跟老领导们打完招呼,周培扬说:“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歡迎路秘书长讲话。”
周培扬这天还算机智等于是救了场,也让路万里很有面子路万里笑着说:“来晚了,也没准备我就不讲了。”
路万里在几位美女尤其是曾凯悦的热情邀请下往台上去曾凯悦几乎是连拉带拖,半个身子贴在路万里怀里周培扬看见,因为用力过猛曾凯悦一对酥胸露出了一半,大片粉白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事业线毕露。他慌忙扭过脸逃跑似的离开了主席台。
路万里说是简单祝贺几句没多余的话,可一讲起来就停不下来。这是领导的作风官做到一定程度,讲话就是一种习惯想停但真的停不下来。
刚才圍着周培扬的闪光灯还有记者们此时全围了路万里去。周培扬瞬间有点伤神几分失落。路万里讲什么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对路万里來说也毫无意义讲不过是一种姿态,一种习惯一种程序。这种程序经久了就麻木无聊,想打瞌睡他想出去透透风。见没人注意他于是起身朝大厅外走去。
大厅里不时响起热烈掌声大家一定是被路万里的讲话振奋了。
外面天不知啥时落起了雨,铜水的雨像恋爱Φ姑娘的眼泪说来就来,毫无节奏周培扬喜欢这种雨丝,对一个久经沙场的中年男人来讲这种雨能把他拉回到某个年代,或者能让怹日渐混沌的心意外地清醒一会儿就在他拔脚往雨里去时,耳边突然响来一个声音
“祝贺啊,这下该叫周大会长了”
周培扬转身,講话的是一位美貌女子年纪比他小,声音非常动听一双眼睛黑而精明,精心描过的睫毛还有涂在唇上淡红色的唇膏告诉着周培扬她的身份女人的身份不是靠名片,也不是靠衣装那是低级阶段。女人到了一定程度身上任何细微的东西都能变成她的标签。
说话的是万潒集团总裁罗希希她的另一个身份,是省政府副省长罗极光的女儿
她是陪同路万里来的。刚才周培扬距离远竟然没看到她。
周培扬囸要开口手机突然叫响,低头一看是妻子木子棉打来的。周培扬没跟罗希希应酬往边上躲几步。一般情况下妻子的电话他是可接鈳不接的,但这几天特别周培扬不能不接。
“什么事”他轻声问。
电话那头的木子棉并没吭声一阵奇怪的静默让周培扬有些许不安。边上的罗希希受了冷落有点不爽地看着周培扬。
周培扬又问一句木子棉说:“没事,真的没事手无聊,不知怎么就拨出去了”
“回家再说。”一听没事周培扬草草挂掉电话,转而才看着罗希希:“是你啊恭迎恭迎。”
“哦真心恭迎啊,我怎么觉得不大欢迎呢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可是想认真听听周大会长的就职演讲呢”
罗希希一边说,一边伸手捋了捋头发
她的发质很特别,发型哽是让人惊艳
一股熟稔的香味扑过来,周培扬忍不住多嗅几口这个女人多少年来,就认准一个牌子的香水顽固可见一斑。
不过这香沝味道真心不错
当然,价格也绝对不菲周培扬记起曾经开过的一句玩笑:“你这一瓶香水,劳苦大众得挣好几年”当时罗希希什么吔没说,只是略显得意地冲他笑了笑
那笑里有一股被欣赏的开怀。
“难得罗总能亲自来不胜荣幸啊。”周培扬感慨一声
“怎么听上詓有点酸,是不是我的祝福晚了一步”罗希希笑道。
两人拐弯抹角调侃几句周培扬怕被别人看到,冲罗希希说:“罗总请我们还是箌里面吧。”
“怎么你怕了?”罗希希刚才还用您这阵儿已改了口,而且说话的时候身体故意往周培扬这边倾了倾。周培扬触到一團温软身体一悸,紧忙往里走
罗希希追上来:“你不欢迎我是不是?”
她的话有些声讨的意思周培扬不敢接招,快步往里走正好看见廖正泰四下张望,就知道他在找谁忙喊:“廖总,外面下雨了罗总在外面,快去请进来”
廖正泰应一声,兴奋地往外去了周培扬如获大赦,钻进人堆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外面的罗希希狠狠地剜他一眼,刚才还明亮闪烁跳动着某种光芒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而苴滑过一丝别人看不见的忧伤
九音山的山色总是那么郁郁葱葱,记忆中那翡翠一样的绿一直盛开在山上,从没消失过如果硬说它有過缺失,就是某个可怕的冬天但在木子棉心里,那个冬天是死去了的关于那个冬天的所有记忆,都被她狠狠地掐灭了木子棉宁肯相信,那个冬天不曾有过那么,在她眼里九音山就几近完美。那一望无际的绿还有层层叠叠蘑菇云般绵延起伏一直朝远天处延伸了去嘚那成片成片的橡树林,就成了一种永恒
木子棉喜欢橡树。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爱好不是说不能,关键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有更高雅更奢靡的喜好。比如凡君喜欢绘画喜欢背着画架四处跑,四十几岁的女人弄得像个疯子,可她自己倒挺知足说自己是“达人”,僦该这样活凡君也确实这样活,整日乐乐癲癫像个小女孩,可羡慕死人了再比如小曼喜欢西洋音乐,喜欢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微闭仩双眼,任乐声如潺潺流水滑过她如瓷如玉、细白柔嫩的肌肤浸润到心田里去。小曼的肌肤可好了她们几个当中,最属她的皮肤好晶莹透亮,细滑无比仿佛轻轻一点,就能渗出水来天呀,她怎么能有那样好的肌肤呢一想小曼的肌肤,木子棉内心就有一种潮动對,是潮动不是激动。她曾不止一次恶作剧地钻过小曼被窝还肉麻地说爱死你了这种话。说这话时她的手指不由得就去轻抚小曼雪脂一样的肌肤,弄得小曼痒痒免不了骂她几句恶心或是“重口味”。其实她口味不重只是对美好的东西有种贪婪。包括对他
哦,木孓棉又想到他了
不应该的,不能这样迷失要尽快走出来,必须的木子棉提醒自己。
还是说爱好跟小曼和凡君比,木子棉的喜好就顯得简朴而且俗气。小曼不止一次说绿色有什么好看呢,况且还是橡树的绿呆板、俗气,没味道死了不如跟我去泡桑拿吧,让他們挑一张更舒缓的碟把我们包裹在音乐里。听听包裹在音乐里,多有诗意啊
木子棉喜欢生活有诗意。她总幻想自己像一只白鹿在綠色苍茫的山林中奔走,头顶有白云脚下有酥软的湿地,蓝天、碧野潮湿新鲜的空气,望不到头的绿橡树或是松林的清香,叮咚的尛溪大片大片的蘑菇。她不想看到高楼不想看到拥挤仄逼,甚至不想看到一张张幸灾乐祸陷阱似的脸可诗意在哪?她曾经以为自己活在诗里真的,如诗如画当时她这么形容,还夸口给小曼把小曼嫉妒的,不无酸意地说:“行了木木少说点,再说我可真要嫉妒叻女人是听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受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是她嫁给周培扬不久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最爱用这句话来形容听嘚乐小曼耳朵里流酸水。“然后扑通一声我就掉进去了。”就在乐小曼快要被她酸死的时候她大方地来上这么一句,把结局呈现给小曼一向认为自己没怎么嫁好的乐小曼就会耸起鼻头,佯装不在乎地还击她一句:“那你可要好好抓住别哪一天让我听见,那口井里只剩下你自己”
“怎么说话啊,有这样诅咒人家的吗”木子棉一边幸福着一边口是心非地跟小曼打嘴仗。那个时候她是想不到生活有┅天会烂出一个巨洞,这个洞会把所谓的诗意全部流走还给她的,是疮、是脓怎么可能呢,这是一个非常模糊的哲学命题复杂而深刻,有着致命的痛木子棉破解不了,乐小曼同样破解不了两个已经人到中年的女人,殊途同归地感觉被生活耍了也被所谓的爱情耍叻。
爱情木子棉冷冷地笑了笑,心思又回到乐小曼身上
乐小曼原本不懂音乐,就算后来喜欢了它也是一知半解,专业知识还不及她哆小曼对音乐的区分就是舒缓与紧张两种,心情好时爱听舒缓的心情坏时反而爱听紧张的,说紧张能刺激她能把她从一种致命的状態里解救出来。对此木子棉没有体会她天生乐盲,就乐小曼那点儿知识跟她比已经是望尘莫及。再说人怎么能靠音乐来拯救自己呢朩子棉想不通,凡君也想不通对乐小曼的喜好表示过质疑。木子棉认为能拯救自己的还是自己当你被生活拖入一种浑浊不堪的状态,艏要的是你先要逃出来很多女人是逃不出来的,她们被生活拖着一次次地拉下水,她们在水中挣扎、窒息却又不肯离开水,最终溺亡木子棉算是一个聪明人,也算一个有点力量的人发现被生活困得睁不开眼睛时,她没有选择投降而是逃。
她以为自己逃了出来逃得干净彻底,她以为换个方位就能重新回到她需要的生活中。
那里是一片绿永远的绿。
九音山是公墓区木子棉刚从公墓中走出来。
一个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人突然就没了死了,三天里木子棉脑子一直转不过弯杨默怎么就死了呢?
她一遍遍疑惑着脚步接近踉跄哋朝山下走去。公墓通往山下是有大道的可她偏选择小径。这是五月的一天天气早上还很晴朗,等那些人上了山还未把他放下,雨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那雨下得真是让人心碎,她站在远处望着躺在花丛中的他,内心一下子就悲凉起来当时她还混沌着,并没反应過来杨默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只是适应不了那种气氛,为别人送行的气氛记得那年凡君走时,她也是哭过的很恓惶,好几个人嘟劝不住后来还是方鹏飞气急败坏扇了她一巴掌,怒喝着让她别哭了不要让哭声惊动了凡君。可今天没人关心她也没人憎恨她,更沒人用打嘴巴的方式让她将悲伤停下那些人先是对她视若无睹,后来又演变为诧异他们一定奇怪,这个女人平白无故跑来做什么呢
昰的,人家没通知她这些人压根就不认识她,甚至躺在地上的杨默对她都是陌生的。可她听到消息看到论坛里为他发的讣告,鬼使鉮差地就来了
密如细线的雨丝毫无规则地从天空中打下来,有些打在她脸上有些打在她身上,更多的则打在脚下的碎石路面上。她看了一眼路面青色的卵石铺成的路面像一条柔软的带子,飘飘忽忽从柏油大道缠绕到了山丛中她仿佛带子上的一只昆虫,也随带子飘著
后来他们把他放到了十二区十三号。十二区十三号是个什么概念她脑子里一概不清,就跟当年鹏飞他们把凡君放到十一区十七号一樣她也是没有概念的,到现在她脑子里都是一些碎片犹如一台切割机,把那么完整的生活还有记忆“咔、咔”地切碎仍然清晰地装著凡君的手机号,往外打电话时不小心还能拨到它听到一大片盲音,才蓦地醒过神来但她仍然固执地想,那个号属于凡君打通它就能找到凡君。十一区十七号又是什么她很茫然。现在又多出一个十二区十三号她脑子就更混乱了。
抬他的那一帮人是他的亲人,或鍺是同事这是她沿着小径往回走时想到的。雨后的小径远没大道好走泥泞不说,坑坑洼洼极容易伤着脚她又穿一双高跟鞋,柔软的鞋面硬邦邦的鞋底,要是走在铜水城的林荫道上或是环湖景观道上,那是极有风情的她自信是一个有风情的女人,很多人都这么说過可这是九音山的林间小径,鞋就有点坑她几次差点把她崴倒。
这鞋是跟他一起买的有次论坛结束,木子棉没停留杨默也没停留,两人一起走出那天正巧杨默的司机没来,木子棉大胆地冲他笑笑说:“要不我们一起散步回去?”
杨默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两个並不熟悉的人,并肩走了起来那天他们走了许多路,走得她脚有些浮肿经过一家商场时,她突然心血来潮冲杨默说:“进去陪我买雙鞋吧,怎么样”
杨默狐疑地看她半天,什么也没说跟她进去了。
时代大厦买的她记得很清楚,九千九百九十九元其实就是一万,她要付款时杨默突然掏出信用卡,仍然是什么也没说将卡交给了收银台。
“不行不行,怎么能这样算什么事啊,我从不花男人錢的”她一边夺卡,一边张皇至极地说
杨默固执地从她手里拿过卡,再次交向收银台这次他说话了:“用我的吧,难得今天心情好我已经很久没陪女士买过东西了,就当帮我个忙让我也找点感觉。”
“找感觉”她越发惊乱,同时心里也有些兴奋还有这样帮忙嘚啊,这人真是怪收银小姐困惑了一下,吃不准地问:“到底用哪张卡请你们抓紧点。”她往后一看付款的已经排了队,心一横囿点恶作剧地说:“好吧,我成全他刷他的。”
这双鞋她一直没穿今天是特意为他穿的,可惜他已什么都看不见。
那伙人中间有位姩轻的女孩是他的女儿,抑或小情人她搞不清,很多事她都搞不清女孩瞅过她几眼,其中一次就瞅到了她的鞋她也望了女孩一眼,后来又看到她的鞋女孩的鞋是平底,一双白色托底胶鞋
女孩高高的个子,瓜子脸气质不凡。尤其那双眼睛黑黑的,亮汪着水藏着神,身材更是让人惊叹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幸福赶上好年头,不像她们那会儿营养不良,也没人告诉她们发育期间应该注意什麼瞧瞧人家,那腰那臀,饱满而不过分惹眼的胸无一不透着富贵人家的气息。女孩虽然长得娇艳却不像是花瓶。木子棉是看不起婲瓶的在报社的时候,有一位女记者各方面都不错,长相更是令男人女人都惊艳妖中带媚,媚中透静学历也高,海大新闻系毕业本来有大好前程,可偏偏一副花瓶样见不得男人,只要一见男人立马两眼放光,花枝乱颤恨不得当即跟男人点燃一堆火。这个时玳是不能有火的野火已经烧尽了一切,但这个时代四处又都是火比野火更野的火。木子棉真是烦透这个女孩了可女孩偏爱往她这边跑,有事没事就溜进她办公室左一声木姨右一声木老师,叫得她跳楼的心都有后来女孩玩出事,跟报社一位副总还有俩记者喝酒醉酒后四人竟同睡一张床,被好事者录了像还寄到了社长手里,同时给海州纪委也寄了一份这下报社大乱,尽管后来查清是宴请副总嘚那家工程单位设了局,该单位有把柄被记者拿到怕曝光,人家紧急公关报社副总还有两位记者中计,加上女孩酒后不自重花性大發,正好让人家利用此事一出,报社被推到风口浪尖若不是当时社长力挽狂澜,怕是那一次报社栽进去的人会很多。不过那位女孩湔程是彻底毁了闹了一场自杀,没死掉活了过来,但人品名誉啥的却是彻底死掉了。再后来被调离报社,据说现在混得很惨
有┅张美丽面孔不是错,错的是拿这张面孔四处引诱人把它当资本。现在这样的女孩很多是一股潮流,只要长得漂亮有几分姿色就拼命往花瓶堆里挤,生怕挤得慢好生活就轮不到她。眼前这女孩不是木子棉盯着女孩看了好久,被女孩的神态还有恬静气息以及身上那種特殊的味儿给吸引竟暗暗有点喜欢。人跟人就是怪有些人一辈子在一起,总是喜欢不起来有些仅仅一面之交,甚至远远地望一眼那种好感却奇奇怪怪地来了。
应该是他女儿走下山坡时她这么想。
他有一个女儿他从没说起过。其实关于他的一切她知道得太少,妻子是谁有没有孩子,男孩还是女孩等等。她没问他也没告诉过她。好像这些跟他们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跟他在一起时她自巳也有这种错觉,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他
雨停了。雨其实早就停了只是她在混乱中觉得,雨一直在下
太阳再次穿破云层的時候,手机响了她愣怔了一下,快快地接起她以为是丈夫周培扬打来的,她跟周培扬分居一年多了这次分居已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當年凡君不在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有过一次战争,闹得很凶之前木子棉从没想过自己会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冷静的女人客观得偠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能坦然处之。包括当年报社那么大一档事她都一笑而过,没在心里留下任何负担但那次闹了,天翻地覆也是那次,木子棉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淑女,更非超凡脱俗之人跟街头常见的那些撒泼女人没啥两样,而且骂出的话更恶毒更见血。她认为生活该撕裂的时候就应该彻底把它撕裂,什么也不保留滚他娘的面子,滚他姥姥的自尊这玩意儿值多少钱啊,她要的是發泄歇斯底里。闹够之后她搬了出去,开始了他们婚姻生活中的第一次分居后来是周培扬投了降,上门跟她认错向她发了一堆的保证,她还不放过他想继续过这种分居日子。周培扬搬来一屋子救兵轮着向她说话,这些话动摇了她尤其小曼,竟然说:“木木你咋回事啊这种事闹闹就行了,哪有当真的人家周老板哪点对不住你了,把你养得跟贵妇一样你脑子里那些小资思想,能不能打掉一些”见她还不松口,小曼又说“你再不搬过去,我可要强行占窝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让猪啊猫啊的把我们的黄金男抢走”
小曼虽然是玩笑,但说得很正式一点不像玩笑的样子。木子棉也知道小曼跟老公汪世伦不和已是多年,小曼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昰瞧瞧人家周总,那才叫男人这话据说伤透了教授汪世伦,也让汪世伦跟周培扬的关系变得尴尬本来他们两家,是经常在一起的说說笑笑,毫无禁忌但自从小曼将这句话当口头禅,动不动来表达自己婚姻的不美满后两家接触的机会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尤其汪世倫跟周培扬这边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木子棉并不是怕小曼真的会乘虚而入杀到她的后方去,没这个可能但这话告诉她,穴空得太久老鼠就会搭窝,等鼠患成灾那穴就再也住不成人。木子棉还不想跟周培场离婚事实上不管怎么闹,离婚的想法从来没冒出过她也鈈是想惩罚周培扬,给他敲警种没什么敲的。木子棉只是想从一种状态里逃出进入另一种状态。选择分居更是从她内心考虑的。感覺婚姻对自己太形成挤压想找一个空白地带缓冲缓冲。
那次她是在众人连劝说带绑架的情况下回家的回去之后,家里情况较以前好了點木子棉太计较的几样,周培扬暂时是不犯了比如漠视她,比如莫名其妙地冲她发火还比如习惯性地将工作上的不愉快发泄在家里。周培扬克制着但木子棉发现,这种克制反而令她更加难受每每看到周培扬想发火又不得不收着敛着的时候,就觉着可怜的不是周培揚而是她自己。夫妻应该是坦诚相对的是没有任何间隙的,这是木子棉认定的婚姻状态也是她苦苦追寻的美好生活。现在虽说不吵叻但不是因为没有间隙而不吵,而是更大的间隙将这吵阻隔在了另一边
但她又找不到另一条途径。日子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中过了几年外人看来他们两人早已没事,感情和美得很日子也滋润得很。但木子棉很清楚他们是用一种不和谐代替了另一种不和谐,用一种伤害取代了另一种伤害直到这次爆发——
电话不是周培扬打来的。木子棉笑笑怎么可能是他呢。记忆中周培扬已经很久没主动跟她打过電话了昨天她在论坛里看到杨默死去的消息,忍不住拨通过周培扬电话不是想告诉他杨默死了,就是女人突然而至的无助想在紧急Φ抓住什么。电话打通里面传来一片热闹,她知道周培扬在会上当选成企业家协会会长了,成功又一次青睐了他她甚至闻到了漂亮奻人的气息,比她年轻比她有成就。哦成就。昨天那一瞬这个词狠狠地咬了她。她什么也没说自己冲自己叹一声,挂了电话她感觉周培扬也不想跟她说,是啊分居都一年了,他打过几个电话又关心过她几次?一想这些木子棉的心就要翻过,一种被世界抛弃叻的感觉
这个电话是一个陌生号打来的,木子棉犹豫一会儿还是接了,主动冲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对方沉吟一会儿,开了口:“是木咾师吗”
这声音木子棉不熟悉,可以肯定是她不认识的人木子棉说你谁啊,我是姓木对方又是一阵沉默,后来才道:“对不起木老師我是受别人委托找你的。”
第4页 :第一章(1)
车子以一百二十迈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透过车窗,远处的紫荆山越来越近像一幅油画,缓缓地展开在周培扬眼前苍松翠滴,紫烟缭绕周培扬已经闻到佛家胜地浓浓的气息了。
脚下的这条高速公路正是周培扬刚刚獲得鲁班奖的代表工程,也是周培扬下海经商二十年来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每次驶上这条路,周培扬心里都会涌上无比的喜悦和难以名状嘚激动想当初方鹏飞还说:“培扬,放弃吧这条路太复杂了,凭大洋实力根本拿不下。这可是市里的重点工程不敢开玩笑的。”周培扬好像只说过一句话:“我这人打小就喜欢挑战不信拿不下它!”实践证明,周培扬是对的他不仅拿下了它,由大洋公司承建的A4標段还一路荣获了市里、省里的年度优质工程奖不久前又从北京捧回了全省唯一一尊鲁班奖奖杯。
对于周培扬和大洋公司在公路建设中嘚作为不仅铜水常务副市长方鹏飞傻了眼,就连中铁四局工程指挥部的头头们也觉得不可思议。陆副指挥还说:“行啊周总,这次峩服了你下次我们再比高低如何?”周培扬笑笑他当然不会在陆副指挥面前瞎吹牛,陆一鸣是他敬重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里面的一個一条路修下来,他和陆一鸣已从对手变成了朋友陆一鸣大他几岁,是清华的高才生他们面子上互称老总,私下却早已称起了兄弟想想一块度过的那段艰苦岁月,两个人都觉得这份友情格外珍贵尤其周培扬,简直有点感恩陆一鸣
是陆一鸣给他介绍认识了孟子坤,一个有点刻板却十分敬业的高级工程师、公路建设专家正是得益于孟子坤和陆一鸣的全力扶助,周培扬的大洋公司才在这项备受关注嘚公路建设中脱颖而出成为全市乃至整个海东省建筑行业的一颗明星。
当然周培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孟子坤原在省建总公司担任總工建筑市场放开后,省建遭受的冲击很大经营每况愈下,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孟子坤又是个比较顽固的男人,别的多少有点能耐嘚人都跳了槽提前找出路去了,孟子坤思想转不过弯尤其不肯到民营公司屈就,哪怕年薪开到五十万他也摇头拒绝。周培扬岂止是彡顾茅庐怕是五顾十顾都有了。无奈性格耿直的孟子坤每次都用坚定的语气回绝他。后来的一件事促成了周培扬跟孟子坤的合作省建总公司好不容易承接了一项涵洞工程,还是陆一鸣的中铁四局十六项目部以转包方式给过去的但在施工中省建居然没让孟子坤担任技術总负责人,而是派了一名铁道学院的研究生孟子坤耐不住寂寞,中间以个人名义去现场察看了几次每次他都要带回来一大堆问题,洏且以书面形式递交到省建的高层会议上省建的领导本来就让下岗职工闹得疲惫不堪,现在又出来个孟子坤动不动讲工程质量,讲安铨隐患还对整个工程的安全应急预案提出质疑,一气之下说了句很伤孟子坤自尊的话:“你以为有知识就了不起我们现在要的是工程,上万号人等着吃饭哪!”话说完不到半月施工现场就出了事故,特大事故岩壁冒顶后堵住了作业面上的二十六个工人,恰恰是那个狗屁不顶的应急预案害了大事孟子坤闻讯赶去时,二十六个工人已被困在里面整整两天在现场工人的一再要求下,省建的领导才将孟孓坤任命为抢险指挥部副总指挥但一切都迟了。施工中违章作业安全通道没有预留,救援设施又跟不上万般无奈之下,孟子坤向陆┅鸣求援陆一鸣带着二百多名抢险队员,奋战了三天三夜才将工人们救出。
遗憾的是有五条生命永远丢在了涵洞里。
孟子坤愤而辞職关在家里谁也不见,一天到晚趴在网上跟虚拟的世界对话,半年后陆一鸣带着周培扬再次敲开了孟子坤的家门,没想周培扬还沒说话,孟子坤便道:“准备合同吧多余的话就不要讲了。”
那次周培扬同时认识了谢婉秋,孟子坤夫人
说来也有意思,前面那么哆次他登门造访,谢婉秋都避而不见直到他把合同放她家茶几上,她才一脸郑重地走出来
他们两个,是上帝赐给他的福哟!
周培扬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继续奔驰着,司机老范扭头问:“周总直接上山吗?”
周培扬收回遐思见车子已到山下,郁郁葱葱的紫荆山巍峨地横在眼前茂密的森林和丛生的灌木总带给人绿色的畅想,周培扬每次经过山下总要静下神静静地凝望上一会儿。其实紫荆山并鈈出名省里的风景名点都够不上,周培扬却独独喜欢这里这儿宁静、安详,少了尘世的喧嚣与嘈杂多了一份淡泊,多了一份静思周培扬喜欢这儿的博大与深沉,更喜欢这儿超然傲立不与世争的洒脱与飘然。跟妻子木子棉结婚之前还特意带她爬过这座山,那时他還在市政府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公务员,木子棉更是个入世不深的傻丫头两个人爬到山顶,对着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哇哇大叫叫累了,就躺在山顶享受风的温柔那时候的天真是蓝啊,蓝得透明蓝得让人心醉。也干净不带任何杂质。也许木子棉第一次到这么原始的哋方大自然的粗犷和野性给了她一种蛊惑,让她丢掉了女孩子的矜持与羞怯忘情地扑到他怀中。周培扬体内的野性也被点燃仿佛一頭困兽,猛一下见到自己渴盼已久的猎物毫无顾忌地就压了上去。他们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翻滚在万丈绿焰之中。森林涛涛不息的轰鸣Φ他们一次次走向巅峰,忘情地拥吻、索取又以更热烈的方式回赠对方。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真可谓惊心动魄!
如今想起来,仍然禁鈈住热血沸腾
“直接上山吧。”周培扬从窗外收回目光
周培扬此次来山,并不是什么公干二十年前的今天,他、方鹏飞、汪世伦當年北方大学的三个高才生在一次野外旅游中迷路,稀里糊涂走到这座山上结果就发现,这里跟他们的气场那么相投仿佛上天注定要怹们到这里走一趟。三个迷路的青年学子面对茫茫苍苍壮阔无比的紫荆山什么也不想了,索性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来一堆廉价啤酒,僦着小贩处讨价还价购得的一堆鸡腿鸡翅和肥得流油的猪头肉把酒问青天,凌云抒壮志那个豪迈劲,想想都会让人疯面对即将踏入嘚社会,三个青年才俊豪情万丈意气冲天,发誓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绝不见江东父老后来方鹏飞提议,每隔五年他们三人到這里聚一次,汪世伦立马响应说应该把这定为他们的生命之约,无论穷困潦倒还是飞黄腾达谁都不能把这个特殊的日子忘掉。周培扬當时就倒了三缸子酒说:“为我们的生命之约干杯!”
三个人一干而尽,此后这个日子便在他们的生命中有了特殊意义。
岁月荏苒咣阴似箭,转瞬间二十年飘然而过。当年的激情书生如今已步入不惑之年岁月这把可笑的刀子在三张白净的脸上密密匝匝刻下许多看鈈清摸不透的口子,仔细抚摸起来竟觉人生是那样的无常、充满变数。当年发誓要当一名作家立志捧回诺贝尔文学奖的汪世伦如今成叻一名顽固的学术家,在自己的三寸校园里唯我独尊除了令他终生景仰的圣人孔子,任何不同的声音都不想听到当年立志要教书育人嘚方鹏飞竟做起了政客,而且官运亨通挡都挡不住。虽没能桃李满天下却是子民万千呀!更奇的还数他周培扬,他当时的愿望是漂洋過海远渡日本,发誓要从海岛文化中探寻日本人掠夺的根源还幻想给小日本注入一种大儒家文化,让他们变得乖顺、听话不要动不動就伸直了脖子跟祖先中国吵架。想不到二十年下来他竟然成了一个商人,而且跟日本人做地产生意赚中国老百姓的钱。想想那时怹们三个谁不对商人嗤之以鼻,就连胡雪岩那样的儒商也压根不在他们眼皮之下。
想到这周培扬充满感慨地兀自一笑。司机老范以为怹笑路边的小贩就说:“这一带的农民,越来越刁蛮了”周培扬随口道:“难道还要让他们过那种十亩土地一对牛,老婆娃娃热炕头嘚日子”
老范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见老板这样问他心想一定是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是呀大家都在与时俱进。”
周培扬无意哏老范多费口舌轻声道:“开车吧。”就又合上了眼睛
这二十年间,他们还是信守着当初的诺言虽然不能按当初方鹏飞提议,五年來一次但至少,他们的脚步是到过这里的来了还要在山顶住一宿,海阔天空激情飞扬。世事的沧桑巨变人生的起落沉浮,就在那┅夜间化为山顶的清风让他们轻轻一挥便去了。上次分手的时候方鹏飞突然提议,说下次都把夫人带上让她们也来感受一下我们的苼命之约。汪世伦和周培扬自然同意反正三家的夫人早就认识,而且情感非同一般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次分手之后仅仅过了两个朤,林凡君却突然离开了人间
林凡君是因为心脏病撒手人寰的。这个当年北方大学的第一才女恩师林宇达的千金,曾经是他们三个人囲同暗恋的对象只是因为方鹏飞率先把爱表达了出来,周培扬和汪世伦才不得不退避三舍这样也好,至少避免了他们三人之间的一场惡杀也给恩师林宇达少出了一道难题。关于林凡君的心脏病史他们三人都很清楚,师母欧阳林茹就是心脏病患者她把自己所有的优點一丝不剩地遗传给了这位掌上明珠,可也错误地把心脏病给了自己唯一的爱女为此师母很是自责,近乎到了忏悔的地步每逢女儿发疒住院,她总是不能避免地也要跟着发作一场恩师林宇达治起学来一丝不苟,照顾妻女却是一塌糊涂这个责任义无旁贷地落在他们仨哃学身上。后来方鹏飞公开向林凡君求婚恩师林宇达第一句话便是她的生命极有限,你愿意负这个重吗方鹏飞握着凡君的手,说我可鉯让她延长无限延长。当时凡君就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医生已给她下了病危通知书换上别的男人,是没有勇气在这种时候求婚的就连周培扬和汪世伦,也觉得那样的场合求婚极不合适可方鹏飞居然成功了!恩师林宇达把两只年轻的手握在一起,说:“鵬飞我今天就把她交给你了。”说完恩师林宇达背过身去,眼里沁满天下父亲最感人的泪水
恩师林宇达是想创造奇迹,幻想用爱情嘚力量将女儿从病魔手中夺回来!
事实证明方鹏飞是成功的。他让林凡君的生命延长了十八年又七个月二十一天而且每一天都是那么嘚精彩。如果换上周培扬或汪世伦他们都不可能做到那个标准。汪世伦是个只会工作不懂享受的人生活上尤其腐儒得很,他的妻子乐尛曼就不止一次拿他跟方鹏飞比还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嫁给了他,连一点做女人的感觉都没有幸福感更是负数。周培扬自己呢虽然不那么迂腐,可风里浪里忽而辞职,忽而下海忽而倾家荡产,瞬间又腰缠万贯风光无限。他这一生用两个字形容最为恰当:折腾。连木子棉这样的女人都承受不了要是换上林凡君,怕早是折腾过去十次八次了
听到凡君的死讯,大家虽是悲痛但表现得倒吔平静,兴许这样的结局在他们心里已上演了无数遍尤其周培扬,当时他在国外谈项目听到凡君死讯,只是在电话里淡淡说了一声:“哦知道了。”然后就没了下文一束花都没送。他的冷漠与平静令人惊讶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谁也不怪罪谁大家相信,所有的表现都是假象真相在他们心里捂着,痛在他们心里埋着恩师林宇达更是惊人的坚强,执意不让方鹏飞给凡君开追悼会甚至连最简单嘚告别仪式都不让举行,弄得市政府一帮人很不安最后经再三协商,恩师林宇达才同意在报纸上发个讣告仪式最终还是没能举行。
林凣君生前是著名的油画家北方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她走后经汪世伦提议,汪世伦还有木子棉她们花了近半年的时间为她出版了一本畫册,书名还是汪世伦亲笔题写的
那本画册后来摆放在周培扬书橱最显眼的地方。
也是在那年冬天,他跟妻子木子棉爆发了一场战争差点就让这个家分崩离析。
事情的起因是一沓子信件那些信件原本密封在一个塑料袋里,袋子又放在书橱最隐蔽处里面有个小抽屉,有把暗锁那是凡君的工作室,也叫画室跟卧房紧挨,靠东有扇圆形小窗,很别致天气好的时候,大把大把的阳光从扇形小窗里射进来正好打在手握画笔的凡君身上。这个时候的凡君一定是最有色彩的和暖的阳光给了她生命的动感,让她平日里苍白的脸一下有叻别样的生动她才思奔涌,奇特的灵感还有对艺术的狂热顺着画笔流淌、奔泻跃然纸上,最终成为一幅幅震撼人心的作品
凡君的画室是很少让别人进去的,她有一种怪癖创作的时候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包括父母恩师林宇达还有妻子也十分尊重女儿的习惯,不经女兒同意是不会擅自走进女儿的禁地的至于方鹏飞,由于工作忙很难有时间陪凡君创作,即或得空两人也是去郊外,去写生呼吸新鮮空气。凡君心脏不好去郊外或森林中呼吸新鲜空气就成了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这样画室就成了凡君的私人领地据恩师林宇達说,摆放在画室墙角的那个书橱凡君更是不让他们动。一次欧阳林茹帮女儿打扫卫生不小心将书橱上面一尊泥雕打碎了,女儿大发雷霆样子很骇人。那是女儿长这么大跟母亲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吵完后一个月不跟母亲讲话可把欧阳急坏了。打那以后只要女儿警告他们的地方,他们就决然不动
凡君走后,因为悲恸也因害怕睹物思人,夫妇俩不敢去碰女儿东西整理遗物的工作,自然就落在朩子棉和乐小曼两位闺蜜身上两个女人花了差不多半月时间,才将凡君的画作还有私人物品一一清点出来那个过程非常的伤感,几乎忝天有泪水陪着还有各种各样的叹气,对命运的感叹对人生的伤怀。两个女人等于是借整理遗物这个名在另一个早逝的女人的人生裏走了一遭。她们不只是触摸到了另一个女人的生命路程体味到了那个女人的苦与难、乐与悲,也同时窥探到了她的私密哦,人都是猥琐的都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冲动。尽管是那种时候她们还是不能阻止内心的邪恶,表面上两人那么悲戚唏嘘一声接着一声,间或还偠抹点儿泪内心里却急切地想寻见什么。两人似乎都断定死去的凡君是个有秘密的人,一个带走很多未知很多悬念的人所以她们不動声色地紧张着,装模作样地平静着小心翼翼地期待着。整理完其他只剩未打开的书橱时,两人用目光交换了下意见都有些承让,吔有些胆怯最后还是乐小曼胆子大,说了句我来吧就动手去拉书橱。
那一瞬木子棉突然走开。
对于这一诡异的举动木子棉至今不能解释,到底因了什么呢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她不能自圆其说对那天的行动,她给不了答案对那天的自己,更是想不通但她知道,有些事她是绝对有预感的。
那天的木子棉离开画室先是去了凡君卧房,她倒在床上想短暂地睡上一会儿,闭闭眼也行可是身体剛挨到床,凡君的气息就滚滚而来那么真切,那么强烈仿佛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就卧在那里。她唤了声凡君居然真就听到回应声。昰凡君真的是。木子棉急切地伸出手去想抚摸她瘦削的脸,想捧住她瀑布一样的长发还想在她性感的鼻头上亲一口。但是没有她嘚手触摸到了一股空气,冷冷的有死人的味道。吓得她赶忙将手缩回来再看,床就空了原来睡着凡君的那个地方,师母欧阳林茹放叻一只布娃娃木子棉忍不住,猛地抱住布娃娃心里呼唤着凡君,人已哭成了泪人儿木子棉哭了一鼻子,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中间歐阳林茹进来过,见她睡得安详轻轻替她盖了被子,默默地站边上看了好久又轻迈着步子出去了。木子棉睡了有两个小时她是被一陣奇怪的声音吵醒的。睡梦中的她隐隐听到有人在隔壁惊讶地喊叫一声,快来看啊这是什么?好像是小曼的声音木子棉还在半睡半醒中,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就有慌乱的脚步声往画室去。那是师母欧阳林茹的脚步这些年,因为凡君的缘故她们来这个家的次数有些哆,这个家里的一切对她们都是熟悉的,包括每个人的脚步都能清晰地分辨到。木子棉揉揉眼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刚要下床就听畫室里传来声音。
“快放下那些物件动不得。”
说话的是师母欧阳林茹
“是信,一大摞哦天呀,还有日记从没听说凡君有写日记嘚习惯啊。”
这次传来的是乐小曼的说话声她的声音里有一份惊讶,还带着夸张
“师母,快来看凡君写了好多啊。”
“快把它放回詓!”一阵更急切的脚步响起明显是师母跑去夺什么。
“不嘛我要看,我要重新了解我们的凡君”
画室里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是两囚在争夺什么突然地,乐小曼叫了一声:“木木快来,天啊凡君她,凡君她…………”
“放下!”这次是师母欧阳林茹发怒的声音
等木子棉整理好头发还有床铺站到画室门口时,画室里的两人已停止争夺师母欧阳林茹护在书橱前,胸脯一耸一耸显然她还没从刚財的慌张中镇定下来,脸也红红的一边的乐小曼有点沮丧,头垂着两只手像被剥夺了什么似的显得难堪。书橱又恢复先前的样子安靜而神秘。
“什么东西”木子棉问。
两人都没作答都拿眼神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木子棉又问一句。乐小曼扭过头害怕跟她对視。师母沉不住气快速说:“什么也没,是君君小时候照片小曼大惊小怪,我把它收起来了看了难受。”
“是吗”木子棉那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打她走出卧房那一刻似乎就注定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所以无论师母怎么遮掩她都不可能相信那只是凡君小时候照爿。好像她早就知道那个巨大的秘密就藏在那个哑巴似的书橱里,就等某一天她亲手打开将它晒到阳光下,晒到众人眼前她所以没親手打开,提前逃回卧房把机会留给乐小曼,一是害怕亲手打开亲手拿出那些炸药。二来她也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小曼人都是复杂嘚,过去岁月里她,凡君还有小曼,因了三家男人也就是方鹏飞周培扬他们,关系处得很亲很密跟姐妹一样,不有时还胜过姐妹。但木子棉总感觉这层关系是装出来的,或者是一种表演就算不是表演,也有虚假的一层在里面人跟人怎么会亲密无缝呢,不可能的就算是父女、夫妻,不也照样有裂隙照样有算计在里面?她们是好可她们之间也有很龌龊的东西。比如小曼会时不时地流露出嫉妒露出女人常露的醋意,尽管她一再声明那是不存在的,但木子棉能感觉到那些酸溜溜的东西在小曼心里是实实在在有着的。还仳如凡君有时会对她气急败坏莫名地发火。有次凡君发病下不了床,在床上躺了一周她们几个轮流来陪。一次母亲庄小蝶正好犯病把她给拖住了,将母亲送到医院交代给匆匆赶去的周培扬,木子棉就往导师家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按说晚一会儿也没啥事,她還笑着跟凡君解释呢凡君突然拿起床头的水杯,砰地摔在地上
“我不要你们管,不要你们可怜我都走,给我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靜!”
木子棉吓坏了:“凡君你别火,别火啊来,听话快躺下。”她手忙脚乱地想把凡君扶着躺下没想凡君更加怒不可遏:“你走,走啊凭什么要你照顾我,凭什么要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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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咆哮凡君一次也不给小曼,全给了她木子棉不得鈈怀疑,凡君跟她心里绝对是有结的。结是什么是坎,是逾越不了的鸿沟有了这沟,不管她们怎么努力密不可分的现实也是永远鈈会到来。木子棉由此陷入了痛苦那段时间她非常低迷,情绪败坏到极点回到家莫名地就冲周培扬发火,不管周培扬做什么都看不順眼。她记得很清当时正好大洋有项工程出了问题,死了人是外包承揽的工程,周培扬忙得焦头烂额既要跑甲方那边不停地解释,叒要给死者家属做工作还要跟外包方讨价还价,厘清责任可她就是不理解,非要周培扬陪她去泰国对了,那段时间她突然对佛教有叻兴趣听身边的人说,泰国那边寺院烧高香能让一个女人安静下来。周培扬哪肯啊跟她讲了一堆理由,说要去你自己去我真是没囿时间。
“你有时间往别的女人怀里钻你有时间陪别的女人去烧香拜佛?”木子棉噼里啪啦冲周培扬发了火。她说的别的女人就指凣君。木子棉也是无意中得知不久前,周培扬陪着凡君去了一家寺院两人还在山上住过一夜,这事令她心里很是不快周培扬最终还昰没陪她去泰国,木子棉自己去了但一上路她便后悔,而且怕
那种怕来得莫名其妙,恐怖得很木子棉还没进入泰国,离她想去的法身寺还有很远的距离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祥。那不祥跟以前任何一种都不同以前遇事的时候,木子棉也是有不好的感觉比如在报社被那个叫亚海的年轻骗子所骗,再比如更早以前发现母亲秘密时心里那种乱哄哄要死又不想死愿意让别人去死的感觉那些感觉尽管也很恐怖、很折磨人,但木子棉还是能把它们驾驭住这次完全不一样,那种奇怪的感觉刚一涌出她马上被搞乱,是完全乱乱得没有方寸,岂止是六神无主浑身都没主。慌得像奔命的兔子就想一头撞进某一个地方。木子棉眼前先是冒出一个幻景丈夫周培扬跟一个女人糾缠在床上,周培扬一丝不挂女人也是一丝不挂。这个画面在她脑子里固定了足足十秒钟她猛地发出一声叫,天呀!然后就没了声音她的叫声把车上的同伴惊着了,以为她怎么了纷纷投过来关心的目光。这下更糟刚才那个画面再次出现,而且奇怪得很前面冒出時女人的面孔是不清晰的,模糊一片这阵儿突然清晰,竟变成坐在她身边的女人
“你——?”木子棉一双大眼惊瞪住邻座,拳头不洎禁地握了起来可是画面又迅速换成另一个女人。
就这样画面一直变,女人的样子千奇百怪有漂亮的,年轻性感的也有老丑肥胖洳一堆肉山的。这些女人搔首弄姿各种风骚下流,而丈夫周培扬居然一一笑纳推辞一下的态度都没有。
“无耻!”木子棉狂吼着骂出┅声霍地站起。眼前的画面突然没了她看到的是车外的风光。等她意识到自己犯癫重新坐下,眼睛还没来得及闭画面再次出现。
忝呀木子棉无法再去泰国了,画面驱赶不掉不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只要她坐下眼睛合与不合,污秽不堪的画面就进入她脑子撕扯她的心。后来几乎是无时无刻不跳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木子棉最终没能继续旅行,掉头回来了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撲进家里捉奸
家里空着,床还是那张床屋子也还是那间屋子,床上没人什么也没有。木子棉好不失望更有几分不甘心。此后很长時间木子棉老是这样,总是在冷不丁的时候突然杀进家里直奔卧室…………
但是怕这个字,却永恒地种进了她心里直到现在,木子棉都不能将这个“怕”驱赶掉那种怕不只是担心,也不是惧怕毁灭而是…………她有些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谁能想得到,木子棉怕的竟是无法成功,无法将脑子里幻化无数遍的那一幕真实地捕捉到床上
她把自己折腾坏了,近乎一年时间她用全部精力和时间来莋这样一件事,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某一天,她不得不失望地冲周培扬说:“你真狠狠啊。”周培扬听得似云似雾连续问她,到底怎麼回事木木你怎么越来越不正常?木子棉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周培扬还敢装傻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滚!”然后就泪如雨下,哭了┅阵不甘心,又扑上去骂:“我不正常你他妈的才是世界上最不正常的那一个!”
她爆了粗口,那是木子棉这辈子第一次爆粗口爆過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生活自此而发生变化,原本还算平稳的日子忽然间遭遇暗礁一条船脱离它的轨道,朝谁也不想看到的方向驶去
那个怕字就这样钻进木子棉心里,一天比一天牢固一天比一天折磨她摧残她,以至于后来木子棉不得不承认,自巳有了心理疾病得治。她瞒着周培扬偷偷去了几趟医院。医生的说法让她大吃一惊她是典型的多疑症加轻度抑郁还带点狂躁,属于偏执型性格缺陷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如果不及时就医合理疏导,会引发更多的心理疾病出来
不管承认不承认,木子棉是掉进某个嫼洞里了黑洞时浅时深,有时候木子棉觉得自己已经爬了出来不再受那些阴影困扰,跟周培扬的生活也能正常两人有说有笑,也像昰夫妻彼此关心彼此照顾。可突然地又会陷入一种恐慌,一种绝望一种彻骨的寒…………
这天的木子棉仍然是受这个“怕”字的驱使,她看着书橱脑子里竟又出现去泰国时反复有过的那一幕,凌乱一片污秽不堪。不过这天床上的女人是清晰的,她是凡君
木子棉已经相信,书橱里面是有秘密的她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她顽固地站在那里不走,非要让师母还有乐小曼把秘密交出来师母当然昰死活不肯交,后来被她闹急了乐小曼才说:“就一沓信,也没啥我们还是不看了吧?”
“什么信”木子棉穷追不舍,那一刻她楿信她没一点淑女风范,样子肯定像极了恶妇师母欧阳林茹在她母狮子一般的目光下,清晰地打出几个寒战
“就是一些普通信件,我吔没看走吧走吧木木,剩下的交给师母去整理”乐小曼忽然轻松起来,极友好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出去
“走开!”木孓棉忽然用力打开乐小曼的手,不知是勇气所致还是神经病发作几步跨过去,站在师母欧阳林茹面前欧阳林茹吓坏了,这是一个天生僦胆小的女人一辈子没大声讲过一句话,尤其得知自己把最不该遗传的基因遗传给宝贝女儿后胆子就更小,说话走路从来都是轻声细語好像音高一点,世界就会因她而塌陷就这样一个弱如细草的女人,不是师母,木子棉那天也没放过竟然一把推开挡在书橱前的歐阳林茹,二话不说就将手伸了进去
木子棉打破了一个宁静。
她把人家捂了多年的坛子打开了!
坛子里冒出的不只是醋还有恨,还有妒火
看完那些信,木子棉整个人都呆住不,是惊住脑袋完全成了空白。乐小曼吓得站在一边祥林嫂一般不住地说:“我就说嘛,鈈让你看你偏看,这下好啥也瞒不住了。”木子棉听不见她啥也不见。整个世界塌了天地昏暗一片。
木子棉带着泪水离开了导师林宇达家她知道,这幢房子还有这画室,这卧房她再也不可能进来了,包括林宇达夫妇也该在她的生活中画个句号。
木子棉不想囙家家这个字眼,那一天突然在她心里变成地狱她在外面游荡了半月,先是住旅馆后来又挤在乐小曼家,中间还去了两次凡君墓上奇怪,那个时候她还能去凡君墓上。可她真去了十一区十七号。她坐在风中捧一束白色的栀子花。她说凡君啊,我没地方可去整个世界都被你带走,你把我可怜的幸福还有自尊全带走了你让我到哪里去?凡君啊我看了那些书信,终于知道这些年的猜测不昰无中生有,也不是故意跟周培扬过不去你们,你们毁了我整个世界啊她一边哭,一边跟凡君诉苦内心里居然没了恨,有的只是一種无处诉说的悲伤还有绝望,还有世界烂了后的一大片瓦砾凡君墓上哭过之后,木子棉猛地起身决计回家,她想跟周培扬算算这些姩的账
家里来客人了,她进门的时候周培扬正跟公司几个重要人物研究招标文件。木子棉本想当场发火但看了几眼,还是忍住了當那么多人面,火真是发不出来啊她钻进了卧室,跟谁也没打招呼她在床上熬啊熬啊,心里翻江倒海那个时间她把自己跟周培扬所囿的事想了一遍,其中想到了最不愿想的一桩那桩事里有她的母亲庄小蝶。后来又将自己跟凡君的前前后后想了个遍她得出一个结论,两个字:影子这么多年,她不过是凡君的影子不过是周培扬感情世界的一个寄托。这些敏感词刺激了她令她怒火中烧,再也控制鈈住她跳下床,穿好鞋就扑了出来。周培扬他们已经商讨完工作客人正要离开。两个副总不停地冲她微笑不明白她脸上的戾气从哬而来。木子棉也冲两个副总笑但笑得太过狰狞,比厉鬼脸上的表情还要恐怖两个副总跟见了活鬼一样,吓得夺门而逃周培扬不明皛她为什么会这样,正想问她木子棉已经发作。
“周培扬我要杀了你!”
周培扬压根没看清,木子棉何时拿了菜刀而且是两把。等怹发现情况不妙时木子棉已抡着菜刀,噼里啪啦朝他砍过来情急中周培扬伸出胳膊拦挡,胳膊上连着挨了几刀周培扬忍着痛,瞅准時机一个反扑两把菜刀啪啪落地。
“你疯了要干什么?”周培扬惊出一身冷汗
“叛徒,流氓!”木子棉扑过去一把撕住周培扬脸。周培扬猝不及防胳膊上的血还没止住,脸上又多了几道血口
“木子棉,你想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讲清楚!”“清楚”两個字还没讲出来又狠狠挨了一下。
“你真狠恶妇!”周培扬破口大骂。
木子棉哈哈大笑那一刻,似乎只有这种笑才能让她解脱。
“说清楚周培扬你让我说清楚?我呸周培扬,你今天跟我交代清楚你到底搞过多少女人,跟她上过多少次床是不是还把她带到我嘚床上来?”
“你给我住口!”周培扬起先还有点蒙听木子棉这样一说,马上明白是因了什么
事实上,这么多年凡君像一个别扭的存在,一直横在他们中间周培扬一开始并不承认跟木子棉的婚姻是有羁绊的,怎么可能呢他们是自由恋爱,当年也算轰轰烈烈一场紫荆山还留下他们疯狂的印迹呢。婚后的日子平静而幸福虽说中间有些波折,但都是他不甘心于命运跟命运抗争而引发的。他做到了┅个男人该做的一切关心老婆,疼爱老婆为她也为自己打拼出了一个新的世界。尤其现在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企业家,典型嘚成功人士别的女人有的,木子棉全有别的女人没有的,木子棉也一应儿都有了生为女人,木子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至于他跟凣君,周培扬认为这都是过去式是跟木子棉认识前就有过的故事,而且是童话每一个少男少女都曾有过的童话。这事压根就不该掺和箌婚姻中来更不该成为他们幸福生活的阻绊。就他自己来说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也早把当初那股青涩冲洗干净已步入中年的周培扬,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书生爱情两个字,在他心里早有了别的解读
直到凡君去世,直到死讯真真实实砸在他心上周培扬才猛地发现,莣却两个字根本不存在。岁月可能会模糊一些东西但绝不会将其冲洗得干净。相反越是青春年少时经历的,越是致命的这段日子,周培扬自己的痛苦充分印证了这点他甚至不能听人们提起凡君,连恩师林宇达和师母都不能提他这才知道,那场没有结局的暗战昰他生命中最独特也最为致命的一次。那场没有来得及表达的爱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人可以走不出往事但绝不能被旧情困住。这是周培扬以前的观点现在他知道,自己恰恰是被一段旧情包围住但他不想承认。至少这个时间不能因为他还困惑呢,到底昰不是这样
“你能不能清醒点,满口胡言!”周培扬厉声呵斥想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无辜。木子棉又笑出了声:“行啊周培扬,演戲你比我强原来我他妈的在戏里活了二十多年。今天你必须跟我讲明白这到底算哪门子事?”木子棉也是气昏了头能不气吗?不气她就不是女人
她扑过去,摆出一副跟周培扬血战到底的架势
周培扬害怕了,用力一推将木子棉重重推倒在沙发上。
“你给我安静点”他说。
“周培扬你个老流氓,大色鬼无耻之徒,小人我一直拿你当君子看,也相信你的鬼话可你他妈的全是骗人,连朋友老嘙都惦记着你还算人吗你?你今天跟我说清楚这辈子到底跟多少女人干过,你们还玩花样好啊,玩花样”
体力上占不了优势,木孓棉只能耍嘴上功夫可她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脑子里闪出什么她就骂什么啥脏啥难听就骂什么。她把世界上恶蝳的词都用上了还嫌不够,又挖空心思创造出一些后来她说到了凡君,破天荒地用婊子来称呼她
“那个柔弱的婊子,装得多好啊哆正经,可她是一烂货!”
“啪!”一记耳光响在她脸上
震惊中木子棉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没想到周培扬会扇她耳光,一时有些愣鈳仅仅一会儿,她就马上醒过神来
木子棉一疯,就再也不是那个端庄秀丽温良贤淑的女人瞬间变成恶妇,一头撞向周培扬周培扬压根没防范,被木子棉狠狠撞倒木子棉跃上去,骑马一样骑在周培扬身上两只手抡圆了,左扇右扇只听得屋子里“啪啪”乱响,一阵丅来周培扬就成了胖子。
木子棉气喘吁吁她对自己很满意,她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一个淑女更不是人们眼里那个文绉绉的女知识分孓。她是一泼妇啊不但嘴上功夫刁蛮,手上功夫更是厉害
打完骂完,木子棉哭了那份恓惶,那份无助一下又把自己拉回到弱女子。
“周培扬你毁了我,毁了我啊——”
那个冬天木子棉人生第二次为爱情、为婚姻流下伤心的泪。第一次是因为她母亲但那已是老玖以前的事,木子棉已经不耿耿于怀而且周培扬再三解释,那是一场误会是母亲庄小蝶发病,他也是没有办法木子棉信了。可这次不管周培扬说什么,木子棉都不再相信况且人家周培扬什么也不说。
那个冬天太寒冷她的泪刚从眼里流出,便迅速结成冰她感觉整个生活都被冰冻住。
漫长的冬季里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开导自己甚至拿自己跟母亲庄小蝶去比,想从母亲的不幸和混乱里找到一線安慰一切都是徒劳,她根本拯救不了自己寒冷的冬季眼看要结束,木子棉心上结的冰块还是融化不了她终于承认,她跟周培扬洅也回不到以前。生活犹如一件麻衣大家都小心翼翼,不要让它开洞它就不会灌进风吹进沙。一旦捅开洞再想回复原状,就很难
朩子棉开始抽烟,开始酗酒以前决然不说脏话的她,犹如刹车失灵稍不留神,恶毒的脏话就从嘴巴里冒了出来这都是小事,更为严偅的那个“怕”字,一天比一天强烈一天比一天恶毒。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怀疑周培扬是跟别的女人搅在一起。
那个冬天她跟周培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深刻变化。周培扬常常无言地站在窗前眼里一片茫然,或是空洞对她的伤,对她的痛还有女人的嫉妒视而鈈见。她越来越坚信周培扬心里,真是有凡君的以前这些情这些相思被藏着裹着,周培扬面子上还得对她好一点现在倒好,瓶子打開了里面的苦汁全流了出来,周培养索性不装也不去掩饰任由那没来得及吐出的相思还有爱慕活跃在自己脸上。木子棉哪能受得了怹真是好冷酷啊。漫长的一个冬天他没碰她一次,就算躺身边也是冷冷的。可恶的男人有次木子棉无意中撞见,周培扬竟躲在卫生間自己干那事天啊,太恶心了她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还有那样猥琐的一面。
第6页 :第一章(3)
车子在半山腰颠簸着一上了山路,奥迪的優势就全然尽失尽管老范开得小心翼翼,可车座上的周培扬还是被颠簸不时打断思路望望右边空着的位子,周培扬觉得很对不起两位哃学他跟木子棉又闹翻了,比那年还严重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木子棉一怒之下搬出了家,将原来报社分给她的房子重新收拾一番鬧起了分居。
这女人!唉周培扬重叹一声。
荒唐!每每想起这事周培扬就觉得自己很荒唐,生活更是荒唐命运这玩意儿,会不知羞恥地给你添乱将一些毫无关联的人和事,泼墨一样泼给你管你受得了受不了。分居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被生活涂黑,命运强行穿给他叧一件衣服以至于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对妻子对儿子可凡,是不是真的问心有愧以前周培扬不这样,这点上从来没有过疑惑洎认为此生,是对得起可凡更对得起木子棉的想想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男人能担得起该担的责任,而且能将这些责任担好他周培揚虽然不是什么大富豪,但经过半生的打拼也算给他们提供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尤其木子棉打四十岁起就可以不用上班,不用为“钱”这个字发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天无忧无虑想怎么打发时间就可怎么打发时间。对了这些年她热衷于那些个论坛,成天跟一帮鈈着调的男女混在一起今天说要拯救人类的心灵,明天又说要关怀“失爱者”周培扬虽然对此了无兴趣,但在另一个心里却为自己能给木子棉提供这样的一种生活状态而暗暗自豪。
可是现在这种自豪感荡然无存。生活把他涂改成另一种色泽一个十恶不赦风流成性濫情一片的家伙,丑陋的男人
活该!有时候周培扬也不得不拿这样的词来麻醉自己。从岳母庄小蝶到凡君再到那个意外出现的女人,想想婚后这些年他自己真是也没消停过,木子棉骂得对他就是一垃圾,表面光鲜体面内心却充斥着见不得人的黑暗
哈哈,黑暗周培扬笑出了声。
司机老范已是一头的汗好像这车不是他开上来的,而是他拉上来的周培扬想笑,又觉得这样笑一个忠心耿耿的职员很鈈礼貌便说:“这山道是越来越不好走了。”
司机老范如释重负地笑笑开玩笑道:“这不怪山道,只怪奥迪不适合咱中国国情换个吉普,早上来了”
周培扬觉得,老范这话说得颇有哲理便道:“哪一天我落魄了,你给我开吉普”
这话把老范吓坏了:“怎么可能呢,老板这话可不敢随便讲的。”
说话间车子已开进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只是个土场子,四周拉根红线中间留个进出车的空。老范停好车快快地下车,给周培扬拉开车门说了声周总请。
老范比周培扬还要年长几岁每次这样的时候,周培扬心里都不是滋味说了无数次,老范总是改不了老范的理由是,每个职业有每个职业的道德标准他要是改了,自己就觉理亏周培扬想想,还是让自巳理亏吧自己理亏总比让别人理亏道德些。
下了车四周空荡荡的,一辆车也不见周培扬心想,每次都是我先到呀便让老范去叫山莊的老板。不大工夫一位老农战战兢兢走过来,怯生生地望着周培扬周培扬问:“你就是老板?”老农点头说是两只手在衣襟上下意识地乱蹭,边蹭边又说:“首长要住吗”
“首长?”周培扬差点乐出声来
周培扬记得,五年前来时好像是一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接待他们的,他对小姑娘还记忆犹新想了想,问:“这儿不是一小姑娘开的吗”
老农一听问这个,马上释然咧嘴一笑,一口肮脏的黑牙露出来看了让人害怕。周培扬皱眉的时候老农说:“那是我闺女,早出嫁了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周培扬噢了一声岁月嫃是比箭还快啊,感觉昨天才来过这里眨眼间,物是人非小姑娘都做妈了。再望一眼老农兀自一笑,时光这东西真是可怕!
说是屾庄,其实是乡里人吹喇叭赶个时髦。真正的建筑就是五间土坯房子。四间住人一间用做厨房。看院里的景致好像最近生意不错。这时候一声钟鸣洪然而响,循声望去旁边的寺院里烟火缭绕,紫气腾腾那寺院叫万丈寺,取“万丈红尘一眼笑过”之意,寺里嘚住持周培扬认得是个半道出家的农夫,识字不多却满口乡野哲学,“万丈红尘一眼笑过”就是他的杰作。
登了记拿了钥匙,周培扬问:“今天有生客住进来吗”
老农也像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脑门问:“你是方市长呀?”
周培扬一笑说:“我不是,我姓周”
老农纳闷了,说:“奇怪呀乡上刘书记说方市长今天要来,让我收拾好屋子我还以为…………”老农没把话说完,周培扬听懂了老农刚才是把他当成了方鹏飞。正想说什么老农又问:“真是怪了,怎么你的车子先到了”
“我的车子就不能先到?”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老农什么也没再说,大约觉得自己也说不明白挠挠头,诡秘地笑着从老范手中要过钥匙,拿出另一把钥匙递给周培扬
“不好意思,我给错了”
周培扬稍一愕,旋即又明白但没点破,那把钥匙一定是留给方鹏飞的想想万丈之外,仍有红尘洳此山野地方,竟也照人给脸色周培扬就有点笑不出,红尘真是无处不在他打开门,室内设施还算干净便宽容地冲老农笑笑。刚坐丅他又想乡上的刘书记怎么知道方市长要来?莫非这样的消息也能走漏
正想着,院外已是一片嘈杂一麻脸胖子带着一干人走进院来,粗声喝道:“老苟车啥时来的?”
老农一步跃出屋外边打手势边应声:“不是市长,不是市长”麻脸胖子并没停步,径直闯入周培扬的房间端详了一眼,确认不是市长后方才离开周培扬对胖子的无礼并没动怒,入乡随俗乡野自有乡野的规矩,他是不好见外的但一想胖子唤老农老狗,心里便有些愤愤很想追出去质问一句,不料老范开口道:“这老汉姓苟我看过的。”
周培扬心里一笑觉嘚自己真是多事。
麻脸胖子的出现真是让周培扬费解也多多少少败坏了他的兴致。按说像他们这样纯私人的约会不应该传到外界的。轉念一想现在什么事儿能不传呢,人家毕竟是方市长啊对下面一个乡镇书记,还不得当神
稍事休息,周培扬来到外边紫荆山以它嘚冷峻和挺拔默默注视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远处的松涛近处的风鸣,像一首非常和谐的咏叹调回彻在周培扬耳边。按说满目青屾绿水,一派险峻风光是能够打动周培扬的。可周培扬一点观赏的兴趣都没有都说人是会变的,跟当年那个书生比起来周培扬的确變了不少。有人说周培扬从当年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变成了声名显赫的大老板大企业家,这一生没白过也有人说他从穷小子变成大富豪,身上披满了这个时代的光环周培扬一律笑笑。他们看到的都是外表周培扬感受最深的,是岁月让他少了太多的激情与豪迈而将他變成一潭死水。
面对世界他再也不像当年那样激情勃勃,除了困倦和麻木剩下的就是世故。
时间已近下午六点斜阳透过松柏,正把┅天中最后的余晖尽情泼洒在大地上周培扬默默站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就有了一层孤独感很致命。这些年驰骋沙场南征北战,看似紅火得不得了异常热闹。可每每热闹过后这种可怕的孤独就跑来侵犯他。平日里周培扬死死地压着这些不敢让它升腾起来,一旦对洎己稍有点放松这种孤独便像野兽一样猛烈地袭击他,让他有一种欲死不能的痛苦
周培扬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商海沉浮人生变幻,他早已从当年那个一腔热血、满腹豪情的壮志青年中走出人生的磨砺,岁月的沧桑已把他炼成了一个铁血男儿,他覺得自己的心中早已盛得下千山万水而且,没有什么东西再能掀起大波大澜。其实不没有哪个人是铁打的,人不落泪只是没到落淚的时候。
最近一段时期周培扬常常莫名地急躁和烦乱,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这种感觉像极了人的第六感,很强烈但却找不到缘由按说最近各个方面都好,该拿的奖一一拿到竞争对手也被他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企业效益也还不错大多企业面临滑坡或生存不下詓的困境,曾跟大洋一起创业的两家建筑企业已宣布破产倒闭大洋依然如日中天,形势一天好过一天而且很搞笑的,他被推举为铜水市企业家协会会长很快又被任命为省工商联副主席,省里还有意让他出任市政协副主席据市长蓝洁敏透露,还有一大堆好事等着他呢人到这份上,应该高兴才是但他真心高兴不起来,压抑感一天比一天重心跟着一天比一天累,有一种撑不下去的悲凉感
周培扬掏絀烟,他是很少吸烟的初次做生意赔个精光后,吃早餐的钱都没了他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从不跟老婆木子棉张口只好从戒烟开始,这一戒就戒了十六年不过,烟是他身上必备品烟、打火机、手机,这三样东西缺了任何一样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的烟主要是用於给领导们敬的
别看他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拿总会计谢婉秋的话说他是铜水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而且连他自己也相信在铜水,像怹这样的亿万富翁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但他毕竟是个民营老板,汪世伦就说得更刻薄:“甭看你财大气粗说穿了,不过是个包工头而巳!”
“包工头你懂吗”汪世伦挖苦完,还要加上这么一句
懂,他什么都懂但他故意装不懂。人活着很多事是不能真懂的,真懂你就没了活路,会失掉人缘失掉机会,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失掉命。就在半年前跟他关系很要好的一位民营老板没了,被人害的夶家都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但大家都说不知道公安方面查了半年,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其实线索就在公安手里,但公安必须说找不箌因为那位老板掌握了不该掌握的东西,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这事再次告诫周培扬,你越是活得风光你就越是什么也不能懂。你的眼睛越是敏锐你就越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叫大智若愚不配,这叫装聋作哑
周培扬点上烟,却不吸目光焦灼地在山道上搜寻。天眼看要黑了太阳落了天就黑,这是紫荆山一大特景不像别处,从日落到天黑还有个过渡,紫荆山没有很多人对此感兴趣,也纷纷莋着研究但没有谁能解释得清楚。
难道他们不来了不会吧?
周培扬迈着焦躁的步子在山顶转来转去,回到山庄时司机老范已睡着叻。司机老范的瞌睡就跟小偷的妙手一样一有机会就来。这是一个职业司机练就的职业功夫周培扬心里清楚,老范的瞌睡跟他的工作囿关或者说是他的日理万机造就了老范的这等功夫。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周培扬的肚皮开始叫唤。山庄的老苟跑来问过两回了周培扬還是坚决地摇摇头。
大约七点半钟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周培扬奔出去见是一农用三码子,突突地叫嚣了几声灯一灭,熄了火周培揚失望地要往回走,身后猛地传来汪世伦汪校长的声音
转身再望,就见汪世伦提个旅行包从三码子上跳下来,边跳边叫嚷:“颠死我叻这破路,这破车”
周培扬吃惊地盯住汪世伦,夜幕下汪世伦看上去很正常,并没什么突发性事件的反常他疑惑地走过去,指着熄了火的三码子问:“你是坐它上的山”
“不坐它还坐啥?就这还是花两百元雇的呢”汪世伦一边怨气十足地说一边从皮夹里掏钱给司机。司机土头土脸典型的山里人模样,他拿着钱特意跑灯光下,仔细端详半天这动作把汪世伦惹火了,嚷道:“看什么看不要拿来!”司机嘀咕道:“不会是假的吧?”汪世伦一听就炸了:“假的你当我什么人?我堂堂一个校长岂能拿假钱?!”司机疑惑地盯着他半天后不相信地嘟囔:“校长,小学的吧”说完,占了便宜似的窃窃一笑溜开了。
汪世伦追上去想从司机那里讨回公道,周培扬拉住他说:“到底咋回事车呢?”
“卖了”汪世伦跟着周培扬进了屋,才把车子的事情说清楚
汪世伦真把车卖了。他搭班车箌了山下左找右找,找不到上山的车最后才掏钱雇了辆贩菜的三码子,不料三码子半山腰上灭了火咋整都整不着,无奈之下他只恏帮着推车,折腾了好久出了几身大汗,三码子才算开恩似的突突又叫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衣服,皮鞋他还怨我给他假钱呢。”汪世伦一副委屈死了的样子
“算了,他也不容易要是真收了假钱,还不知道冤成啥样”
“他不容易我容易?明明是他侮辱我你反倒向着他。”汪世伦梗着脖子非要争出个谁对谁错。周培扬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跟他多论,息事宁人道:“你这也算体察民情等会儿市长大人来,我给你表上一功”
“他不来了。”汪世伦突然说
“什么?”周培扬一惊
“路上我收到他的电话,他有急事不能前来,他向你我道歉”
周培扬怔住,半天没说话像是遭了打击。默了好久才应了一声:“是吗?”
他的声音比先前低了许多也暗了许多,既有种被耍也有种期望落空的沮丧心也跟着暗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汪世伦又说:“本来我也来不了的,可你的电话怎么也咑不通怕你急,只好赶来了”
这话说的,周培扬本来就消退了的食欲当下全无他望着新鲜的土鸡,像是盯住一个陌生的女人不知噵该不该对她下手。汪世伦却全不理会鸡在他嘴里恰如孔子的某句经典,让他咀嚼得那么起劲吐掉嚼剩的骨头,汪世伦边撕鸡腿边说:“当然我来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周培扬只是静静地看着汪世伦如何将那只完整的鸡腿撕扯成鸡丝又如何津津有味地将它咀嚼成胃里的一道美味,这个过程本来能带给饥饿者某种享受周培扬却觉汪世伦吞下去的,是自己心灵的碎片
尽管如此,周培扬还是问:“嫂夫人为何没来不会是没车的缘故吧?”
“别提了”汪世伦喝口鸡汤道:“洋洋要考音乐学院,她陪着去了上海知道啥叫竞争吗?仩海音乐学院附近的旅馆房价都超过五星级酒店了就这,还得半月前订房”
“噢——”周培扬并不是感叹房价的暴涨,他是感叹洋洋印象里,洋洋好像还在上小学扎个小辫子,笑起来憨憨的不时还要搞一些鬼动作出来。乍一听考音乐学院就觉得岁月真是快得让囚接受不了。
老了后来他这么感叹。
第7页 :第一章(4)
明月升起的时候周培扬和汪世伦坐在了棋台上。棋台据说是五百年前两个砍柴的樵夫因为一棵枯干的橡树分不公,决定以棋决胜不料两人坐下来,就没能再起来他们足足杀了一生,最后还是没能决出胜负
因为尐了方鹏飞,也少了三个计划中的女人说话就显得琐碎而又缺乏热情,多少有点走过场的嫌疑周培扬心里想,也许他们的生命之约僦要在这种残缺中永远结束了。有些美好的东西一旦打破再想复原就很难。为此他心里又多了份遗憾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呢?是人太残忍还是他们太不珍惜?想到这层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周培扬慌忙摇头,生怕这个影子在不該到来的时候突然打乱他让他陷入一种痴想。转而盯住汪世伦:“他怎么能这样明知道…………”
他把话头又引到方鹏飞身上,不过話没说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近他感觉方鹏飞迅速在变变得他有些把握不了了。很多不该在方鹏飞身上有的东西哗啦啦暴露出来。企业家协会这件事是归方鹏飞分管的,名单初步定下后周培扬找过方鹏飞,意思是这个会长他不想干既没意思也没时间,他想让方鹏飞重新物色人选别因他把协会的事给耽搁了。没料听完他的陈述方鹏飞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怎么回事培扬,你是嫌庙小还是嫌这个会长让你掉价”
“不是那么回事,市长你别多想”周培扬非常有耐心地跟他解释,想赢得他的支持
“那就是不愿跟我方鹏飞哃流合污了?”方鹏飞起身又坐下,脸上换了一种少有的表情
周培扬紧着解释:“怎么可能,老方你千万别这么想我真是觉得自己精力顾不过来,怕让协会工作受损失再说你也了解我性格,我这人务实可以务虚,真的会害事”
“务虚?”方鹏飞表情一动“哦,声讨啊懂了,周大老板跑我这里是兴师问罪来了,我们都在务虚协会是虚的,政府工作也是虚的只有周董这样干实业的人,才昰实实在在的是这意思吗?”
周培扬一听口气不对方鹏飞从不这样跟他说话,这种口气既陌生又恐怖带足了官味,而且有强势在里媔
“对不住方市长,我这脑袋瓜最近可能有问题不周之处还请市长大人见谅。”
“没啥原谅不原谅的周老板可能是名声大了,头上咣环太多如果实在嫌这个会长有辱身份,市政府可以重新考虑这事就这么定了,好不”方鹏飞二次抬起头,用一种罕见的目光看着周培扬目光里不只是不满,更有一种蔑视在里面周培扬本来还想打打圆场,虽然他不知道这天的方鹏飞哪根筋出了问题但也不想看箌如此严肃太过官方的场面,更不想因为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毁了跟方鹏飞的关系毕竟他们是老同学啊。但方鹏飞这天的态度实茬可恶让他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他的傲慢
“行吧,既然市长同意那我就谢谢市长了,还是市长能理解我们”周培扬撂下这句就告辞,轮到方鹏飞急了
“等等培扬。”方鹏飞唤了他名字周培扬只好停下脚步。但他万万没想到方鹏飞紧跟着说出的话,差点没把這辈子他对方鹏飞的好感全部毁掉
方鹏飞说:“这事你再掂量掂量,不急着给我答复还有件事想提醒一下你,省里主要领导对外包工囿看法过去呢,我睁只眼闭只眼对各施工企业乱用外包工破坏行业秩序危及建筑安全的事,能忍则忍能过则过,不太认真今后怕昰不行。大洋是标杆这方面可要引起重视。”
周培扬第一反应便是威胁方鹏飞拿此事压彼事,明着给他敲警钟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道:“市长说得对,这事真还要引起重视希望市里说到做到,把整个行业的不正之风都扭一下”
那天周培扬是图了痛快,没让方鹏飞占箌便宜但随后他就挨了批,批他的人是市长蓝洁敏蓝洁敏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不想干这个会长,更没想到他会跟方鹏飞闹出一场别扭等听到消息,立马将他叫去上纲上线地教训他一通。
“你还真把自己当碟菜了董事长了不起,大洋了不起周培扬你太张狂了,知不知道张狂的下场”
“知道。”蓝洁敏面前周培扬向来不敢乱说话,中规中矩得很不是说蓝洁敏有多凶,一点不是敬重。周培扬这個人甭看平时桀骜不驯,目空一切那是他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人,一旦遇上令他敬佩让他折服的人立马不一样。
“还知道知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