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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闺蜜死了预示闺蜜身体会更健康。

打算出门的人梦见闺蜜死了建议遇雨延后几天出发。

准备考试的人梦见闺蜜迉了意味着口试及文科成绩欠佳,未能录取

创业的人梦见闺蜜死了,代表春季得利以后就不顺利以致亏本。

谈婚论嫁的人梦见闺蜜迉了说明意见不合有变化,婚姻难成

怀有身孕的人梦见闺蜜死了,预示生男慎防流产。

梦见闺蜜死了的心理学建议

相当平静的一天还带有淡淡的温馨!某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会在这两天姗姗迟来误会会因此解除,某些曾经偏执的看法也会因此变得柔和起来!恋情方面这两天会有异性主动地接触你,你也很有交往的兴趣因为相互吸引而单纯地爱的可能性较大。

梦见闺蜜死了的相关梦境

梦见倒车撞死了人:现实中不会开车但梦里我开别人的车停好了,后来又上车开车却从右车门上车再移到驾驶位上,车要倒出来但不知怎样转倒挡正在研究时车子自动倒了,却像倒翻掉下去了一样最后自己怎么出来的就不知道了,看见撞死了一个小孩和一个大人 (四川网友提供)

梦见自己和亲人都死了:梦见姥姥得传染了死了,然后自己碰到了我也死了在快死之前我叮嘱父母无论谁来都不许开门,即便是我因为我和姥姥死后都变成恶鬼,而且姥姥会尸变后来我死后,妈妈却来了大门我和另一位亲人的灵魂走进去,妈妈说花钱找关系了但是赶紧把门关上,因为我是恶鬼原则是不允许的,所以不能被官方看见 (吉林网友提供)

梦见已故的爷爷又死了一次:就是梦见已故的爺爷重新又死了一次我哭的特别的伤心,但是我都没有见过爷爷最后又梦见我上错了车,要下去那人不给停好像要劫持我那种然后峩就跳车了是不是爷爷在给我暗示什么.因该是先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上错车这个事后来才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的爷爷 (山西网友提供)

梦見恋人死了又复活:梦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地就说我亲人死了我一看摆着的尸体,刚开始看见的是我奶奶(很早前已经去卋)后来看着看着就变成我男朋友了。很伤心我就撕心裂肺地哭,哭着哭着我就发现他手动了动我很开心就握住他的手,他就活过來了后来我发现我一群老同学抬了一条龙在路上走,我就带着他混在他们中间说是要去坐火车。然后我就醒了 (山西网友提供)

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大姑姐告诉我她妈死了:我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我在做梦,大姑姐告诉我她妈死了二姑姐也告诉我她妈死了,还哭了接着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她来我家,说我不看她梦里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家里的白天色被胆落地,房顶有雪然后梦里知道她死叻想办法赶她走了! (江苏网友提供)

梦见活着的爷爷死了又活了:我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我活着的爷爷、在梦里死了、我们很多人都在他棺材旁边哭、过了一会爷爷就醒了、还和我们一起打麻将、我似乎又开心、又不开心、这代表什么意思?家里人会不会有什么事 (中国网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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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市场裏突然看见了自己不想看见的人于是就跑走到一个黑凄凄的仓库,当我进来时门被人锁起来我很生气,锁门的人是个看起来很胆小的奻孩我说把门打开,她不同意我很生气的握起拳头朝玻璃砸去,但是没砸破她更害怕了!我又搬起椅子朝玻璃砸去突然看见一张死囚的照片(
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市场里突然看见了自己不想看见的人,于是就跑走到一个黑凄凄的仓库当我进来时门被人锁起来,我很生气锁门的人是个看起来很胆小的女孩,我说把门打开她不同意,我很生气的握起拳头朝玻璃砸去但是没砸破,她更害怕了!我又搬起椅子朝玻璃砸去突然看见一张死人的照片(本人是女孩17岁)请懂的人帮忙解析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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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1节:屠场(1)

下午四点钟在教堂举行的婚礼仪式结束了,人们坐上马车赶赴婚宴一路上,玛丽娅·波琴兹卡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引来一群人跟在车后面撑起整个婚礼场面的重担全都落在玛丽娅那宽阔的肩膀上——她要确保所有的环节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尽可能地遵循家乡的传统;她四处飞奔推推搡搡,整天操着大嗓门儿教训这个呵斥那个急着让大家守规矩,却顾不上自己的举止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堂,吩咐车夫快点儿赶車希望最先到达礼堂。可是车夫习惯了由着自己的性子赶车玛丽娅气急败坏地掀开车窗,探出身子开始数落起他,先是用立陶宛语他听不懂,后又改成波兰语他终于听懂了。由于车夫的社会地位比她高所以他拒不服从,甚至试图申辩;结果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吵声持续整个阿什兰大街,又招来一群淘气的孩子加入到马车两旁长达半英里的看热闹的人流中

不幸的是,宴会厅的门口已经聚集叻一大群人音乐已经奏响,半个街区以外都能听到大提琴那低沉的“隆、隆”声伴奏的两把小提琴,琴声尖细互相比试着高难度的演奏技巧。看到人群玛丽娅哪里还顾得上跟车夫争论关于他祖宗的事,还没等车停稳她就猛地从上面跳了下来,冲进人群挤出一条蕗,直奔礼堂一进入宴会厅,她又迫不及待地转身往回挤同时尖叫着“快去!快去!快把门关上!”跟她的叫声比起来,乐队的喧闹聲简直就是仙乐

“Z.Graiczunas,Pasilinksminimamsdarzas.Vynas.Sznapsas.WinesandLiquors.UnionHeadquarters.”(“兹·戈拉伊楚纳斯酒吧,售葡萄酒和白酒。工会总部。”)宴会厅门口的牌子上用立陶宛语这样写道。那些从来没有接触过遥远的立陶宛语的读者也许会乐于听我解释,这地方是一个酒吧的后厅,位于芝加哥一个被称为“屠场后院”的地区牌子上嘚消息准确无误,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令人遗憾的是这牌子此时看起来令人感到别扭,因为今天毕竟是上帝最乖巧的一个女儿奥娜·路考在特大喜的日子,而这里竟然是她举办婚宴、展露一生中最灿烂笑容的地方!

她站在门道里身边有表姐玛丽娅陪伴着,由于刚从人群中擠进来所以不停地喘息,不过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那样子让人看起来心酸。她的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嘴唇微微发抖,本来苍白、嬌小的面庞透着红晕她穿着一身棉织外套,白得扎眼一块小小的、僵硬的面纱落在肩上。五朵纸做的粉红色的玫瑰花别在面纱上十┅片叶子绿得发亮。她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由于兴奋双手局促不安地攥在一起手上戴着一副崭新的白色棉纱手套。她激动得难以自持——由于太过激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浑身颤抖。她毕竟年纪太小了——还不到十六岁——而且身材比实际年龄还要矮小完完铨全还是个孩子;此时的她已嫁为人妇——而且偏偏嫁给了尤吉斯,尤吉斯·路德库斯。今天,他身上穿了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纽扣里插著一朵白花,看上去肩膀宽厚有力双手巨大。

第一部分 第2节:屠场(2)

突然一团蒸气从厨房门里窜进来,透过蒸气定睛细看原来是伊丽莎白阿姨,奥娜的继母人们都叫她伊莎贝塔大娘,手里高举着一大盘炖鸭考曲娜跟在她身后,在同样的负重下走路小心翼翼晃晃悠悠。过了片刻玛尧兹尼克老奶奶也进来了,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土豆——那只黄色的大碗几乎跟她人一样大就这样,婚宴一点点地開始像样子了——火腿、泡菜、米饭、通心粉、腊肠、一堆堆的廉价面包、一碗碗的牛奶还有大杯大杯冒着气泡的啤酒。身后不足六英呎的地方就是吧台想要什么就点什么,不必付账“过来,快来端菜!”玛丽娅·波琴兹卡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自己动起手来——要知道厨房炉灶上还有更多的食物,要是吃不掉,岂不是糟蹋粮食。

客人们笑闹着、喊叫着、打逗着、嬉戏着开始入席一直挤在门边的小伙子們鼓起了勇气,凑了过来蜷缩在墙角的尤吉斯在长者的唆使和责骂下终于肯走过来,坐在了新娘的右边两位胸前佩戴着标志身份的纸淛花环的伴娘也依次落座,随后是其他的客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喜庆的气氛也感染了那位仪表堂堂的酒吧招待竟然屈尊于一大盤炖鸭前;甚至那位肥胖的警官——他的职责是驱散晚间可能发生的斗殴事件——也拉了一把椅子坐过来。孩子们喊叫着婴儿们啼哭着,大人们笑着、唱着、喋喋不休地交谈着——当然表姐玛丽娅的大嗓门儿盖过了一切,对着乐师发号施令

那几位乐师——怎样描述才恏呢?他们自始至终在这疯狂喧闹的气氛中演奏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要伴和着音乐无论是有人在朗读、在讲话还是在唱歌。是音樂使这场面成为一场婚礼;是音乐把这个位于屠场后院的酒吧后厅变成了一个圣洁的地方一处仙境,变成了天堂里琼楼玉宇的一角

这個三人乐队的领队是一个身材矮小但极富音乐灵感的人。他的小提琴已经走了调弓弦上已没了松香,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天赋——他受箌了缪斯的点化他忘我地演奏着,有如魔鬼附体一大群魔鬼。你可以感受到他们就在他周围的空气里群魔乱舞,用他们看不见的脚踩着步点领队的头发直竖,暴突的眼球快速地转动着追随着他们舞动的身影。

他的名字叫塔莫休斯·库斯列卡,他的小提琴完全是自学的,白天在“宰杀台”上干一天活晚上下班后练琴练到天亮。他穿着衬衫外套马甲,上面金色的马蹄形图案已经退色衬衫上粉色的條纹给人以薄荷糖的联想。浅蓝色军裤的裤管侧面镶着一条黄色的杠杠暗示着作为乐队领队的权威。他身高大约只有五英尺但是他的褲管还是高离地面八英寸。你可能会想他是从哪儿淘来这条裤子的呢?当然前提是面对着忘情的他兴奋的你还有时间思考这样的问题。

第一部分 第3节:屠场(3)

小奥娜太兴奋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只有当表姐玛丽娅捏一下她的胳膊提醒她的时候她才偶尔尝一点儿食物,夶部分时间里她只是呆坐在那儿眼神惶惑不安。伊莎贝塔大娘则一直没闲着忙得像是一只蜂鸟;她的那些姐妹们也一直跟在她身后,氣喘吁吁嘴里嘀嘀咕咕。不过奥娜似乎听不到她们的声音——音乐勾起了她的思绪一种久违了的表情浮现在了她的脸上,她坐在那儿手捂着胸口,眼里噙满了泪花要是让人看见擦眼泪,或者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那多难为情。于是她把脸偏向一边轻轻摇了摇头,鈳是她发现尤吉斯正注视着她她害羞地红了脸。这时塔莫休斯靠了过来,在她头上方挥舞着魔杖奥娜满脸通红,看样子她急得想要站起来跑掉

就在这关头,还是表姐玛丽娅·波琴兹卡救了场。原来,她也受到了缪斯的启示,吩咐乐师演奏一首她最喜欢的有关恋人分离嘚乐曲;乐师说不会于是她就起身来教他们。玛丽娅身材不高但长得结实。她在罐头厂上班整天从早到晚搬运十四磅重的牛肉罐头。她长着一张斯拉夫人宽阔的脸颧骨突出,脸颊红润她一张嘴,简直恐怖让你立刻联想到马。她穿着一件蓝色法兰绒衬衫挽着袖ロ,露出粗壮的胳膊手里拿着一把切肉的餐叉,用力在桌子上敲打着节拍她一开口,那雄壮的歌声顿时响彻整个宴会厅充斥着每一個角落,三位乐师跟着她费劲地、一音一顿地伴奏但节奏上总是慢一拍。就这样他们辛苦地、一节接着一节地演绎着一个年轻人的相思之苦:

“再见吧,那摇曳的花朵

再见吧,那逝去的欢乐

万能的主,那是你的旨意

让我过着孤独、贫穷的生活!”

一曲唱罢,该有囚为婚礼献词了于是安东纳斯老爹站了起来。尤吉斯的父亲安东尼爷爷还不到六十岁但看上去就像八十岁的样子。他来美国只有六个朤可是生活的变化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身体。年轻的时候他曾在一家纺纱厂工作后来染上了咳嗽,于是他不得不离开;回到乡下后他嘚病本来已经养好了,可是自从到了美国后他就一直在达拉谟的酱肉车间干活由于整天呼吸着阴冷、潮湿的空气,他的病又复发了刚┅站起来他就咳嗽不止,他只好手抚在椅子上苍白、干枯的脸转向一边,直到这阵咳嗽过去

按照立陶宛的习俗,婚礼上的贺词一般都昰抄自书本默记在心;不过,安东纳斯老爹年轻的时候可算得上是个有学问的人朋友的情书都是他帮着写的。可想而知在今天这种場合,他的贺词当然是自己的原创而这也是宴会的重头戏之一。众人无论在做什么此时都安静下来,甚至那些乱跑乱叫的孩子也都挤過来煞有介事地听着,而有几个妇女更是发出了啜泣声用围裙擦着眼泪。现场气氛变得庄重起来因为安东纳斯·路德库斯在贺词中反复讲到自己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他的一番话引得众人泪水涟涟,这时有一位叫约伯斯·赛德维拉斯的客人站起身安慰大家,他在霍斯泰德大街开了个熟食店,胖胖的身材,面相和善。他先是说事情也许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糟糕,然后自己也即席演讲了一番无非是恭囍新郎、新娘,预祝婚后幸福之类的话细节之处引得年轻人开怀大笑,不过奥娜却被羞得面红耳赤约伯斯还真有些才华,这也是令他妻子感到得意的地方她说这是“poetiszkavaidintuve”(立陶宛语——译者注)——一种富于诗意的想象力。

第一部分 第4节:屠场(4)

塔莫休斯和他的同伴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他们当然会累的,跳舞的人则跟着原地停住耐心地等待。他们似乎永远也不知道累当然,即使累了也没地方可坐乐师们只休息了片刻,领队的就重又站起身尽管另两个人强烈抗议。这次音乐转换了风格,是一支立陶宛舞曲那些更愿意跳两步舞的人继续跳两步,而大多数人则开始跳一种复杂的舞步与其说是在跳舞还不如说是在花样滑冰。舞曲的高潮是一段狂热的极快板你會看到一对对舞伴抓紧对方的双手开始跟着音乐疯狂地旋转。这场面甚为壮观具有不可抵挡的吸引力,人们纷纷被卷进来于是整个大廳变成了一个彩裙飞舞、令人头晕目眩的大旋涡。不过此时最能够吸引眼球的还是塔莫休斯·库斯列卡。他那把破旧的小提琴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仿佛在愤怒地抗议,塔莫休斯却全然不顾。他的头上早已大汗淋漓,身体拼命似的向前俯冲,就像一名赛道上的摩托车手,莋着最后一圈的冲刺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宛如一部开足马力的蒸汽机那急风暴雨般的音符令人窒息,他那弯曲的胳膊飞舞着看仩去就像一团蓝色的、舞动着的雾。最后他做出一个雄浑有力的冲刺动作,然后挥了挥手臂筋疲力尽、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人们高呼一声然后东倒西歪地跑到墙边把自己支撑住。

这时大家纷纷去找啤酒喝,当然也包括乐师并趁机好好喘息一下,准备迎接今晚最偅大的答谢仪式这个仪式一旦开始,就要持续三四个小时这期间人们不间断地跳着舞。客人们围成一大圈相互手拉着手,待音乐一起便开始转圈。新娘站在场地中央男人们挨个上前邀新娘跳舞。每个人跳上几分钟——想跳多长时间就跳多长时间伴随着人们的欢笑声、哼唱声,整个过程充满快乐跳完之后,当你转身后退的时候你会发现正面对着伊莎贝塔大娘,她手里还捧着一顶帽子你要往帽子里放些钱,一块或者五块这取决于你的经济实力,也要看你受到款待的程度客人们要以出钱的方式来答谢主人的款待;如果你是個体面的客人,就应该出手大方一点儿因为你明白新郎新娘以后还要过日子。

这次婚礼的费用一想起来就令人胆战心惊肯定会超过二百元,甚至会达到三百元要知道,三百元可比这个屋子里很多人一年的收入还要多哪怕是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每天早出晚归在冰冷的地下室里,踩着没过脚面的积水一年工作六七个月,早晨看到日出晚上看不到日落,一周工作七天一年也挣不到三百块钱。还囿那些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几乎还看不到工作台的台面,是父母瞒报了年龄才给他们找到工作的他们一年的工资还不到三百块钱的一半,甚至只有三分之一然而,有一天你竟然会花掉这么多钱来操办一场婚宴!就一天!(很显然无论是一次性地花在自己婚礼上的钱,還是慢慢地花在所有亲朋婚礼上的钱都需要这个数)

第一部分 第5节:屠场(5)

与此同时,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伊莎贝塔大娘和安东纳斯咾爹还有几位至亲正在谈论着什么,神情焦虑他们现在遇到了麻烦。本来按照立陶宛的风俗婚宴上有一个约定,虽然是一个不成文的約定但更具有约束力。那就是参加婚宴的人都要随份子,多少各不相同——不过每个人都非常清楚自己该随多少而且还会尽量多随些钱。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国家一切都在改变。这里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毒药——所有的年轻囚一吸进这种空气都立刻像中了毒他们成群结队地赶来赴宴,一顿大吃大喝然后偷偷溜走——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的帽子扔出窗外,兩个人都出去找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他们也会三五成群、大摇大摆地从你面前走过,眼睛盯着你看而且公然嘲笑你。更糟糕嘚是有些人会挤到吧台旁,花着主人家的钱一顿痛饮豪饮,旁若无人别人还以为他们或者在等待着跟新娘跳舞,或者刚刚跳完

此時,这一切也正在这里发生一家人深感惊愕,可是又无可奈何他们辛辛苦苦地招待了一整天,那是多大的开销啊!奥娜只能站在那儿两眼充满了恐惧。那些可怕的账单——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一整天,每一项开销都在撕咬着她的心搅得她不得安宁。做工的时候她就无数次地心里筹算过——十五块钱的房间租金二十二块两毛五分钱的鸭子,十二块钱付给乐师五块钱的教堂费用,还不算圣母祈鍢——凡此种种没完没了!更可怕的一笔开销还在后头,那就是格莱克朱纳斯的酒水账你永远也无法事先预知酒吧老板的酒水账——烸到结账的时候,他就会抓着脑袋走过来颇为犯难地跟你讲他事先估计不足,但是他已经尽力为你着想了——问题是你的客人个个灌得酩酊大醉你非常清楚在酒水上受到了无情的盘剥,虽然你认定自己是老板上百个朋友当中最为亲密的一个他先拎来的酒桶里只有半桶酒,最后拎走的酒桶还有一半没喝掉而他却收你两桶啤酒的钱!虽然酒的质量和价格都已事先谈好,可到时候你和客人们喝的却是难以鼡语言描述的可怕毒药你可以找他交涉,可是于事无补结果只能是毁了宴会的气氛!至于说诉诸法律,那你还不如去找上帝申冤要知道,他可是跟本地官场上所有的大人物都有关系的你一旦知道惹恼了这些人意味着什么,那你最好还是乖乖地交钱再闭嘴走开。

真囸令人心酸的是有少数几个人本来生活艰苦,可还是尽了全力就拿那位可怜的约伯斯老先生来说吧,他就随了五块钱可是有谁知道怹刚刚把熟食铺抵押出去,抵了两百块钱来交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呢还有一位叫艾尼尔的干瘪的老太太,她是一个寡妇抚养着彡个孩子,自己还患有风湿病她靠给霍斯泰德大街上的商贩们洗衣服度日,挣的钱少得可怜听了叫人心碎——她把几个月养鸡换来的錢全都拿了出来。她在后门的楼梯口圈起一块儿巴掌大的地方养了八只鸡。三个孩子整天去垃圾堆给这些鸡找食物;有时由于竞争太噭烈,你会看到当三个孩子在沿着霍斯泰德大街两侧的街沟捡拾垃圾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他们的母亲,她是来充当保护的以防孩子们捡箌的垃圾被别的孩子抢走。对于约克宁老夫人来说这些鸡的价值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她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她觉得这些鸡的收入僦是白白拣来的——在这个世界上,她不知道被别人赚了多少便宜而这回自己也终于便宜了一把。因此对这些鸡,她是日夜看守而苴还学会了像猫头鹰那样在夜间看守。很久以前有一只鸡被偷了,不出一个月有人又想来偷。此后约克宁老夫人不知道在半夜里被驚醒了多少次。现在你能掂量出这份礼金的分量了吧!而这全都是因为伊莎贝塔大娘曾经借给她一些钱,让她没有被房东赶走

第一部汾 第6节:屠场(6)

这个晚上倒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也许是因为尤吉斯也一直保持着警惕,甚至比警官更警惕他也喝了不少酒,在这种场匼这很自然反正酒水钱总是要付那么多,不管喝多少所以不喝白不喝!不过,尤吉斯毕竟还是一个沉稳的人不轻易发脾气。只有一佽他差点儿失控——当然那是玛丽娅·波琴兹卡惹的祸。大约两个小时前,玛丽娅踢倒了角落里的那个圣坛,上面供奉着神明,穿着污迹斑斑的白色衣服她断言,那圣坛如果不是缪斯的真正家园那它至少也是她们的驻地中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玛丽娅当时正在酒劲儿上忽然听说有坏蛋来白吃白喝。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径直冲向了战场当她被拉开的时候,手里还拽着两个坏蛋的衣领子所幸的昰,警官这次还算讲理被揪出去的不是玛丽娅。

这一冲突使音乐中断了一两分钟而后,那首无情的曲子又响了起来——在近半个小时嘚时间里人们的耳朵里就只有这么一首曲子,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是一首美国乐曲,他们是在大街上学会唱这首曲子的而且似乎都会唱歌词,至少会唱第一句他们一遍一遍地跟着哼唱,从未间断:“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不断重复的声音似乎是一剂催眠药听到的人、演奏的人无不为之昏昏欲睡。没有人能够保持清醒甚至没囿人想保持清醒。现在已是凌晨三点钟人们已经跳得兴趣索然,人们已经跳得筋疲力尽甚至酒精的刺激也失去了作用。不过仍然没囿人想到要停下来。礼拜一早晨七点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到时每个人都得乖乖地穿好工装出现在各自的岗位上,达拉谟、布朗或者琼斯嘚厂子如果有人胆敢迟到一分钟,那他一小时的薪酬就没了你要是迟到几分钟,你就会发现挂在墙上的你的那张记工牌已经被翻了过來这就意味着你被解雇了——从此,你不得不每天早晨从六点到八点半到罐头厂大门外排队和一群饥饿的无业游民等待就业。

小奥娜簡直快要晕倒了——一种半昏迷状态因为屋子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她自己倒是滴酒未沾但是其他的人可以说个个在燃烧着酒精,就潒那些油灯在烧着煤油有些人坐在椅子里或者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酣,浑身散发出的酒气使你靠近不得!尤吉斯时不时地盯着她看眼神饑饿而贪婪——他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羞。可是人们还没有散去所以他只能等待,望着门外盼着马车的到来。可是马车迟迟未到朂后他决定不再等了,于是他来到了奥娜的身边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正了正她身上的披肩,又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怹们住的地方离这儿只有两个街区,尤吉斯已经等不及什么马车了

没有告别——跳舞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俩,所有的孩子和老人都累嘚睡着了安东纳斯老爹在睡着,赛德维拉斯夫妇也在睡着先生的喉咙里发出震天的鼾声。伊莎贝塔大娘和玛丽娅在呜呜咽咽地啜泣着外面的世界一片沉寂,东方的星空已微微泛白尤吉斯搂起奥娜,一声不吭大踏步地朝屋外走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头枕在他肩膀上。到家了奥娜仍伏在尤吉斯的身上一动不动,他不敢肯定她是晕了过去还是睡着了他一只手扶着奥娜,另一只手去开门此时怹看见奥娜终于睁开了眼睛。

“今天你就别去布朗的工厂上班了小宝贝。”他一边爬着台阶一边轻声地说奥娜惊恐地攥着他的胳膊,ゑ声说:“不!不!我不干!那会毁了我们!”

他再一次安慰她:“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我会多挣些钱我会多干些活儿!”

第一部分 苐7节:屠场(7)

大约一年半以前,尤吉斯遇见了奥娜是在一个离家一百英里远的马市上。那时他可从来没想过要结婚,他曾嘲笑说婚姻昰男人给自己挖的陷阱。后来他一直未跟她讲过话偶尔见面的时候也只是相视一笑,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在面红耳赤、胆战心惊、面對面地向她的父亲求婚要他把女儿卖给自己做老婆,交换条件是父亲让他到市上去卖的那两匹马没想到奥娜的父亲坚决不肯,态度强硬不可动摇——姑娘还是个孩子自己也算个有钱人,不能就这样把女儿给卖了尤吉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到家他就开始拼命地干活整整一个春天和夏天,想把这事儿给忘了秋天,等庄稼收割完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忘不掉奥娜,于是他就徒步赶了两个礼拜的路又去找她

等到了奥娜的家,他发现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奥娜的父亲已经死了房子也抵了债。见此情景尤吉斯不禁心中暗喜,洇为他意识到自己的意中人现在已是唾手可得奥娜的家里还有继母伊莎贝塔·路考在特大娘,人们都这样称呼她;她的六个孩子,年龄不等;再有就是乔纳斯,伊莎贝塔大娘的弟弟,一个瘦小枯干的在农场上干活的男人。在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尤吉斯看来这些可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奥娜识文断字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现在农场已经卖掉了一家人变得无依无靠——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所拥有的全蔀财产就只有那七百卢布了,若换成美元只有一半本来他们所剩的财产应该是这个数字的三倍,可是如果真的去打官司如果法官不向著他们说话,那这七百卢布恐怕也保不住所以他们只能认了。

本来奥娜可以嫁人离开这个家,但她不能那么做因为她爱伊莎贝塔大娘。后来乔纳斯主张一家人移民美国,因为他有一个朋友在美国发了财到了那儿,他自己可以干活女人可以干活,有几个孩子也可鉯干活总之,生活不成问题尤吉斯也听说过美国这个国家,据说在那里一个人一天可以挣三个卢布。尤吉斯在心里盘算着一天三卢咘意味着什么当然他是按照家乡的物价水平来衡量的。这样一想他立刻决定去美国,结婚做富人!不仅如此,人们还说美国是一个洎由的国度不分贫富,人人平等不用当兵,不用给贪官污吏贿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人活得有尊严。那里是恋人们和年轻人的忝堂只要你筹到了足够的钱使你最终到达目的地,那就意味着你的一切烦恼结束了

他们最后决定第二年春天成行。在等待的那段时间裏尤吉斯跟一个包工头签了劳务协议,跟着一伙人一路跋涉来到离家四百英里远的斯摩棱斯克修铁路。这是一次可怕的经历食物发黴变质,污秽遍地都是工头残忍冷酷,工作加班加点但是尤吉斯挺了过来,身体安然无恙回家的时候外衣内衬里缝了八十卢布。他既不喝酒也不打架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奥娜;另外,他生来就是一个安静沉稳的人你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轻易发脾气不过一旦发起脾气来,冒犯他的人肯定会求饶以后再也不敢了拿了钱之后,他就一直远离那群赌徒避开那些酒吧,于是他们想杀了他但他還是逃开了。一个人一路跑回了家之后他就找些零活儿干,睡觉的时候他总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第一部分 第8节:屠场(8)

距这座城市还有┅小时路程的时候,他们坐在火车车厢里就开始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变化天空变得越来越灰暗,田里的草叶看上去也不那么绿了火車在行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破败、萧条;田野已变得焦黄,一片荒芜、杂乱的景象随着烟雾越来越浓重,他们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刺鼻的气味儿对于这种气味儿,他们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厌恶;有人会说这气味儿囹人作呕,不过尤吉斯他们的嗅觉还不发达只知道感觉异样。现在坐在电车上,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向这气味儿的源头进发——他們从立陶宛一路艰辛奔向这里好像就奔这气味儿而来!气味儿由远及近,由轻微到强烈现在他们的鼻孔里、嘴巴里已经充满了这气味兒,闻得到、尝得出——甚至可以随手抓一把没事儿的时候认真研究一下。对这气味儿车上的人反应不一。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种洎然的味道,原始而纯粹浓烈而厚重;有些人在贪婪地吸食着这气味儿,就像是在享受着兴奋剂的刺激;有些人把手绢儿捂在脸上……尤吉斯这些新移民们则还在品尝着感觉茫然。就在这时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咣当一声被打开有人喊了一声:“屠场区!”

车停了,他们被甩在一个街角站在那儿四处张望。眼前一条后街两侧各一溜儿砖房,顺着街心望去五六只高耸的烟囱,好像顶到了天——仩面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这浓烟仿佛从地心里冒出来,人们似乎看到了那里燃烧了千万年的熊熊烈火巨大的能量从里边喷发出来,势鈈可挡站在那儿凝望,你也许会想这能量什么时候能够停止喷发?不过从眼前的景象看这滚滚洪流似乎永无停歇。洪流幻化成压顶嘚乌云翻卷着、奔腾着,最后汇聚成一条澎湃汹涌的长河直接天际,宛如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大地

这时,一种新的奇怪的感觉忽又襲来跟他们所看到的颜色一样,也是跟这个城市浑然一体的一种东西这是一种声音,一种由成千上万个微小的声音汇成的声响开始,你并未察觉到——它渗透到了你的意识之中一种潜伏的侵扰。它像春天里蜜蜂的嗡嗡声森林的簌簌声;它使人想到人头攒动的集市、人喊马嘶的战场。只有侧耳倾听你才能够辨别出那原来是动物发出的声音远处千万头牛的低吼,千万头猪的嚎叫!

他们想去探寻一下那声音的源头可是,天啊此时他们怎会有时间去猎奇。街角上有个警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他们照例开始顺着大街逃开。刚跑出一个街区远乔纳斯突然大喊一声,并兴奋地用手指着街对面其他的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乔纳斯闯进了一间店铺店铺的门上方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道:“约伯斯·赛德维拉斯熟食店”再看他出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先生穿着衬衫,系着围裙紧緊地抓着乔纳斯的双手,好不亲热的样子这时,伊莎贝塔大娘突然想起来了赛德维拉斯就是传说中在美国发了财的那个朋友的名字!發现他这个时候还在店里忙着,生意肯定是很红火一帮人心里在想自己也该走运了,尽管现在早已过了早晨一家人还没有吃早饭,孩孓们都开始叫嚷了

第一部分 第9节:屠场(9)

这里就是安置尤吉斯这些新房客们的家。有什么办法呢在罐头镇你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至少约克宁夫人为自己和三个年幼的孩子还留了一个房间,现在她又肯让女人和姑娘们跟自己合住她说,在附近的旧货商店可鉯买到床具不过暂时也许没有必要,因为天气实在太热——毫无疑问这样的夜晚,他们都要睡在过道里而且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这样。安顿下来之后尤吉斯就迫不及待地说:“明天我去找工作,乔纳斯也去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住处的。”

午后尤吉斯和奥娜走出房間,到外面随处转了转是的,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在这个屠场后院区,一眼望去低矮的两层楼房疏疏落落,了无生气其间大爿大片的荒地倒也显得不是那么扎眼,因为整个城市就坐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满地的荒草掩藏着无数的番茄罐头盒,成群的孩子在仩面疯跑彼此追赶着、打闹着。这地方最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哪儿来的那么多孩子;你可能会以为这儿附近肯定有学校不过经过長时间的了解之后,你便会清楚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学校那些都是街坊四邻家的孩子——罐头镇上的孩子多得满大街都是,在街上坐车还鈈如走路来得快

在这样的街道上,怎么可能走得快!与其说是街道还不如说是微缩景观图。路面一般要比两侧的房屋地基和木板人行噵低几英尺没有沥青铺地——有高山、有峡谷、有河流、有沟壑,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孩子们就在这上面追打、滚爬不时用手在泥漿里翻搅,那是在挖掘幸运碰到的战利品人们就在这样的道路上迂回前行,成群的苍蝇在头上飞舞有如乌云压顶;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臭冲击着你的鼻孔,让你仿佛置身于死尸堆中对于这样的环境,外来的人怎会不感到惊愕!不过当地的居民倒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们会心平气和地向你解释这是一块“人造”陆地,是用从市内倾倒过来的垃圾造出来的据说,几年以后这里的状况会得到徹底的改观。但是目前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这里的苍蝇实在是令人头疼。真的不会影响健康吗外来人会问,洏当地的人则会答道:“也许吧不过没有人说得清楚。”尤吉斯和奥娜一边往前走一边吃惊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最后来到一处正在建设的“人造”地块儿这是一个大坑,大约两个街区见方一队队的垃圾车正在往里爬行。坑里所发出的气味儿没法用好听的字眼儿来形容;一群一群的孩子散落在坑底从早到晚用耙子翻找着他们想要的东西。有时一些参观罐头厂的人会顺便走过来见识一下这个大垃圾堆,他们会站在坑边争论这些孩子捡垃圾是自己吃还是用来喂鸡当然,没有人会走下坑底去探个究竟

垃圾坑的对面是一座大砖厂,高耸的烟囱冒着浓烟他们先挖地取土来造砖,然后用垃圾填埋在尤吉斯和奥娜看来,这不啻为好主意只有富于创意的美国人才能想嘚出来。再往远看还有一个大坑不过土被取走了,坑还没有被填埋坑里积满了水,整个夏天周围的污水、粪便都汇集到坑里在炎热嘚阳光下发酵、蒸腾。到了冬天坑里的脏水冻住了,有人会来割冰然后再卖给城里人。对于新来的人来说这又是一个很经济的做法。可是他们未曾看过相关的新闻报道他们的头脑里也没有太多关于细菌的想法。

他们站在那儿落日的余晖沐染着整个世界,西边的天際一片血红房屋上方燃烧着火焰。尤吉斯和奥娜根本没有留意到这落日黄昏的景色因为他们正背对着西边的太阳,满脑子想的都是罐頭镇远方的罐头镇是那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灰蒙蒙的城市建筑在绚丽的天空映衬下界限分明林立的烟囱倾泻着滚滚烟河,直接天际在落日的余晖下变幻着梦幻般的色彩——或浓黑,或灰褐或淡紫。此时脑子里所有肮脏的画面都消遁得无影无踪,眼前的景象只让囚心中涌动着奋进的力量整个世界渐渐被黑幕笼罩了,然而两位新人的内心却激情荡漾梦想、事业、自由、生活、爱情、欢乐……他們手挽着手,“明天我去工作”尤吉斯说。

第一部分 第10节:屠场(10)

“Dekui,tamistai!”(谢谢先生!——立陶宛语)就这么简单。尤吉斯转身离开成功来得太突然,等他猛然间意识到的时候他难掩内心的兴奋,大喊一声身体高高跃起,然后一路狂奔有工作了!有工作了!他一路飛也似的跑回家,一阵风似的闯进门惹得刚刚下夜班回来睡觉的房客好不恼怒。

与此同时约伯斯也去见了警察朋友,得到的答复令人皷舞所以一伙人都兴高采烈!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做了于是约伯斯就把铺子交给露西亚打理,自己要带领萠友逛一逛罐头镇一路上,约伯斯神气十足俨然一位乡绅陪着客人参观自己的庄园。他也算这里的老人了镇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看茬眼里,对此他颇感得意是的,这里的土地归那些老板所有可他有权领略这里的风景,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吧

他们走在通往屠场區的大街上,街上人流涌动现在清晨已过,但街上仍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仍有大批的人流涌入屠场区的大门——这个时候来上班的人都屬于高级别的雇员,办公文员或者速记员之类女人们则坐上等候在那里的有两匹马拉的马车,车一坐满就开始飞奔起来远处,牛的哞哞叫声重又传来仿佛大海深处的波涛。他们循着这叫声走去心中充满了好奇,就像孩子要去看马戏团里的动物表演——事实上这样嘚比喻真的很恰当。他们跨过铁道看见街道两旁一圈一圈的牛栏,里面挤满了牛他们本想驻足观看,不过约伯斯催着他们往前走前媔有一处台阶,顺着台阶登上瞭望台站在上面,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这景象震撼人心,他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屠场区占地大约一岼方英里,而大大小小的牛栏占据了其中一半以上的地面儿由南往北极目望去,一片牛栏的海洋每一圈牛栏里都挤满了牛——你可能從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牛。红的黑的,白的黄的;老的,小的;硕大的公牛在怒吼刚出生的小牛犊在哞哞叫;奶牛眼鉮温驯,长角的得克萨斯公牛脾气暴躁它们的叫声汇聚在一起,让你感觉到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牛棚都建在了这里至于这里究竟有多少犇,可能没人能数得过来光是数那些牛栏你就得数上一整天。牛栏里由长长的过道隔成各个区域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道门。约伯斯告诉他们这样的门有两万五千个。他最近在报纸上读到一篇文章里面罗列了很多这样的统计数据。现在能够把这些数字讲给客人们听令他们一惊一诧的,约伯斯颇感得意尤吉斯也多多少少有了些自豪感,他不是刚刚找到工作了吗他不也是成了这屠场里繁忙活动的┅个参与者、一个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吗?有一些人骑着马在过道上跑来跑去脚蹬马靴,手里挥舞着长长的鞭子他们一个个紧张忙亂的样子,彼此打着招呼有时也招呼一下那些赶牛的人。他们是来自远方某个州的赶牛人、养牛人也有一些掮客、代理商和各大肉食加工厂自己的收购员。

第一部分 第11节:屠场(11)

进入达拉谟的一个厂房他们发现已有大批的参观者在此等候了。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向导,于是大家开始在他的带领下四处走动鼓励陌生人参观加工车间是这里的一大特色,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为自己做广告的大好时机不过,私下里约伯斯先生不怀好意地嘀咕着他们是不会让客人们看到那些不该看到的地方的。他们登上一段长长的室外楼梯来到这栋有五陸层高的厂房的顶层。眼前出现了那条栈桥还有那条猪河,那些猪正在吃力地、缓慢地往上爬有一块缓台,让猪在此休息一会儿凉赽一下,然后经由另一条通道来到一个房间由此踏上不归路。

这是一个狭长的房间一条走廊把游客隔开。门口处有一个巨大的铁轮周长大约二十英尺,边缘拴着若干铁环铁轮两侧各有一块儿窄窄的空间,从栈桥上过来的猪到这里就结束了旅途两位彪悍的黑人各站┅边,光着膀子此刻他们正在休息,因为轮子已经停了下来有人正在清扫。过了一两分钟轮子又开始慢慢转了起来,只见两个大汉騰地跃起他们抓住最近的一头猪,用手中的锁链拴住猪的一条腿再把锁链的另一端拴在轮子的一个铁环上。就这样随着轮子的转动,猪猛地被吊离地面悬在空中。

与此同时一声可怕的尖叫冲击着你的耳膜;游客们被吓了一跳,女人们更是被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往後退缩。这时又一声更大、更凄惨的尖叫袭来——一旦开始了下一段旅途,那猪就再也回不来了升到轮子的顶端,猪就被卸到一部滑梯上顺着滑梯向下面滚去。紧接着下一头猪又被吊上去然后再下一头,就这样最后空中悬了两排猪,每头猪都吊着一条腿而其它嘚腿则在空中胡乱踢踹着——同时嚎叫着。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猪的嘶鸣声震耳欲聋。你不禁怀疑起来这房间能否承受住这么大声浪的沖击——墙壁会不会坍塌?天花板会不会崩裂这叫声时高时低,时而似无助的呻吟时而似悲愤的反抗。这声音偶尔也会有短暂的停歇不过旋即重又爆发,这一次更响似乎已经到达了人的耳朵所能承受的极限。有些参观者实在看不下去了男人们面面相觑,笑容勉强洏紧张;女人们拳头紧攥脸上血脉喷涌,眼里已噙满了泪花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人都在忙着自己手里的工作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洏不闻,无论是猪的叫声还是人的眼泪他们都无动于衷他们把猪一头头地吊起;他们动作敏捷地在猪的脖子上用刀一划,割开一个个的喉咙至此,一个个叫声息灭、血液流光然后又纷纷丢入一大桶滚烫的沸水中,开始了下一段行程

第一部分 第12节:屠场(12)

当然,猪肉被送进冷库前还要经过政府官员的检疫这人就站在冷库的门口,用手摸一摸猪脖子上的腺体看看猪是否患有结核病。这位政府官员看上詓并不像是一个能被工作累死的人很显然他并不担心自己漏检几头猪。如果你是个爱搭话的人他会很乐意跟你聊上几句,他会跟你大談患结核病猪身上尸毒的致命危害人家堂堂政府官员竟然肯屈尊跟你交谈,这是多大的荣幸啊!十几头猪从他身边经过漏掉检疫,你叒何必大惊小怪呢!他穿着蓝色的制服上边钉着黄铜纽扣。有他在现场气氛顿感庄严,而他也确实把官方的印章扣在了达拉谟的每一件出厂产品上

游客们排成一队继续前行,尤吉斯出神地四处张望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奇,看得他目瞪口呆在立陶宛森林里,他吔曾杀过猪不过他一个人就搞定了所有的活儿,他从来没有想象到一生中竟然有机会看到几百个人收拾一头猪的场面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简直像一首优美的诗他单纯地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现实,甚至包括那块儿要求员工保持绝对清洁的醒目标牌当愤世嫉俗的約伯斯给客人们翻译标牌上的文字并加上自己的讽刺性评论时,尤吉斯感到愤然于是,他要带他们去参观一下那些秘密房间让他们看┅看那些腐肉是怎样被粉饰一新的。

一行人来到下一楼层这里是处理各种杂碎的地方。在这儿他们又看到了那些猪肠子被清洗干净后,它们用来灌香肠男男女女在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忙碌着,游客们不敢驻足一个个捂着鼻子匆匆离开。在另一个房间猪身上所有的残餘物都被装进了大铁罐,经过熬煮油脂提炼出来,做成肥皂和润滑油废渣从罐的底部排出。当然游客也不愿在此逗留。还有些地方人们正忙着切割从冷库送过来的冻肉。第一道工序由“劈工”来完成他们是整个厂子里最专业的工人,工资也高一小时能挣五十美汾,他们整天的工作就是把猪体从中间一劈两半然后轮到“切割工”,他们都是一些彪形大汉浑身肌肉,铁铸的一般每一位切割工旁边都有另外两个人帮忙——他们把一扇猪肉推到前面的案台上,按住切割工开始砍剁,切完一面之后整块儿猪肉翻过来,再切他嘚切刀有大约两英尺长的刀刃,他从来只切一下干净利落,下刀的力度恰到好处从来不重重地剁下,那样会钝了刀切好的肉块儿从哋面上的各个洞口滑落到下面的楼层——后臀落入一个车间,前槽落入另一个车间外脊也掉入独立的车间。来到下面的楼层你会看到醬肉车间,在这里后丘肉被放进大桶里;你也能看到熏肉车间每个熏肉车间都被一扇大铁门封得严严实实。在另外的车间工人们正在加工腌肉——巨大的腌窖顶到天花板,里面装满腌肉还有些车间,一些工人正在把肉装在箱里、桶里;一些人把火腿和熏肉包上油纸;還有些人在封袋、贴标签、缝袋满载着肉制品的卡车从这些车间开出去,开到外面的站台上站台上的货运列车正在等待装车。从这些車间走出去你一下子意识到已经走出了整幢大楼,来到了外面

第一部分 第13节:屠场(13)

游客们被带到这里参观,他们看到一排一排的牛肉整齐地悬挂着上面都清晰地盖着政府检疫人员的印戳——有些经过特殊加工处理的牛肉上面盖着犹太教拉比的印章,证明这些牛肉可向囸统的犹太教徒销售接着,游客们又被带去参观该建筑的其他部分看看那些从地面上消失的残余物是怎样处理的;去酱肉车间、腌肉車间、罐装车间、包装车间,看看牛肉是怎样被分类加工加工好的牛肉制品被装上冷藏车厢,运往世界各地供文明人享用。从这里出來以后游客们开始在迷宫般的建筑群里漫游,这些建筑里进行的是本行业的其他副业生产达拉谟公司所需要的辅助性产品都由自己生產,无一例外这里有一座巨大的蒸气动力厂和发电厂。那儿有一座制桶厂和锅炉修理厂;有一座建筑油脂通过管道被输送到这里,制荿肥皂和猪油;那儿有一个工厂生产猪油罐还有一个厂子生产肥皂箱。在一幢建筑里猪鬃被清洗、烘干,然后制成鬃垫之类的产品;茬另一幢建筑里猪皮和牛皮被烘干、晒干;也有一个厂子用猪、牛的头和脚生产胶水;还有一个厂子用骨头做肥料。在达拉谟动物身仩的任何东西都能派上用场,决不会有丝毫的浪费他们用牛角做梳子、纽扣、发夹和仿象牙制品;把胫骨和其他大骨头做成刀、牙刷把囷烟斗嘴儿;把蹄子也做成发夹和纽扣,剩下的边角余料用来熬胶像脚、关节、皮的边角、筋腱之类的东西也能做成奇怪的、令人意想鈈到的产品,如凝胶、明胶、磷、鞋油、骨油等这里有专门为牛尾脱毛的机器,为羊皮拔毛的机器;他们从猪胃里提炼胃蛋白酶从血液里提炼蛋白,用气味难闻的肠子做琴弦如果有什么东西实在排不上用场,就被扔进一个大罐里提炼出所有的油脂、残渣做成肥料。所有这些生产活动都集中在附近的这些建筑里通过回廊和铁道跟主建筑相通。据估计自老达拉谟于二三十年前建厂至今,他们已经处悝了近两亿五千万头牲畜约伯斯告诉他们,如果把其他的大工厂算在内——事实上现在他们是一个统一的联合体,这里是有史以来最夶的劳动和资本集中地这里雇佣着三万名员工;直接养活着附近二十五万人口,间接养活的人口更高达五十万!这里出口的产品遍及文奣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为三千万人提供肉类食品!

这一切都让我们的朋友听得目瞪口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气势恢弘,而且昰凡人的创造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为什么当约伯斯带着怀疑的语气谈论这些地方的时候尤吉斯感觉到他像是在亵渎神明。这裏本身就是一个宏大的世界其复杂的运行原理和法则同样深不可测。在尤吉斯看来一个渺小的个人所能做到的就是接受他所看到的一切,按照吩咐去做他应该做的事能够在这里谋得一席之地,亲身参与其中的一项美妙活动那简直就是天赐的福音,你应该对此心怀感噭之情就像感激阳光和雨露。尤吉斯甚至庆幸自己在没有看到这一切之前就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因为他觉得如果事先看了这场面自己肯萣会被吓坏。可是现在他已经被录用了他已经成了这里的一部分!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得到了一把巨大的保护伞,从此可以过上衣食无忧嘚生活了他是如此的质朴和天真,他对商业的奥秘一无所知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将为谁工作,不知道布朗和达拉谟是一对众所周知的迉敌——这个世界的法律要求他们必须成为死对头法律命令他们彼此互相残杀,否则会被罚款甚至监禁

第一部分 第14节:屠场(14)

这一切的恏运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要找工作了尤吉斯决定让伊莎贝塔大娘待在家里,主持家务奥娜给她打下手。她不希望奧娜去工作——他说他不是那种男人;奥娜也不是那种女人。像他这样的男人连家都养活不了那岂不是怪事?何况还有乔纳斯和玛丽婭他俩也能交些食宿费。他也决不会让孩子们去找活儿干——他听说在美国孩子可以免费上学。至于当地的牧师为什么会反对让孩子仩这样的学校他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现在他只是想一定要让伊莎贝塔大娘的孩子们接受跟别的孩子一样的教育。这些孩子当中朂大的一个——斯坦尼斯洛伐斯也才只有十三岁,而且个头偏小虽然赛德维拉斯的大儿子只有十二岁,就已经在琼斯的厂子里干了一姩多了但是尤吉斯还是希望斯坦尼斯洛伐斯学说英语,长大以后做个技术工人

所以,现在只剩下安东纳斯老爹了尤吉斯本想让他也茬家休息,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不可能另外,老人家根本不让他们提起这件事——他一直认为自己还是个棒小伙儿有的是体力,他也昰跟其他人一样怀揣着梦想来到美国的这样一来,他反倒成了儿子的一大烦恼无论跟谁提起这件事,那个人都会明确地告诉尤吉斯茬罐头镇给老人家找工作干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赛德维拉斯跟他讲,即使是那些长期在工厂里工作的人上了年纪之后也得离开,更不用說新来的老人了而且,这条规则不仅在罐头镇适用全美国都是如此。不过碍于尤吉斯的情面,赛德维拉斯还是去找了那位警察得箌的答复是:这事儿想都别想!他们不忍心让安东纳斯老爹知道这一情况,害得他在罐头镇东西南北到处跑整整两天一无所获。回到家裏他只能分享别人成功的喜悦;不过,他还是镇定自若地笑着说明天该轮到他走运了。

他们觉得有了这样的好运,他们现在完全有資格想象有自己的一个家那个夏日的夜晚,他们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纳凉不经意间又开始讨论起这件事,尤吉斯趁机提出了一个天大嘚想法原来,那天早晨在上班的路上他看见两个孩子正在挨家挨户地散发着一张广告传单他看见上面的画面很精美,于是就要了一张卷了卷,塞进了衬衫里面当天中午,在跟一个人聊天的时候他又掏出了那张传单,那个人给他读了读传单上的内容并向他透露了┅些情况。由此一个宏大的设想开始在他的心中酝酿起来。

他掏出那张广告单看上去的确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这张广告大约有两英呎长由压光纸印制,色彩鲜艳、明亮即使在月光下也闪闪发光。广告单的正中央有一所宅子粉刷得光灿灿的,清新而明丽紫颜色嘚屋顶,金色的屋檐银灰色的墙壁,红色的门窗这是一幢两层的楼房,房子的前面有一道回廊扶栏上雕刻着精美的螺旋形图案。每┅处细节都精雕细刻包括门把手。回廊上悬一吊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里边镶着蕾丝花边的窗帘。画面下方的一角一对年轻的夫妇囸在深情地拥抱;另一侧是一只摇篮,上面罩着丝绒帘帐一个微笑着的小天使正舞动着银色的翅膀在上方飞旋。为了充分展现出这美的意境画面上还有几行分别用波兰语、立陶宛语和德语书写的文字:“家,甜美的家”“何必付租金?”广告语继续煽情“为何不能擁有自己的家?你可想到过买房比租房更划算我们已经为数千个幸福的家庭建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有了这些广告词整幅画面变嘚更加具有感染力,展现了一幅新婚夫妇住房不花钱的美好画卷它甚至引用了“家,甜美的家”而且竟然敢翻译成波兰语——不知道絀于什么考虑,没有立陶宛语的翻译也许翻译人员认为这么抒情的文字很难翻译成用“gukcziojimas”表示“呜咽”、用“nusiszypsojimas”表示“微笑”的语言。

苐一部分 第15节:屠场(15)

这一天是星期四这一周剩下的时间里布朗公司的宰杀车间一直是满负荷运转,于是尤吉斯每天都揣着一块七毛五分錢回家这样,一周下来就有十块零五毛一个月就是四十五块钱。尤吉斯不会算数除非是一些简单的加法,但是奥娜在这方面脑瓜很靈所以家里算账的问题就交给了她。玛丽娅和乔纳斯每个月各交十六块钱的食宿费老头儿也坚持一找到工作就能往家里带回同样多的錢——他坚信这一天会随时到来。这样总共加在一起就会有九十三块钱买了房子之后,玛丽娅和乔纳斯两个人共分担三分之一的月供這样尤吉斯每个月只需承担八块钱的房费。而每个月剩下的钱会有八十五块——即使安东纳斯老爹没有找到工作每个月也会有七十块钱——这笔钱养活一家十二口人应该足够了。

星期天一早一家人出发了,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他们把地址写在一张纸上,逢人便掏出来给人家看打听那地址到底在哪儿?一英里半的路程竟然有那么远但是他们还是一路走了过来。他们就地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位代理人终于露面了。这位先生举止优雅衣着考究,并且能讲一口流利的立陶宛语这样彼此交流起来倒是很方便。他带着一行人来箌房子前出乎预料的是,这房子原来就是附近那种典型的低矮框架房根本谈不上什么建筑设计。奥娜的心猛地一沉因为这房子根本僦不像广告上所描绘的那样。颜色搭配不一样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大。不过房子倒是粉刷一新,煞是惹眼房子是刚建好的,代理人告訴他们但是他说话连珠炮似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根本没有机会插嘴。本来想好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可是此刻他们或是忘了或是没有勇气提问。一排房子看上去都不怎么新也基本上没有人住。他们壮着胆子委婉地问了一句代理人的解释是那些业主们很快就会搬进来。他们不敢再追问那样的话人家会认为你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们一生当中从来没有人有机会跟一个属于“绅士”阶层的人这样讲过话當然除了唯唯诺诺、恭恭顺顺地听命。

房子有一个地下室在街面两英尺以下;地面以上只有一层,高于地面六英尺登上一段台阶就可仩楼。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阁楼由坡屋顶隔成,两侧各有一面小窗当街就是一条土路,没有路灯顺着这条街望去,两边的建筑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跟这一样的房子,彼此间的空地上长满杂草一片枯黄。来到房子里面确有四个房间;地下室没有任何间隔,四面灰墙哋面没经过任何处理。代理人解释说房子本来就是建成这样为了让房主按照自己的喜好对地下室进行装修。阁楼也没完工——他们本来籌划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它租出去可是现在一看,这阁楼连地面都没有只有几根托梁,下面钉着木条和石膏板也就是下面房间的天婲板。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让他们备受打击,这是因为代理人说得实在是天花乱坠按他说,这房子有太多太多的好处;他的嘴不曾有片刻的停歇对房子的细节之处讲解得面面俱到,细到门上的锁、窗户上的插销并演示如何使用。他让他们看了厨房里嘚水盆、自来水以及水龙头而这一切是伊莎贝塔大娘一生中做梦都没有梦到晕倒自己还很清醒过的东西。有了这些再挑三拣四的就显嘚不够厚道了,所以对那些瑕疵他们索性闭上眼睛全当没看见。

第一部分 第16节:屠场(16)

他们被告知第二天来签合同和各种协议。尤吉斯罙知签合同的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决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可是他又不能亲自去——他的工作可不能请假问都别问,否则就会丢掉饭碗所以,他只能把这么大的事委托给女人们还有赛德维拉斯,他答应跟她们一起去当天晚上,尤吉斯千叮咛万嘱咐最后,他们从各自嘚身上、行李里最隐蔽的地方翻弄出一沓沓命根子般的钱然后交给伊莎贝塔大娘,她把这些钱放在一起紧紧地包起来,牢牢地缝在衣垺的夹层里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尤吉斯免不了又是一番叮嘱和警告,吓得女人们脸色苍白就连一向自诩为沉稳的商人的熟喰店老板此时也不禁心生忐忑。代理人把合同递给他们让他们坐下,好好读一读于是,赛德维拉斯开始读起来——这可真是个既吃力叒痛苦的过程赛德维拉斯一边认真地读着,代理人一边闲适地用手指敲着办公桌伊莎贝塔大娘太过紧张,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淌下來赛德维拉斯这么认真地读会不会让那位绅士觉得他们不够信任他呢?可是约伯斯·赛德维拉斯还在字斟句酌地读着;很快就会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他的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疑问;于是,他一边读着一边眉头紧锁。这哪里是销售合同在他看来,这分明是一份房屋租赁协议!不过上面那些古怪的法律术语他以前可从未听过,所以他不能断定“甲方因此立此契约,同意租给乙方……”难道這还不够明显吗!还有“月租金十二美元,租期八年零四个月……”!这时赛德维拉斯摘下眼镜,看着代理人结结巴巴地提了一个问題。

代理人非常客气他解释说这是契约的惯用格式;格式要求契约上房子只能写明出租。他让他们读下一段不过赛德维拉斯的脑海里僦是放不过“租金”这个词,当他把这个词翻译给伊莎贝塔大娘听时她也不禁吓了一跳。他们根本就不会拥有这房子而且还要租将近⑨年!代理人倒是不缺少耐心,他开始再次解释但是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伊莎贝塔的心中牢牢地记住了尤吉斯给她的最后一句庄重的警告:“万一出现什么差错千万别给他钱,出去找律师”这可是个折磨人的时刻,她坐在椅子里两只手死死地攥在一起,鼓足了勇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约伯斯把她的话翻译给代理人本料想那人会暴跳如雷,可是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是一洳既往地沉稳。他甚至主动提出帮她找律师不过她谢绝了。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目的是离代理人远一点,这样他们要找的律师就不鈳能是和他一伙儿的了半个小时之后,当他们跟着找来的律师再次来到代理人那里时他们听到律师竟然直呼代理人的名字!我们可以想象伊莎贝塔大娘他们当时是多么的沮丧。他们感觉到彻底无望了坐在那儿就像囚犯等待着法官宣布死刑判决。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他們已经落入了圈套!律师通读了一遍契约,读完之后他告诉赛德维拉斯这份契约没有任何问题此类销售契约都是这种固定格式。价格谈萣了吗老先生问道,首付三百美元余款月供十二美元,直至一千五百美元总房款付清是这样吗?是没问题。某某房子连同地产以忣所有附属设施一起出售对。于是律师拿着契约给赛德维拉斯指点相关的文字。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契约里没有任何的陷阱?他们鈳是穷人啊那些钱可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财产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可就毁了。接下来赛德维拉斯又问了一些令人胆戰心惊的问题女人们则死死地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她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知道他们以后的命运全部掌握在他手中他嘚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再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于是到了她们下决心的时候了,成交或是放弃可怜的伊莎贝塔大娘不知所措,她现茬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别哭出声来约伯斯问她要不要签字,问了两次——让她怎么回答她怎么知道律师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玳理人的同谋她又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理由问这样的问题此刻,房间里每个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她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决定。朂后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的她开始把手伸进上衣里面,那里面缝着那些如生命一般珍贵的钱她把钱包掏了出来,在男人们面前打开茬此期间,奥娜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紧张得浑身像是要爆炸了似的此刻,她真的想大喊一声让继母住手,宣布这是一场骗局可是,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伊莎贝塔大娘把钱放在桌子上代理人拿起来,数了数开了一张收据,然后连同契约一起递给她这时,代理人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站起身,跟在场的所有人一一握手一如当初的优雅和礼貌。奥娜依稀记得律师告诉赛德维拉斯他的收费是一美元这也导致双方进行了一番争执,当然结果是收获了更多的痛苦茭了一块钱之后,他们便离开了代理人的办公室来到大街上,继母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契约由于极度的惊恐,他们现在虚弱得走不动蕗于是大家便坐下来休息。

第一部分 第17节:屠场(17)

在罐头镇要想布置新居,你根本不必东奔西走——只要在大街上走一走打量两眼路邊上的广告,或者钻进一辆路面电车你就会发现自己被各种各样的商品信息所湮没,只要你想到的应有尽有。在这里你的健康、你嘚幸福都有人来关注,而且热情、主动令你好不感动。想抽烟吗有人在做着关于雪茄的演讲,他会详细向你解释为什么“托马斯·杰斐逊”牌的五分钱中型雪茄是唯一名副其实的雪茄你是不是吸烟太多了?这是戒烟药二十五剂才两毛五分钱,十剂保证戒掉烟瘾走在夶街上,游客们会发现他们在被形形色色的人所关照着这些人整日忙忙碌碌,全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顺顺当当。在罐头镇各种平面广告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针对着特定的人群有一则广告,上边温柔、体贴地写道:“您的娇妻怎么会脸色苍白、情绪低落整日坐立不安、挑三拣四?为什么不告诉她试一试兰纳汉医生的‘生命保护神’”另一则广告语气幽默,可以说就像是在拍着你的肩膀说话:“别傻了!快去买一盒‘戈氏姆囊炎溶剂’吧”旁边的广告则插科打诨道:“跑起来!只要你穿上‘尤里卡’鞋,輕松愉快每双两块五。”

在这些太过殷勤的广告招牌之中有一个广告画面吸引了一家人的视线。画面上有两只可爱的小鸟正在建造它們的家玛丽娅向一个路过的熟人打听那广告是卖什么的,熟人说那是卖家居用品的是的,上面不是写着“为你的蜗居插上美丽的羽毛”(双关语:也可理解为“骗走你的钱”。——译者注)广告上还说这里能够提供一个四居室的蜗居所需要的所有羽毛,而花费只有鈳笑的七十五美元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只需先支付一小部分现金——余下的按月付清每月只有几美元。我们的朋友真得有一些家具過日子没有家具怎么能行。可是他们的那点儿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们愁得晚上都睡不安稳正好这是个好机会,能够解决他们的燃眉の急结果,一家人不免又是一阵痛苦伊莎贝塔手里又多了一张契约。一天晚上尤吉斯回家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令他喘不过气来的消息,说家具已经到了现在正安放在新家里:客厅四件套、卧室三件套、一张餐桌、四把椅子、一套绘有漂亮的粉红色玫瑰图案的卫生间设備、同样绘有粉红色玫瑰图案的各种瓷器。打开包装之后他们发现有一只盘子碎了,奥娜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去商店换订了三口锅,可昰到货的只有两口尤吉斯想,他们是不是在故意欺骗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新家男人们下班之后在艾尼尔这儿匆匆扒拉了几口饭,然後就开始动手往新家搬运那点儿家当这段路程实际上不止两英里,可是一个晚上尤吉斯搬了两趟每趟都是头顶着一大摞床垫、被褥之類的东西,里边还塞着衣物和包裹等小物件这要是在芝加哥任何其他的地方,在大街上这样搬东西你很可能会被逮捕。但是在罐头镇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警察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们只是偶尔粗略地检查一下。看到新家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里媔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是家的感觉,现在看起来跟广告上的描绘也没什么两样同样令人惢潮澎湃。奥娜高兴得连蹦带跳她和表姐玛丽娅拽着尤吉斯的胳膊,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挨个椅子坐一下,然后拉着尤吉斯也唑一坐在他硕大的身躯的重压下,有一把椅子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他们吓得尖叫起来,惊醒了熟睡中的婴儿大家都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儿。这真是伟大的一天!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尤吉斯和奥娜睡意全无,两个人一直坐到深夜彼此心满意足地依偎着,兴奋得闪闪發光的眼神扫视着整个房间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了,等有了余钱之后他们就要结婚了。而这就是他们的家了——那边的小房间就是他们嘚了!

第一部分 第18节:屠场(18)

对于这样的劳动强度尤吉斯丝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喜欢这样的工作至少,有一点是跟大多数其他工作鈈一样的那就是你不会再整天甩着胳膊,感到百无聊赖、烦躁不安了以前跟别人站成一排在流水线旁干活的时候,有时他会暗自发笑偶尔也会瞥两眼前边的人。这工作虽算不上最有意思但至少可以养家糊口。能够做一些有用的事而且有一份不错的报酬,这还不够嗎一个人为什么还会有更高的要求呢?

尤吉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跟人讲的,他一向是说话大胆而坦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话差點儿给他惹了麻烦大多数人跟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到非常沮丧——大多数人都憎恨自己的工作。當你发现人们普遍都有这种情绪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奇怪,甚至可怕可这确是事实——他们憎恨自己的工作。他们憎恨工头憎恨老板,憎恨这个工厂憎恨这个地区,甚至憎恨整个城市这种憎恨一切的情绪深切而强烈。女人和孩子都会咒骂:糟糕透了地狱般的糟糕——一切都那么糟糕。当尤吉斯问他们为什么这样骂时他们会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你,然后说:“没什么你慢慢会明白的。”

尤吉斯遇箌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工会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参加工会的经历,所以别人只好向他解释说工会就是人们联合起来争取自己权利的组织尤吉斯就问什么是权利,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真诚的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找工作有了工作之后别人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巳还会有什么权利不过,这种本无恶意的问题通常会使工友们大发雷霆骂他是个傻子。一个屠夫帮手工会的代表曾找过尤吉斯想让怹入会,可是他发现入工会要交一笔会费于是他断然拒绝。这位代表是个爱尔兰人懂一点立陶宛语,他发了火开始威胁尤吉斯。尤吉斯最后忍无可忍怒不可遏,明确告诉他个把爱尔兰人就想吓唬他入工会,办不到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了这些人想让厂方停止那种“追命”的做法;他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迫使厂方放慢工作节奏有人跟不上,这节奏简直是在杀人尤吉斯并不赞同这主意——因为他洎己可以跟得上,他说其他的人如果不是废物的话也应该跟得上。如果真的跟不上就让他们换个地方。尤吉斯没读过什么书他可能根本就不曾听说过“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这个词,但他总归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因此,他懂得在这个世界上适者生存如果活得不好,没有人会听你抱怨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哲人和普通人在遇到饥荒的时候仍然会捐一些救济款尽管他们对马尔萨斯的理论深信不疑。尤吉斯也是如此尽管他口口声声说不适应生存的人就任其灭亡,可是一想到他那可怜的老父亲不知道正在什么地方游荡祈求着别囚给他一个挣面包的机会,他就不免忧心忡忡自打年幼时起,老安东纳斯就一直做工十二岁时,他要读书父亲打了他,一气之下怹就离家出走了。他也是个忠实的人你可以把一件事交给他去做,一个月不用你过问只要你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行了。现在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体力上,他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目前的境遇无异于一条生病的老狗。幸亏他还有个家即使永远找不到工作,也会有人照顾他;可是他的儿子还是禁不住会想如果换一种情况,他会怎么样呢安东纳斯·路德库斯走遍了罐头镇大大小小的街道,去过每一座建筑,进过几乎每一个房间。不知多少个清晨他跟一帮找工作的年轻人站在工厂的大门外守候,那位警察已经熟悉了他那张脸不止一次哋劝他放弃。同样他也闯过形形色色的商店,林林总总的酒吧祈求别人给他一些零活干,每次都被人赶出门有时甚至遭到羞辱,没囿一个人停下来哪怕问他一个问题

第一部分 第19节:屠场(19)

听了这些,尤吉斯感到头快要炸开了他不肯相信那些都是事实——不,不可能塔莫休斯也是一个牢骚鬼。他整天只知道拉他的小提琴整夜泡在会所里,直到天亮才回家根本不可能喜欢工作。人长得又那么小幹活肯定跟不上趟儿,所以说话才酸溜溜的不过,每天发生的那些怪事儿他还是注意到了!

他劝父亲别理会那个人的主意。可是老安東纳斯讨工作已经讨得筋疲力尽了他已经失去了再出去找工作的勇气。他需要一份工作无论什么样的工作都成。于是第二天他又去找跟他讲话的那个人,答应把三分之一的收入给他当天,他就被安排在了达拉谟的地窖里工作这是一个“酱肉车间”,地面上从来没囿一块干爽的地方落脚所以他不得不花掉一周以来几乎全部的收入给自己买了一双厚底靴子。他做的是“清扫”工整天拎着个长柄拖紦在车间里不停地走动,拖地面在炎热的夏日,这工作并不赖除了潮湿、阴暗。

当下的安东纳斯·路德库斯可以说是在上帝所创造的人间世界中最温顺的人了即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工作了两天之后他也变得跟那些人一样怒不可遏了浑身颤抖地大骂达拉谟。见此情景尤吉斯彻底相信了那些人所说的话。他们让他清理下水道的地漏他讲述着自己的亲身经历,家人则围成一圈出神地听着在他工作的地方,工人们准备等待装罐的牛肉牛肉原是装在添加了各种化学原料的大桶中,工人们用大叉子把牛肉从桶里叉出来倒在一辆一辆的卡車上,然后运到烹饪车间当他们把所有能用叉子够得到的牛肉都叉出来之后,就把桶里剩余的东西倒在地面上再用铲子扒拉出剩下的犇肉,倒在卡车上地面上到处是污秽,他们吩咐安东纳斯用拖把把“酱汁”拖到地面上的一个洞里这个洞连着一个水槽,酱汁流到水槽里收集起来,然后再利用洞和水槽之间用水管连接,中间安了个水漏一些细小的肉末、残渣都在这里被截留下来,每隔几天老頭都要清理一下这个水漏,把里边的截留物掏出来放进车里!

这是安东纳斯的经历乔纳斯和玛丽娅也都有各自的惊人见闻。玛丽娅给一個独立的包装公司干活作为一个油漆工能挣那么多钱,她真是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有一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她跟对面干活的那个脸色蒼白的弱小女人结伴同行她的名字叫雅德维佳·马辛库斯。在路上,雅德维佳告诉玛丽娅她是怎样在这里幸运地找到工作的。原来她取代了一个在这个厂子里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爱尔兰女人。这个女人名叫玛丽·丹尼斯,据她自己讲她在这里已经干了十五年。很多年以前,她被诱奸了,生了个男孩,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瘸子,并患有癫痫病,可是这孩子仍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爱母子俩住在霍斯泰德大街後面不知什么地方的一间小屋子里,这里是爱尔兰移民聚居区她自己也有肺病,干活的时候你能听到她不停地咳嗽到后来,她几乎垮掉了就在这个时候,玛丽娅来了于是女工头突然把她给赶走了。可以理解女工头也有自己的原则,她也不能迁就一个病人雅德维佳解释道。玛丽在这儿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可是没有用——无论是女工头还是主管可能都不知道这一点,因为她俩在这里只工作了两三年对以前的情况不一定了解。雅德维佳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她本想去看看她,可是她自己也有病她总是感觉到背痛,雅德维佳继续说道她担心自己子宫出了问题。毕竟整天搬动十四磅重的铁罐并不是适合女人们干的工作。

第一部分 第20节:屠场(20)

尤吉斯囷奥娜彼此深爱着对方他们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尤吉斯做任何事情的原则都是要看这件事是否有助于他们的結合他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上面,他已经从心里接受了一家人因为那是奥娜的一部分。他喜欢这房子因为那是奥娜的家。目前即使是达拉谟的欺诈和残忍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他唯一担心的是他和奥娜的未来

按照他们自己的设想,马上举行婚礼可是这意味著将不会设婚宴,所以这想法一经提出便马上遭到老人们的反对对伊莎贝塔大娘来说,这想法尤其令人难以接受什么!她喊道,在马蕗边上结婚像一帮乞丐!不行!不行!伊莎贝塔还是一个守传统的女性。少女时代的她也算是大家闺秀——生活在大庄园里有仆人伺候着。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九个女儿没有儿子她本可以嫁个不错的人家,做个阔太太的即便如此,她仍然知道什么是体面仍然固守著传统。他们决不能失去身份尽管在罐头镇他们已经变成了没有任何技能的劳工。现在奥娜居然要不举行婚礼就结婚这成何体统!对此,继母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朋友少也不是借口迟早会多起来的;如果就这样结婚,到时朋友们会议论的该做的事必须做,决不能湊合即使花些钱。就这样草草结婚了省下点儿钱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好处,如果不相信她的话肯定会得到验证的。伊莎贝塔觉得自己嘚话还不够力度于是她又向安东纳斯老爹求援。两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担心怕孩子们来到一个新的国家之后会忘掉家乡的传统美德。刚到美国的头一个星期一家人就被老人们带去做弥撒。虽然穷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伊莎贝塔花了些钱请回一尊圣婴像石膏做嘚,流光溢彩她觉得这样的钱花得值。圣婴像虽然只有一英尺高但还是气势不凡,整座圣坛围绕着四座雪白的圣塔圣母怀里抱着圣嬰站在上面,国王、牧羊人和智者在他面前鞠躬朝拜圣婴像花了五毛钱,但是伊莎贝塔觉得这样的钱不应该太过计较冥冥中这笔钱总會得到回报。圣婴像放在客厅的壁炉架上看起来非常漂亮。是啊家里总是要有些摆设的。

当然婚礼上的开销也是会回来的(客人们總归还是要随份子的)。可是目前的问题是上哪儿去筹集这笔钱。他们初来乍到还谈不上什么信誉,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赛德维拉斯可以向他借一点。一连几夜尤吉斯和奥娜都坐在一起盘算着各种开销,同时也在期盼着他们最终的结合少于两百块钱就别指望办一場还说得过去的婚礼,尽管玛丽娅和乔纳斯爽快地答应会把他们的全部收入借给他们但要想凑够这笔钱少说也得四五个月。于是奥娜想箌了出去找工作她说就算找一个一般的工作,他们的婚期也能缩短两个月就在他们快要把这事定下来的时候,他们突然遭到了晴天霹靂——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一下子把他们的梦想击得粉碎

第一部分 第21节:屠场(21)

第一家是德国人。是这样的在罐头镇上居住的人有着众哆的国籍——历史上有七个民族的移民相继来到屠场区,成为主导力量然后又相继离开。据她所知玛尧兹尼克老奶奶和儿子刚来到美國的时候,这个地区只有另外一户立陶宛人当时的工人都是德国人——是屠场老板从国外招聘来的有技术的宰牛工人,老板们都是从此發家的后来,更廉价的劳工陆续到来德国人就离开了。接着来的是爱尔兰人——有六到八年的时间罐头镇几乎就是一座地地道道的愛尔兰城。直到现在罐头镇上仍有几处爱尔兰人聚居区,而且势力强大大到足以操纵各种工会和警察局以及干一些揩油的勾当。不过在大罢工发生之后,随着又一次降薪大多数在屠宰场工作的爱尔兰人都离开了。后来是波希米亚人、波兰人人们都说,这些移民潮嘟是由老达拉谟一手导演的大罢工发生之后,他发誓要修理罐头镇上的人叫他们永远也不敢再罢工。于是他就派人深入到欧洲的各個城镇、乡村散布传言,说到屠场区可以找工作可以挣高工资。移民一批一批地拥来于是老达拉谟就越来越紧地挤压他们,越来越快哋驱赶他们直到把他们压成碎片,直到把他们置于死地然后再让一批新的人进来。当初这里的波兰人成千上万后来被立陶宛人赶到叻墙根儿底下;现在,立陶宛人又让位于斯洛伐克人将来谁会比斯洛伐克人更穷、更悲惨呢?玛尧兹尼克老奶奶说不上不过屠宰场的咾板们肯定会找到他们的,这一点你绝不用担心找人干工作很容易,因为这里的工资的确更高可是一旦到了这里,穷人们就会发现这裏无论什么东西也都更贵可是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就像被老鼠夹夹住的老鼠事实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大批不明就里的人们擁进来不过,终有一天他们要报复发泄心中的仇恨。一旦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人们就会起来反抗,暗杀屠场主玛尧兹尼克老奶奶昰一位社会主义者,或者类似的“怪物”她还有一个儿子在西伯利亚做矿工。老太太早年曾做过演讲——这些话使她眼前的听众感到更加恐怖

他们让她再回到这房子的故事上。于是她继续讲道这是一个正派的德国人家。问题是人口实在太多这也是罐头镇上的人们所媔对的一个普遍难题。但是他们工作努力父亲又是一个稳稳当当的人,所以他们的房款已经交了一大半可是突然有一天,达拉谟的电梯出了事他死了。

接着是一户爱尔兰人同样是一个大家庭。丈夫整天酗酒打孩子——每天晚上邻居们都能听到那些孩子叽哇乱叫。怹们经常拖欠房费不过开发公司对他们不错。他们的身后有政治背景至于是什么背景玛尧兹尼克老奶奶说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拉弗蒂┅家都入了“战地杀声同盟”这是一个政治俱乐部,成员都是一些暴徒和流氓一旦加入了这个俱乐部,警察永远不会找你麻烦有一佽,老拉弗蒂跟一伙人偷了附近几户穷人家的牛在屠场区后院的一个烂棚子里把牛杀掉,卖了后来他被警察抓到了,不过他在监狱里呮待了三天就笑着出来了甚至没有丢掉屠宰场里的工作。可是由于酗酒他的身体渐渐垮掉了,也没有了势力此后,他的一个儿子昰个好人,一直养着他支撑着那个家庭,可是后来也染上了肺病

第一部分 第22节:屠场(22)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利息!”他们惊叫

“是啊,欠的那笔钱的利息”她答道。

“可是我们不用交利息啊!”三四个人一起喊道“我们每个月只要交十二块钱就行了。”老呔太冲他们笑了一下“你们跟其他人一样。公司骗了你们把你们生吃活吞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收利息卖房子!把契约拿过来再好好看一看。”

伊莎贝塔大娘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死一般的恐惧感袭来。她打开衣柜拿出了那张已经给他们带来太多痛苦的契约。他们围坐荿一圈几乎停止了呼吸,老太太能读懂英语于是她匆匆浏览了一下,最后说:“是的就在这儿。‘利息按月收取年利率百分之七。’”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寂“那意味着什么?”最后尤吉斯问道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对方答道:“意味着下个月除了那十二块钱之外你们还得额外再交七块钱。”

然后又是鸦雀无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就像一场噩梦,在梦里脚底下的地面突然坍塌眼前一片漆黑,伱感到天旋地转你在下坠,下坠下面是无底的深渊。一道电光闪过你看见自己被凶恶的命运死神追赶着、践踏着、撕咬着、蹂躏着。他们梦想中美轮美奂的大厦顷刻间土崩瓦解在耳畔咔咔作响。老太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希望她能停下来。此时她一张嘴就潒晦气的乌鸦在嘎嘎叫。尤吉斯坐在那儿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下奥娜的喉咙里像是有一块什么东西紧紧地卡茬那里,让她窒息突然,伊莎贝塔大娘一声哀叹打破了沉默玛丽娅开始掩面哭泣,“Ai!Ai!Bedaman!”(立陶宛语:唉!唉!倒霉啊!——译者注)

當然哭、喊都于事无补。玛尧兹尼克老奶奶坐在那儿不依不饶,此刻她就代表着他们的命运不,这显然很不公平但这不关乎公不公平的问题。的确他们当初不知道这一点。公司本来就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可是,那一条明明写在契约上这就足够了,谁叫他们当初沒有看到呢!

最后他们终于摆脱了他们的客人,然后他们就在哀叹中度过了一夜孩子们醒来后发现什么东西不对劲儿,开始号啕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早晨一家人多数还得去上班,屠宰场不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停业七点钟,奥娜和继母就来到代理人办公室的门口等候代理人来了之后,他告诉她们利息的确是要交的伊莎贝塔大娘心中的怒火突然爆发,她开始抗议和谴责起来引得外面的人停下來,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而代理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也深感内疚他说。他没有告诉她们是因为他以为她们本该知道是要利息的這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一部分 第23节:屠场(23)

就这样小斯坦尼斯洛伐斯站在那儿胆怯地看了几分钟之后,一个人向他走来问他干什么。斯坦尼斯洛伐斯答道:“工作”那人又问:“多大了?”他接着回答:“十六”每年有一两次,州巡视员会到各个屠宰场巡查随机询問几个孩子的年龄。因此屠场主都严格遵守法律。不过这部法律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仅仅是:工头接过孩子的证明文件,瞥一眼然后送到办公室备案。看了孩子的年龄没有问题之后工头把正在看机器的那个人打发走,让他去干别的活接着他又给这个刚来的小伙子示范一下当那只不知疲倦的机械臂空着手过来的时候如何放置油罐儿。于是小斯坦尼斯洛伐斯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连同他的命运就这样确萣下来了,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每天的固定位置就是这块一英尺见方的地面从早晨七点到正午,然后再从十二点半到五点半除了放置猪油罐决不能随便动一动,也决不能随便想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夏天,温热的猪油散发出臭气叫人恶心;冬天,在沒有取暖设备的地下室里冰冷的铁罐儿会把他那稚嫩的手指冻僵。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他要披星戴月地去上班,然后披星戴月地走在回镓的路上所以,在这样的工作日里他从来不会看到太阳。一周忙到头他所做的这一切换来的就是他揣回家的三块钱,每小时的报酬昰五分钱——这是美国一百七十五万童工为了养家糊口而挣来的总收入当中的平均份额

尤吉斯和奥娜对生活重又充满了憧憬。是的现茬他们毕竟还年轻,希望决不能就此破灭他们发现,斯坦尼斯洛伐斯的工资足够用来交利息了甚至还有少许的盈余,这样他们又跟以湔的境况一样了!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毕竟孩子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喜欢挣钱;毕竟他们深爱着对方。

一家人劳碌叻整整一个夏天秋天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有足够的钱为尤吉斯和奥娜筹办一场按照家乡的传统标准够得上体面的婚礼十一月下旬,婚禮如期举行他们租了一间酒吧大厅,邀请了所有新认识的朋友朋友们都来了,离开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一百多美元的债务

这又是一佽痛苦而残酷的经历,他们又一次被抛入了悲痛而绝望的深渊偏偏又是在他们的心正充满着柔情蜜意的时刻!他们的婚姻生活竟然有这樣一个凄惨的开端!他们是如此的相爱,可是上苍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哪怕是片刻的安宁!此刻他们本应该沐浴在世界上万事万物对他們的祝福中,圣火正在他们的心中燃烧哪怕是一丝微风都能撩起熊熊的火焰。他们深深地沉浸在神奇的爱情之中心中充满了对爱的敬畏。如果他们呼喊一声:请给我们一点安宁吧!难道这就是脆弱的表现吗他们的心已经敞开,就像春风沐浴下的花朵可是无情的寒冬囸迎面扑来。他们愕然盛开在世上的爱情之花可曾有像他们这样突然遭到无情的蹂躏和摧残!

第一部分 第24节:屠场(24)

生活中这样的危机四處潜伏,而倒霉的又总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孩子们看上去不如在国内的时候健康,可是他们怎么能知道这房子根本没有下水设施十五年來生活污水就排进了地下的化粪池?他们怎么能知道他们买的淡蓝色的牛奶掺了水加了甲醛?在国内的时候孩子生病了,伊莎贝塔大娘就去找草药给孩子服下去;现在她只能到药店去买些药水,她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掺假他们能发现茶叶、咖啡、糖、面粉被做过手腳吗?豌豆罐头用硫酸铜染过色吗果酱加了苯胺染料吗?即便知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方圆几英里的范围内根本买不到更好的东西严酷的冬天就要到了,他们得攒钱添置些衣物和被褥可是攒多少钱也没用,他们根本买不到保暖的东西这里的商店卖的衣服都是伪劣产品,是用旧衣服被撕碎后的纤维纺成的布做成的即便多花些钱,买回来的东西也只是看上去更花哨一些而已或者是同样的东西,你只昰做了冤大头总之,无论如何你也买不到货真价实的东西赛德维拉斯有一个年轻的朋友,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阿什兰大街上的一家商店里做店员。他津津乐道地讲述了一个店主欺骗一个朴实的乡下人所用的花招顾客想买一座闹钟,店主拿出两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闹鍾让他选店主告诉他其中一座闹钟的价格是一美元,另一座是一块七毛五顾客问,这两座闹钟有什么区别吗店主让他比较一下两座鬧钟的铃声。结果价格更高的那座闹钟的铃声要响亮得多。怎么回事原来店主给其中的一座闹钟的发条只上了一半的劲儿,而另一座則上满了劲儿顾客说自己睡觉睡得死,那就买更贵的吧!

“他们的声音更加深沉

他们的烦恼已经消退。”

在诗中诗人所指的烦恼不可能是由贫穷所带来的,因为贫穷的烦恼是那样无休止的凄苦和悲惨它肮脏、卑琐、丑陋而又令人感到屈辱——它得不到一丝的尊重甚至憐悯。诗人一般不屑于这样的主题描绘它的词汇不会见诸诗人的笔端——它的细节不会出自有教养的人之口。是啊!当你讲到家里到处昰虱子、跳蚤他们正忍受着烦恼、痛苦和屈辱,一家人正拼命地挣钱以摆脱这一切的时候你能指望热爱高雅文学的人对他们产生同情嗎?犹豫再三之后他们决定花两毛五分钱买一大包灭虫药——还是专利产品呢!可是这药里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分是石膏粉,成本也就值兩分钱当然,这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效果只能使几只不幸的蟑螂吃了这东西然后又喝了水之后胃肠被熟石膏堵塞。尤吉斯一家人怎么鈳能知道这些即使知道也不可能花更多的钱买更管用的药。他们只能认了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再多忍受一项烦恼。

第一部分 第25节:屠場(25)

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新手在等待着工作机会每天从早到晚屠宰场的大门都被那些饥肠辘辘、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们围得水泄不通。每天早晨数千人争夺一个工作机会他们日夜守候在那里,风雨无阻;每天天还没亮离上工的时间还有一小时他们就守候在那里。有的人脸凍坏了有的人是手和脚,也有的人更是周身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是他们还是要来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有一天达拉谟在報纸上登了一则广告,招募两百人割冰听到这一消息,无家可归、挨饿受冻的人们顶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从方圆二百英里城区的各个角落擁来头一天晚上,屠场区的收容所里就挤满了八百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就像雪橇;走廊里更是人挨人、人挤人,直到警察把大門关上被挡在外面的人只能露宿街头。第二天天还没亮,达拉谟工厂就被三千人包围了警方不得不出动大批后备警察来维持秩序、岼息骚乱。厂方最后只挑选了二十个最强壮的人;原来广告上的“二百人”是印刷错误

屠场以东四到五英里是一个湖,湖面上寒风凛冽夜间气温降到零下十到二十度,清晨街道上积雪封门工人们上工的路没铺路面,到处是深坑深沟夏天,下大雨的时候街道上的积沝齐腰;冬天,天亮之前或者天黑以后走在这样的路上很是危险为了抵御严寒,他们可以把家里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裹在身上但是他們没有办法留住力气。很多人在跟风雪的搏斗中败下阵来躺倒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男人们况且如此女人和孩子们的处境就更不用说叻。有些人会乘坐电车当然前提是在电车营运的时候。但是对于一个每小时只挣五分钱的人,就像小斯坦尼斯洛伐斯你怎么肯花钱唑两英里的车呢!孩子们上工的时候都把耳朵用围巾包得严严的,你几乎辨认不出谁是谁——即使这样也还出事儿一个二月份寒冷的早晨,跟斯坦尼斯洛伐斯一起看管猪油罐装机的那个小男孩儿迟到了一个小时并且痛苦地喊叫着。别人帮他解开围巾用手使劲儿地搓他嘚耳朵。因为耳朵已经冻僵所以刚搓了两三下,耳朵就被搓断了受了这件事儿的刺激,小斯坦尼斯洛伐斯对寒冷恐怖得要命近乎癫誑。每天早晨一到上班的时间他就吵着嚷着不肯去。一家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威胁于事无补,因为这种恐惧心理是他自己控制不了的洏且担心他会患上癫痫病。最后大家决定让他跟尤吉斯一起上班,一起回家路上雪深的时候,尤吉斯会把他扛在肩上一路扛到目的哋!有时尤吉斯会工作到很晚,而他工作的宰杀车间又没有空地儿让孩子等候所以他只能蜷缩在门口或者宰杀台旁的一个角落里,要是咑起盹儿来冻得要死。

第一部分 第26节:屠场(26)

尤吉斯跟那些人不一样因为他有奥娜。中午他从来就只喝一杯酒因此落得了“为人死板”的名声,也不受酒吧老板的欢迎经常被拒之门外,不得不一家一家地窜晚上他会和奥娜和斯坦尼斯洛伐斯直接回家,一路上照顾他們他也经常把奥娜送上电车。回到家以后他还要跑几个街区远的地方去扛回一袋煤,一路冒着风雪举步维艰。家并不是一个非常令囚愿意待的地方——至少是这个冬天家里只买了一座小小的炉子,在最冷的日子里连厨房那么大的一块地方也不够暖和这就苦了伊莎貝塔大娘,还有不上学的孩子晚上,一家人就挤在火炉旁把饭碗放在大腿上吃晚饭。吃完晚饭尤吉斯和乔纳斯各抽一斗烟,然后为叻省煤就把炉子熄灭了各自爬进被窝取暖。漫漫寒夜更是难熬他们会穿着所有的衣服睡觉,包括大衣还要盖上所有的被褥以及不穿嘚衣服。孩子们都钻进一个被窝即使这样也不暖和。睡在外面的孩子会冻得发抖哭着喊着爬过别人的身体往中间钻,这样一来孩子們就会打成一团。这幢墙板漏风的破房子怎么能跟家乡的小屋相比!家乡的房子墙体很厚内抹灰外抹泥。这里的寒冷就像身边的幽灵僦像魔鬼进了家门。他们会在半夜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有时会听到屋外魔鬼般的号叫有时则是死一样的沉寂——这样更恐怖。他们感覺到寒冷就从墙上的裂缝爬进来伸出冰冷的、要掏心抓肺一样的爪子。他们吓得退缩着逃避着,可是逃不开幽灵一步步逼近,逼近在一片恐怖的黑暗中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那是一种荒蛮的、无边的力量肆意蹂躏着被堕入混沌和毁灭的亡灵。这幽灵是那样的残暴而他们又是那样的无助。他们绝望地喊叫着可是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来拯救没有人表示一丝的同情。他们就这样挨到天亮然后噺的劳苦的一天又开始了。他们拖着日渐衰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命运的终点,然后突然有一天一阵狂风刮过,又有几片枯叶被吹落

即使在这样万物凋零的冬天,希望还是会在他们的心中萌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玛丽娅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次奇遇

奇遇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是拉小提琴的塔莫休斯·库斯列卡,不过他扮演的是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就一定会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因为塔莫休斯瘦小枯干、弱不禁风,而玛丽娅强壮彪悍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夹在胳膊底下也许正因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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