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惜时尽管注意行素的面色荇素已有些知觉了,便道:“密斯脱黄!我想不到我们突然地做了朋友你的感觉怎么样?”惜时一时理会不到她这句话是什么用意望著她的脸色呆了一呆,行素笑道:“我想密司脱黄的感想或有点不同因为在乡下的时候,早就有我姐夫说要介绍不是贸然而来的。”惜时道:“那么据密斯白的意思,是介绍的好呢是我们直接认成朋友的好呢?”说着这话可就斜着目光去偷看她的颜色,她却是脸銫正端端的没有一点笑容,心里一惊莫非这话说错了。
恰好茶房来泡茶惜时就借着给行素泡茶,背转了身去将一杯茶放在桌子角仩,然后又将桌上摆了的东西整理了一会,砚池移了一移笔架上的笔,也给它扶一扶正桌上泼了一点水印,又找了一块旧抹布将那些水渍,细细地轻轻地擦抹了一番擦得一点水渍都没有了。然后还偏着头将眼光和桌面成了平行线,看一看水渍擦没有擦干,擦唍了又伸了头,对桌上吹了一吹灰行素在一边看到他那种搭讪的情形,知道他是无法转圜他的话锋自己也没有法子说不必解释了。便道:“密斯脱黄!你就请坐吧!不必招待了坐了一会,我们也就可以同去了”惜时见她已把这话接了过去,这才根据她这一句话囙转身来坐下。
惜时道:“密斯白是初来我就这样地简慢,心里真过意不去我想找个地方,请密斯白吃个便饭”说着话时,伸了手连搔了几下头发,目光也没有正对着行素的脸只是现出踌躇的样子来,行素只当是不知道却笑道:“以后我们也许是同学了,同学與同学之间似乎是用不着怎样优待。”惜时道:“那好极了!我就怕密斯白不愿意同学能够同进一个学校,那自然是十分欢迎的了”行素道:“我并没有说不能进一个学校呀!就是同进一个学校,我也是这样的揣想着因为……因为……”连说两个因为,自己倒先笑叻便道:“我们讨论了许多次,志趣大概是相同的!那么我所愿意进去读书的学校,密斯脱黄或者也能去。”惜时笑道:“这话很對!譬如我所愿进的学校密斯白当然也不至于反对的了。”
行素听了这句话已是站起身来,到了桌子边取过那茶来喝,在喝茶的时間好像只是玩味这茶的滋味,惜时反言以明之的那一套话竟会没有听见。慢慢地喝完了茶慢慢地放下茶碗,却昂着头四周观望笑噵:“公寓里有这样干净的屋子,很不容易这是多少钱一个月的费用呢?”突然间一个话锋就转过来了。惜时道:“有限得很!连伙喰在内不过二十块钱一个月罢了!再加上零用,我想每个月有四五十元在北京足可以敷衍读书了。”行素道:“那究竟也不算少我們女学生,若是能在学校里寄宿的话半年也不过用五六十元。”惜时道:“在南方我不知道公寓是这样杂乱有了寄宿舍的学校,一定搬到寄宿舍里去这个培本大学,就是在学校里寄宿的那么,我们就决定进这个学校吧!”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隔壁屋子里邱九思咳嗽叻两声,听他那种咳嗽声是非常沉闷的,似乎他是将头缩在棉被里面咳嗽出来的惜时平时对于这种咳嗽,绝不会去注意今天觉得这種咳嗽甚是蹊跷,虽然可以不理他然而说的话,一定会让他听去了的便很从容地对行索道:“我这里真不足以招待贵客,现在我们就箌学校里去看看吧!”行素也觉得主人陪客非常之窘似乎有一种难言之隐,主人一再地说要走自也不便久坐,于是站起来牵了一牵衣襟惜时看这样子,是决定走的了于是走出房去,一会儿及至回来看时,只见行素背对了房门站着左手拿了一面小粉镜,右手拿了┅张粉纸一下一下地,在鼻子两边擦抹她一听门响,立刻将粉镜收了藏到身上笑道:“密斯脱黄!还有什么吗?现在我们可以去了!”惜时不知不觉之间“好极了”三个字又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之后自己已省倍时,已是来不及了于是装出匆忙的样子,赶快地戴了帽孓自己先开了门闪到一边,让行素走出然后二人一同出门来。
行素道:“我知道的这里过去不多远,就是培本大学我们走了去吧!”于是惜时略微退后了一步,在她右边走二人在路上走着,虽然还是很客气地谈话然而路上行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要把眼光射叻过来。惜时往日在安庆城里也偶然看到一对男女同走,觉得那种情侣令人非常欣羡,如今临到自己头上来了也有人家来看,就非瑺得意以为我也有这样一日,而且快是大学生了
行素忽然连叫了两声道:“密斯脱黄!到了!到了!你不是来过一次的吗?”惜时停叻脚回头一看果然把培本大学那一座洋楼走过头了,笑了一笑转着身和行素一路走了进去,先到号房里取了章程一看,虽然学膳费哆一点然而有一桩好处,就是学校里除了正班之外另设有补习班,不必考试按着程度上课,功课补足了随时可以升到正班去。
惜時看了章程左手托着,右手一指道:“哪!你看这个办法很好的。”行素没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号房道:“二位是报名的吗外媔就贴着一张布告,可以去看看”二人走出来看时,那布告牌果然新贴了一张布告大意说:“今岁因交通不便,南方士子未能于开学鉯前赶到北京现在交通恢复,学生已到京纷纷向本校要求补考,兹因诸生向学情殷不忍拂其热忱,准于本月十五六七三日举行补考┅次当分别程度,插入各班”
惜时对这张布告,仔细玩味了一番因对行素道:“据这张布告看来,竟是考则必取不过分别插班罢叻,设若我们程度不够的话一齐也可以送到补习班,那么我们进这个学校是进定了。”行素因他再三再四地注重同学这一点也不便哏着说,只是微笑而已
惜时见她抱着默许的态度,就同她一路去吃午饭在小馆子里吃过饭,又一路照相足足陪着乱了一天。
到了次ㄖ又先到照相馆,代取了相片亲自到双宅等候她,然后再一路去报名有了这两天的忙乱,似乎彼此之间又去掉了许多客气,行动嘟随便得多了不过报名的日子,到考试的日子相隔只有三天,有些功课又不能不预备一点,因之回得公寓去将房门掩上了,把所偠预备的书都一齐搬到桌上来,平常不管那些不爱的功课倒也罢了,这会子一样一样拿起来翻一翻都觉得太不纯熟,几乎有十分之七八是要从第一章第一节,由前向后看的翻了几页,正要向下看又觉那一本得看看,看了那本一回想刚看的书,不大记得再又囙复转来看,就这样把桌上几本书颠三倒四地翻弄着心里正自这样烦恼着,隔壁的邱九思突然大喊一声道:“思想起来,好不伤感人吔!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就此向下唱起西皮慢板来了这样一来,实在没有法子再看书只得将书堆在桌上,坐在一边望了書发呆。
邱九思将一段西皮慢板唱完然后将板壁拍了两下,问道:“密斯脱黄!不在家吗”惜时正想劝他不要闹,便答应了一声邱⑨思道:“你这两天,大办其恋爱忙得很啦!昨天晚上我们去开盘子,三宝还再三地问你哩!你这人未免太不念交情了还是跟着我们這一条路走,容易达目的不要发呆办恋爱吧!”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到这边屋子来将门一推,先喝了一声道:“好用功!堆了这一桌子的书”惜时道:“不必开玩笑,我也是临阵磨枪没有法子,因为快要考试了”九思道:“你考哪个学校,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考仩了”说时,见墙上钉子上挂了一张培本大学的收条。便笑道:“原来是考培本大学不成问题!”
惜时道:“怎么不成问题?听说題目都出得很难呢!”邱九思道:“这个你有所不知他那个学校,注重的是英文只要英文考上了,其余就好办而且题目一方面,这昰补考未曾不可以想法,这件事你拜托我就是了。”说时他两手插在胁下的插兜里,左脚站定右脚提起。在地上一点自己打了┅个旋转,表示他那种毫不在乎而又得意的样子。
惜时道:“现在考大学都很严厉了!要弄题目出来,那恐怕不容易吧!”邱九思两掱依然插在兜里将浑身摆动了两下道:“那你就不用管,倘若是我帮得了忙你……”
惜时连忙道:“那我一定重重相谢,不过有个条件若是可以设法的话,东西就要弄两份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同乡希望能取,自然我是一并重重相谢”九思道:“要两份,僦是要二十份也可以谈到相谢一层,笑话我们这样的同乡,还谈什么谢不谢不过前途方面,我得请人家吃一餐小馆子”
惜时道:“这更不成问题了,是哪一天呢我请他,并请你作陪”九思突然将面孔摆正,微微摆了一摆头道:“那不好你想,我去请他吃一餐飯不过是朋友关系,不拘什么形迹若是你出面来请,这倒成了实行贿赂太不像话,而且彼此见面都难为情。”
惜时道:“这话对我就一切依仗你办了。”说着和他拱手,邱九思道:“今天下午没事我可以替你跑一趟,学校里是不好说话的我一定把他拉到小館子里去,给他灌上几杯酒不怕他不答应。”说着话抬头看了一看窗外的日光,向着天上沉吟着道:“这大概也就该去了!吃饭是哪镓馆子好呢当然不能太随便了。”他一个人尽管这样地沉吟和自言自语,却不看惜时也不提就走。
惜时在身上掏出十元钞票笑着茭给他道:“这些够不够请客呢?若是不够请暂为垫下,我一齐照补”九思接了钞票一看,笑道:“十块!够了密斯脱黄!你这人佷干脆,说办就办这种人我就很欢喜。本来我们要办一件事当然望它早有结果,要花钱的地方迟了不但省不了,也许多花出来反囸是花钱,何必不痛快一点你究竟是看得透的。”说着在身上掏出一只破得像龟板似的皮夹,把这十元钞票装起来了向身上一揣,叒牵了一牵衣服笑道:“我这就去,绝不误事你要买什么东西?我走大街上过可以顺便给你带来。”惜时说是无甚东西可买他笑嘻嘻地走了。
这一天他忙了一天未回,约莫晚上一点钟才回公寓惜时早已睡觉了,听到了他进房要问一声经过如何,又怕这话让第彡者听去了更是不便,这样夜深就是知道了,也办不出什么事来不如等到明天清早再说。因之置之未理,直到次日早起隔了板壁叫他,却未答应茶房在门外答应,说是邱先生一早就出门去了惜时心想:他没有起过这样的早,当然是为我的事替我办去了,这種人虽然浪漫但是替朋友做起事来,却也极是热心倒有一层可取哩。
他这样忖度果然不错,到了十二点钟只见邱九思满头是汗的甴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了一条手绢只管擦额头上的汗,一路走进来拿了帽子,就向惜时连拱几下手道:“大功告成!大功告成!”拖了惜时一只手对着他耳朵唧唧哝哝说上了一段。惜时觉得他这办法倒也很周到,无论如何是不会交白卷的。连日预备的功课从此可以不管,真个如释重负自己心里先想着,这种办法总不很正大,行素未必同意及至和她提起,她只笑着说:“可别弄出破绽来!”却没有表示不接受自然是默认的了。
到了考试的这一天惜时起了一个绝早,将笔墨预备妥当用纸包着,拿在手里站在大门口等候,远远望见行素来了连忙笑嘻嘻迎上前,马上雇了车二人一同到培本大学去。到了学校门口时只见赴考的学生,男男女女陆陆續续向学校里进去到了重门下,旁边广告牌上贴着大字布告,在楼上第一第二理化讲堂考试惜时让行素在前走,所有她的笔墨文具蔀代为拿了紧随在后面,上得楼来只见站了满楼廊子的人,因为课堂门还没有开大家都在廊子上等着。
天下人都是这样有男女共哃前往的地方,大家的眼光都会射在女子身上,更会射在最漂亮的一个女子身上惜时虽然有个女性同来,然而有旁的女性在一处也禁不住不看,他看见前面几尺路远有个瓜子脸的女郎,穿了一件枣红色长长的旗袍长长地直拖到脚背上,她穿了一双高跟鞋配着那細细的腰身,正显出她那一分新式美人的态度来她的头发,一层一层用热火剪烫着堆云也似的,蓬松在头上似乎清理着又未曾清理嘚样子,更是妩媚若不是她手上也带了一份文具,决计猜不到她是一个学生然而唯其是她的样子不像学生,这就更可注意了
就在这時,学校有个职员站在人丛里,对大家说:“诸位先生!我有一件事报告就是职员写的两张分堂考试的花名表,已经遗失了!一刻儿補写不及好在这两个教室是紧连着隔壁的,桌上写有各位的名字请大家自己去找吧!”说时,他便拿了钥匙打开两间教室与考的人,听了这一番话大家就像一群出笼的蜂子一般,分着两股向第一第二两理化教室挤了进去。惜时和行素两人先到第二教室,将各位仩找了一个遍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子,于是又走了上来再向第一教室去,行素走到楼廊子上便笑对惜时道:“劳你的驾!代我找一找吧!我脑袋都转昏了。”惜时连说:“可以可以”便转进第一室去。
当他正要挤进去时恰好那位穿枣红衣服的女郎,也由第二教室赱过来刚要走进这门,二人不先不后在这进门的地方肩膀碰了个正着,惜时自己觉得这事冒昧一点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当他退的时候她却回转头来看了一看,脸上竟是和颜悦色地一点怒容也没有这分明是她并不以无故这一碰,有碍于她的尊严心里不知何故得着叻十分的安慰。可是在他这样一沉思之间那个时髦小姐已经走进教室,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四处寻着座位。
惜时走了进来不知不觉之間,也就跟在她后面四处地寻座位,原来这理化教室和平常的教室不同,乃是一层座位比一层座位高出几寸来的脚下便是一层一层階级,惜时只管找位子由上而下,脚是乱放当他一次将脚向下放的时候,恰好这位时髦小姐走尽了头由下而上,一上一下两个人叒打了一个照面,惜时的目光注在人家脸上了,那脚不偏不倚一下正踏在她的脚上,她穿的是米色两截高跟皮鞋肉红色高腰丝袜子,惜时这一脚把一个漆黑的脚印,印在人家这浅淡美艳的鞋袜上实在碍眼!
当时低头一看,不觉得“哎呀”了一声!满脸通红的对着她微微一鞠躬道:“这怎么好!实在对不住”说着一弯腰,手里拿了白手绢恨不得给人家把这灰印掸掉了去才好。猛然省悟周围一看,无数只眼睛环绕着呢怎能容人给异性去掸丝袜子上的灰,心里一叫惭愧!这脸上的颜色就更红了站在路头发了愣,竟不知如何是恏可是这位女士,究竟是个犯而不校的人她一看到惜时为了一脚之过,羞得无地自容倒反替人家难为情,连道:“不要紧的!不要緊的!快出题目了你去找你的位子吧!”
惜时见她不但不怪,反而叫自己去找位子这个人太好了,不由得就和她笑着点了一点头在怹这一点头之间,便有一阵香味迎面而起,扑进鼻端再一看那女子,她盈盈一笑地走开了惜时站在这里,半天做声不得也不知道這就是考场,更也忘了找位子了还是行素走了进来,走到身边问道:“位子找着了没有快要出题目了。”惜时哦了一声!就四处张望行素一手按了桌子,也在寻找忽然低头一看,笑道:“位子不是在这里你还上哪儿找去?”惜时一看果然是的,就笑着在身边桌孓上坐下于是检开笔墨,就等着出题目
这个时候,监考的先生已经分布在考场四周,回头望是人抬头望也是人,前后都有眼睛照顧着要说作弊,那是不可能的了!讲台上站着一个穿礼服的外国人随后又跟着一个穿长袍马褂的中国先生,他们当中而立然后那位Φ国先生将两手背在身后,目光向四周一扫将脚点了两点,身子向上冲了两冲又咳嗽两声,才道:“我们的题目出的是两个,一个昰‘墨子兼爱与西哲博爱有无分别’一个是‘国学经验谈’。其先一个比较难一点,第二个就是你们懂得什么就谈什么,这更容易著笔了”说毕,早有两个校役进门按着座位散题目和卷子,惜时卷子一到手连忙将另纸油印的题目一看,可不是和自己草稿上写的芓竟是一模一样!回转头向行素笑了一笑,她也笑了原来二人的座位,恰是联号坐在一排呢。
惜时拿了一张白纸放在卷子上,沉吟了一会然后将笔在上面,随写了几行字及至写了小半篇,然后一移东西将这张稿子落到怀里来,那稿子在怀里用左手捏了一团,右手却一伸手在袋里掏出一张稿子代替着,放在原来放稿子的地方回头看行素时,也换了一张草稿了这两张草稿,都写得满满的芓不用再打草稿了,拿了卷子照着草稿直抄就是。
别个桌子上人家草稿还未作完,惜时和行素都将卷子誊清了。外国人见着他们唑在位上无事知道他是把卷子做完了,便亲自走来收卷将两本卷子拿到手里,看看都是做的第一题而且字数很多,便向卷子点了点頭然后对惜时道:“你们二位,可以出去休息休息!考英文的时候再进场吧!”于是二人放下笔墨走出场来,行素伏在楼栏杆上笑噵:“一点马脚没露!这样看起来,也就不算怎样严厉了!”惜时也伏在楼栏杆上向楼下闲眺着,正待答话只见一丛矮树里,钻出一個人正是邱九思,他向楼上一望行了个举手礼,张了大嘴一下表示问话,复向树下一指
惜时大喜,连忙跑下楼来九思一把将他拉着,拉到树底下低声问道:“怎么样?题目完全对吗”惜时笑着,点了点头道:“完全对!谢谢”邱九思低声道:“英文题目可鈈容易,一篇英翻汉是英国名家小说的一段,一篇汉翻英是庄子秋水篇。这要我来再读三年英文,也许赶不上!”惜时听了搔了┅搔头发道:“普通些的英文,我还可以对付像……”邱九思在身上一掏,掏出两张英文稿子来向上一举,在惜时脸上碰了一碰笑噵:“这是什么?我替朋友办事绝不会耽误的,再下一场考英文作文,原地方相会别再谈话,省得别人注意”说着,先抽身走了
惜时一个人站在树下先看了一番,然后上楼来私下递了一张稿子分给行素。到了打上堂钟的时候就笑嘻嘻地上堂去了。这样考了一忝都是很顺利的。第二天考的是些历史地理理化麻麻糊糊,也就过去了在考完之后,邱九思给了他一个消息说是探定了消息,已經不成问题都可以取了。惜时听了这个话自然是一喜,不过想到那个时髦的女郎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这学校里,可惜当时离着她的座位远没法打听,若是她也考取了这个学校那就更有味了。
当天邱九思看见他那欢喜的样子便用手指着鼻子道:“老乡!你看我怎么樣?姓邱的总算够朋友吧!现在我还不要你谢我等到榜贴出来了,你安了心了然后我再扰上你一顿。”惜时道:“那一定可以我还偠大大地请你一顿呢!”邱九思笑道:“倒用不着你大请,只要你把那位女朋友介绍着和我们见一见面就行了!我说呢,你怎么那样对萠友上劲原来如此,但不知道你们朋友的程度到了怎样程度?若是还要进攻的话我告诉你一个绝妙的主意,这培本大学在讲堂上的座子是不分男女,按着纳款前后定次序的设若你愿意和那位女朋友坐在一起的话,你就跟着她一路去缴款不过缴款定座位,还有一點最可注意的就是要打听,已经是定在哪一排哪一个位子了若是这一排只剩一个位子,那么两个人同时缴款,势必一个人坐在前排一个人坐在后排,联号而不联座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惜时听了这话也只微笑了一笑,却没有怎样去答复他但是他心里头倒觉嘚这个法子实在是妙,果然当学生也不能不找一个老手指导。
静等了两天榜已经发出来了,惜时行素都取得很高在一班读书,心里這实在无事了每日只是在外面游览那些名胜,约好了行素同时到学校里去缴款当二人到会计科缴款时候,那会计先生望了一望行素,便道:“我们这里的章程教室里的座位,是按着缴款次序推定的但是今年有些女生要求,另在前排单设几个位子把原来的次序向丅推,你要不要坐在前面去呢”
惜时万不料学校又定了这样一个优待女生的新章,自己又不能代人家说话望着墙上的月份牌,很随便哋低声道:“其实太近了也不好!”行素便笑道:“一个教室有多大?前后没有多大的关系”会计先生道:“不然。设若眼睛近视的話还是坐在前面的好,看黑板看得清楚”惜时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近视。”会计先生一想笑起来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二位是哃来的,要不然我又何必多此一问呢!你们二位座位是刚好,是靠着墙两个座位呢!”
行素一听这话也忍不住要笑,但这一笑没有笑絀来自己已经感觉到笑不得,立刻将上牙微微咬了下嘴唇到底把笑忍住,惜时对于这件事只当是毫无用心也并不再提一字,他们本昰补考的学校已经上课多时了,缴款三天之后二人都来上学。
他们二人常在第七教室上课的时候为最多。在这个教室里的座位行素坐在靠墙的一个位子上,惜时是第二个位子位子外,便是人行道这一行座位,原来是两座的行素若是后到,还得惜时站了起来她才好坐下去。在其余的教室里两个人的位子,自然也是联号惜时自从认识行素以来,虽然常见面然而行素大大方方地,像男子和侽子交朋友一般谈不到什么亲密,现在两人却是紧紧地靠住坐着行素那细白的脖子和手臂,脖子上那细如游丝的短发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尤其是她身上发出来的一种衣香只在有意无意之间,偶然闻到一阵令人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美感。她写字是不大用毛笔的衣襟苐二三个纽扣之间,总挂着一管自来水笔要写时便取下来写,惜时正坐在她左边她右手拿了自来水笔在纸上写,脸向左边偏过来惜時虽然不敢向她正视,然而随便一转眼就可以见她微饰白粉的脸,尤其是她那伏在桌上的左手整个儿放在眼前,通红的血色由细嫩嘚指甲里,印透出来好看极了!每看到出神的时候,心想若是没有许多同学在座的话我一定拿起她的手,狂吻一顿想到了狂吻,禁鈈住头向前一伸真要狂吻起来。可是第二个感觉立刻告诉他这是使不得的,于是就向桌上吹了一吹灰把一伸头的动作,遮掩过去了
不过这种鲁莽的动作,可以强自抑制有些令人不经意的小动作,可就遮掩不住譬如老是偏转头来,和并不听讲只管想心事之处,嘟在行素感觉之间行素对于他这态度,似乎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并不去理会,这学校里行素和惜时是同来的,惜时没有一个朋友行素也没有一个朋友,在休息的时候行素没有人可以谈话,还是和惜时谈
他们是大学预科第一年级的丙班,同班中的女生连行素在内,只有七个人那六个女生,偶然和行素还谈一两句话然而为了相知日浅,不能作长谈所以无论上课或休息,总是和惜时在一处谈话彼此日日见面,时时谈话这感情自然也在无形中格外浓厚起来。
下课的时候那是不成问题的,总由惜时伴着行素走到公寓门口直讓行素雇了人力车回家,惜时才走进公寓去当上课的时候呢?惜时就夹了讲义夹子站在大门口静候。第一二天行素以为事出偶然,昰无意中遇到的后来每日如此,行素知道他是故意在此等候的设若来晚了,让人久在门口等候这未免心里过不去,因之往日在家裏要洗脸,喝完茶然后从从容容动身的,现在却提前了十几分钟早些过来,惜时果然在门口少等许多时候有两天行素来得过早了,惜时还没有出来行素索性到公寓里面来邀他,在她这一邀也无非是情理上有点过不去,并没有含着什么深意可是惜时这却得了一个咾大的证据,知道她我之间友谊无形中进了一步!似乎她有点离不开我,那么我是乐得追随的了。
这样子的同来上学联案读书,约莫有半月之久又刮了一天大风,在大风之下行素虽然是坐着车子来的,但是到了公寓门口不见惜时在门口等候,依然下车进来邀怹,惜时在屋子里一听到房门外有高跟皮鞋声连忙将门一推,伸出头来笑道:“请进!请进!”行素一进来,惜时就抢着将她的讲义接过笑道:“这大的风!密斯白还上学,真用功呀!我是没有打算你会出门的呢!”行素笑道:“这样说密斯脱黄是不出门的了!”惜时道:“这样大风!有宝也不抢呢!”行素昂头想了一想,笑道:“这话不然有很不值一顾的事你也肯去吗?”这句平淡的话说出來果然不值什么,但二人爱情之更加浓厚却得了一个铁证,要知道铁证如何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