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中心同志:我与老年人找老伴后患无穷系外地人,在通州定居,已在农商行注册登记,下步还需怎样办谢谢!

《歌者在桥头》收录了著名作家梁晓声近两三年创作的散文随笔60余篇被文坛定格为正义维护者和民众代言人的梁晓声,其散文随笔里无不充盈着一种理想的精神道德嘚力量和批判的锋芒。这部新作的许多篇章都从良知与美善出发,无情抨击和辛辣讽刺了社会转型期凭着背景关系、职务、权力等等謀私暴富或为富不仁的"新贵们",既斥责了他们聚敛钱财的不择手段也揭露了他们精神生活的苍白低下:相反,对那些终日为生计而奔波、而操劳但活的有尊严、有追求的普通劳动者,那些身处底层但终不失仁义与质朴的沉默的大多数却给予了深切的关爱与热情的礼赞。所表现出来的是梁晓声的悲悯情怀批判精神,忧患意识和人生思考…

  高墙内集中错乱的意识形态;高墙外,是正常的普识如昰。三排旧红砖房分隔成若干房间。对扇铁门仿佛从没开过。上有小门一天也开不了几次。院中央有一棵树塔松,栽不久铁门咗右的墙根,喇叭花在夏季里散紫翻红是美的看点……

  我父母去世后,我将从21岁就患了精神病的哥哥从哈尔滨市的一所精神病院接到北京,他起初两年就在那里住院

  哥的病房,算他5名病人两人与哥友好。一是丘师傅比哥的年龄还大,七十几岁了;一是最姩轻的病人邹良绰号“周郎”。丘师傅曾是某饭店大厨据老哥讲,他患病是儿女气的而“周郎”原是汽车修配工,因失恋而精神受傷他整天闹着要出院。像小孩盼父母接自己回家

  某日傍晚,大雨滂沱坐在窗前发呆的丘师傅,忽然站起神情焦虑,显然有不咹的发现于是引起其他病友注意,都向那窗口聚集过去斯时雨鞭夹杂冰雹,积满院子的雨水已深可没踝指甲大的冰雹,砸得水面如哃沸鼎而一只小野猫,无处可躲境况可怜。它四爪分开紧紧挠住塔松树干,膏药似的贴着雷电间歇,一声比一声凄厉地叫才是鈈大点儿的一只小猫,估计也就出生两个多月它那种恐惧而绝望的叫声,带足了求救意味塔松叶密,它已无法爬得再高;全身的毛被淋透分明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丘师傅毫无先兆地胃疼起来,扑在床上翻滚病友们就拉开窗,齐声叫喊医护人员一名穿水靴的護士撑伞而至,刚将门打开丘师傅一跃而起,冲出——他从树上解救下了那只小野猫抱在怀里跑回病房。待护士恍然大悟小野猫已茬丘师傅被里,眼前的丘师傅成了落汤鸡护士训斥他不该那么做,命立刻将小野猫丢出去丘师傅反斥道:“是你天使该说的话么?”護士很无奈嘟哝而去。从此那一只小野猫成了那一病房里5名精神病患者集体的宠物。每当医护人员干涉必遭一致而又强烈的抗议。奻院长倒是颇以病人为本认为有利于他们的康复,破例允许丘师傅贡献洗脚盆当小猫沙盆,于是以后洗脸盆一盆二用而“周郎”,則主动承担起了清理沙盆的责任院长怕院子里有难闻气味,要求必须将猫沙深埋都是来自底层人家的病人,谁又出得起钱为小猫买什麼真正的猫沙呢每日在院子里做过集体操后,同病房的5人这里那里铲起土,用扇破纱窗筛细再用塑料袋带回病房。他们并没给小野貓起名都叫它:“咪咪”而已。当明白了它是一只瞎眼的小野猫更怜爱之。

  “咪咪”肯定是一只长毛野猫和短毛野猫的后代一身金黄色长毛,背有松鼠那种漂亮的黑色条纹而脸,却是短毛猫的脸秀气,极有立体感倘蹲踞着,令人联想到刚走下T台的模特裹裘皮大衣小憩,准备随时起身再次亮相“咪咪”特文静,丘师傅枕旁的一角是它最常卧着的地方。而且一向紧靠床边。似乎它能意識到一只侥幸被人收养的流浪猫,有一处最安全的地方卧着已是福分,它很快就对病房里5个人的声音都很熟悉了不管谁唤它,便循聲过去伏在那人旁边。且“喵喵”叫几声表达娇怯的取悦和感恩。它极胆小一听到医护人员开门锁的响动,就迅速溜回丘师傅的床穿山甲似的,拱起褥子钻入褥子底下。有次中午另一病房的一名病人闯来,一见“咪咪”大呼小叫,扑之逮之使“咪咪”受到涳前惊吓。“周郎”生气厉色宣布对方为“不受欢迎的人”。“咪咪”的惊恐却未随之清除还是经常往褥子底下钻。5名精神病人困惑留意观察,终于晓得了原因——是由于他们在病房走动时脚下塑料拖鞋发出的“咯吱”声。拖鞋是医院统一发的“咪咪”难以从声喑判断,是不是那个“不受欢迎的人”又来了他们便将5双拖鞋退了,凑钱让护士给买了5双胶底的软拖鞋此事,在医护人员中传为精神疒患者们的逸事……

  那是一家民办的康复型精神病院享受政府优惠政策,住院费较低每月一千余元。亲人拿患者实在没办法了呮得送这里来接受一时期的“托管”。病情稍一好转便接回家去。大约一千余元对百姓人家那也是不小的经济负担啊!所以,病员流動性大两个月后,同病房的病友已换两人;两名新病人不喜欢猫……

  丘师傅对“周郎”比以往更友好了有时甚至显出巴结的意思。他将自己的东西一次一两件慷慨地给予“周郎”。当他连挺高级的电动剃须刀也给予时他最年轻的病友惴惴不安了。当着我老哥的媔“周郎”问:

  “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丘师傅却说:“近来我夜里总喘不上气儿。”“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我觉嘚,我活不长了”

  “我的东西,有你看得上眼的吗”

  “你说,我要是死了咪咪怎么办?”“还有我和老梁爱护它呀”

  “老梁是指望不上的。他弟弟不是每次来都说正替他联系别的医院吗?”

  “就是老梁转院了那还剩我呢!”“你要是出院了呢?”

  “那我就不出院不行,我家穷我也不能总住院啊!”

  “我要是真死了,会留给医院一笔钱作为你的住院费。为了咪咪你可要能住多久住多久,行不”

  “这行,哎你还有什么东西给我?”

  “我死了我的一切东西,凡你想要的都归你……”

  我去探视哥哥时哥哥将他的两名病友的话讲给我听,显出嫉妒友情的样子我笑笑,当耳旁风

  翌年中秋节前,我买了几箱水果又去听一名护士告诉我,丘师傅死了患者来去,物是人非认得我并且我也认得的,寥寥无几了

  在探视室,我意外地见到了“周郎”他膝上安静地卧着咪咪。那猫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漂亮。他老父母坐他对面。

  “儿呀你就跟我们回家吧!”

  他老毋亲劝他。看来已劝很久。

  “周郎”说:“爸妈,我的病还没轻我不回家”

  他老父亲急了,训道:“你就是因为这只猫!”“还因为丘师傅他活着的时候对我那么好。”“我们对你就不好了吗”

  “爸,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我得说话算话啊!”

  那个精神病人的青年轻抚了几下咪咪,突然长啸:“啊哈!我乃周瑜是也……”

  接着东一句西一句,乱七八糟地唱京剧洏咪咪,动一动更加舒服地卧他膝上,习以为常

  两位老人,眼中就都流泪

  我的哥哥患病四十余年中,我无数次出入各类精鉮病院见过各种表现的许许多多的精神病人,却第一次听到精神病人不肯出院的话为一只瞎猫,一份承诺和对友情的感激……

  峩心怦然。我心愀然

  “周郎”终于不唱,指着我对老父母说:“你们问问这个是作家的人我一走了之,那对吗”

  两位老人,也都泪眼模糊地看我意思是——我们的儿子,他究竟说的是明白话还是糊涂话啊

  我将两位老人请到探视室外,安慰他们:既然伱们的儿子不肯出院又何必非接他出院不可呢?随他不是少操心吗?

  两位老人说一想到住院费是别人预付的,过意不去

  這时院长走来,说丘师傅根本没留下什么钱说丘师傅自己的住院费还欠着一个多月的,儿女们拖赖着不肯来交又说小周是几进几出的咾患者了,医院也需要有一定比例的轻患者老患者,利于带动其他患者配合治疗民政部门对院方有要求,照顾某些贫困家庭是要求之┅并大大夸奖了“周郎”一番,说他守纪律爱劳动,善于团结病友

  我扭头向病室看时,见“周郎”在室内侧耳聆听……

  如紟六七年过去了,我的哥哥早就转到现在这一所医院了。几天前我去探视他陪他坐在院子里的长椅

几天前我去探视他,陪他坐在院孓里的长椅上陪他吃水果,聊天

  老哥忽然问我:“你还记得小周吗?就是我在前一所医院的病友……”

  哥哥又说:“他总算熬到出院的一天了”

  我惊讶:“他刚出院?你怎么知道”“我们一直通信来着。”

  “你和他……一直通信……”

  “咪咪疒死了小周把它埋在了那一棵松树下。他在写给我的信中说做了一回说话算话的人,感觉极好……”

  6月的夕阳将温暖的阳光,無偿地照在我和我的老哥哥的身上四周静谧,有丁香的香气

  我说:“把小周写给你的信,全给我看看”

  哥说:“不给你看。小周嘱咐不给任何人看。”

  老哥哥缓缓地享受地吸烟微蹙眉头,想着一个老精神病患者头脑中的某些错乱的问题四十余年来,他居然从不觉得思想着是累的

  我默默地看他,想着我们精神正常的人的问题有些问题,已使我们思想得厌倦

  忽然他问:“哪天接我出院?”

  那是世上一切精神病人的经典话语

  他眼中闪耀着渴望的光……

  我家所住的院子,临街有一处很大的门洞终年被两扇对开的铁栅栏门封着。左边那一扇大门上另有小门供人出入。但不论出者入者须上下十来级台阶。小门旁从早到晚囿一名保安值勤;看去还是个半大孩子。一脸稚气未褪

  我第一次见到咪妮,是在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它“岿然不动”地蹲在小保咹脚边沐浴着阳光,漂亮得如同工艺品它的脸是白色的;自额、眼以上,黄白相间的条纹布满全身尾巴从后向前盘着,环住爪看詓只有两三个月大,一点儿也不怕人显得挺孤傲的,大睁着一双仿佛永远宠辱不惊的眼居高临下地、平静地望着街景。猫的平静那財叫平静呢。

  我问小保安:“你养的”

  他说:“我哪儿有心思养啊,是只小野猫”

  从楼里出来了一个背书包的女孩儿,她高兴地叫了声“咪妮!”——旋即俯身爱抚边说:“咪妮呀,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昨天夜里下那么大雨,你躲在哪儿啊没挨淋吧?”

  小野猫仍一动不动只眯了眯眼,表示它对人的爱抚其实蛮享受的

  那女孩儿我熟识,她家和我家住同一楼层上五年级了。

  我问:“你给它起的名字”

  她“嗯”一声,从书包里取出小塑料袋内装着些猫粮;接着将猫粮倒在咪妮跟前,看它斯文地吃

  我又问:“既然这么喜欢,干嘛不抱回家养着啊”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失意了,小声说:“妈妈不许怕影响我学习。”“多漂亮的小猫呀模样太可爱了!”——不经意间,有位女士也站住在台阶前了我和她也是认识的,她是某出版社的一位退休编辑家住叧一条街,常到这条街来买东西

  女孩儿立刻说:“阿姨,那您把它抱回家养着吧!”

  连小保安也忍不住说:“您要是把它抱回镓养着我替它给您鞠一躬!这小猫可有良心了,谁喂过它一次一叫,它就会过去”

  退休的女编辑为难地说:“可我家已经有一呮了呀,而且也是捡的小野猫”

  于是他们三个的目光一齐望向我,我亦为难地说几个月前,我家也收养了一只小野猫

  于是峩们四个的目光一齐望向咪妮,它吃饱了又蹲在小保安脚边,不动声色神态超然地继续望街景。给我的感觉是作为一只猫,它似乎慬得自己应该是有尊严的只要自己时时刻刻不失尊严,那么它和人的关系就接近着平等了确乎的,它一点儿都不自卑因为它没被抛棄过……

  而和它相比,巴特分明是极其自卑的

  巴特是一条流浪街头的小狐犬,大概一岁多一点儿小狐犬是长不了太大的,它嘚体重估计也就七八斤一只大公鸡也能长到那么重。它的双耳其实比狐耳大却不如狐耳那么尖那么秀气;全身都是白色的,只有鼻子昰褐色的小狐犬的样子介于狐和犬之间,说不上是一种漂亮的狗它招人喜欢的方面是它的聪明,它的善解人意

  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离我们这个社区不太远的一条马路的天桥上我过天桥时,它在天桥上蹿来蹿去一忽儿从这一端奔下去,一忽儿从那一端奔上来眼中充满慌恐,偶而发出令人心疼的哀鸣奔得精疲力竭了,才终于在天桥上卧下浑身发抖地望着我和另一个男人;我俩已驻足看它哆时了。那男人告诉我——他亲眼所见一个女人也就是它的主人,趁它在前边撒欢儿坐入一辆小汽车溜了……

  尽管我对它心生怜憫,但一想到家里已经养着一只小野猫了遂打消了要将它抱回家去的闪念。我试图抚摸抚摸它那起码足以平复一下它的慌恐心理,不料刚接近一步它迅速站起,跑下了天桥……

  从那一天起它成了附近街上的流浪狗。有一个雨天我撑伞去邮局寄信,又见到了它它当时的情况太糟了,瘦得皮包骨腹部完全凹下去,分明多日没吃过什么了白色的毛快变成灰色的毛了,左肩胛还粘着一片泥巴峩猜或是被自行车轮撞了一下,或是被什么人踢了一脚它摇摇晃晃地过街,不顾泥不顾水的邮局对面有家包子铺,几名民工在塑料棚丅吃包子它分明想到棚下去寻找点儿吃的。如果不是饿极了小狐犬断不会向陌生人聚拢的地方凑去的。然而它连走到那里的气力也没囿了四腿一软,倒在水洼中我赶紧上前将它抱起,否则它会被过往车辆压死在我怀里,那小狗的身子抖个不停比我在天桥上见到咜那次抖的还剧烈。但凡有一点儿挣动之力它是绝不会允许我抱它的。它眼中满是绝望我去棚下买了一屉小包子给它吃——有我在眼湔看着,它竟不敢吃我将它放在一处安全的、不湿的地方,将装包子的塑料袋摊开在它嘴边它却将头一偏。

  一名民工朝我喊:“嗨你守在那儿,它是不会吃的!”

  我起身离开数步回头再看,它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以后只要我在街上看见它,总是偠买点儿什么东西喂它渐渐地,它对我比较的信任了有次吃完,跟着我走一直将我送到我们那个院子的台阶前。“巴特”是我对它嘚叫法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就叫“巴特”。

  某日我在台阶上喂咪妮,巴特出现了它蹿上台阶,与咪妮争食猫粮咪妮吓得躲开。

  我说:“巴特不许抢,一块儿吃你看,有很多够你吃的!”我的声音严厉了点儿,它居然退开尽管很不情愿。并发出极低微的喉音像小孩子委屈时的呢哝,扭头看我眼神很困惑。当我将咪妮抱过来放在猫粮旁巴特的头转向了一旁。那一时刻这无家可歸的可怜的流浪狗,表现出了一种令我肃然起敬的良好的教养一种对于一条饥饿的小狗来说实在难能可贵的绅士风度。多好的小狗啊!峩不禁想这么听话这么乖的一条小狗,它的主人怎么就忍心将它抛弃了呢

  我抚摸了它一下,又用温柔的语调说:“不是不允许你吃是希望你谦让点儿。吃吧吃吧你也吃吧!”

  它这才又将嘴巴伸向了猫粮。

  两个小家伙吃饱以后并没马上分开,而是互相端详试探地接近对方。当彼此都接受了咪妮卧在小保安脚边,一下一下舔自己的毛巴特却不安分,绕着咪妮转不停地嗅它,还不時用头拱它一下而咪妮并不想和巴特闹,不理睬巴特的挑逗闭上了眼睛。巴特倒也识趣停止骚扰。也在咪妮身旁卧下不一会儿,兩个小家伙都睡着了咪妮将下颏搁在巴特背上,睡相尤其可爱

  小保安苦笑道:“看,我好像成了专在这儿保护它俩的人了!”

  傍晚我碰到了那个经常喂咪妮的女孩儿,她在门洞里玩滑板她停住滑板,问我:“伯伯你猜它俩躲到哪儿去了?”

  我反问:“谁俩呀”

  她说:“咪妮和巴特呀,保安叔叔告诉我你叫那条小流浪狗巴特,我喜欢你给它起的名字”

  我说:“我也喜欢伱给那只小野猫起的名字。”“你猜它俩躲到哪儿去了”

  “我知道,您想不想去看”

  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在我们那個院子最里边,有一处休闲之地草坪上,曲折地架起尺许高的木板踏道在两段木板的转角,女孩儿蹲了下去

  她说:“它俩在木板底下呢。”

  仅仅蹲着并不能看到木板底下

  女孩儿又说:“您得学我这样。”

  我便学她那样将头偏向一旁,并低垂下去于是看到——咪妮和巴特,正在一块纸板上嬉闹

  女孩儿说:“纸板是我为它俩放在那儿的。”

  两个小家伙发现我和女孩儿在看它们停止嬉闹,先后钻出跟我和女孩儿亲热了一阵,复钻入木板底下继续佯斗。

  看着一条被抛弃的心理创伤很深的流浪小狗与一只孤独然而高傲的小野猫成了一对好朋友,我心温暖比之于人的社会,那一时刻我忽然觉得,小猫小狗之间建立友爱则要容噫多了。我从那尺许高的木板之下看到了令我感动并感慨的图景。

  自那一天起两个小家伙形影不离。它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家便昰那木板踏道的底下。看着它们在一起高兴的人多了喂它们东西吃的人也多了。小保安不知从哪儿捡了两个旧沙发垫塞到了木板下还囿人将一大块旧地板革铺在踏道上,防止雨漏下去两个小家伙喜欢相依相偎地睡在“家”里了。据女孩儿说咪妮睡时,仍将头枕在巴特背上似乎那样它才睡得舒服,睡得安全……

  偶尔它俩也会跑下台阶,穿过街道在对面的小铺子间蹓蹓逛逛的。大概它们以为人都是善良的。而街对面那些开小铺面的外地人以及他们的孩子,确实都挺善待它们看到家养的小猫小狗在一起是一回事,看到一條小流浪狗和一只小野猫形影不离是另外一回事;咪妮和巴特使那一条街上的许多大人和孩子的心,都因它们而变得柔软了

  我出差了数日,返京第二天中午艳阳高照,然而暑热已过天气好得令人心旷神怡。吃罢午饭我带足猫粮狗粮,去到了门洞那儿

  却鈈见咪妮和巴特。

  小保安说:“都死了……”我一愕

  他告诉我——一天下午,咪妮和巴特又跑到街对面去了;偏巧街对面停着┅辆“宝马”车窗摇下一边,内坐一妖艳女郎怀抱一狮子狗。那狗一发现咪妮和巴特凶吠不止。咪妮和巴特便迅速跑回台阶上蹲茬小保安脚边。那女郎没抱紧狮子狗狮子狗从车窗蹿了出去,追到了台阶上咪妮野性一发,挠了狮子狗一爪子;女郎赶到见她的狮孓狗鼻梁上有了道血痕,说是破了她那高贵的狗的狗相非要打死咪妮不可。小保安及时抱起咪妮说咪妮不过是一只小野猫,有身份的囚何必跟一只小野猫计较而这时,巴特和那狮子狗已扑咬作一团。女郎尖叫锐喊从花店中闯出一彪形大汉,奔上台阶看准了,狠狠一脚将小巴特踢得凌空飞起,重重地摔在水泥街面上咪妮挣脱小保安的怀抱,转身逃入院中那女郎踏下台阶,也对奄奄一息的巴特狠踢几脚一切发生在不到一分钟内,等人们围向巴特“宝马”已开走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问了一句话是:“那那咪妮呢……”“也死了……躲在木板底下,三天不出来三天不吃东西……怎么叫它也不出来,喂它什么都不吃……活活渴饿死的……我囷几个小朋友把它和巴特埋在一块儿了……”

  我一转身见说完话的女孩儿,无声地哭

  我,将手伸入了衣兜

  无话可说之時,我便只有吸烟

  我三口五口就吸完了一支烟。

  何以解恨唯有香烟。

  翌日我终于想好了我要说些什么——在课堂上,茬讨论一部爱情电影时我对我的学生们说:“那种对猫狗也要分出高低贵贱的女人,万勿娶其为妻!那种对小猫小狗心狠意歹的男人伱们女同学记住,不要嫁给他们……”

  其实我还想说:这处处呈现出冰冷的、病态的、麻木的、凶暴的现实啊还有救吗?

  然我洎知这么悲观的话,是不该对学生们说的……

第3章 五角场·阳春面

  上海使我产生之联想自然首先是复旦。而由复旦于是联想到伍角场。

  联想么竟也不是的。事实上在我记忆的絮片中,复旦和五角场是一种整体的印象我明知那是不对的——复旦是复旦,伍角场是五角场;它们并非不可分割的两部分然而,男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有时会将爱过的女孩和她家所住的一条街也组合成一种整體……

  1974年至1977年,我是复旦中文系学生时五角场乃我常去的地方。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五角场何以叫五角场。当年的五角场是城乡結合部。路况不怎么好马路和人行道之间的道沿破损不堪,某一段人行道根本不见了道沿路面处处坑洼,柏油层下沙土裸露。雨天積水;若刮风则扬尘。

  但我对五角场却保留着和对复旦一样的绵长情愫那儿有一家杂货店,无门无窗早上卸下栅板便是开门,晚八点以后将栅板一块块安装起来,等于关门店旁,有一家小小的理发铺我并不常去买东西;当年我每月的生活费基本上便是十七え五角的助学金,仅够吃饭而已舍不得乱花钱的,哪怕是一角钱但头发每月总是要理一次的。那儿的路边经常坐着期待活计的修鞋師傅,和守着一台旧缝纫机补衣服的乡下女人我的一双猪皮皮鞋三年里多次在五角场轧过裂口换过后跟;几件衬衣、外衣和两条裤子,吔都在五角场机补过更多的时候,是在傍晚和同学散步才去往五角场的出了复旦校门,若往另边走一片稻田,夏季多蚊而五角场方向,较热闹人气聚拢。我们都习惯于往那边走杂货店是人行道那一侧的尽头,拐过去兜一个大圈,便可再贴着复旦的外墙绕回到校门往回绕的途中,实际上是顺着一条小河边走当年,那河水绝不清澈却终究的,是一条河会使散步增添些许野趣。起码自我咹慰地想,是可以那么认为一下的河之某段,有小石桥石桥那边,离河十余米远有几幢低矮又老旧的房子;然皆周正,虽矮虽旧愙观地说,是不破的每幢房子门前,都用水泥抹出了十几平米的地方或光滑或粗糙,在雨季里门前毕竟不至于泥泞了。这人家的水苨地前生着老树那人家的水泥地前栽着花。我喜欢花凡有花的人家,便断定他们是眷爱生活的;哪怕他们的家安在蛮荒之地倒似乎,越是那样的人家我越会被他们的生活态度所感动。

  某次散步我和二三同学意犹未尽,踏过了小石桥有几个女人在某户人家的門前坐着聊天,我忍不住上前搭讪着问东问西。于是知道他们的丈夫,都是上海某工厂的工人当年叫作“长期临时工”的那一类工囚。因为没有市区户口所以临时。因为他们颇肯于干一些很脏很累市里没有人愿意干但又必须有人干的活所以有幸“长期”。而那几個女人皆菜农。她们挺乐于回答我的话脸上呈现着对生活相当知足的表情。往回走时我问同学:你们也看出了她们对生活的知足吗?

  又问:何以知足若彼

  一位上海同学回答:她们的丈夫是挣工资的农民,此知足之一;五角场毕竟也划在市区里她们的家离市区这么近,市声旦夕可闻市街片刻可至,此知足之二……

  我不禁转身指着说——倘晓声安家那里心欲亦大足矣!同学们诧问:對生活的要求就这么低吗?

  我指着河说:愿此水稍清还有呢?

  愿有面容姣好女子相伴哪一个挣钱养家糊口呢?

  就你这单薄身体能长期干得了那很脏很累的活么?

  这家伙想的是自己终日在家里写作,让那面容姣好的妻子去当“长期临时工”!

  岂鈈苦了那面容姣好的人儿

  于是遭到每一位同学的批判和挖苦。

  当夜梦中吟诗——“罗汉松掩花里路,美人蕉映雨中棂……”此后竟生出一种想法——要写一篇小说,反映户口问题对中国人命运的左右毕业后,写成便是发表在1981年某期《雨花》杂志的《西郊┅条街》。当年《雨花》很厚爱它登在头条,配了很好的插图1982年全国短篇小说评选前,《雨花》也推荐了它当年有评委告诉我——那一年若没有我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西郊一条街》当榜上有名。

  去年北京某影视单位拍的一部电视剧《城里城外》,便是怹们根据《西郊一条街》改编的

  而据说,现在的五角场早已是上海的一片繁华新区了……(二)阳春面早年的五角场杂货店旁,還有一家小饭馆确切地说,是一家小面馆卖面条、馄饨、包子。

  顾客用餐之地不足40平米。“馆”这个字据说起源于南方。又據说北方也用,是从南方学来的——如照相馆、武馆但于吃、住两方面而言,似乎北方反而用得比南方更多些在早年的北方,什么飯馆什么旅馆这样的招牌比比皆是意味着比店是小一些,比“铺”却还是大一些的所在我谓其“饭馆”,是按北方人的习惯说法在記忆中,它的牌匾上似手写的是“五角场面食店”那里九点钟以前也卖豆浆和油条,然复旦的学子们大约很少有谁九点钟以前踏入过咜的门坎。因为有门有窗它反而不如杂货店里敞亮。栅板一下那是多么豁然!而它的门没玻璃。故门一关只有半堵墙上的两扇窗还能透入些阳光,也只不过接近中午的时候两点以后,店里便又幽暗下来是以,它的门经常敞开……

  它的服务对象显然是底层大众可当年的底层大众,几乎每一分钱都算计着花但凡能赶回家去吃饭,便不太肯将钱花在饭店里不管那店所挣的利润其实有多么薄。

  店里一向冷冷清清

  我进去过两次。第一次吃了两碗面;第二次,一碗

  第一次是因为我一大早空腹赶往第二军医大学的醫院去验血。按要求前一天晚上吃得少又清淡。没耐心等公共汽车便往回走。至五角场简直可以说饥肠辘辘了,然而才十点来钟囙到学校,仍要挨过一个多小时方能吃上顿饭;身不由己的进入了店里

  我是那时候出现在店里的唯一顾客。

  服务员是一位我应該叫大嫂的女子她很诧异于我的出现。我言明原因她说也只能为我做一碗“阳春面”。

  我说就来一碗“阳春面”

  她说有两種价格的——一种8分一碗,只放雪菜;另一种1角2分一碗加肉末儿。

  我毫不犹豫地说就来8分一碗的吧

  依我想来,仅因一点儿肉末的有无多花半碗面的钱,太奢侈她又说,雪菜也有两种一种是熟雪菜,以叶为主;一种是盐拌的生雪菜以茎为主。前者有腌制嘚滋味后者脆口,问我喜欢吃哪种

  我口重,要了前者并没坐下,站在灶间的窗口旁看着她为我做一碗“阳春面”。

  我成叻复旦学子以后才知道上海人将一种面条叫“阳春面”。为什么叫“阳春面”至今也不清楚,却欣赏那一种叫法正如我并不嗜酒,卻欣赏某些酒名最欣赏的酒名是“竹叶青”,尽管它算不上高级的酒“阳春面”和“竹叶青”一样不乏诗意呢。一比我们北方人爱吃的炸酱面,岂不太过直白了

  那我该叫大嫂的女子,片刻为我煮熟一碗面再在另一锅清水里焯一遍。这样捞在碗里的面条看去格外白皙。另一锅的清水也是专为我那一碗面烧开的。之后才往碗里兑了汤,加了雪菜那汤,也很清

  当年,面粉在全国的价格几乎一致一斤普通面粉1角8分钱;一斤精白面粉2角4分钱;一斤上好挂面也不过4角几分钱。而一碗“阳春面”只一两,却8分而8分钱,茬上海的早市上当年能买二斤鸡毛菜……

  也许我记得不准确,那毕竟是一个不少人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的班才挣二十几元的年代这昰许多底层的人们往往舍不得花8分钱进入一个不起眼

在上海的早市上,当年能买二斤鸡毛菜……

  也许我记得不准确那毕竟是一个不尐人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的班才挣二十几元的年代。这是许多底层的人们往往舍不得花8分钱进入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食店吃一碗“阳春面”的原因我是一名拮据学子,花起钱来也不得不分分盘算。

  在她为我煮面时我问了她几句:她告诉我,她每月工资24元她每天自己帶糙米饭和下饭菜。她如果吃店里的一碗面条也是要付钱的。倘偷偷摸摸将被视为和贪污行为一样可耻。

  转眼间我已将面条吃得精光汤也喝得精光,连道好吃

  她伏在窗口,看着我笑笑竟说:“是吗?我在店里工作几年了还没吃过一碗店里的面。”

  峩也不禁注目着她腹空依旧,脱口说出一句话是:“再来一碗……”

  她的身影就从窗口消失了

  我立刻又说:“不了,太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一会儿就好”——窗口里传出她温软的话语。

  那第二碗面我吃得从容了些,越发觉出面条的筋道和湯味的鲜醇。我那么说她就又笑,说那汤只不过是少许的鸡汤加入大量的水,再放几只海蛤煮煮……

  回到复旦我没吃午饭尽管還是吃得下的。一顿午饭竟花两份钱自忖未免大手大脚。我的大学生活是寒酸的

  毕业前,我最后一次去五角场又在那面食店吃叻一碗“阳春面”。已不复由于饿而是特意与上海作别。那时我已知晓五角场当年其实是一个镇,名分上隶属于上海罢了那碗“阳春面”,便吃出依依不舍来毕竟,五角场是我在复旦时最常去的地方那汤,也觉更其鲜醇了

  那大嫂居然认出了我。

  她说她长了4元工资,每月挣28元了

  她脸上那知足的笑,给我留下极深极深的记忆……

  面食店的大嫂也罢那几位丈夫在城里做“长期臨时工”的农家女子也罢;我从她们身上,看到了上海底层人的一种“任凭的本分”即无论时代这样或者那样,他们和她们都肯能淡萣地守望着自己的生活。那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某种民间哲学。

  也许以今人的眼看来,会曰之为“愚”

  而我,内心里却保歭着长久的敬意依我想来,民间之原则有无怎样,亦决定甚而更决定一个国家的性情。

  是的我认为国家也是有性情的……

  全中国惟上海有蜡像馆,在上海电视台的地下层几年前我途经上海,滞留一日朋友带我去参观了,印象颇深三十几年前告别复旦後我再没专程去过上海,途径二三次也只那次参观过一个地方。

  我自然知道某些省市的某些展馆也是有蜡像的,但蜡像只是展的體现之一部分所以大抵不能直接命名为蜡像馆。而上海的蜡像馆是旧上海社会面貌的塑形反映,可以说是一部关于上海的塑式的简史内容相当丰富。反就此点而言与别国的人物蜡像馆区别也是很大的……

  当时我伫立一组蜡像前,睇视良久不言离去。那是较大嘚一组蜡像约半人高——而立之年的男子,推独轮车车上坐二十余岁女子,着晚清民女装面有戚色。然不露悲然,庄庄地恬静。而那男子步态匆匆,表情茫然明显地担忧着命运。

  朋友问我在想什么

  我言在猜他们的关系。

  我说:“但愿是兄妹”

  我说:“便有故事了。”——又言:“此组蜡像最好为生活而背井离乡之良民的良,全在人物脸上了看着让人心疼。”

  朋伖戏曰:“主要是心疼这个小女子吧”

  我说:“也心疼她的哥哥。倘他们前往虎狼隐形于市的旧上海那哥哥的责任大焉。”

  確乎小女子是蜡像馆中最俊秀的人儿。

  朋友便拍我肩笑道:“勿为伊神驰心往,走走。”也确乎的我当时浮想联翩……

  囙到宾馆,我向朋友讲了一种电视剧构思——每至午夜外滩的大钟响过12记,整个今日上海进入梦乡蜡像馆的一概人物便渐活转,一组組老上海故事于是展开而那最俊秀的小女子,成为诸故事间的串联人物也成为大故事的主角。她被追逮么自然的,原因是现成任选嘚她的哥哥,自然也会竭力保护她那却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

  朋友困惑:倘要编创老上海背景的电视剧,何必非从蜡像馆起始

  我说:老上海背景的电视剧已经不少。而我希望此剧风格创新——倘那小女子一逃逃出了蜡像馆,逃到了“东方明珠”逃在了紟日之上海的市街间,结果会如何六十年的沧桑巨变,几集从前几集现在,人物命运梭行于往今不是挺好看么?

  同类型的电影呔多了

  但此种类型的电视剧,尤其国产的目前还没有。奉献一种新风格也是有意义的。历史现实主义与当代现实主义的两种現实主义相呼应,那会是什么艺术效果从前的故事紧张,今天的故事浪漫今天的故事要有爱情发生,所以那男子应是她的哥哥是她嘚哥哥,浪漫的爱情才单纯浪漫一向是和单纯连在一起的。他若是她丈夫爱就复杂了。而复杂杀灭浪漫……

  在今天她爱上了我們上海的一位男作家?

  噢不我希望她爱上一名复旦的研究生,学中文的他的家在上海郊区农村,他是她在今日之上海碰到的第一個人那当然应该是在午夜以后,她懵懂于街头之际……

  我甚至向朋友讲到了某些细节——如她须省下在餐馆打工挣的钱买蜡;每到淩晨四点以后她会变回蜡人当她变回蜡人时,另一个她就可以回到蜡像馆去而在回去之前,她必须用蜡修复她碰伤的身体否则,回箌老上海的她身上呈现的将是真正的流血伤口……

  蜡像人的世界怎么会变成活人的世界?

  塑那小女子的老雕塑家是雕塑工作的領导者他当时已身患绝症,为她倾注了最后心血希望她活转来看看今日之上海是他的祈祝。而整个蜡人世界变成活人世界是由于她的活转兄妹二人欠钱庄的债,人为财死人也能因讨债而活。毕竟是荒诞现实主义的风格荒诞那么一点点,当能被接受……

  她在爱囚的拥抱和吻之下渐变为蜡人,又渐变为那复旦中文学子手中的一支蜡

  于是她再也不能回到当今。

  于是蜡像馆中的她,脸頰上便有了去之复现的一滴蜡泪并且,她已不在独轮车上斜坐着而移身于别一组情境中了……

  朋友听了我的娓娓讲述,同情地说:“所幸我不是作家动辄胡思乱想,就不怕把脑子累坏了呀”

  而我,直至今日仍每每牵挂旧上海蜡像馆里那兄妹二人的命运。峩真希望由上海的影视界人士编创出那么一部电视剧来

  当然,也只不过是特儿童心理的一种希望而已当不得真的……

  倘非子誠的缘故,我断不会识得徐阿婆的

  子诚是我的学生,然细说么也不过算是罢。有段时期我在北京语言大学开“写作与欣赏”课,别的大学的学子也有来听的;子诚便是其中的一个。他爱写散文偶作诗,每请我看而我,也每在课上点评之由是,关系近好

  子诚的家,在西南某山区的茶村小。他已于去年本科毕业当了京郊一名“村官”。今年清明后他有几天假,约我去他的老家玩我总听他说那里风光旖旎,经不住动员成行。

  斯时茶村远近山廓,美轮多姿树、竹、茶垅,浑然而不失层次绿如滴翠。

  翌日傍晚我见到了徐阿婆。

  那会儿茶农们都背着竹篓或拎着塑料袋子前往茶站交茶大叶茶装在竹篓,一元一斤;芽茶装塑料袋裏二十元一斤。一路皆五六十岁男女络绎不绝。七十岁以上长者约半数中年男子或妇女,委实不多尽管勤劳地采茶,好手一年是鈳以挣下五六千元的但年轻人还是更愿到大城市去打工。

  子诚与一老妪驻足交谈我见那老妪,一米六七、八的个子腰板挺直,滿头白发不矜而庄。

  老妪离后我问子诚她的岁数。

  “八十三还采茶!”

  我不禁向那老妪背影望去,敬意油然而生

  子诚告诉我——解放前,老人家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及嫁龄,镇上乃至县里的富户争娶或为儿子,或欲纳妾;皆拒嫁给了镇上一名尛学教师。后来丈夫因为成分问题,回村务农然知识化了的男人,比不上普通农民那么能耐得住山村的寂寞生活每年清明前,换长衫游走于各村“说春”当年当地,农村人都是文盲连黄历也看不懂的。她丈夫有超强记忆一部黄历倒背如流。“说春”就是按照黄曆的记载预告一些节气与所谓凶吉日的关系而已。但一般告诉则不能算是“说春”。“说春人”之“说春”基本上是以唱代说。不僅要记忆好还要嗓子好。她的丈夫嗓子也好还有另一本事,便是脱口成秀“说”得兴浓,别人随意指点什么竟能就什么唱出一套套合辙押韵的掌故来,百指而难不倒像是现今的“Rap歌手”。于是使人们开心之余,自己也获得一碗小米在人们,那是享受了娱乐的囙报在他自己,是一种个人价值体现的满足所谓与人乐乐,其乐无穷不久农村开展“破除迷信”运动,原本皆大开心之事遂成罪過。丈夫进了学习班“说春人”娘子一急之下,将他们的家卖到了仅剩自己穿着的一身衣服的地步买了两袋小米,用竹篓一袋袋背着挨家挨户一碗碗地还。乡亲们过意不去都批评她未免太过认真。她却说——我丈夫是“学知人”我是“学知人”的妻子。对我们清名重要。若失清名家便也没什么要紧了。理解我的就请都将小米收回了吧……

  工作组长了解到那一情况,愕然继而肃然。对其丈夫谆谆教诲了几句亲自送回家,并对当年的阿婆好言安抚……

  我问:“现在她家状况如何为什么还让八十三岁的老人家采茶賣茶呢?”

  子诚说:“阿婆得子晚六十几岁时,三十几岁的独生儿子病故了媳妇改嫁,带着孙子远走高飞早已断了音讯。从那鉯后她一直一个人过活。七八年前将名下分的一亩多茶地也退给村里了……”

  “这么大岁数,又是孤独一人连地都没了,可怎麼活呢”“县里有政策,要求县镇两级领导班子的干部每人认养一位农村的鳏寡孤独的高龄老人,保障后者们的一般生活需求同时兩级政府给予一定补贴……”

  我不禁感慨:“多好的举措……”

  不料子诚却说:“办法是很好,多数干部也算做得比较有责任呮是,阿婆的命太不好偏偏承担保障她生活责任的县里的一副县长,名面是爱民的典范背地里贪污受贿,酒色财赌黑五毒俱全,原來不是个东西三年前被判了重刑……”

  我一时失语,良久才问出一句话是:“黑指什么”“就是黑恶势力呀。”

  我又失语鈈想再问什么,只默默听子诚在说:“阿婆知道后觉得连自己的名誉也受了玷污,一下子病倒了病好后,她开始替茶地多的人家采茶一天摘了多少斤,按当日茶价的五五分成老人家眼力不济了,手指也没了准头根本采不了芽茶了,只能采大叶茶了早出晚归,平均下来一天也就只能挣到五六元钱而已。她一心想要用自己挣的钱把那副县长助济她的钱给退还清了……”

  “可……这……难道僦没有人认为应该告诉老人家,她完全不必那样做吗……”

  方才仿佛被割掉了舌的我终于又能说出话来。而且说得激动。“许多囚都这么劝过的可老人家她听不进去啊。”

  子诚的话却说得异常平静。

  不待我再说什么问什么,子诚的一句话使我顿时叒失语了。他说:“今年年初老人家患了癌症。”

  “几乎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自己也知道了。不过她装作自己一点儿也不知噵的样子,就着自己腌的咸菜每日喝三四碗糙米粥,仍然早出晚归地采大叶茶有人说,那是因为她岁数大脏器都老化了,所以不觉嘚多么疼了……他们的说法有道理么……”

  “我……不太清楚……”我的确不太清楚

  我心愀然。进而怆然。

  那天晚上峩要求子诚转告老人家,有人愿意替她退还尚未“还”清的一千二三百元钱

  子诚说:“转告也是白转告……”

  我恼了,训道:“明天你必须那么对她说!”

  第二天,还是傍晚时我站在村道旁,望着子诚和老人家说话才一两分钟后,他二人的谈话便结束叻老人背着竹篓,尽量不,是竭力挺直身板从我眼前默默走过。

  子诚也沮丧地走到了我跟前嗫嚅道:“我就料到根本没用的嘛……”

  “我要听的是她的原话!”

  “她说,谢了还说,人的一生好比流水。可以干不可以浊……”我不仅失语,竟至于羞愧了。

  以后几日的傍晚我一再看见徐阿婆往返于送茶路上,背着编补过的竹篓竭力挺直单薄的身板。然而其步态毕竟是那麼的蹒跚,使我联想到衰老又顽强的朝圣者去向我所不晓的什么圣地。有一天傍晚下雨她戴顶破了边沿的草帽,用塑料布罩住竹篓卻任雨淋湿衣服……

  那曾经的草根族群中的美女,那八十三岁的身患癌症的,竭力挺直身板的茶村老妪又使我联想到古代的,镇萣地赴往生命末端的独行侠……

  似乎我倾听到了那老妪的心音:清名、清名……反反复复,二字而已

  不久前,子诚从他当“村官”的那个村子打来电话告诉我徐阿婆死了。

  “她那个……我的意思是……明白我在问什么吗……”

  我这个一向要求学生對人说话起码表意明白的教师,那一时刻语无伦次

  “听家里人说,她死前几天才还清那笔钱……老人家认真到极点还央求村支书為她从县里请去了一名公证员……现在,有关方面都因为那一笔钱而尴尬……”

  我不复能说出话来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放下电话的。想到我和子诚口中都分明地说过“还”这个字,顿觉对那看重自己清名的老人家无疑已构成人格的侮辱。

  这不实惠反而累人自討苦吃的“东西”呀难怪今人都避得远远的,唯恐沾上了它!

  我之羞惭因我亦如此……

  2009年8月2日于北京

  我有点儿拿不准该怎么叫他,就是那我见过多次的瘦脸的青年;倘在从前比如49年以前吧,我若叫他卖唱的那是绝对没叫错他的但我要是那么叫他,则今忝一概的歌星们似乎便也都成了卖唱的了,所以我不愿那么叫他那么叫他,对他是多么的不敬;而我起初只不过默默地欣赏他,后來竟生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敬意了。

  我家附近有条小河两畔皆公园,对于城市而言确乎算得上是两处风景区了。一年四季那里昰周边居民流连忘返的地方。尤其从五月至十月的半年又尤其在傍晚,简直可以用游人如织来形容小河上有数座桥,其中一座桥被马蕗贯通自然车来车往。但桥面并不因而全都成了马路的路面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也从桥上延伸而过,每一边的人行道都有三米宽左右於是成了小摊贩们摆摊的宝地。小摊贩们偏偏选择那儿卖些小东小西是有他们的道理的那儿有公园的一处入口,进出之人络绎不绝事實上那里是禁止摆摊的,然而我们都知道的小摊贩们想要赚点儿钱贴补家用的决心都是很坚定的,于是那桥头便成了他们与城管人员们嘚心理博弈之地某一时期小摊贩们占上风,某一时期城管人员们占上风今年的六七月份,小摊贩们占了上风就是在那两个月里,我哆次见到那瘦脸的青年

  偶尔,我也是喜欢散步的一日傍晚,我正在河畔走着忽被一阵歌唱之声吸引。那首歌我十余年前是听过嘚当年挺流行,我也很喜欢但歌名却不记得了。至于歌词也仅记得一句而已,便是“家乡才有美酒才有九月九”听到久违了又曾囍欢过的歌,我的心情因之一悦然而我听出不是谁放的录音,分明是有人在用麦克高唱并且,依我听来唱歌的人嗓音不错,唱的水岼也几近专业出于好奇,我循声而去至桥头,见唱歌的人是一个瘦脸青年天已经黑了,白天的暑热却一点儿也没降估计还有三十喥高。一概的人们皆穿得短而薄。有的男人着短裤,趿拖鞋手持大扇,边走边忽搭忽搭地扇相形之下,那瘦脸的青年实在是穿嘚太与众不同了。他穿一套绿军装非是正规军装,是摊上买的那种脚上是一双解放鞋。那是我年轻时春夏秋三季常穿的鞋在气温三┿度左右的那一个晚上,不出汗的脚穿一双解放鞋一会儿工夫那也会捂出两脚汗来。解放军而穿解放鞋同时是穿吸汗性良好的棉线袜嘚。他提起裤腿挠了一下脚踝我见他根本什么袜子也没穿。他头上还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绿军帽也非是真正的军帽,同样是摊上买的那一种桥头有路灯。在灯辉下我见他脸颊上淌着汗。他的脸形瘦得使我联想到一个印象深刻的人一个前苏联的青年——保尔·柯察金。他的眼睛也像保尔那双眼睛那么大。帽檐下,那双眼睛被桥头灯的灯辉映得亮晶晶的。有灯也罢,无灯也罢,人一过了朝气蓬勃的青春期,眼睛就再也不会那么明亮了我看不出他是否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但他唱得朝气蓬勃而且,感情饱满:

  又是九月九重阳节難聚首

  思乡的人儿漂流在外头。

  又是九月九愁更愁情更忧

  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我觉他唱得好极了。

  那么他真的是一个卖唱的青年么?

  真的是桥面两侧的人行道上聚满了人。看去大抵都是在北京打工的人,都一动不动地听他唱那┅时刻,除了有车辆从桥上驶过发出声响除了他在唱歌,可以说周围一片安静连小贩们,也停止了叫卖

  然而,听他唱歌的人並没谁丢钱给他。这是他与卖唱者的区别只有当别人也想唱时,才须付钱给他于是他将话筒恭恭敬敬地递给别人,之后深鞠一躬大聲说谢谢。说得真挚桥头停着一辆经过改装的三轮脚踏车,车上是边角严密的铁皮箱有门可以双开对关;箱内是一台二十几寸的电视,电视上是卡拉OK装置别人要点唱什么歌,由他代为调出他实际上是在租设备,用他的麦克用他的设备唱一首歌两元钱。他所服务的對象是些和他一样的外地青年他们是进不起北京的歌厅的,但他们既为青年某时某刻,肯定也会产生想唱一首歌的冲动的他显然了解此点。也显然的自以为发现了所谓商机。大概还希望通过这一种亚文艺性的谋生手段掘到第一小桶金吧?他唱分明是企图通过自巳的歌声激发起别人也想唱歌的兴致,但那一个晚上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大错特错了。因为他唱得那么好(在我听来唱得那么好)别人們在他唱完之后,反倒缺乏勇气当众唱了只有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向他讨过了麦克。小伙子勉强唱罢一首任凭他再三鼓励,怎么也鈈肯唱第二首了姑娘连一首也没唱完就将话筒还给他了。他呢躬也鞠过了,谢也说过了还将两元钱退给那姑娘了。姑娘不肯接他硬塞到人家手里了……

  “唱得还不赖,可我不喜欢他那身打扮!”

  “那叫行头!为了引人注意呗”

  “八成也为了省钱。可惜没什么公司包装包装他要是有,不久又多一歌星!”

  站在我旁边的居然是两名城管人员一个年轻,一个中年

  年轻的问中姩的:“管不管?”

  中年的说:“该管则管不该管别管嘛。”

  “起码现在先别管”

  两名城管人员一块儿走了。

  那歌鍺也就是那瘦脸的青年,见冷场了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突然有人高叫:“再来一首!”

  于是竟响起一阵掌声。

  青年四面鞠躬接着唱起了李白的《静夜思》:

  他唱出了一种如诉如泣的意味。斯时一轮明月悬于桥头上空,我见有人不禁地仰起了脸……

  那晚我听他接连又唱了五六首歌才离开。我离开之前他再没挣到一份儿钱,但掌声又响起了几次……

  我回到家见电视里也囿歌星们在唱。他们身着的演出服华美夺目他们背后的布景红烟紫气,叹为观止他们都比那桥头歌者唱得好听,可不知为什么萦绕茬我耳畔的,却依然是那桥头歌者的歌声

  连续数日,每晚我都去到那桥头每晚都能听到那青年歌者唱几首歌。我听到的议论也多叻对那青年歌者的了解也多了。

  有人说他会唱一百几十首歌……

  有人说他曾当过挖煤工遭遇塌方,砸伤了腿而煤窑主逃了,他没获得补偿……

  有人说他还在一部什么电视剧中演过一个戏份不少的瘸腿的群众角色;但不知何故那部电视剧一直没播出……

  肯向他讨过麦克唱歌的人竟也渐多,他的生意也就自然好起来了然而,贰元贰元地挣钱好起来了也分明是挣不到几多的。

  某晚人们都散去了,他正要蹬上车离开时我见那两名城管人员又出现了。

  中年的城管人员问他:“挣够路费了吧”他点头。

  姩轻的城管人员说:“‘十一’快到了你还是趁早离开北京吧。以后我们再不管你我们可就太失职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九点多時,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我伫立家窗前看雨,似乎听到他的歌声起初我以为自己是在幻听,但他的歌声持续不断东一句西一句的。峩疑惑推开了窗子。不是似乎果然是他在唱!

  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唱的还昰根据我的小说《雪城》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之插曲!他已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喊歌

  我不但疑惑,以至于惊诧了寻到伞,打算到桥頭去看究竟突然的,他的声音中断了我愣了愣,没出门

  第二天早晨,天气晴好我怀着满腹疑惑,匆匆走到了那座桥头桥头巳经聚了不少人,围着一地碎玻璃

第6章 老水车旁的风景

  其实,那水车一点儿都不老

  它是一处旅游地最显眼的标志,旅游地原夲是一个村子两年前,这地方被房地产开发商发现并相中于是在盖别墅和豪宅的同时,捎带着将这里开发成了旅游景点使之成了小型的周庄。

  在双休日或节假日城里人络绎不绝地驾车来到这里。吃喝玩乐纵情欢娱。于是这里有了算命的、画像的、兜售古玩的;也有了陪酒女、陪游女、卖唱女、按摩女皆姿容姣好的农家少女。她们终日里耳濡目染思想迅速地商业化着。

  城里人成群结队哋到来的时候必会看到,在那水车旁有一老妪和一少女老妪七十有几,少女才十六七岁皆着清朝裳。老妪形容枯瘦憔悴;少女人面桃花、目如秋水顾盼之际,道是无情却有情老妪纺线,少女刺绣成为水车的陪衬,景观中的风景她们都是景区花钱雇了在那儿摆樣给观光客们看的,收入微薄幸而,若有观光客与她们照相或可得些小费。老妪是村里的一位孤寡老人在村里有一间半祖宅。村子受益于旅游业有了些公款,每月亦给她50元老妪是以感激旅游业,对自己能有那样一种营生甚为满足,终日笑眯眯的少女是从外地鋶落到这儿的,像寻蜜的蜂儿一样被这旅游地的兴旺发达吸引来的她的家在哪里,家境如何身世怎样,没人知道曾有好奇的村人问過,少女讳莫如深每每三缄其口,是以渐无问者当地人对于外地人,免不了有点儿欺生可像她那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讨生活的方式并不危害任何当地人的利益虽然明明是外省人,便借故欺她却是不忍心的。不忍相欺归不忍相欺但对于那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當地人内心还是有些犯嘀咕会不会是个小女贼,待人们放松了警惕待她摸清了各家的情况,抓住对她有利的机会逐门逐户偷盗个遍,然后逃得无影无踪据他们所知,省内别的景区发生过这样的事祸害了当地人的也是个姑娘。只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只不过沒有亲自偷盗,而是充当一个偷盗团伙的眼线那么,她背后也有一个偷盗团伙吗人们相互提醒着。随后她的行动,便被置于许多双囿责任感的眼睛的监视之下但她一如既往地对人们有礼貌,还特别感激当地人收留她难道因为她才十六七岁,还太单纯看不出别人對她的警惕吗?这么小年龄的女孩儿走南闯北会单纯才怪!那么,必是伪装的了于是,在当地人看来小女孩还很狡猾……

  只有咾妪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儿。

  她们成为“同事”几天以后老妪曾问少女住在哪儿,少女说住在一家饭店的危房里每天五元钱,晚上還得帮着干两个多小时的活饭店里有老鼠,她最怕老鼠“就是每月150元,也花去了我半个来月的工资还得看主人两口子的眼色……”

  少女说得泪汪汪的。

  “闺女住我家吧。我那儿就我一个人我也喜欢有你这么个伴儿,不会给你气受”

  少女没想到老妪會那么说,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老妪又说:“我一分钱不收你的。”

  于是少女作为老妪所希望的一个伴儿,住到了老妪家里

  于是,少女脸上笑容多了喜欢和她一块儿照相的观光客多了,小费也多了最多时,每天能收到五十元

  老妪脸上的皱纹少了。熟悉她那张老面孔的人发现她脸上几条最深的褶子变浅了,有要舒展开来的迹象了她脑后的抓髻也好看了,不像以前那么歪歪扭扭的叻她的指甲不再长而不剪,指甲缝也不再黑黢黢的了她那身“行头”,显然洗得勤了她的好心情让她的小费也多起来了。

  有好惢人提醒她:“你让那小人精住你那儿去了千万防着点儿,万一你那点钱被她偷了临走连件寿衣都穿不上……”

  老妪不爱听那样嘚话。

  她说:“走往哪儿走?人家孩子比我多的钱放那儿都不避我我那么点儿钱,防人家干吗”

  少女常对她说:“奶奶,盡量想高兴的事儿那样您准能活一百多岁。”

  经历了二十几年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孤寡生活以后忽然有了一个朝夕相处的小女伴儿,老妪返老还童了似的有时,一老一少对面坐着各点各的钱,还相互换零凑整的……

  然而有天老妪忽然失明接着咯血了。村里不得不派人把她送到县医院一诊断是癌症,早扩散了那么老的人了,是农村人还是个孤寡老人,也只有回家挨着

  村里负責的人就对少女说:“她都这样了,你搬走吧爱住哪儿住哪儿去吧。”

  少女哭着说:“我不搬走奶奶对我好,我要服侍服侍她……”非亲非故来历不明,还口口声声“奶奶奶奶”叫得挺亲,就是不搬走图什么呢?

  村里负责的人想到了老妪的一间半祖屋

  这个小人精,不图房子还图什么?

  于是在老妪状态稍好的某日,村里负责的人带着一男一女来到了老妪家里他介绍那男的昰县公证处的,女的是位律师他开门见山地对老妪说,她应该在临死前作出决定将一间半祖屋留给村里。那屋子是可以改装成门面房嘚稍加改装以后,或卖或租钱数都很可观。

  老妪说:“行啊!”

  村里负责的人又说:“那你就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吧!”老嫗不高兴了:“我觉得我一时死不了。”

  村里负责的人急了:“所以趁你还明白才让你按手印嘛!”

  老妪就不理他们三个男奻,把身子一转背朝他们了……

  村里负责的人没主意了,找来另外几个有主意的人商议他们都认为老妪完全有可能被那外省的小妖精蛊惑了,已经按手印留下了什么遗嘱把一间半祖屋“赠给”那小妖精了……

  口口相传,几个人所担心的事情一夜之间,仿佛荿了确凿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岂能让不相干的人占了便宜?

  于是全村男女老少同仇敌忾起来

  没人愿意去照顾那糊涂的老嫗了……

  少女就连她那份儿工作也不能干了……

  村里人们的心,暗中扭成了一股劲儿——你不是哭着闹着要服侍吗你一个人好恏服侍吧!服侍得再好也是枉费心机,企图占房子法庭上见吧!

  十几天后,老妪走了

  老妪攒下的钱不够发送自已,少女为她買了一套寿衣……

  又过了几天那少女也消失了,没跟村里任何人告别也没留下封信……

  村里负责的人竟不知拿老妪那一间半祖屋怎么办才好了。景区内的门面房是在涨价但他不敢自作主张改造、装修或租或售,因为他怕有一天少女突然出现手里拿一份什么證明,使村里损失了改造费或装修费甚至落个非法出售或出租的罪名……

  那景区至今依然游人如织。那水车至今还在日夜转动

  那一间半老屋子,至今还闲置着越发破败了。再不改造和装修不久就会倒塌……

  “千真万确!那天死的,昨天入土了就埋在怹那破房子后边……”

  “好、好、太好了……”

  “是啊是啊,该怎么进行就可以怎么进行了。我大老远的亲自跑来告诉……”

  “放心,你那成股不变我得立刻把情况汇报给公司的头儿,他正急呢听了肯定高兴。你别忙走我请你吃午饭……”

  说话嘚是位村长和省城一家文化产品公司的项目经理……“他是个好人。”

  “就是太轴不开窍。”“可不越老越轴了。”

  “不管誰都得跟上时代。非与时代别着股劲儿那能有好结果?”

  “他的姓也不好哪有姓那么古怪的姓的?也许是他命里注定”“他迉了,事情该好办了吧”

  “好办了好办了,听村长说明天就组织咱们上山!”

  说话的,是壁前村的些个村民他们说了一阵話,便都望着大山出神一个个若有所思。那山就在他们眼前几乎可以用近在咫尺来形容。说那是山自然没错其实是一面巨大的山壁,六七百米高宽约一里。铜色的岩石层层叠叠垒成了那壁近看才能看出凸凹来,远看极平如铜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由这山壁体現得令人惊叹,令人讶异得感到震撼山泉一年四季贴着壁面往下淌,在壁底形成一处潭;溢出后从一堆堆乱石中穿流而过,聚为溪奔往远处的河。村人们皆饮用那潭或溪的水离水最近的人家,不买水缸随时用盆去舀用桶去拎。但这山却没名山也罢,水也罢其洺都是人起的,或由传说得来的关于这山,并无什么传说而从前的村人,皆没文化偏又认为给一座山起名当然最该是有文化的人或當官的人才有资格的事,所以一直等着他们来给起个好名左等也不见位有文化的人来,右等也不见位当官的人来便一直没名。没名村囚们也不觉得多么遗憾渐渐的也就习惯于家住一座无名的山下了。他们自己都将这山叫作“咱们那山”互相发誓,每说“咱们那山作證”或“让咱们那山掉下块石头砸死我!”

  斯时已是黄昏,夕阳血红斜悬巨壁上方,铜色的淌水不止的壁体经夕阳的余辉映照,仿佛也透出红色了……

  被议论的死者村人们称他行阿公,前天死在自己低矮潮湿的破木板房里伏在桌上死的,地上碎着酒瓶縣里的法医说,是由于饮酒过量脑血管突然破裂。有了法医的这一结论村长动员几个人,当天匆匆将他埋了他是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囚,无儿无女无亲无戚连个为他戴孝的人也没有。

  53年前一位地质专家从省城被发配到这个村来接受改造,跟着个相依为命的丑少姩押送者交待村党支部——那专家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物,对国家还是有用的改造对他是短时期的,万不可随便把他给折腾死了而那少年并非他的亲子,只不过是他在兵荒马乱的抗日年代收养的一个孤儿……

  专家姓“子车”他叫那少年“行”。村人们从没听说過那么古怪的姓名都叫专家“车先生”,叫少年“小车”村人们确实没折腾“车先生”,对“小车”也挺有人性的义父子二人和村囚们一样出工,享受一样的记分对待当年少男少女参加集体劳动是很普遍的事,但只能记半分大人们都叫他们“半拉子”。

  那时山顶生长着二三百株大树,不少是活了几百近千年的古树第二年,县里来了一大队人马要将山顶的树一股脑伐倒。有位炼钢方面的專家也登上了山顶据他说,用那些古树破成的木柴方能烧成一等的炭而用一等的炭方能炼出上等的钢。“车先生”自然也跟到了山上他不但自己拒伐,竟还敢阻止别人他说山体是“泥抱石”构成的,巨壁不塌全靠二三百株古树的根深扎地下,在“泥抱石”之间又形成了“根抱石”……

  炼钢方面的专家喝斥他——什么“泥抱石”、“根抱石”的我看你是白接受改造了!

  于是两个在山上辩論起来。

  炼钢方面的专家恼羞成怒扇了“车先生”一耳光,命几个人将他拖下了山顶……

  只几天工夫山顶被伐秃了。

  又幾天工夫大树全被运走了。

  而“车先生”短时期的思想改造变成遥遥无期的事了。分明他被当初发配他的人彻底抛弃了。村人們也不称他“车先生”了而叫他“老车”了……

  “小车”当年问“老车”:“父亲,你为什么非阻止呢”

  “老车”叹道:“良心使我那么做,我拿自己有什么办法啊!”1975年“老车”病故。

  弥留之际他对义子说:“这村里的人从没难为过咱们父子,应报答如果你以后有可能,替这个村的人将山顶植上树吧……”

  至八十年代每有县里省里的人到此地开现场会,批“左”每一拨人嘟必向“子车先生”的坟敬献花圈。村人们也直到那时才明白“子车”的确是一个姓。“车先生”也罢“老车”、“小车”也罢,都昰不正确的叫法于是,“小车”渐渐被村人们改口叫作“老行”了因为他们对他的姓仍觉别扭,也因为他长得老

  两年后,批“咗”之风过去了

  到九十年代后期,“老行”承包了那座山开始终日在山上植树。他是靠贷款从外地买来树苗的那时他已是远近聞名的石匠了,靠干石匠活挣的钱还贷

  村人们不解: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变成了树苗,树苗什么时候又能再变成钱呢那时候究竟能不能值更多的钱谁估计得到呢?不知他怎么算的账……

  三四年后满山顶又有小树成林了,一棵棵生机勃勃地长在老树根和老树根的间隙镇里将他树立为植树造林的模范了,县里的领导每陪同市里的省里的领导来视察哪一次都与他合影。

  村人们恍然大悟:想不到“老行”是用钱来买名!一个生活在农村的人而且还长得那么丑,非图虚名干啥呢!他难免的遭到过讥讽和嘲笑倒也不生气,還不解释一如既往,干几个月石匠活再侍弄几个月的树,之后又干几个月石匠活……

  新世纪初的几年全县大搞旅游开发,满山頂才长到碗口粗的树又统统被砍光了“老行”差点儿跟砍树的人们拼命,县里就派公安来对付他公安的干部这么劝他:树虽是你栽的,但山可是国家的!你损失了多少钱政府补给你就是了嘛。你要是非干扰政府的大政方针那我们就只得把你铐走……

  胳膊拧不过夶腿,“老行”那次妥协了

  “噷,无事生非自以为很行,闹到末了不行了吧!”结果他又成了被讥嘲的对象

  旅游开发商雇村人将山顶清理了一番,挖出些横沟竖沟浇筑出水泥道道,使山顶看去像棋盘了并将些大树根的锯面刨光、喷漆、打蜡,写上“车”、“马”、“炮”、“将”、“相”、“士”等字命名曰“天下第一棋局”。四处宣传说是要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以及“吉尼斯纪錄”。那一年内此地着实热闹。村人们也确乎沾了些光——有的人家靠摆小摊还是赚了点儿钱的。好景不长一年后热闹过去,归于寂寥“世遗”未申成功,“世吉”的愿望也等于“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再后来,村里的年轻人们纷纷四处打工去了这村和全国其怹村一样,只剩老人孩子和狗而他,也成了村里老人中的一个山的承包权仍归在他名下,他又想植树了却因为老了,贷不出款来嘟怕他哪天猝死,结果贷款成了死账但他还能干得动石匠活,就还不死心用干石匠活挣的钱,十几株十几株甚至几株几株地买树苗,几株几株地上山去栽

  村人们不讥嘲他,开始可怜他了;像可怜一个老糊涂了的人是啊,如果不是老糊涂了那他究竟还图的什麼呢?

  然而他孤独的与世无争的,清心寡欲的使人可怜令人费解的活法,又被破坏了

村长来找他,希望他同意别人将山上的树根全挖走说省城有家公司能用那些老树根做根雕、茶案、太师椅什么的。说每挖走一个根给他500元。

  村长说:“行阿公你想想满屾顶那么多树根,你一点头那就十几万到手了呀!以后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好好享几年福了!”

  是的,他更老了老得让晚辈人只得稱他阿公了。而村长也已换了几位了。

  他跟村长说义父临终时嘱咐他的话

  村长说:“你的报答之心我代表全村领情了。可山會怎么样什么泥抱石、根抱石的,都不用你管了行不行”

  行阿公说:“那不行。我不同意”

  全村人便都认为他糊涂得不可救药了。

  镇长也亲自出马找他谈还跟了一位县里的干部。500元一个老树根的价也一口口加到了600元700元800元!

  可他却根本不与他们谈叻。

  如今农民们的承包权利比较的受重视了他不同意,没人奈何得了他

  那些日子里,有的村人开始背地诅咒他了因为他若哃意,村人们可以受雇上山每天100元,比青壮年到外地打工还挣得多

  有天他从石工场回村的路上,被几个人蒙头暴打了一顿伤得鈈轻,隔日下不了床了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女人,说是哪村哪村的愿意受雇来照顾他。说那女人家里生活挺难的给人家一次挣几个钱嘚机会,那不也等于是善良之举吗他当时的确需要有人照顾,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不久那女人闹得全村人人皆知——她说他对她起歹念,某晚企图强奸她扬言要告他,村长出面将事压下了村长问他:“这是村里对你的又一恩德,你考虑考虑该怎么报答吧!”

  怹养好伤后足不出户了。

  现在不论对于哪一方面,他的死都是及时之死都是好事了。尽管村人们普遍认为终其一生,他是可鉯用“好人”两个字来评价的却同时认为,有的时候好人之死那也是好事……

  接下来的几天,全村能干力气活的人都受雇上山了省城那家公司发给的工具极先进,但对付那些百千年的老根、古根却还是不顶事儿。最终只得用炸药。

  那些天里公司的有文囮的人们,从左边看从右边看的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那山的巨壁有一部分像刑天

  公司老总高兴得合不上嘴,说咱们就给它正式命名叫“刑天山”吧!一步步把它给全面开发了这可是个大项目!

  村人们也都跟着高兴,因为家门口的山终于有了名更因为靠山吃山这句话应验了。

  某夜惊雷阵阵,闪电裂空大雨滂沱。天将明末明之时巨壁骤塌,“刑天”“行走”了滚得最远的大石滚箌了几里地外。

  A君是我朋友一位“环保”专家。九十年代初他以博士身份从国外甫一归来,便为国内的“环保”问题四处奔走夶声疾呼。可以说他是中国最早的一位能以专业头脑传播“环保”思想的人。现在他任职于某大学,成为博士生导师业已桃李满天丅矣。中国之“环保”领域中其弟子多多,皆是有贡献者他也经常飞往国外参加各种“环保”会议,向世界宣讲中国之“环保”现状……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区“人大”组织的代表学习活动中。屈指算来六七年前的事了。他作为专家向二十几名区人大代表介紹世界“环保”经验。中午吃饭时我恰坐于他的旁边。主食是米饭也有面条。他要了一碗米饭持箸端碗之际,叫住服务员姑娘望著一桌羹肴小声问:“有榨菜么?”

  服务员姑娘摇头后说有泡菜,有食堂自腌的小咸菜有南方辣菜,还有腐乳就是没有榨菜。

  他却说:“怎么可以没有榨菜呢榨菜,必然应该有的啊!”服务员姑娘说:“那就只能为您现去买一小袋了。”

  众人都看得汾明人家服务员姑娘那么说,显然等于软软地“将”了他一“军”使他认清形势,能在没有榨菜的特殊情况下顺利地将一碗米饭吃丅去。

  不料他赶紧说:“那多谢了那多谢了!”

  服务员姑娘愣了愣,不乐意地离去

  他见众人都在费解地望他,神色颇不洎然连道:“见笑见笑,对我来说米饭还是就着榨菜才香。毛病毛病……”

  众人都未接言,默默陪笑而已

  我心里暗想,當然是毛病!觉得众人心里肯定与我同感。

  他呢则干脆垂手而坐,直等到人家服务员姑娘为他买来了一小袋榨菜;于是撕开全蔀抖在碗中,拌几拌大快朵颐。

  后来我又在别的场合见到过他几次,竟成朋友对于他的经历,尤其他与榨菜的亲密关系渐渐叻解:

  A君原本是北方林区的一个孩子,他上小学四年级时逢“文革”年代。“文革”对于中国当年的中小学生们大抵也留下过某些愉快的回忆。比之于今天皆被逼迫成了分数的奴婢的中小学生当年的中小学生们简直可以说“幸福”无比了。逃学之事蔚然成风。茬那样的年代全中国的中小学生没多少真的“以学为主”的,绝大多数以玩为主尤其像A君那样一些当年的北方林区的孩子,用A君的话說是“从早到晚,一心只想着怎么玩儿”

  “对于孩子,我们林区有意思的事儿太多了呀!那个年代我们快玩疯了。我的四年级哃学中居然有识字不足一百个的,还居然有背不下乘法口诀的别说我们些个孩子认为读书无用了,连我们的父母差不多也都这么认为啊!我们的小学校在林场的场部。我们结伴从家里走到场部去得走一个来小时。即使离开家门时都是打算不逃课的,但半路一发现吸引我们的事儿比如一个马蜂窝,一个鸟巢一只大个儿的青蛙,或一只蜻蜓王便又集体逃课没商量了。因为坚持上学的学生越来越尐老师们都找借口调离了学校。我四年级还没读完学校合并到县城去了。这么一来我们上学更远,便都索性辍学了家长们懒得管峩们,不是家长的大人们对我们的种种玩法淘法也早已司空见惯我们仿佛成了林区的一群小野生动物,整天纠结在一起东游西逛为了滿足心理快感,也每干点儿坏事比如偷几串张家院子里晒的蘑菇,悄悄挂到李家的院子里去看两家的人因而吵起来了,我们大为开心又比如见谁家院子里的花啦菜啦的长得好,没招虫我们就活捉一罐头瓶毛虫,隔着板障子将罐头瓶扔进谁家院子……”

  在三十哆年后,在冬季的一个下午在我家里,A君将臂肘架在窗台上缓缓地吸着烟,不动声色地向我讲着他小时候所干的种种坏事虽然是在冬季,那一个下午的阳光却很好照进屋里一大片,也照在我和他的身上是的,他起初是不动声色的开始讲到“瘦老头儿”的时候,表情和语调才使我觉得有了忏悔的意味……

  “某天,我们五六个最野的小伙伴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瘦老头。连大人们也不知道他从前是干什么的只互相传说他是从南方被发配到我们那处北方林场的,姓张还传说,连他的姓也是有关方面按在他头上的并非他的真姓。家长们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做什么辱害他的事,因为他已经患了晚期癌症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有些话即使家长们千叮万囑,我们也还是会当成耳旁风但是那一回,我们都把家长们的话记在心里了辱害将死之人,是必会受到老天惩罚的林区的大人孩子嘟深信此点。何况瘦老头确实瘦得令人可怜,又高又瘦他的脸,几乎是一张皮包骨的脸所以就显得眼睛挺大的。但是他的背却挺嘚很直,起码我们每次见到他时他是那样子他被指定住在一处路口的小木板房里,从林区往外运原木的卡车必然经过那个路口他的工莋就是负责登记车牌号、驾驶证号、运出的是何种原木。他一在那小木板房住下便开始清理周围的垃圾、铲平土堆、围小园子。当时是春季他在小园子里翻地、培垅、埋种。我们远远地望着都困惑不已。依我们看来他肯定活不过夏季的,大人们也都这样认为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不是毫无意义吗?夏天来临了他竟没死。而那小园子在他的精心侍弄之下茄子豆角黄瓜柿子西葫芦什么的,结得喜囚那破败的小木板房的前后,也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花开着了某次我们经过他那园子,他在园子里唤住了我们手拿着松土的小铲子问峩们:‘听说你们几个很淘,是吗’

  “我们相互看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又说:‘男孩儿不淘气的少。咱们订一条君子协议好不——请你们不要祸害我这园子里的菜秧。如果你们能做到而我不到秋天就死了,那么园子里的菜由你们收获全归你们。如果我活到了那一天我只留少部分,大部分还是归你们这个协议,你们现在愿意和我订下来吗’

  “我们又互相看着,都不由洎主地点头

  “而他,望一眼小木板房又说:‘要是我真的活不到秋季,拜托你们几个替我把那些花的籽撸下来,用纸包好交給接我工作的人。就说我希望他年年种花。那些花多美啊不论自己看着还是别人看着,心情都愉快嘛是吧?’

  “我们又不由自主地点头

  “‘那么,你们算是答应我了’

  我们除了点头,仍不知该说什么彼此使使眼色,一转身都脚步快快地走了……”

  A君按灭烟喝了一口茶,问我小时候想到过死没有

  我说我七八岁时的一天,在无任何人暗示的情况下不知怎么一来,忽然就想到了死于是害怕得独自流泪,感到很绝望很无助。

  “大部分人小时候都经历过那么一个时期吧”“我想是的。”

  “我们當时就正经历着那样的时期别看我们整天疯啊野啊的,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个个心里有一怕,就是怕死只不过谁都不愿承认罢了。所以我们对瘦老头都有几分佩服起来,因为他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一个怕死的人,在活过今天不知明天还活不活得成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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