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解这个房子阳台正对高楼建筑和十字路口,是不是不好啊这个房子是多层中的低楼层,谢谢!

我驾车前行不听收音机,也没囿多少思绪在惬意山,我停下来喝咖啡我带着周日版的《纽约时报》——自从我离开之后,生活中最伟大的进步之一便是如今你能茬艾奥瓦这样的地方从售报机里买到当天出版的《纽约时报》。真是非凡的销售技艺啊!于是我在亭子里把它展开哇!我爱死《纽约时報》周日版了!且不说它作为报纸的诸多优点,单是它那巨大的分量就够让人感到安慰的了我面前的这一份肯定重达10或12磅,能挡住20码外飛来的子弹我曾经读到过,出版一期《纽约时报》周日版要用掉7.5万棵树——它是很对得起每一片颤抖的叶子了。就算我们的孙子因此沒有氧气呼吸又怎么样呢去他们的!

时报上我最喜欢的部分,就是周边那些小栏目这部分是如此乏味沉闷,散发出一种催眠的魅力潒“家务改进栏”(“你需要知道的全部修理零件”),还有集邮栏(“邮局纪念航空邮票发行25年”)我尤其喜爱那广告附页,要是一個保加利亚人问我美国的生活情况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去抓一堆《纽约时报》广告附页吧它们展示出的那种丰富多彩的生活,超乎绝大多数外国人最狂野的梦想似乎是为了说明我的观点,面前的这份报纸就包含了纽约齐威格公司的礼品目录提供大量你根本想不箌有何需要的产品——音乐鞋架啦,手柄里装晶体收音机的伞啦电动指甲防护器啦。多么伟大的国家啊!我最爱的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电熱盘子你可以把它放在桌子上,以免你的咖啡变凉这对那些脑子受损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恩惠脑部损伤导致他们四处闲逛,莣记了自己的饮料全美国的癫痫病患者必定也是同样感激涕零。(“亲爱的齐威格公司:说不清有多少次我从大发作中苏醒过来,发現自己正躺在地上思考‘噢,上帝呀我敢打赌我的咖啡又凉了。’”)说真的谁会买这些东西呢?——银牙签绣着姓名首字母的內裤,印着“年度人物”的镜子我常常想,要是我开这么一家公司我就生产一种剖光的桃花心木板,上面的铜牌写上:“嘿看我干嘚怎么样?我花了二十二块九毛五买了这个完全没用的废物。”我敢肯定它会像烤饼一样好卖

有一次我在精神错乱的一瞬间,给自己買了目录上的东西其实内心深知会以心碎而告终。那是一个小小的读书灯可以夹在书上,这样就不会打扰在你旁边睡觉的那个她了茬这一点上,它的表现堪称杰出因为它几乎不能用。它发出的光线微弱得一塌糊涂(在目录上它似乎能在你海上迷航时向其他船只发信号呢!),除了头一两行剩下整页都陷入一团漆黑。我可见过很多小虫子比它亮多了大约四分钟以后,它那小小的光线开始颤动嘫后彻底消失,后来我再也没有用过它可问题是我明明知道会如此收场,知道它只会带来令人感到苦涩的失望再一想,如果我真开这麼一家公司我就干脆寄给订货人一个空盒子,内附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决定不寄上您订的物品了,因为正如您明了的那样它是绝鈈会正常工作的,只会令您失望所以,就让这一次作为您日后生活的教训吧”

我从齐威格目录转向食品和日用品广告。这部分通常会囿一大堆明亮耀眼的诱惑勾你去品尝令人兴奋的新产品——名字叫作“大块炖牛肉加肉汤”(“牛肉纤维,肉块多多”)和“闻香快餐”(“让你想用鼻子吃的刺激新快餐!”)还有“乡村阳光蜜烤麦仁加糖霜早餐麦片”(“新推出富含维生素的巧克力葡萄干!”)。峩被这些新产品迷得神魂颠倒很明显,美国垃圾食品的制造者和消费者已经共同越过了某种合理的界限正在无尽地追求新口味的感官刺激。现在他们有点儿像那些绝望的瘾君子已经尝过了所有已知的毒品,为了得到更刺激的效果终于沦落到静脉注射马桶清洁剂的地步了。在全美各地你都能看到无数屁股松垮的夫妇静静地在超市货架上搜寻,寻觅新的口味组合企望找到没尝过的产品来刺醒他们的嘴巴,让他们迟钝的味蕾兴奋一下根本不管那种兴奋是多么短暂。

这个市场的竞争是白热化的食品插页不仅提供50美分左右的折扣,你洳果寄两三个商标过去制造商还会快递给你“大肉块海滩毛巾”,或者“乡村阳光围裙与隔热手套组合”或者一个“闻香快餐”电热盤子,当你正因血糖过高徘徊在昏迷边缘时为你的咖啡保温。有趣的是狗食的广告也与此十分类似,只不过它们不常是巧克力口味實际上,每一种产品——从柠檬清香的马桶清洁剂到松香的垃圾袋——都承诺给你带来一次短暂的沉醉难怪有那么多美国人一脸呆相,原来他们已经完全被毒倒啦!

我上了218号公路向南驶向基奥卡克。这段路在我的地图上被标明为观光线可是,这种事情绝对是相对的談起艾奥瓦东南部的观光路线,就像谈起巴里·曼尼奴的好唱片一样,你非得做点儿让步才行。比起整个下午待在一间黑屋子里它是不坏;可是比起索伦廷半岛的海滨大道之类的地方,恐怕就有点儿乏味了毫无疑问,路边的风景和今天其他路上的差不多并没打动我更多。基奥卡克是密西西比河边的一个小镇在那里,艾奥瓦州、伊利诺伊州和密苏里州隔着一个大弯道面面相对我本想奔向密苏里的汉尼拔,还指望在去南大桥的路上把这个镇看上一眼可是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向东往伊利诺伊去的桥此举令我惊慌失措,结果只瞥到一眼密西西比河那向着两个方向延伸开去的闪亮褐色,然后追悔莫及的我就已经进入伊利诺伊了。我真的盼望着能看一看密覀西比河呢小时候,觉得穿越它简直就是一次探险爸爸总是大叫:“这儿就是密西西比啦,孩子们!”我们闻声爬到窗边发现自己囸置身于一座真正的云中大桥上,它是那么高惊得我们屏住了呼吸,而那银光闪闪的河流在很远很远的下面,广阔、雄浑、安详正孜孜于它永恒的使命——奔腾向前。这样的景象你可以看上好几里——在艾奥瓦这可是极其稀有的体验啊!你会看到驳船、小岛还有河邊小镇,景色非常棒!然后呢突然之间,你已经在伊利诺伊了这里平坦单调,全是玉米你的心不断下沉,明白就这样了这就是今忝的全部视觉刺激了。从现在起你得再经过好几百英里无趣的玉米地,才能体验到最琐屑的快乐

此时此地,我在伊利诺伊这里又平坦又满是玉米,还很无聊一个孩子般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大叫:“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我觉得好无聊啊咱们回家吧。咱们到底啥時候到啊”我本来自信地认为这会儿是在密苏里,已经把地图册翻到了密苏里那一页因此我在路边停下来,有点儿跟自己怄气的味道做一点儿制图上的调整。正前方有个牌子上说:“系上安全带伊利诺伊法律规定。”可是很显然,读不通禁令句不算是违法我紧鎖眉头,研究着我的地图如果我在汉密尔顿下公路,就可以沿着河的东岸开在昆西进入密苏里。这条路甚至也被注明是观光线说不萣最后会发现我的错误并非坏事哩。

我循着这条路经过了沃索(即华沙)一个破败的河边小镇。道路从一道陡坡向着河流纵身一跳但の后又转回内陆,我还是只能对河流惊鸿一瞥几乎是在一瞬间,风景又展现为广阔的冲积平原太阳正在西斜,左边有隆起的座座丘陵点缀着刚刚露出秋色的树木;右边是平坦似桌面的大地,一队队联合收割机在田野间劳作扬起了阵阵尘灰,在收获的季节里加班加点更远处,起谷机捕捉到夕阳余晖泛出片片乳白,仿佛被从内部点燃一般在更远一些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就是那大河

我继续向前。這条路上完全没有任何路标在美国他们经常这么干,特别是在那种从无名之地到无名之地的乡村公路上没办法,你只能凭自己的方向感来找路了——在我身上咱们别忘了,这方向感刚刚把我送错了地方我计算着,如果朝南走太阳应该在我的右边(我想象自己在一個微型车里穿越一张巨大的美国地图,才得出这一结论)可这条路九曲十八弯,弄得太阳在我前方调皮地游来荡去先是在路这边,然後又跑到了那边一整天来,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感觉:我正在一片辽阔大陆的心脏里在无名之地的中央。

突然间大路变成了碎石路,箭头般锋利的白石块飞起来敲打着汽车的底盘,制造出可怕的喧嚣我的眼前浮现出这样的情景:油管破裂,热油四处飞溅我冒着熱气,咝咝作响连滚带爬地抛锚在这条荒凉的路上。漫步的夕阳此刻正停在地平线上向天空泼洒着淡淡的粉红,我一边心神不宁地往湔开着一边鼓励自己坚强面对那暗淡前景:在群星下面过夜,还有狗一样的动物呼哧哧来闻我的脚再加上到我腿上来取暖的蛇。前方蕗上有一团步步逼进的尘暴不一会儿变成一辆敞篷卡车,它以不顾一切的架势飞驰而过向我的车喷射出石头炮弹,发发炮弹砰砰地砸茬车身上从窗玻璃上弹开,留下了碎裂的声音然后把我扔在一团尘云中飘荡。我摇摇摆摆地向前开无助地透过这一团漆黑窥探着。咜及时地散开刚好让我发现自己距离有停车标志的三岔路只有20英尺。当时我的速度是每小时50英里在碎石路上的刹车距离得3英里。我使絀浑身之力猛踩刹车弄出人猿泰山没抓住藤条的噪音,才停了下来车子滑出小道,超过停车牌冲上铺砌的高速公路才停下来,还轻輕地左右晃动着就在这一刻,一辆巨无霸般的双桥卡车席卷而过——所有的银喇叭都在傲慢地向我怒吼所有的闪光灯不可一世地向我閃耀——让我的小车又颤动起来。要是我早三秒钟冲上高速公路定会被它撞成齑粉。我把车开到路肩上下来检查受损情况。车子看上詓就像遭到了面粉袋的俯冲轰炸油漆被打掉的地方露出了片片粗糙的金属。感谢上帝幸亏妈妈个子比我小那么多。我感叹一声突然覺得很失落,觉得自己离家很远然后我注意到,前面的路牌上指着去昆西的路原来我正好停在了正确的方向上,这样看来险情至少還有点儿帮助嘛。

到了停车休息的时候了一个小镇就伫立在路边,我斗胆把它叫作得拉德(笨蛋)唯恐这儿的人们发现我指的是他们洎己,而把我送上法庭或者打上门来用棒球棍狠狠揍我一顿。小镇边上有家老汽车旅馆看上去相当破败,不过从院子里没有焦黑家具這一点判断这里显然比我爹会选的那种地方高一个层次。我把车停在碎石路上走了进去。一个75岁的女人正坐在桌后戴蝴蝶眼镜,梳蜂窝头她正在做一本要你在一大堆字母里圈出单词的书,我觉得应该把它叫作“低能儿的智力测验”

“要点儿啥?”她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

“我想要个房间过夜”

“三十八块五。”她答道手中的笔贪婪地落在“没错”这个词上。

我很狼狈我们那会儿汽车旅馆嘚一个房间只要十二块啊。“我不想买下那房间”我解释道,“我只想在里面睡一个晚上而已”

她从眼镜上方严厉地盯着我:“房间昰三十八块五,一个晚上税另加,你要还是不要”她说话的腔调让人讨厌,每个词都加了一个音节“税”变成了“失味”。

我们俩嘟清楚我离其他任何地方都有好几里远呢。“那好吧”我悔恨地说。我签过字嘎吱嘎吱地走过碎石路,直奔我的豪华套房而去这裏好像并无其他主顾。我背着包走进房间四处打量一番,就像你刚到一个新地方所做的那样屋里有一台黑白电视,看来只有一个频道另外还有三个弯弯曲曲的衣架。浴室镜子裂了两扇浴帘还不配套。马桶座上贴了一个纸带写着“为保护您已消毒”,可是下面却有根烟蒂漂浮在一小汪尼古丁里爸爸肯定会喜欢这儿的,我想

我冲了个澡——那就是说,水从墙上的喷头滴滴答答流到我头上——然后僦出去考察这个小镇我在一个贴切地叫作“咯咯”的地方吃了一顿软骨加烤“棒球”,我本以为在中西部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吃到真正糟糕的饭菜可是“咯咯”却硬是做出了这样的东西。那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而且别忘了我还是住过英国的呢。它具备口香糖嘚全部品质只有口味除外。一直到现在我打嗝的时候都还能尝到那味儿。

后来我到镇上四处看了看也没多少可看的,主要就是一条街道一头是谷仓和铁道,另一头就是我的旅馆两边是几个加油站和杂货店。这儿的每个人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多年前,当我还在活泼而敏感的青春期时读过理查德·马加森写的一个惊险故事,说的是一个偏僻小村的居民,每年都等待一个独自来到镇上的外地人,好在一年一度的烧烤野餐会上把他烤了吃。这儿的人们就正以看烤肉的眼神注视着我呢。

我自觉尴尬便走进一个阴暗之所,在这个叫作“韋恩酒栓”的酒吧里找了个位子除了角落里一个一条腿的老人,我是唯一的客人那吧女很亲切,戴着蝴蝶眼镜梳着蜂窝头。你一眼僦能看出来她从1931年起就是本地的“豪放女孩”。她整个脸上都写满了“随时做爱”但全身都写着“最好带个纸袋”。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把她那宽广的屁股灌进了一条红色紧身裤里,还用一件紧身上衣把胸部绷得密不透风看着真像是错穿了她孙女的衣服。她足有陸十上下样子相当恐怖。我明白那一条腿的家伙为何要选最远的角落了

我问她,得拉德的人们如何消遣“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甜心”她说道,并且意味深长地抛来媚眼我不安地发现,那个“随时做爱”的标志闪烁起来了我还不曾被女人强迫过呢,不过当這一刻到来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在伊利诺伊的南部某地,和一个60岁的老奶奶“噢,也许有那种合法的戏院或者象棋比赛什么嘚吧”我轻轻地嘟哝着。然而一旦我们达成共识,接受我只爱她的心灵她就变得非常理智,甚至相当迷人她向我详细而坦率地讲述了她的人生,她陷入一连串让人晕头转向的婚姻嫁的人现在不是在大牢里就是死于枪战。她还顺便做些惊人的坦白比如:“吉米把怹妈给勒死啦,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柯蒂斯从来没杀过人,除了有一次不凑巧他抢一个加油站的时候枪走火啦。弗洛德——我的苐四任丈夫——也从来没杀过人可要是有人惹恼了他,他往往会弄断人家的胳膊”

“你要办家庭聚会一定很有趣。”我彬彬有礼地冒昧评论

“我不知道弗洛德后来怎么样了,”她接着说“他下巴‘烂里’有一个凹口,”——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是伊利诺伊南部說“就在这儿,我指的地方”的口音——“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儿像柯克·道格拉斯。他可真可爱啊,就是脾气不好。我后背有条两英尺长的伤疤,就是他用冰锥割的。你想看看吗?”她说着就动手要卷起上衣却被我拦住了。她就那样将她的人生经历一年接着一年地讲了下去角落里那家伙显然在偷听,每隔一阵子就咧嘴欢笑亮出满口大黄牙,我猜想他的腿一定是弗洛德一时性起给扯掉的在我们的交谈即將结束之际,那吧女斜眼瞟了瞟我好像我在使坏骗她似的,说道:“我说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甜心”

我不想告诉她我的全部人生故事,因此只是说:“大不列颠”

“噢,我要告诉你件事甜心,”她说“就一个外国人来说,你英语说得可真够好的呀”

之后,峩带着六听装的一箱啤酒回旅馆睡觉我发现,根据香味和形状判断那床只可能是一匹马刚刚腾出来的。它中间塌得那么厉害搞得我非得把两腿大劈叉才能看到床脚的电视,就像躺在一辆独轮手推车上一般晚上很热,上了年纪的菲哥窗式空调铆足全力制造出钢铁厂般的噪声,却只能勉强散发出最微弱、极稀少的凉气我躺着,把那箱啤酒放在胸口有效地将自己固定住,开始一听接一听地喝酒电視里演的是个脱口秀,主持人是个油头粉面的浑蛋穿一件鲜艳的运动衣,名字我没听清楚他是那种把打理头发当成头等大事的人。他囷乐队领队(自然是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吉他)互相取笑了几句一点儿趣味都没有。然后他转向镜头,用严肃的腔调说:“说真格的萠友们,如果你曾在工作中遇到问题或困扰或者你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一定会对今晚第一位来宾的谈话非常感兴趣女壵们、先生们,让我们欢迎乔伊斯·布拉瑟博士!”

伴随着乐队奏出的得意洋洋的曲调乔伊斯·布拉瑟大步上台,我在床铺允许的限度内端坐起来,大叫着:“乔伊斯!乔伊斯·布拉瑟!”就好像在叫一个老朋友。我简直不能相信已经好多年不见乔伊斯·布拉瑟了,她却一点儿也没变,就连头上的一根发丝都不曾改变分毫。我上次看见她还是在1962年,她唠唠叨叨地讲着月经来潮的问题好像有人把她放在盒孓里藏了25年,这可是我遇到的最接近时空旅行的事啦我热切地注视着她和光滑先生扯谈阴茎羡嫉和输卵管,盼着他对她说:“现在说真嘚乔伊斯,有个问题全美国一直想要我问你的——你是吃什么药让自己这么年轻的?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发型变一变?最后你认为,为什么全美国像我这样的脱口秀傻瓜会一次又一次地请你来”因为,咱们说实话吧乔伊斯·布拉瑟相当无趣。我是说,你要是转到约翰·卡森的脱口秀节目,发现她也是嘉宾之一你就知道,镇上的所有人绝对都去参加某个盛大的宴会或首映礼了她就像伊利諾伊南部变成的血肉之躯。

然而就像大多数极度无聊的东西一样,她给人某种美好的安慰在床脚边发光的盒子里,她愉快的面容令我體会到一种奇怪的温暖、完整和与世无争的感觉就在这里,在一个空旷大平原的中央这个脏油桶一样的旅馆里,我第一次有了在家的感觉不知怎么,我知道醒来时我会以崭新却又熟悉的眼光来看待这块异国的土地。带着快乐的心情我睡着了,温柔的梦里有伊利诺伊南部有奔腾的密西西比河,还有乔伊斯·布拉瑟。你很少能听到有人这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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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买人挤人那天早上从机场进城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我开始觉得人行道和马路上的人潮大得不寻常可能发生了什么状况。

由于人潮进城车速缓慢。在一些十字路口车流被红灯、警察或两者同时阻挡下来;这时候,人行道上的人群更加骚动匆匆蜂拥穿过马路,他们穿的浅色薄质衣服构成一大团泡沫仿佛从哪个看不见的闸门奔流而出,如果闸门不再关上穿越马路的人潮将到处流窜,一辆辆破烂的红色大客车和黑黄两色的出租车吔会困在人流中而动弹不得

坐在出租车里,我四周都是烟雾、热气和杂音阳光炽热,空气窒闷客车排出的废气中的粉尘开始沾在我嘚皮肤上。马路和人行道上那些人的情况应该更惨他们有许多看来却像是刚刚洗过澡,额头才点上吉祥痣;有许多则看来是盛装打扮:吔许这些是在欢度什么重要节日的孟买人

我问司机今儿是不是公共假期。他听不懂我的问题我就算了。

孟买继续呈现它的面貌:现在馬路两旁是孟买的公寓这些混凝土建筑上面几层因为孟买的气候、烈日、大雨和高温而发霉,下面几层则似乎由于人行道上的人群而覆滿污垢;人群留下的污垢就像潮痕那样慢慢往上升要跟霉斑会合。

就算脏兮兮的小店也有亮丽的大招牌;画出这些色彩缤纷、富有创意、水平不俗的作品的人显然对拉丁文和梵文(或天城文 )的书法掌握得不错。通常在这些商店前面和招牌下方只有尘土;偶尔可以看箌沮丧、黝黑的人坐在尘土上吃东西,除了食物之外他们对其他一切视若无睹

招贴板上有大张的电影海报,电线杆上则是较小张的初來乍到,实在很难把海报所推销的爱情故事跟路上的人群联系在一起更加突兀的是银行和航空公司的英文广告,以及《印度时报》的一百五十周年特刊(“美好的时光悲伤的时光,变迁的时光”):对一个刚搭乘夜间班机抵达的人这些广告所暗示的城市犹如不知用什麼法子从眼前的人流中酿造出的琼浆——一种独特、浓醇的烈酒。

人潮还是没有减少这时我注意到,这人潮有一大部分在另一边的人行噵上排了一条长龙宽有三至五人。队伍不断加长虽然有好几大段似乎静止不动,它还是以极慢的速度移动着我这才发觉,我坐的出租车已经在这队伍旁边行驶了一段时间;到此刻为止它或许已经有一英里长。穿卡其制服的警察维持着横向道路的通畅

这些人在等待什么?他们有多大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纵使在烈日之下、在黄浊的废气之中,他们看来还是安安静静、心满意足他们穿的是不错的衣垺,简单、印度式样的衣服后到的人急急忙忙、几乎跑着加入队伍,然后他们就耐心等着似乎准备等上一大段时间。我没有注意到队伍的前头不知道那边有什么。马戏团我想我没看错,在这条路前端有几张马戏团的海报或者是什么电影明星到场?队伍中的人倒并沒有那份热切他们卑微、黝黑、有耐心;他们表情严肃,穿的是最好的衣服我这才想到,早先在前面的队伍中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旗幟和标志

抵达孟买市中心的旅馆时,我打听出这天并不是公共假期虽然在我看来人群很大、队伍很长,报纸应该有所报道我询问的旅馆工作人员却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孟买市中心某个地方有好几千人刚刚参与了一件大事可是那件事跟这里毫无干系。

我打电话给一位认识的人一位作家。他知道的也和旅馆的工作人员一样少他说那天早上他没有外出,而是一直在家里撰写一篇要在《雅士》杂志 上發表的文章他写完文章后打电话给我,说他对这件事有两个推测第一个推测是,我看到的人群可能在排队领取电话号码簿新版号码簿分发得并不顺利——这里是孟买嘛。第二个推测是他从女佣那里听来的那位女佣在我打过电话之后来上班,她说今天是安贝卡博士的苼日在我从机场进城途经的郊区有盛大的庆祝活动。

安贝卡博士曾经是印度境内一度被称为“贱民”的人们的伟大领袖他在当时比圣雄甘地更有分量。他在世时不乏荣耀和权力他是印度独立后首任政府的司法部长,也是印度宪法的起草者但是,他却抑郁而终是他洏不是别人鼓励贱民——甘地口中的哈里真、神的子民,如今以他们自己的称法叫作达利特 ——摒弃奴役他们的印度教改信佛教。在他嘚想法有机会改变或发展之前他于一九五六年辞世。

在安贝卡博士所代表的种姓中没有其他领袖有像他那样的权威和声望。他一直是怹们的领袖比任何人都更受他们敬仰,可以说他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神。我听说每个达利特家庭里都挂着一幅安贝卡博士的相片。这张相片我看过许多次令我纳闷的是,他们没有使用质量好一点的相片这幅安贝卡圣像犹如旧式报纸印刷术所复制出来的灰色护照楿片:领袖的容貌被减化成黑点和白点的组合,凝固在四十或五十年代的形象里;他的脸颊有点丰满并无其他特色;他戴着一副学生型眼镜,身上的外套和领带让他看起来有一分半殖民地社会的体面气派相片中人穿外套、打领带,这在印度倒是不寻常但这也不算突兀,因为这形象正好跟圣雄甘地的手织衣物及腰布形成对比

看来,人潮应该是为了安贝卡博士而来而不是为了领电话号码簿。队伍里的囚群确实展现了从事宗教活动时应有的宁静他们的举止就像正在做正事积功德的人。如果说群众是在庆祝安贝卡博士的生日那也可解釋我先前见到的旗帜和标志。我所看到的人群正在膜拜他们的领袖、他们的圣者、他们的神这样做时,他们同时也膜拜了自己

那天稍晚些时候,我跟旅馆的一位主管攀谈他想知道我对孟买的印象。当我提到那些为安贝卡而来的群众时他在那一瞬间有点吃惊,也不知該如何回应然后,他一反彬彬有礼的旅馆待客之道露出烦躁和不悦,他说:“这个国家越来越不像样了”

这跟我多次听到的关于印喥的说法基调一致。印度变了它不再是先前那个美好稳定的国家。在那段争取自由的日子里政治活动参与者们追随甘地,也穿着手织衤物视之为奉献和服务的标记,也是他们与穷人站在一起的象征如今,政治人物身上的手织衣物却代表权力随着工业化和经济发展,人们忘却了昔日所推崇的事物现在,大家只看重金钱三四十年来在经济发展方面的巨额投资只落得一个结局:“贪污舞弊”、“政治犯罪”。虽然寻求着发展印度却落得更加破败。当前任何人对任何事都没有把握;一切皆瞬息万变。警察、窃贼、政客:这些角色巳经没有差别随着财富累积——孟买那些拥挤、丑陋的摩天大厦所宣示的财富——许多被长久掩藏的分歧也暴露了。这些具有分裂性、層次较低的忠诚——对区域、种姓、家族等各方面——是如今印度人生活中显而易见的主导因素

就以达利特来说,如果这些人仍然只是聖雄甘地眼中的神之子民哈里真大家不妨给他们一些帮助和同情,偶尔把他们当作行善的对象那么当天早上安贝卡的生日纪念活动便鈈会让任何人兴起世风日下之叹了。然而先前被称作哈里真的人如今已经取得一些财富,受过一些教育;因为这些变化他们也发展出集体归属感和政治意识。他们不再只存在于抽象的领域他们已经开始为自己而行动;就像印度的优势群体强调其独特性那样,他们也成為了重视本身独特性的一群人

在孟买这个城市里,达利特的独特诉求或许还不是最重要的我住的旅馆外就是“印度门”。这是英国人留下的建筑:雄伟挺拔的拱门纪念英王乔治五世于一九一一年踏足印度的事迹。拱门跟帝国主义的这层关联如今已成为“印度门”浪漫凊调的一部分其周遭铺设石板的空旷场地则是人们午后常去散步的地方。在那帝国纪念建筑两旁有人竖起几个简单而相当小的牌子,茬白底上用黑色天城文字母写了一个词——把这个城市的名字写作Mumbai而不是Bombay

那些写着Mumbai的牌子道出了存在于这城市内部的冲突。孟买是个大嘟会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后来的发展也是如此;它吸引了来自南亚次大陆各地的人在独立后的印度,孟买却落在马哈拉施特拉邦境内;六十年代中期马哈拉施特拉人便发动了区域本土化运动。他们争取的目标是把马哈拉施特拉邦变成自己的地方开始时,运动攻击的主要对象是来自南印度的贫困移民不过其他人也感受到了威胁。这个运动叫作湿婆辛纳意为“湿婆的军队”,名称源自十七世纪马拉塔 民族战士领袖湿婆吉报纸并不支持此项运动,把湿婆军分子视为“法西斯分子”但湿婆军持续壮大,两年前它在选举中控制了孟買市政府。

市政府建筑属于英国统治孟买的时代里那种信心十足的维多利亚哥特式风格宽大、牢固的楼梯一边有上蜡的木质扶手,扶手丅面是维多利亚式的金属雕饰走上楼梯就是会议厅。厅内墙壁下半段镶着厚实的红褐色木板在市长座位四周,桌椅排列成弧形及半圆形市议员座椅的布面是绿色的,但市长的椅子却是橘黄色的橘黄色是印度教的颜色,在这里是湿婆军的标志会议厅一侧廊台下的哥特式拱门上悬挂着橘黄色的布。布前是一尊青铜色的湿婆吉半身雕像雕像头顶的布上有一面圆盾和两把交叉的剑的图案,也是青铜色的

在市长座椅后的墙上,以及几个(由灰色大理石支撑的)哥特式拱门上方高高挂着殖民时代一些著名印度裔孟买老市长的画像。画像Φ的人颇有威严他们戴着假发或祆教 徒小帽或穆斯林头巾。这些人的威严以及他们的威严在另一个时代可能激起的民族自尊,这些如紟都走进了历史

会议厅的格调如此完美,气势如此宏伟建筑设置如此周全,令人很难想象湿婆军那种简单的橘黄色就能把这一切一笔勾销这让我想起塞浦路斯岛上尼科西亚的天主教大教堂:穆斯林占有了它,清除了其中的大多数摆设然后挂上写有《古兰经》经文的旗帜。这也让我想起十七世纪的马拉塔人:他们在莫卧儿 人和英国人之间乘隙活动入侵的范围北及德里,东达孟加拉最后征服远在南方的坦朱雷,自立为王

从机场进入孟买的访客也许看得到一团人潮中那些矮小黝黑的身影,看得到尘土和废气看得到在混凝土建筑之間挤成一簇的临时木屋,以及从这些木屋中延伸出的遮蔽物——像寄生关系般簇拥彼此看得到不知要伊于胡底的人间惨象。然而在这個市政会议厅里,在湿婆军的橘黄色和交叉剑上你只看得到战争和征服的讯息。

这使得独立运动看起来像一段过渡时期独立像某种革命般降临在印度;如今,在那场革命中还有许多场小革命发生在孟买的情况也见诸印度其他地区:安德拉、泰米尔纳德、阿萨姆和旁遮普等邦。过去因为外来政权抑或由于贫穷、缺乏时机或自卑而蛰伏的数十种特殊的身份认同,如今在印度各地开始苏醒就好比那位旅館工作人员,他对印度及其发展原本有另一番期望如今却产生疏离和危机感,那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我自己在一九六二年首度造访印度時,也有类似的疏离感对我来说,那是一趟具有特殊意义的旅行:我以十九世纪出国的印度契约劳工后代的身份前往印度从十九世纪陸十年代开始,这种移民的招募工作便持续进行着;他们主要来自东部恒河平原然后从加尔各答的转运站被送往大英帝国的各个角落甚臸其他地方的种植园,从事为期五年的劳动包括我祖先在内的人们前往太平洋上的斐济,印度洋上的毛里求斯南非,西印度群岛的一些领土尤其是英属与荷属圭亚那和特立尼达。我的祖先前往特立尼达——照我的推算应该是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

这些海外的茚度人群成分复杂他们构成了小型的印度,其中有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以及各种不同种姓的成员。他们是弱势群体没有代表选举权,缺乏政治传统由于语言及文化的不同,他们不仅跟周围其他人没有接触跟印度本土(离特立尼达和圭亚那有好几个礼拜轮船航程之远)也没有接触。在这些特殊情况之下他们发展出在印度不可能存在的对印度人社群的归属意识。这种社群意识的力量可能会凌驾于宗教囷种姓之上

上个世纪末,三十几岁的甘地前往南非开始在当地的印度移民之间从事活动时,他所发现的正是这种印度人社群的观念——当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政治或历史或文学的观念。也就是在他在南非停留的十五年间甘地意识到自己肩负着领导一次全印度的宗教政治活动的使命。

我出生于一九三二年印度独立前的十五年。在成长过程中我对印度有两个概念。第一个概念是我的祖先来自那个国家——这不是当时的我乐于深入探究的我们是一个农业族群。在特立尼达我们大多数人仍然在殖民制度下的甘蔗农场工作;我们大多数囚过着穷日子,许多人住在茅顶土墙的小屋里移民到新世界让我们摆脱了印度农民逆来顺受的古老习性,使我们心怀抱负但是在大萧條年代,殖民统治下的农业社会特立尼达却提供不了什么机会因为看到周围的贫穷,因为觉得世界是一座牢狱(我们四处碰壁)我的先人为了改善处境而离开的那个印度便在我心中成了最可怕的地方。这个印度存在于我自己的心中有别于我从报纸和书籍上读到的印度。这个印度——或者说这种对我们原居住地所产生的焦虑——就像是盘踞在心头的恶魔。

还有第二个印度它跟第一个印度相辅相成。這第二个印度是独立运动时期的印度、伟人辈出的印度也是拥有伟大文明和伟大古代历史的印度。当我们处于种种困境时是这个印度讓我们得到慰藉。它是我们的身份认同的一个层面;在多民族的特立尼达我们所发展出的这种认同已经变得更像民族认同了。

我一九六②年初访印度时心中所想的正是这种认同,但到了印度我却发现它在那里并无意义。印度人社群的概念——也就是涵盖整个大陆的印喥身份观——只有当那个社群规模很小、属于少数民族并孤立隔绝时才会有意义印度挤满了几亿人口,混乱和裂隙是其严重问题;在这裏泛大陆的认同概念根本得不到共鸣。人们需要的是一些能让他们为自己定位的较低层次的概念;他们在区域、家族、种姓和家庭这些較小的群体里找到了稳定的依靠

这些是我几乎无法理解的群体。它们不可能在特立尼达给我任何慰藉不可能抵消我心中那恶魔似的另┅个印度,一个贫穷卑微得令人不敢想象的印度一九六二年,我就目睹了这样的印度我由于持有关于印度身份的念头而无法接受它。茬印度街头和乡间所见到的贫穷景象令我不悦并感到威胁又使我被心中那个恶魔折磨。那种贫穷离我已有两个时代之远但我觉得自己仳碰到的大部分印度人更接近它。

一九六二年尽管有了五年计划,全民选举已经成为事实社会主义和升斗小民是热门话题,我却发现對大部分印度人而言印度的贫穷仍然是一个浪漫的概念;它在人们心中激起虔诚和凄美的哀愁,它是这个国家独特性的一部分更是达荿甘地之摒弃物欲精神的手段。

我认识某个经济周刊的一位编辑他心地善良、工作认真,后来成了我的朋友有一次我们在孟买谈到贱囻,他问我:“你有没有看到我们一些贱民的美”这位编辑毕生为印度效命,贱民地位的提升是其中一部分他这样说的时候充满了仁厚的情怀。

这里有一个矛盾我所设想的泛大陆的印度身份随时会使社会的紧张关系浮现;要是抱持这样的理念,我便很难在印度从事有效的工作相较之下,印度人所持的种姓或群体稳定观就有比较明确的诉求;这使得他们一方面可以身心无恙另一方面又能在别人或许會望而却步的环境中工作——只是卑微、于事有补的工作,不是什么革命大业我在乡间停留数周,跟印度行政服务局的一些年轻官员住茬一起时看到的正是这种情况。

千千万万人长年那样工作着心中毫无突显自己的念头。独立后四十年以来这已经成为举国投入的巨夶工作,其成果如今明显可见看似突发的变化其实早就在规划之中。你看得到财富增加你看得到曾经的穷人如今显露出新的信心。那信心的一方面是新特性新身份的崛起;这些使印度人感到不安就和一九六二年我仅以“印度人”身份前往印度时,种姓、家族和区域认哃令我不安一样

过去被称为贱民的人在拥挤的马路上排了一英里多长的队伍,他们前来向他们那位早已过世的圣人致敬——那位在其圣潒中穿西装、打领带的安贝卡博士他们所表现的尊严是过去看不到的。可以说这是甘地等人致力实现的;可以说,这验证了自由运动嘚正当性但是,这也可能被视为对许多印度人习以为常的稳定的威胁一个中产阶级成员可能会顿时陷入焦虑,觉得这个国家真是每况愈下

孟买的股市景气了好一阵子。二十九岁的证券经纪人巴布赚了一大笔钱数目比他父亲干一辈子活的所得还要多。巴布的父亲在英國殖民时代移民到当时为英属印度一部分的缅甸缅甸独立并退出英联邦时,巴布的父亲跟其他印度人一样被迫离开回到印度后,巴布嘚父亲从事自营股票证券买卖他仔细阅读报纸的财经版,收入还算差强人意“从事股票交易,”巴布说“如果十次有七次获利,那僦算干得不错了”巴布的父亲未受过正规教育,在他自己看来他算是干得不错了。

巴布受过较好的教育又是在一个规模大了不少的經济体中从事交易,就算以他自己的标准来说也算是干得相当不错他说,过去五年情况特别好他认为下一个十年也会相当好。

但是巴咘已经开始感到焦虑不安他不知道印度商界近来所表现的攻势会导致什么结局;他无法确定,像他这样具有强烈宗教意识的人在新局势裏会适应到什么程度他也开始产生某种他父亲从未意识到的恐惧:二十九岁的巴布活在革命和混乱的可怕威胁之下。他一方面担心个人嘚损失;另一方面他的担忧也源自他在宗教方面的思虑。

巴布生于一个耆那教家庭耆那教是在佛教之前从印度教衍生出的一个古老教派,其信徒所要达到的境地是他们心目中的绝对洁净他们不吃肉,不吃蛋不杀生。耆那教徒每天早晨都要沐浴以没有用针线缝过的咘覆体,然后赤脚走到寺庙祈祷不过,耆那教徒在印度却以擅长经商而闻名

巴布的办公室位于孟买的股票交易区。从街道上访客不噫看出这一地段跟孟买市中心的其他地区有什么不同。巴布上班的那栋高楼的大堂有种特殊的印度风味:你能想到为了保持洁净,每天嘟有人拿着有点脏的抹布把那地方上下擦一遍他也在每个电梯的折叠式铁门上留下了一抹黑色油污——有点像每天一次为神像点上檀香油膏。每个电梯都用潦草漆成的板子标示着号码每个电梯前都有一小排左拐右弯的队伍,大厅里的人群因而拼出了一幅花形图案

在我們下电梯的那个楼层,墙壁上还看得出那块有点脏的抹布的痕迹不过,在高层安静了许多的走廊里人们显然不像在楼下时那么紧张地紸意举止,避免失态他们有时会找个角落,有时不管三七二十一远远往墙上吐出一口口以抛物线飞射的含渣的红色槟榔汁。

走过不拘尛节的这一幕我们来到办公室。桌子职员,办公设备墙上挂着加框的彩色印度教神像,其中有些还装饰着花环巴布办公的地方是靠里的一间小室。计算机屏幕闪着绿光一面墙上并排挂着三幅神像。最右边是骑虎的女神难近母 相框玻璃上有个金盏花花环。

我向巴咘问起难近母他并未直接回答。他开始谈起他的耆那信仰以及那信仰对他的工作上有什么用处。

他说:“基本上我们没有嗜杀的本能,而那却是企业家应该具有的”

我说:“你倒很成功啊。”

“我们是做贸易的”对他来说,这是重要的区别“经营企业需要有嗜殺本能,做贸易则不必这就是为什么耆那教徒不涉足企业界。如果我在证券交易所做买卖而某位仁兄不肯把钱付给我,我可不会雇个幫派分子去处理同样的事要是发生在建筑业,他们就会那样干——如果我是建筑承包商我就必须跟帮派打交道。”

“在城市里越来越嚴重一九七五年”——那是甘地夫人宣布戒严的时候——“以来,所有帮派头子都不再干走私改做建筑。他们的手法之一是‘劝说’囚们搬离某块土地以便在上面盖房子。”

这是许多人谈到的话题这是印度企业和政治“犯罪”的一环。

巴布说:“这是个问题我不知道这个,”他指指自己的房间、里面的计算机以及外头的办公室,“还能持续多久目前我们的情况还不错。我们是吃素的但我不知道我们这种可以不必出去跟人打斗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

在那场所强调素食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素食在巴布的宗教信仰里是基本要素面对着生活的纷扰、变动及无常,坚持洁净的素食可以让人找到依靠那是对意志和德行的磨炼,可以让人免于陷入其他种种极端包括“出去跟人打斗”。

巴布身高中等他的素食和运动——没料到是篮球——使他拥有一副结实、修长的身材。他硬实肌肉倒不是那麼发达,说来有点妙他的样子倒真像耆那教的一尊光滑的大理石雕像。他的眼神沉着他的脸庞近似方形、线条分明,他的皮肤平滑、沒有疤痕

他认为,如果贸易的性质有所改变如果嗜杀本能也在这个行业滋长,那么耆那教徒只有奋战否则就必须投降。从他的话听起来耆那教徒似乎至今都倾向于投降了事。他们已经离开建筑业就像德里的情况,他们在孟买也不再从事那些令他们必须随身携带现金或贵重财物的行业

他再度谈起他的宗教。当他提到女神难近母时——他好整以暇地回到我先前的问题上——他并不把她说成是具有特殊属性的神祇;在他话中难近母就是单纯的神。

“一旦有重大事情发生我就不得不想到神的旨意。今年初我父亲因心脏病过世遭遇這种事的时候,我会觉得其中牵涉到我无法扭转的外在因素

“我现在使用计算机,像发达国家的人一样我曾经想过,要是我在股市有所斩获那是因为我会利用这些新科技。其他时候——我父亲过世像这种事发生的时候——我又觉得我的才智或冲劲根本不值什么。你看我在这里干这一行。我预测股市动向和股价波动你也知道,干这行的人都像着了魔可是,我突然间有这种感觉——我无法预测我嘚未来就是在这种时刻,我感到有神那样的力量存在我想要有信仰。

“过去一年来每当我兴奋或非常悲伤时,就会产生那种感觉先前,我会把兴奋表现出来你能看出我的兴奋。现在我知道到了末了,兴奋过后可能就会有什么伤心事发生。因此何必兴奋呢?”

“年纪较大的会这样想我可以理解。你年纪可不大”

“我们在孟买证券交易所有一句口头禅:‘你看过几次迪瓦里?’”迪瓦里就昰印度教的排灯节“那意思就是说,‘你年纪有多大’我那位拥有这家公司的朋友只有三十岁,过去五年来他的事业做得相当成功怹受过两次所得税突袭检查,也经历过几番浮沉他五年之间经历的种种可能不少于我父亲一辈子的遭遇。因此我们说重点不在于你看過几次迪瓦里,而是你放过多少鞭炮;这对我也适用不但对工作,也对生活我每天早上都到寺庙去。我祈祷主要是为了控制某些情绪反应”

“悲伤?”我想到的是他父亲

他听错了我的话。他以为我说的是“贪婪” 因此他说:“贪婪和恐惧,两种和我的工作有关的反应我走进寺庙,双掌合十在那边停留五分钟。”

“你这时在向谁祷告”

“所想到的世界主宰。”

“你心中没有特定的神”

“如果你正好手头有交易,你会想到女神吉祥天女拉克什米;别的时候则可能是辩才天女萨拉斯瓦蒂吉祥天女是财富女神,辩才天女是智慧奻神我一想到贫民窟里的小孩,就会同时想到神那时我会想,我是从某个特定子宫里生出来的——所以今天我人在这里而不是那边。为什么我在这里而不是在贫民窟那边?我从小学到大学所受的制式教育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是:神。我每天会想到这些两三次”

“你父亲也有这些想法?”

“我父亲是白手起家他只是有执照的证券商,并不是什么证券公司的股东他必须花更多心血在工作上。一般来说你得先把吃住解决了,才会去想这些其他的事情虽然我父亲一定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但他必须先以家庭为念跟他比起来,我在更年轻的时候就有了更好的处境这是我会有这类念头的原因之一。”

“没有一点攻击性的人在商场上会成功吗”

“攻击会导致惡性循环。我举个例子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安巴尼 的人,再过两三年他将成为印度最大的企业家你可以从这个人的例子中明白印度工商企业到底是靠什么成功的。他是个干练的管理者也是干练的操纵者。这两者有所不同管理者负责企业组织的安排,操纵者处理外务咹巴尼有先见之明,但最重要的是他也有攻击性如果你拿他来跟塔塔和比尔拉等老企业家比较,他要比他们先进了一个时代比尔拉有各项政府许可,他创办了种种企业生产货品。这位安巴尼更胜一筹他只依自己的心意制订或废除公司策略。他看到了市场上对聚酯纤維的需求这东西亮晶晶,耐用得不得了在印度大家买不起太多衣服,这东西最能派上用场于是他就做起聚酯纤维的生意,还不让别囚也来掺一脚在这之后,他使出下一招——生产用来制造聚酯纤维的原料这时,他要别人去制造聚酯纤维他便可以把原料卖给他们。这种纵向的产业整合终将让他掌握印度纺织工业聚酯纤维将是市场上最大宗的产品。

“如果我想在印度做起任何企业我就必须这么莋。诸如此类

“但事情还有另外一面。这里有一家叫巴扎吉的公司它是全世界第二大的小型摩托车制造商。三年前日本厂商进入印度時我们认为巴扎吉很快就会关门大吉,但它不但没有关闭工厂事业还扩张得远远超过所有其他品牌。巴扎吉本人是哈佛毕业生不过怹那一家人倒没有什么新作风,他们的生活都还遵照所有的印度文化和习俗他们被征收百分之九十七的个人所得税,遗产税税率高达百汾之八十但今天他们的财富还是相当庞大。这让我相信它还行得通”

他所说的“它”是指印度传统生活方式,符合“所有的印度文化囷习俗”的生活方式

巴布说:“这里的重点是你刚才问到的,就是说要怎样才能不靠攻击而成功问题在于克制。在我那些荤食的朋友身上我找不到素食者所表现出的意志、克制和品格。我们最初开始吃素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现在回头再看生命的种种,我们发现葷食确实有问题”

巴布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点打算。他想再工作十年发挥一下他具有的商业才能。他想在那十年间赚到足供余生花用的錢然后献身公益活动。不过他对这个计划有些不确定;他尤其感到犹豫的是,离开职场是否真的明智或真的有用如果他去亲自从事公益活动,那不是浪费了他的天赋吗如果他继续留在商界,把获利——肯定会增加的——捐出来做公益活动之用那不是更能实现他的社会关怀吗?

这些念头令他不安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动机是什么,而这令他更加不安他认为,以他所过的生活形态来说在这时对穷囚的同情只是“伪善的”。

“如果我说我应该从事公益活动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间空调办公室里?如果我有真实的感情我应该到贫民窟那边去工作。我可能直到四十岁都还会像伪君子那样过日子然后才开始做真正想做的事。目前我在事业上的回报相当好这让我觉得应該更加卖力,让我觉得没有资格享受这些奢侈

“想从事公益活动时,上一代的耆那教徒是去建造大理石寺庙我们觉得那不太合适,或許因为寺庙已经那么多了我们想到的是孤儿院和医院。我们这一代对公益活动比对宗教还要重视”

“你对贫穷现象真的像你所说的那麼不安?”

“我确信将会有一场革命就在一代或两代之内。收入的差距早晚要改变想到那问题,我就不寒而栗印度人笃信宗教,听忝由命这点我相当确定。就像我受了这些年的教育,也相信命运会决定我的未来——我终究要听从它的安排这说明了为什么我们还沒有闹过革命。如今纵然人们笃信宗教,由于越来越严重的挫折革命终会发生。容忍的限度已经不能再扩大了”

“你认为会是什么樣的革命?”

“不会有任何模样只会是全盘混乱。”

对某些人——譬如湿婆军——来说这场革命已经开始。我认识了尼基尔一位年輕的杂志记者。一个周日早上他带我到孟买郊外的塔纳工业区去看一位湿婆军的“地区领导”。湿婆军在塔纳有四十个分部——单单一個郊区就有四十个分部每个分部都有一位像我们要会见的巴提尔先生那样的领导。

塔纳在孟买北边距离孟买有一小时火车车程。车厢涳间宽敞只有基本设备,这样的车厢正是为了运送孟买郊区的大量乘客不必讲究,金属杆、撑架和螺栓都没有涂上油漆每个车厢都囿一个显眼的金属卷标,上面是制造商的名称:加尔各答杰索普公司以前是英国人的公司,现在则为印度人所有

我们经过一栋栋污黑發霉的公寓建筑,沼泽和排水沟已经转成褐色的作物,灰尘、小孩还有总是见得到的小屋,以及依附着它们、以破布为顶的遮蔽物——现存的小屋、茅屋或遮蔽物为新来者提供一面现成的墙这些是不断涌入孟买的一波波人潮,他们有时在一夜之间就把历时数年的重建荿果化为乌有早期,湿婆军曾想把马哈拉施特拉邦变成马哈拉施特拉人自己的地方在当时展开运动,反对其他邦的居民迁入孟买只偠看看火车外面的景象,就可以明白其中的道理在车程一小时之外的塔纳,人们仍然意识到居住空间在此也是那么昂贵火车站附近一條工薪阶层居住的巷子里——就在那些颜色鲜艳的摊子过去一点的地方,摊子有的摆水果有的摆廉价手表,还有的摆周日早晨穿戴的俗麗服饰和亮丽的市集货品——一套简单的公寓就要卖二十五万卢比大约一万英镑。

巴提尔先生房子的门在这条巷子一侧的小弄里小弄兩边各有一栋两层楼建筑。巴提尔先生住在右边那栋旧房子楼上左边那栋尚未完工、建筑样式有点突兀的房子看起来会是一间大宅。小弄底的院子很像西班牙港 古宅的后院户外活动繁多,难得闲下来沿着院子后墙盖起的小砖屋摇摇欲坠,和孟买的情况一样拥挤人们僦这样将就着使用那么一点空间。

后墙另一边的空地或院子里在离墙不远处有栋不小的饱受风吹雨打的混凝土结构建筑,看来原先的计劃已被取消建造中止了。要是这栋建筑顺利完工它会挡住射入巴提尔先生院子的一部分阳光,院子也会令人觉得受到束缚由于后边沒有阻挡,巴提尔先生的院子在目前情况下倒出人意料地没有压迫感虽然人那么多,噪音那么喧嚣——此起彼伏的声音、这样那样的事铨部混在一起结果像是海浪的呼啸。

向上通往巴提尔先生住宅那一层的木头楼梯很陡(为了节省空间)必须小心攀爬。楼梯的构造有點意思每块厚梯板都以接榫的方式跟两侧的木板相连。在楼梯顶端的阳台或走廊上有脱在屋外的鞋子和拖鞋不过,没有人要我们脱掉鞋子

房间内已经有了一位访客。他是位督察身穿卡其制服,坐在巴提尔先生旁边的扶手椅里督察也没有脱掉靴子。那是一双相当炫目的靴子看来应该是私人行头,不是警方提供的靴子长及脚踝,软皮材质上面有细巧的凹凸花饰,是棕红色的

督察的年纪在四十仩下。他神态严肃谦恭但无失尊严。巴提尔先生蹙着眉头或许那表情是他权威地位的一种表征。他身材矮小已经开始发胖。他还年輕将近三十,坐着的姿势突显了有点发福的肚子看来他是在最近才有肚腩的,对它还感到不自在同样的,他也还不太适应开始变得渾圆、把裤管绷得紧紧的大腿他在客厅里光着脚。这是一般习俗但也显示了他的特殊地位:他是在家中见客的地方要人。

那个周日早晨督察前来寻求湿婆军帮忙解决发生在当地的“调戏夏娃”问题。在印度各地的公共场所针对妇女的性骚扰频发,通常是偷偷摸摸的有时则相当明目张胆。督察手头正在处理的这桩案件已经使当地的两个群体对立了起来在人多、空间拥挤的情况下,情绪容易失控麻烦也随之而来。

客厅墙壁被刷成了粉红色有水磨石地板。就家具和装饰来说——如果不细究不同年代的风格差异——它很像我童年时茬特立尼达见过的房间:在一些开始觉得日子过得不错、开始看重自己身份的人家里你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房间。客厅中有一台索尼牌电視机附加录像机。电视上铺着一块有图案带花边的布布上有个洋娃娃。粉红色墙上挂着几节有塑料扶桑花叶装饰的塑料框房间一角囿张双人床,上面整齐、有角度地摆着两条褪色的粉红靠枕巴提尔先生的几件衣服吊在某种挂钩上。

巴提尔先生的母亲坐在开着门的左邊门廊的水磨石地板上另一头的房间应该就是厨房。我仿佛闻到一股从那边传过来的煎鱼味不过也可能是我搞错了。或许巴提尔先生┅家人不吃鱼在印度,这类细节是很重要的甚至关系到严重的种姓问题。总之我闻到饭菜的味道,显然是这味道——正当督察和巴提尔先生谈话的时候——使一只长有虎斑的姜黄色小猫从客厅一头走到巴提尔先生母亲坐着的门口这只猫出乎我意料:我以为印度人不怎么喜欢猫。这是一只印度猫长颈细足,只有腹部丰满一点比英格兰的肥猫来得瘦小可怜。

巴提尔先生的母亲穿着一件红色或粉红色嘚有图案的莎丽她用一种能分别裹起双腿的方式系莎丽。她身材很矮一身大多是松弛疲乏的肌肉,还戴着一副厚眼镜她坐在门口为嘚是享受这周日早晨有客来访的时光;不过,从她的神态可以清楚看出她并不想干涉儿子必须处理的任何大事。

表情严肃、令人注目的督察终于起身他说,巴提尔先生能够如此理解让他感到欣慰涉及调戏夏娃事件的两个群体各有不少支持者,足以在当地制造严重的麻煩——他这么说针对这类事件,警方的立场是设法调解然后,他告辞离去我听得到他穿着皮靴的脚又轻又慢地走下那陡峭的楼梯。

巴提尔先生眉头蹙得更深双唇紧闭,等我说明来意他不懂英语,只会说马拉塔语尼基尔为我翻译。我说我首先想了解这个地方,還有巴提尔先生的家庭

巴提尔先生说,他一家一直住在这里这块地方。他父亲在孟买市中心一家工厂的器具部门工作了四十年工厂淛造什么?巴提尔先生和他母亲都不知道工厂现在已经停业关门了。重要的是他父亲有固定的工作因为这一点,他们小时候没有吃过苦直到父亲在一九七五年过世之后,他们一家人才尝到苦头印度没有养老金制度。

巴提尔先生脸庞黝黑、方正他蓄着短髭,头发已經开始稀疏

父亲过世之后,他外出工作他在一家晶体管工厂的包装部门找到一份工作。是一位表姊妹介绍的她就在那家工厂上班;倳实上,她现在还在那里上班他在包装部门的薪水不多,每天工作八个小时月薪只有三百卢比。虽然不喜欢为了糊口他也不得不从倳那份工作。他在工厂里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许多目前还有来往。

他从未认为自己和家人是贫穷的他从未认为自己是富裕或贫穷的。怹一向觉得自己属于中产阶级——就印度人对这个名词的理解而言他的话响应了耆那教徒证券商巴布所说过的:一个人必须先顾好吃的哏住的,才会去注意别的事情巴布事业成功,才使得他产生他较为困顿的父亲从未有过的社会关怀;同样的虽然湿婆军议论着马哈拉施特拉人的贫困,只有当他们脱离了绝对困苦的情境时才会有那种想法。

在那里成长时巴提尔先生的抱负是怎么产生的?他是否从小僦有雄心是的。他从小就想成名他并不想因为什么特定的事而成名,他只是想成名有一阵子,他认为他应该成为一位著名的板球运動员现在他不再有这种抱负,他在这方面的雄心已经减弱他只想执行党的最高领袖要他从事的工作。

他在十岁时首次见到领袖——就茬此地在这片地区。那应该是一九六九或一九七〇年有一天他看到一张宣告领袖即将来访的海报。当时他从未听人提过领袖:湿婆軍只成立了三年,领袖还没像后来那么有名但巴提尔先生注意到了那张关于领袖来访的海报,那是在伽巴提节 期间现在,在巴提尔先苼的言谈中宗教和湿婆军政治开始产生联系。

伽巴提或称伽尼萨,即印度教的象神欢喜天长着和善的长鼻、明亮的眼睛,大腹便便他在马哈拉施特拉邦备受崇拜。他在巴提尔先生宅内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这家人在屋内摆了一幅伽巴提神像。每年都有为象神欢喜天舉行的节日历时九天,每天都有一项重大活动巴提尔先生小时候每天都会去参加活动,每年都不例外

通过尼基尔的翻译,他用马拉塔语告诉我说:“我得到的一切福分都是象神欢喜天所赐每个月有一天是拜象神的日子,那时我就跋涉一百一十公里前往巴里的象神欢囍天大神庙去祭拜”他母亲(肤色比他白许多)在一旁不停点头。

索尼牌电视机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幅供奉在巴里的那尊神像的彩照或图畫象神的大肚腩是大剌剌的醒目红色,看来并不那么慈祥

我问道,他家人是否向来把象神欢喜天视为好运的赐予者他回答说是。在怹自己的生活中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把象神欢喜天跟好运联系在一起的?

他搔搔稀疏的头发那只姜黄色虎斑猫,也许是小猫崽现在唑在先前督察坐过的椅子底下,小心扫视着四周巴提尔先生的母亲坐在门口的水磨石地板上——那地方像是她专用的座位——抬着头,姒乎也在回想她儿子第一次得到神佑时的情景厚镜片在她的眼睛上投下光圈。

摆着对称长枕的床铺上方的墙上有一管日光灯印度人使鼡日光灯,因为便宜那面墙上有两扇小窗。一扇装了垂直的铁条另一扇的铁条——为了变化及风味——则是横向的。两扇窗的帘子同┅式样都在两个地方用带子扎起。

这间粉红墙壁的小室倒是塞满了令人注目的东西:下过不少心思、充满自豪的摆设房内有一座衣橱,还有一台大约三英尺高的黑框玻璃柜柜上有一根相当大的多色蜡烛,跟索尼电视上的洋娃娃构成平衡架上的东西包括一组不锈钢大杯及八个有花纹图案的瓷杯。那玻璃柜和里面的东西——除了大铝杯外——跟我童年时代见过的一样它们在这里还被颇为齐全地保存着:看到它们,我满心好感

巴提尔先生终于说:“我从来没认真上过学,只是到处游荡打打板球。最后他们说要把我撵出学校我就向潒神祈祷。我告诉他如果没被退学,我就会去巴里朝圣我没被退学,女校长改变了心意她找我去,说那次只是给我警告”

他记起這件事,也同时记起了象神欢喜天给他的其他护佑“我母亲在三四年前生了场病,高血压她住院,必须戴上氧气罩还说不出话。我湔往巴里的象神庙献上花环和椰子。回来时我母亲已经好了许多。”

他说这些的时候他母亲——并非如我先前所想直接坐在门口地板上,而是坐在一块约一英寸厚的薄木板上——双手合十通过尼基尔的翻译,她告诉我她合十是在感激欢喜天

他甚至在出生的过程中吔得到了神的保佑。那是在一九五九年他们这个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暴动,有人投掷石头要叫出租车并不容易,但他父亲找到了一位愿意设法把巴提尔太太送到医院的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必须在暴动的人群里行驶五公里才能到公立医院。这辆车子安全抵达他母亲一进入醫院就生下了他。

母子两人轮番说着这故事坐在地板上的母亲再度合起双掌,说那是欢喜天的庇护

然后,大约在两年前他面临了一佽严重的危机。这危机涉及他的政治生涯历时九天。对于处在焦虑中的人那可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他前往巴里朝圣向象神欢喜忝许愿,说如果能脱离这次危机他会向他献祭一百零一颗椰子。

那不是用金钱向神行贿吗

“我的信仰有现实基础。我可不会用一百零┅颗椰子求神让我成为印度总理”

他对象神欢喜天的信仰是否来自内心深处并一直存在?或者他只是在祈祷之后想发现某种神迹

通过胒基尔的翻译,他说:“甚至在情况不对劲的时候我也听得到内心的一个声音。我想你可以称之为自信吧。”尼基尔说出他用来表示“自信”的马拉塔语“atma-vishwas”那是象神欢喜天最珍贵的恩赐。

我问:“你怎么把一百零一颗椰子运到神庙”

他告诉我更多关于象神节的情況。每年你都得向神像制造者购买一幅新像。随你自己的意思你先把神像放在家里多久都可以,但在庆典结束时必须把它丢掉或把咜浸入水里。他们一家人的做法是把神像放在家里一天半然后把它沉入离家不远的一座湖里。他母亲一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雇一支乐隊把象神像从神像制造者那边迎回家里。最近她总算做到了她的另一个儿子找到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他们一家请了一支乐队把神像迎回镓中把神像从家里送到湖边时,也有那乐队同行

听着这些关于象神欢喜天、神庙、朝圣、许愿、献祭等等的话,我开始稍微意识到土哋对巴提尔先生一家这类人所具有的神圣性他们在生活中偶然感受到的荣耀,他们所接触的美好事物他们的世界包括肉眼见不到的东覀。塔纳是一片工业郊区但那片土地本身历史相当悠久。它有自己的神圣本质同样,这些人在这里可以自然地适应许多不同的感受

僦在举行象神节的好日子期间——就在这里,在这个地区在我先前走过、只观察到表相的那些巷子里——十岁的巴提尔先生看到了那张宣告湿婆军领袖即将来访的海报。为了一睹那位领袖的风采他去参加了集会。在当时领袖自己发行了一份周刊,他更为闻名的身份是著名漫画家小男孩巴提尔看到领袖时,并不觉得他在身材容貌上有什么出众之处他看到的是一位瘦子,戴着眼镜穿着纽扣全部扣上嘚长外套。但当领袖开始说话时男孩的血液便“沸腾”起来。领袖的演讲历时三十至三十五分钟末了,像年幼的巴提尔一样那些因想到马哈拉施特拉邦的真正主人必须承受的所有不义而热血沸腾的人,开始为领袖高声喝彩

“那时你年纪还那么小,能理解那些有关马囧拉施特拉人受到歧视的话吗”

“能。我不时听到别人谈论穆斯林和外地人如何对马哈拉施特拉人不好我在家里听到这些,在街上也能听到我哥哥时常向我提到这些。”

“他对这个完全没兴趣”

父亲不像儿子那样,过的是安稳的日子巴布父亲的情况也是如此。

在此之后虽然十岁大的男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激昂的湿婆军演说,他却开始为党部张贴海报和悬挂旗帜出力后来,当他父亲过卋、他到晶体管工厂上班以后他开始在晚上为党从事政治活动。他找到新工作之后仍然继续为党工作。他的新工作是处理输出劳工到迪拜及中东地区的事务相较在晶体管工厂所得的三百卢比,他这时的月薪是九百五十卢比他负责面试申请者。

他不想自己前往中东赚┅笔

“我没通过大学会考。到了那边也只能做些低贱的工作”

“你不觉得把人从这里送到穆斯林国家有些不妥吗?”

“并非所有穆斯林都是敌人”

那时他在党部的工作是晚上在湿婆军办公室值班,听取人们的投诉湿婆军一向看重事务的社会层面;在这方面有许多可鉯做的事。人们需要帮忙有些人一天只有四小时有自来水供应,在许多建筑里二楼以上就取不到水。甚至在他被任命为湿婆军的地区領导——这是三年前的事——以后他还继续从事这类民众服务。譬如说我们刚到达时,有一位妇女跟他母亲一起在厨房里她是来抱怨关于自来水接管方面的问题的。为了接水她付了某人一千卢比,但到目前管道还没接上也见不到半滴水。地区领导必须关心人们的疾苦那在政治上会有利于党。

他的血还会沸腾吗或者,在湿婆军获胜、他自己也跻身地区领导之后他已经变得比较平静了?

他的血還会沸腾“离这里大约二十五公里,有一个叫毕万迪的地方当印度在板球比赛中输给巴基斯坦时,那里的人——那里的穆斯林——会茬市场里燃放鞭炮小时候我对这事没什么办法,现在我可无法忍受了。过去有几批穆斯林从毕万迪来到塔纳这里当地人对他们恨之叺骨,在一九八二年跟他们起了冲突当地人闯入穆斯林的商店,抢劫货品来转卖一条毛巾卖两个卢比。现在穆斯林又回来开店可是怹们不敢再嚣张了。湿婆军是很有力量的我就这么告诉你吧:有些穆斯林甚至会捐钱给湿婆军。”

尼基尔自行问道:“那不是勒索吗”

巴提尔先生不那么认为。

我想知道——考虑到他对象神欢喜天的尊崇——哪一样对他更重要:宗教或政治在尼基尔的马拉塔语翻译里,这问题变成了“达摩或拉吉尼提”

巴提尔先生说:“达摩。”宗教但这并不是他先前谈到的对象神欢喜天的私人信仰。随着湿婆军嘚成功和扩张湿婆军的理念也变大了:巴提尔先生心目中的宗教是印度教本身。“有人阴谋想把印度教从地球上铲除”那是穆斯林的陰谋。正因为这一点最重要的是维护印度教的生存。

另两只印度猫或小猫崽也跑到客厅里来了——一只是虎班猫另一只是姜黄色的,咜们好奇地到处走动巴提尔先生家的几位朋友或亲戚也来了,他们想听听巴提尔先生对访客说了什么我问道,如果印度的工商业持续潒这段时间一样成长印度教还能继续存在吗?

他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矛盾“如果你想生存,就必须赚钱”

“这不符合甘地的立场。”

“我对甘地没什么好话他主张逆来顺受。我认为如果有人甩你耳光,你一定要直起腰杆问他为什么甩你耳光或者回他一个耳光。峩痛恨非暴力主义那套主张”

这态度呼应了他的马拉塔战士自尊。我想知道他对马拉塔的历史有多少了解。在这个地方在这些狭窄嘚巷道里,人们有怎样的历史观念他可知道湿婆吉的生卒年月?

他知道他说:“一六三〇到一六八〇,这些我都知道湿婆军把马哈拉施特拉人从灾难中解救出来。但接着又来了英国人他们使所有其他人陷入灾难。”

我可以理解这里所牵涉的较大层面的社群意识亦即印度教徒与穆斯林的冲突。但我很想知道在像这样一个人们拥挤而居的工业地区,种姓制度具有什么意义湿婆军跟达利特的关系如哬?就我所看到的一点来说达利特已经开始有自信,也就是象神欢喜天赐给巴提尔先生之物之中的“atma-vishwas”这是否在他心中引起了一些共鳴?他对印度教的关怀是否也使他对达利特产生一点同胞之情

他变得僵硬。“我们跟他们没有争执他们不把自己看作马哈拉施特拉人戓印度教徒,他们是佛教徒”

他们不是因为种姓偏见才被迫脱离印度教的吗?他对他们没有同情他小时候曾在聆听领袖谈到马哈拉施特拉人遭受歧视之后热血沸腾。他不认为达利特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吗

他不认为如此。达利特的愤怒是达利特领导人以及一些以美国黑豹党 为师、自称为达利特黑豹党的人士出于政治目的而煽动起来的。“他们没什么理由愤怒他们不像他们自称的那样受过苦。目前的达利特组织都跟穆斯林团体挂了钩”

我问尼基尔事实是否如此。他说是的“那两个阵营,达利特和穆斯林都没有归属感。有人便认为鈳以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没有归属感:这是常听到的话题。巴提尔先生现在属于胜利的一方但他的血还会沸腾。就是在当前他还觉嘚他所属的群体会沉沦,别的群体正等着来践踏他们仿佛在这些拥挤的小空间里,没人真正有归属感每个人都觉得另一个人、另一个群体在一旁笑着,每个人都活在被围困的感觉中

这时候应该随巴提尔先生前往湿婆军的办公室了。我们向他母亲告别她仍然坐在地板仩,只抬起头双眼消失在厚镜片的同心圆下方,随后又双掌合十我们一行跟着几个前来听巴提尔先生谈话的人离开粉红色的房间,穿過脱在门口的拖鞋和皮鞋走进前廊

我们先到前廊尽头观看屋后的景象:倚着后墙搭建的小砖屋,隔壁被弃置的结构——上头有生锈的钢筋从混凝土中露出跟着我们的一个男人用英语说:“没有许可。”这么说来尽管四处看来杂乱无章,还是有什么市政规章在运作着

峩们走下陡峭的楼梯,进入两栋房屋中间的通道然后转到阳光照射下的柏油巷里。往右边走不远便是湿婆军的地方支部巴提尔先生坐鎮之处。就结构而言这只是一个混凝土箱子,单间小屋但外部的装饰让它看起来像一座碉堡,屋顶上有形式化、非常简单的枪眼混凝土墙漆成灰色石块和白色砌缝的模样。在巷子里的灰尘、垃圾、破败建筑的衬托之下它显得相当突出。它看起来像舞台布景或是游樂场内的什么设施。但它令人想起马拉塔人的战士传统那传统不是虚假的,湿婆军在当前的势力和组织也不是虚假的

之前我们进入巴提尔先生的客厅时,并没有人要我们脱鞋现在,从巷子走进湿婆军办公室之前我们就得先脱掉鞋:这里虽然比他的客厅灰尘多,却是巴提尔先生真正的圣殿房内的墙壁漆了蓝色,地板用石板铺成——马哈拉施特拉人在建筑上很擅长使用石材

靠内墙有一张办公桌,以忣一把像王座的高背椅我们一进屋,巴提尔先生立刻坐到高背椅上仿佛那是这个地方的礼仪的一部分。桌前有九把铁质折叠椅这些昰供访客使用的,漆成跟墙一样的蓝色在巴提尔先生椅子上方的后墙上挂了一幅老虎图:老虎是湿婆军的标志。那面墙上仅有的另一幅圖是湿婆军领袖的相片桌上摆了一座青铜色的湿婆吉半身雕像。桌子再过去的角落里一个没有跟墙壁摆齐的基座上另有一座类似的半身雕像。这两座雕像是用石膏做的额头都刚抹上檀香油膏——那是神圣的标记。门口附近有一个深绿色铁质高档案柜照明使用日光灯。一面墙上所挂的布谷鸟自鸣钟——令人想起巴提尔先生的客厅——是这小室里唯一的装饰品

这间湿婆军办公室就是湿婆军的碉堡,塔納一地就有四十座像这样的碉堡就某方面来说,这只是摆摆拳头、做个架势而已;在另一方面它却又是如假包换的。这片地区时常发苼群体斗殴有些发生于湿婆军和达利特——特别是自称黑豹党的达利特——之间,也有些发生于湿婆军和某些国大党团体之间这些斗毆可不是儿戏,有时还会出人命他们使用的武器是刀剑和强酸。湿婆军也会为了不让支持者受到罪犯和恶棍侵害而出战湿婆军的一些支持者像我们从火车站走来时所见到的那类摊贩,不时会有人向他们索取保护费

当我们在办公室里交谈,巴提尔先生往后靠在他的高背椅里尼基尔和我则在我们的蓝色铁椅(边缘的蓝漆已被磨掉,露出铁锈)里向前倾的时候巷子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几乎潒有什么小事故即将发生后来,我们看到数名年轻男子从门外的阳光中走过他们被铐上手铐,一条看似崭新的绳索绑住每个人的上臂紦他们连在一起被绳子绑住的男子分成两列,他们被一队穿卡其制服的警察驱使或引导着前进警察没有叫嚣,不慌不忙也没有动粗。

尼基尔说:“这可是违反宪法的你不能把人就那样用手铐铐起来。最高法院有一项决议”

那些被带走的男子看来穿着盛装。他们的襯衫干净、时髦其中一人的衬衫上有垂直的黑色和银色条纹。这些男子年纪很轻身材修长,有几个瘦子

那个先前对着巴提尔先生家後面那栋未完工的混凝土结构说“没有许可”的男子现在又简短地说了几个字,解释我们所看到的情况同时以印度人的方式摇头表示肯萣。他说:“没买票”没买什么票?

火车票——我身边每个人都知道也都急着解释。

巴提尔先生对我们所见的这一幕有什么想法

他反应很平静。“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们正被送往监狱,得在里头待个三四天有些是穷人家,有的则只是出于好玩”

我们走出办公室,来到巷子里警察和犯人几乎已经看不见了。这件小事故结束了巷子又回复了原样。

在巷子一侧的沟渠里(情况或者比沟渠还糟)峩看到暗棕绿色的水中有只动物。是一条狗一头母牛——一头印度品种的小型母牛?或是一只小牛很难在深色的水中看清那只深色的動物。然后圆圆的口鼻部出现那粉红色的东西就平平浮在水面上:那是一头猪。现在眼睛可以看清了,我又看到前方有几只黑白两色嘚小猪在污黑的水里冲撞;从远处看去它们不规则的白色斑纹在黑色沟渠里有如光点或泡沫。

先前说了“没有许可”及“没买票”的那個人这时说:“达利特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许多印度人包括印度教徒和穆斯林,都把猪视为不洁之物有些人连看到这动物都无法忍受。让这些(没几个人敢碰触的)猪在这拥挤的地方到处走动达利特是否在故意挑衅?

刚说了“达利特猪”的人又说:“达利特在煋期天吃猪肉”这么说来,不但猪使达利特跟其他人有别达利特在吃猪肉这件事情上还有些规矩。那人进一步说:“他们也卖猪”

僦在巷子前头不远处——那队警察先前走过的地方——有许多小男孩用一个老旧光滑的灰色网球玩着板球游戏。湿婆军的碉堡;穿着漂亮襯衫、上了手铐、绑了绳子的修长年轻男子;从半个地球外引进的时髦绅士游戏——板球:在这里这一切都一览无遗。能清楚看到的还囿许多:就在表面之下人们的情绪和需求、神秘和荣耀的念头强烈跃动着。

在孟买市中心穆罕默德阿里路附近的一片白墙上我看到用嫼色大字写出的这个标语:伊斯兰解放人类。

穆罕默德阿里路有它的名气它是孟买市中心穆斯林区的主要道路。这片地带被冠上“贫民窟”的名称时常为了令人不安的问题上报,因此大家都习惯用新闻用语来描述它人们说这里“有动乱之虞”,说它是“引爆点”集體暴动可能从这里开始,而且一经点燃就会像燎原之火

这里拥挤不堪,有每一种气味和吵闹在阳光下,使用掺了煤油的燃料的汽车所排出的深褐色废气看来像一团热雾它使皮肤感到灼热,在肺里面撕扯着这是整体压迫感的一部分。在烟雾中看去那句关于伊斯兰教嘚标语如同一声尖叫。标语的字体跟它所在的墙壁一样高是用英文写的。它不是给贫民窟居民看的它的对象是外来的人,例如想挑衅嘚湿婆军成员

尼基尔认识一位住在穆罕默德阿里路附近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名叫安瓦有天傍晚,安瓦在下班后带我们到他住的地方看叻一下安瓦身子很瘦小、虚弱,看起有什么遗传病不过,他对穆斯林信仰的热忱却有弥补的作用他充满活力。

傍晚的穆罕默德阿里蕗上交通堵塞商店和人行道也像马路一样拥挤。电灯光线像是构成了天花板或遮篷挤压着下面的一切,跟热腾腾的废气一起加重了拥擠、摩擦、在困苦中求生存的感觉噪音太大,在出租车里根本没法交谈

我们在一个地方下车,随安瓦远离灯光和废气来到一个突然變得狭窄的处所。窄巷接着变成更小的弄两旁是低矮的小屋。在一段距离之外穆罕默德阿里路灯光辉煌,噪音喧嚣;但在这里灯火咴暗,巷弄里尽是阴影近旁只听得到来自屋内的微弱声响。我们身处的贫民窟并非不受管制巷道笔直,铺了柏油;而且虽然规模很小整个地方的布局和房舍都有规律可寻,犹如公建住宅区的模样安瓦说没错,我们来到的正是市政府所建的住宅区

他的房子属于一排裝上铁丝网的水泥屋的一小部分。前面房间的墙壁从地面以上两三英尺起用水泥建成再上去则是铁丝网。房间一侧的铁丝网上遮了一块皛布把安瓦的房子跟邻居隔开。那块白布挂在铁丝网的邻居那边安瓦的房子——这排建筑物的一部分——大概只有九英尺宽。铁丝网囷墙壁都漆成蓝色前房可能有六英尺深,一边有条通道在那里有个嵌入水泥壁的架子,架上有皮鞋和拖鞋这通道通往中间的主屋。咹瓦说再进去是厨房。

中间主屋的上部是一个睡觉用的夹层这夹层上的卧室可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没有它像这样的房子便没什么用,无法为一家人提供生活空间我这才第一次听说到孟买人睡觉用夹层。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听人说了许多才开始了解大家庭——不一萣是贫民窟居民或夜宿人行道的流浪汉——如何住在一个小房间里。在孟买各处一到晚上,客厅的功能就改变了像安瓦这种房子的各蔀分(通常是中间的主屋)就变成只用来睡觉的地方。一个睡觉用的夹层使房间内的全部空间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我们进屋之前,先在咹瓦房外的巷子里谈了一阵我们的谈话让另一栋建筑或同栋另一部分的一位年轻男子走出门来。他身高中等体格不错,穿着干净的背惢和卡其裤看来像休闲的打扮。我一时间感到惊讶:在这么窘迫的地方怎么会跑出这样身材适中、穿着得体的人他来到幽暗的巷子里,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那部分领域里我们也停止交谈,然后仿佛因为感到先前在外头谈论这住宅区的房子有点轻率或不礼貌,我们几乎昰为了隐私而进入安瓦家那间有铁丝网的前室的那年轻人回到自家的前室,在那边待了一会儿在阴暗的灯光中,可以在铁丝网他那一邊的白布帐子或帘幕上看到他或是他的淡淡身影大小时时变化着,犹如木偶戏的投影

安瓦家里的人为我们的来访做了准备。为了对尼基尔和我表示尊重前室的绳编床上已经铺好干净床单。在安瓦的邀请下我们就坐在那张床上。接着安瓦的父亲从中室走了出来。现茬他是我们的主人了。安瓦被派去买柠檬汁

安瓦的父亲也身材矮小,但没有安瓦那么矮小他看来虚弱多病。我心想儿子的病应该囿一部分遗传自父亲。他肤色很黑蓄着浓密的胡子。那把胡子似乎是老人在仪表上唯一花了心思的地方修剪、梳理得相当有门道,还呈波浪状闪闪发亮。那不只是在仪表上花心思而已:在印度不同群体的男人蓄不同模样的胡子,安瓦父亲的铲形胡子是穆斯林的胡子那是胡子直截了当的信息。

他说他六十四岁了。在尼基尔和我开口之前他进一步说,他知道他的样子看起来老得多这的确是真的:我原以为他年近八十。他说欧洲人不像印度人那样显得老。这他是清楚的他曾经在一家意大利公司上班,见过七十岁的欧洲人还是健健康康工作卖力。印度人老得那样快是生活条件造成的。譬如在这里他们不但有汽车废气,还有从一家纺织厂排放出来的废气無论怎么说,他总有六十四岁了这可是值得一提的,毕竟他父亲只活了四十年

安瓦带了几瓶冰柠檬汁回来。一瓶瓶柠檬汁按正式礼仪被呈送给客人我们喝了一点——柠檬汁很甜,似乎含有化学添加剂我们想随便聊聊,只是这空间里人实在太多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起传来;那块白布帘(挂在铁丝网分隔的另一边)开始让人觉得用意不明,恐怕暗藏着什么敌意

我问老人这住宅区是否有小偷。我之湔想到这毫无遮掩的生活空间以及(像公社的)公共环境,或许为居民提供了某种保护

老人说,每天都会发生好几起盗窃案每天都囿好几回争吵。争吵还算是比较糟的事其中许多是因小孩而起。有人会打别人家的小孩后者的父母亲因此大为光火。

他遭遇过每一种困境安瓦也是如此。或许——如果在这些境况之中这类事情还有好坏之分的话——安瓦的境遇比较惨,因为他比较敏感受教育程度較高,而且在外面的世界里要在他所选择的技术行业中生存比较困难。

我把玩着手里的柠檬汁想着父子两人在这个场所表现出的旧式禮节,他们还维持着人性尊严老人毫无怨尤地承认别人较健康,较有精力生活条件较好——想着这些,我开始对他们两人产生好感峩觉得,如果我处在他们的位置被局限在孟买,在这个地方在这一排房子里,我也会是个激情的穆斯林我在特立尼达的印度人社群裏长大,身为少数族裔的一分子我明白,如果你觉得所属的是个小社群你就永远不会离弃它,境况越糟糕你越会坚持做自己。

因为咾人在他家的前室——这铁丝网围起来的空间——以主人身份招待客人而安瓦只是他的儿子,我们只能中规中矩地交谈我觉得不应该問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要把话题从老人还幸运地拥有的那份兼差上引开如果要让安瓦更加侃侃而谈而不怕被旁人听到,我们得找其他哋方

因此,我们细心地——为了怕发生意外——把柠檬汁瓶子放到蓝色水泥墙上的铁丝网前已经有点焦躁不安的老人完全看懂了我们嘚用意。他不再谈话制造了一个空当,我们便告辞了

我们再度走到窄巷,在这里幽暗的灯光投射出一大片又一大片的阴影。角落边有个小孩蹲在一团亮光中大便。在一户人家的前室里一台摆在低架上的彩色电视机闪烁着,却没有人在收看安瓦说,他们自己家没囿电视他父亲说,看电视违反伊斯兰教规

我们走到这片低矮住宅区的尽头,也就又回到了狭义上的孟买走过一条分隔的巷子或道路,是一栋高耸的公寓建筑那是敌人的所在地。安瓦说那是一栋湿婆军的建筑。一发生事端住在那些公寓里的人就会向住在下面的人扔瓶子。

过了那栋建筑我们来到喧嚣的大道上。我们前往一家安瓦熟悉的奶品店:日光灯管、瓷砖、灰色大理石、水槽、玻璃杯和不锈鋼大杯子

我问安瓦:“那么,你随时都紧绷着神经”

尼基尔把他的回答间接翻译出来:“那可让他快神经崩溃了。”

他小口喝着所点嘚牛奶他跟他父亲一样疲惫,瘦长的黑脸颤抖着

现在,尼基尔直接翻译他说:“那些小孩。小孩之间起了冲突然后演变成大人之間的血仇,我对这感到束手无策邻居之间随时都会打起来。如果双方分别是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印度教徒在这里属于少数——就会扩夶成集体暴动板球比赛时,情况变得很糟去年举办世界杯时——单日国际板球赛 ——印度和巴基斯坦两队的比赛让大家紧张不安。后來两队都没有进入决赛。当巴基斯坦在第一轮半决赛输给澳大利亚时印度教徒乐疯了,他们丢石头打破了小屋的石棉瓦屋顶。”

那些打斗让他多么不安!他跟他父亲都忧心忡忡地谈到邻居间的打斗;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就在谈着自己我试着问个究竟。我问起他血仇的倳——他一家人是否受到了什么影响

他的回答出人意料。“我的兄弟们是有点名号的‘棍大’——恶霸他们可不是好惹的。因为这点洺号邻居们不敢轻举妄动。”

凶悍的兄弟们——他们在身材上总该跟安瓦和他父亲很不一样凶悍的兄弟们,不好惹的人——但他们让咹瓦自己说起话来也颇具威风他们全住在那间小屋里?

我问安瓦:“你家隔壁那个人那个出来瞧我们的人——你跟他处得如何?”

“怹在孟买城外的一所学院就读你大可想象我的兄弟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有六个兄弟,而我父亲还得出去工作”

这里有什么家庭内部嘚分裂。也许安瓦所谈的那些恶棍兄弟不是一母所生的

他说:“我不当他们是兄弟。”不过他口气又立刻软化了,“环境使他们变成那个样子他们必须当恶棍才能生存下去。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会知道我的兄弟有多蛮横。最近大家都在报上读到某位老大刚成为孟买嫼道新头目的报道前不久这位老大被雇来干掉我们这里的某个人,他先来这地头了解情况你很难相信,我的一位兄弟就跟他打了起来”

“那位老大要干掉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人从事把人送往中东的行业——人力输出他应该是吞了什么人的钱。不过我的兄弟認为那位老大侵入了他们的地盘。他跟那位老大互相辱骂双方都说他们要先看对方会采取什么行动。我的兄弟弄来一辆大使牌汽车他們在里面放了家伙。他们准备对那老大的地盘下手但有人先向警察通风报信,于是我的兄弟被捕了他们在两三天后被释放,是这里某個人把他们保释出来的”

“这么说,你兄弟有钱”

“他们赚了钱,然后开始赌博”

“你会说他们也紧绷着神经吗?”

“他们看事情嘚角度跟我不同一旦有机会,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性命这都是环境造成的。”

就像先前谈到左邻右舍都怕他兄弟几分时一样现茬说起这些恶棍兄弟随时可以豁出生命,从他的话中也听得出算是骄傲的口气

我问起一九八四年的暴动 。人们谈到那几次暴动时总把咜说成孟买的可怕事件,也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性事件

他看似吹着牛奶想让它冷却,但牛奶并不热他总是张开双唇,像在吐着气这只是他瘦脸上肌肉的习惯动作,是他的脸部颤抖的一部分

他说:“就在那一阵,我开始决定起身战斗那是我中学的最后一年。滨海大道附近有一个穆斯林坟场我们必须在接近斋月的某一天到那里去一趟。我们这里有一群人一起前往凌晨两点时,我们往回走我們之中有些人戴着穆斯林小帽。我们经过一个湿婆军的大本营在那里被投了石头。我们向几个警察报案他们不但不理睬我们的话,还哏踪我们走了两英里他们认为我们是挑起事端的人。这是我们所看到的暴动的第一个征兆在那个晚上之前,我们没看到什么即将出事嘚端倪事实上,真正的事端发生在很远的地方大约离这里二十五公里。”

奶品店里安瓦的话变得不容易听清了。现在除了路上的车馬声还有店内怒气冲冲的话语——印度人特意拉高的声调,以盖过人和机器所发出的大部分声音最主要的则是像蝉鸣般起起落落的汽車喇叭声。

安瓦说:“我们凌晨三点左右回到这里我们之中有些人被石头砸得流血。人们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可得告诉你,那一夜昰拜拉特夜 穆斯林是彻夜不睡的。

“到了隔天我就忘了那件事不过,当我跟一个朋友前往附近的一间房子时却看到里面全是武器。那是某个老大安排的他的手下搞来这一大堆家伙,准备报复没多久,这地带就开火了整天都有不得外出的禁令。后来五人以上的集会不得举行。在聚落本地”——就是他所住的地方——“警察也渗透进来检查谁拥有武器。”

“警察的出现是否让大家平静下来了”

“我可以这么告诉你,我对警察没有信心在这里,你不能公开杀牛——你得到规定的屠宰场去杀不过,送给警察一点红包就可以了在必须杀羊献祭的宰牲节期间,大多数穆斯林会把羊带到屠宰场去杀但这里有一些坏蛋却执意要在大家面前杀羊。这是向警察挑战的荇为为了显示男子气概。警察来了那些坏蛋说:‘你们要插手干涉,就别想活着回去’”

他已经偏离了一九八四年暴动的主题,转囙恶棍的话题

我问:“跟警察的这些争吵让你兴奋?”

他以几分严肃的口气说:“是令人兴奋我看了喜欢。因为警察歧视穆斯林那種事才会发生。穆斯林也瞧不起警察”

“这样你来我往有什么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他说:“穆斯林当中没有几个懂道理的。”他┅个字母、一个字母说出他想用来表达“懂道理”这意思的乌尔都语字眼“samajdar”“这边没几个受过教育的穆斯林,受过教育的人绝不会介叺那种争吵”他对好斗者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许改变。

“那事态就这样持续下去”

他以那种既忧愁又认命的奇特口气说:“我看不到解決的办法。会是没完没了的”

“那一次暴动是怎么结束的?”

“甘地夫人来了要大家想办法解决问题。事情是解决了但随后又再次爆发了。”

我想到窄巷、低矮的铁丝网住宅还有房子里脆弱石棉瓦屋顶下的睡觉用夹层。“暴动期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大家还睡得着嗎?”

“一有暴动你就不知道睡觉是怎么回事了,你根本睡不着如果跟你信奉同一宗教的人受到攻击,而你却袖手旁观那可是犯了夶罪。”

“你不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设法搬去别的地方”

“我不能那样做。”我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在这里有许多亲人,穆斯林必须尽亲属之间的义务”亲属、信仰、社群:这些构成一个整体。

“你对弟弟或刚要踏入社会的人有什么建议”

他的建议无关乎离开戓逃脱。他想到的是更属于当下的事是关于在这里生存下去的问题。“我会告诉他说除非他面对的人犯了错误,否则别轻言报复反击”

“譬如说,有人诋毁你”

里里外外的诋毁、争吵、打斗:他生活的世界就是这些,他的体力也很难应付这些

我提起我看见的标语:伊斯兰解放人类。

他说:“我完全同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伊斯兰教的?”在他所住的这个地方他哪来的时间、隐私和安靜?

“从父母那边认识的我也读过《古兰经》。”

“孟买有那么多人自认为知道怎么解放人类”

他似乎改变了观点。“世界就是这样嘚人们组成群体时,每个人都会说他的群体比别人的好”

我又想到他家附近那户有彩色大电视的人家。我问起他们

“他们是做生意嘚,制造成衣他们赚了一些钱。”

做生意赚钱的人却还住在这里:这又证实了人们所说的在孟买,你只要有个栖身之处就够了只要囿睡觉的地方——人行道上、小屋里、房间一角,任何地方都可以——你就找得到赚钱的活儿可是——那户有电视的人家有点炫耀吧?

那户有电视的做裁缝的人家并没有炫耀安瓦这么说。但是我的问题触及了什么。他说:“他们知道他们的宗教不允许看电视”接着,像先前发生过好几次的那样安瓦让他的语意柔和了一些。“不过他们不想让他们的小孩到别人家看电视时被赶走,那会引起麻烦的”

“你认为,为什么孟买的黑道老大里有那么多穆斯林”

“我跟你说过了。穆斯林当中没几个受过教育的人他们小时候就走了歪路。”

“这些大哥他们信教吗?”

“他们都是伊斯兰教的忠实信徒”

“他们无可避免要为伊斯兰而战,那是种矛盾的角色他们会继续幹犯罪的勾当,同时他们也会阅读《古兰经》,每天朝麦加跪拜五次社群里这些人不受赞赏,但老大们对待一般穆斯林的方式却让大镓觉得服气”

“他们是社群的战士?”

“他们推动着我们的地下组织它叫Tanzeen-Allah-ho-akbar,是一位老大在暴动之后成立的我们定期开会,决定策略我们每月开会一次,没事时也是如此”

“你觉得你们那里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的未来会很惨那些孩子都见过凶杀和暴行。”

“是啊是啊。”他不是以美国或英国人那种点头的方式表示肯定的而是依印度人的习惯一边说是,一边左右摇头

奶品店老板已經开始对着整店客人大声抱怨坐在最里头的那桌人——他指的是我们——他说那桌人坐了太久。我这趟可会给他一笔不小的生意只是他還不知道。我背对他坐着也觉得不该回头去看他。我想如果我们四目相对,他可能会更加恼火尼基尔——他一直面对老板坐着,也鈈时向我们报告老板的情绪状况——替每个人点了一客印度甜乳蛋已经喝了两大杯牛奶的安瓦开始吃起他那份油腻而沾满糖浆的乳制甜點——又是不断对着它吹气的样子。

他说:“我在十岁时第一次目睹凶杀我们几个人在居民区里打羽毛球。附近有一间小屋里面两个侽人吵了起来。这两个人晚上通常睡在同一辆手推车上他们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他们争吵后我看到其中一人逃跑了。我们过去看个究竟就见到手推车上那个人的头几乎被砍断了。他还没有断气正在临死的痛苦挣扎之中。”

“内衣裤、短裤和汗衫痛苦挣扎的身体紦手推车掀翻了。”

“只有我们六七个小孩他身体落到地上时,往我们身上溅了一些血我吓得要命。”他开始笑一边吃着甜点,吸吮着铝质汤匙里的浓糖浆这是他这个晚上第一次笑。“我们还是小孩没想到应该报警处理。我们第一个反应是离开回去把上衣的血跡洗掉。”

“在那之后你见过几次凶杀案”

“在我们这里是稀松平常的事。那些凶杀案的起因都是鸡毛蒜皮的事譬如说,有一天两个撐伞的男人轻轻撞了一下其中一人回头想打对方,后者急忙跑进一间屋子里追打他的那一个也跟着跑进去。我就在那里跟朋友谈话看到了这事的全部经过。追赶的人掏出一把刀子当场把另一人杀了——就那样干掉了。这地方的人有百分之八十都随身带着武器”

奶品店老板并没有因为我们额外点了东西而平静下来,还在继续抱怨着安瓦吃完他的甜点时,我们准备离去我又想到有大电视的那户人镓。

“有电视的那家人——他们信教吗”

“他们很虔诚。他们在某些方面比较虔诚某些方面不那么虔诚。”

“哪些方面比较虔诚”

囸式跪拜五次——但在安瓦和他父亲看来,那份信仰虽然执着却有一些缺失。

“你能设想自己没有伊斯兰信仰的日子吗”

“手足之情,各方面的手足之情伊斯兰教不鼓吹歧视,它教人互相扶持如果有一个盲人要过街,穆斯林不会先查明他的宗教是什么穆斯林不管洳何都会帮忙。”

“你觉得你们的聚居区会变成什么状况”

“我看不出有什么解决之道。”

“就这样一直下去你真认为你到了你父亲嘚年纪,情况还会一样”

“你从没考虑过离开?”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我对逊尼派竟然有所了解。对他来说他的教派信仰可算是秘密,不是外人能够真正弄清的

我想知道在他的聚居区里有没有其他穆斯林团体或教派,于是问他那边是否有伊斯玛仪或阿默迪敎派信徒。他说他从未听说过这些团体有什叶派吗?

“社群里没有什叶派教徒”

“我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正统信仰是他唯一能够依附的纯正之物他无法设想没有它的日子要怎么过。它是严格的信仰在其中没有电视,没有让异端存在的空间它的许多教规和慶典及禁忌都是让安瓦的世界得以完整的一部分。除去这信仰的一项规定其他一切都将不保,一切都可能开始瓦解譬如说,穆斯林男孓应该蹲着小便安瓦的一位同事后来告诉我,说他坚持在工作处的现代马桶上使用这种姿势小便——虽然那着实折腾了他一番

许多你茬街道和办公室见到的人都生活在狭小的空间里。每天早上他们睡过觉,干净而精神抖擞地从这些小空间里出来整个家庭——可不是貧民窟居民或夜宿人行道的人——就住在一个房间里。他们可能在同一个房间里住上一个时代

拉欧提先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他是湿嘙军最早的成员之一是一九六六年湿婆军首次会议仅有的十八名参与者之一。现在湿婆军在孟买市的选举中获胜之后,身为市政常委會的主席他是有分量的人士了。他在维多利亚哥特式的市政大厦里有自己的小办公室还有附设的等候室,一位秘书几把供前来请愿嘚人坐的直背椅。不过他这辈子的前二十八个年头都住在他出生的那个房间里,地点在孟买市中心的达达尔郊区

在达达尔,拉欧提先苼目前住在他于三十几岁时改行做承包商后自建的一栋高楼顶层但是他住了大半生的那间单房公寓仅在步行距离之外。有一天早上他帶我去看了一下。

我们搭电梯来到他那栋建筑的地上一层走到外面多沙的前院,从建筑里一条两边排列着挂有时髦招牌的商店的通道甴前头走到后方,最后再从后方走到下一条大路上拉欧提先生在这一带是相当出名的人物,他走这一趟可引起了一点小骚动大家都对怹恭恭敬敬的。没几个人能这样只走几步路就回到往昔(还是衣锦荣归呢)

我们很快就从大路的人行道上转入一个有栋双层老建筑的院孓。我们绕行到后面沿着建筑侧面的阶梯爬上顶端的阳台或走廊。这阳台(像下层的一样)贯通建筑两头地板是按照马哈拉施特拉风格用石板铺成的。各个房间的门都开向阳台最尽头的房间就是拉欧提先生一家人住过的地方。

我们从门口往内瞧看到新完工的木质装潢和油漆,风格和颜色都是属于当代的“做了一些整修。”拉欧提先生说隔壁的房间比较幽暗和简陋,倒更像是拉欧提先生待过的地方它大约有十五英尺长、十英尺宽,后侧有间厨房另有一个储藏和睡觉用的夹层。这层的所有房间共用一间浴室和厕所

在我们来这裏之前,拉欧提先生说过:“我父亲要我们好好做功课你看了那地方,就会知道那有多难”

现在,站在他走过和跑过几千次的阳台看着下面那个他应该跟这栋建筑所有房间的所有人共用过的院子,我想知道在这片小空间里日子是怎样过的五个兄弟,两个姊妹外加父母亲,这家人是如何挨过来的孩子如何在这地方睡觉、玩耍、准备功课?

拉欧提先生说他父母会在清晨四点钟把孩子叫醒。从四点箌七点之间他们必须做运动,跑步、俯卧撑还要做功课。他们得在七点前做完这些七点之后有什么问题?是建筑和院子里的那一堆囚是噪音?拉欧提先生说:“是气氛”

身为湿婆军的大人物之一,拉欧提先生以强硬作风闻名当我被带到办公室见到他时,他对我吔有些粗鲁不过,等他知道我并非为了撰写另一篇不友善的访问而来搜集资料知道我对他的背景和经历更有兴趣之后,他的态度就不┅样了他也有兴趣谈自己的生平。他心目中看到的自己是一个奋斗过的人

他说,他现在是市政常委会的主席但是,一九六五年他二┿一岁时在市政府谋得的第一份工作只是个小职员月薪二百一十八卢比,相当于十六英镑我们开始谈论正题时,他几乎立刻提到了这件事接着他又提到另一桩:他说,小时候他会帮父亲做棺材

我喜欢这个细节,他也喜欢他想谈谈那则故事的其他部分。他邀请我前往他在达达尔的公寓住宅还在一早派了他的大使牌汽车来接我。车窗装的是孟买流行的那种暗色玻璃;车内有两台塑料电风扇吹着令囚觉得还算舒适;仪表盘上方摆着一幅代表力量的神祇哈努曼的小画像。

我被带到拉欧提先生那层公寓时他还没做完礼拜。等待的时候我走到阳台上,纵览孟买全景出乎意料的是,从这个高度看去竟是一片绿意拉欧提先生结束礼拜之后,我走进客厅他这就开始谈叻起来。

“我出生时父亲在印度全国广播电台担任技师。那是一九四四年他每个月赚三百卢比,算是够用了在成长过程中,我一直洎认为属于下层中产阶级我们买不起什么奢侈品,倒是可以糊口早上我们通常会吃一种用浸泡过的小麦做成的粥,叫satva吃那东西会让伱身强体壮。要花两个钟头才能把粥煮好

“我在马拉塔语学校读到十一年级,然后进入大学大约在这时,我父亲从电台退休开始打起各种杂工。他的收入减少了很多他曾经在电影摄影棚做木匠,每次总要工作好几个钟头月薪却只有七十五到九十卢比。

“他到棺材店当过木匠我有时会跟他一起去。做棺材是相当专业的工作要做好肩膀那部位的弧度可不简单。必须用整片的木板不能切割。棺材嘚底板还得非常好才行因为整个身体的重量就压在那上面。做一副小孩的棺材我们可以拿到四安钠 ,也就是四分之一卢比中型棺材鈳得十二安钠,较大型的六英尺或六英尺五英寸的棺材则可拿到一又四分之一卢比那只是工资。一天下来我们能做五六副棺材。一般洏言没有人会去做棺材,那是没有种姓地位的人才做的工作——有种姓地位的人不干那种活我们为了钱才做。

“我父亲希望至少一个孓女成为医生我妹妹被一所科技学院接受了。我自己也修了综合科学课程在这之后,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参军我想当军官,但找不到囚给我门路我在一九六二年加入印度海军训练班,也参加了各种考试——该做的都做了但是,我的年龄却比规定的大了一个月我只恏又回到家里。接着我想成为工程师。要在孟买上个学校可不简单我被修拉普尔理工专科学校接受了——那学校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我父亲说他负担不起他确实是没办法。修拉普尔的学杂费每月要两百卢比我只好放弃了那个机会。那是一九六四年来年,我到邦政府的职业介绍中心去登记我们还住在那单一的房间里。我在圣沙勿略工学院上夜校

“你看,我这一生就已经有过这三次失败:未能加入军队年龄太大无法参加海军训练班,没法就读工程学校在那个年纪,这些都是挫折那是男孩可以立下雄心的年纪。如果没有这樣做他就会失去方向。

“我的父母给了我支持和鼓励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要在这辈子做点事的目标。我有自信”

我想起塔纳的湿婆军哋区领导巴提尔先生针对自信所谈的话。自信或称“atma-vishwas”,是象神欢喜天赐给他的东西我问拉欧提先生,他是否也认为自己从象神处得箌了自信

他说,他的自信得自较广义的宗教而不是象神欢喜天这个特定的神。“他不是一位特别的神在印度,一切事物都从象神欢囍天开始印度教的礼拜仪式都以他起头。我们的宗教是从小就开始信奉的它是我们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一个印度教家庭都会做晨间礼拜我们做礼拜时会穿特别的衣服。宗教确实让我们得到信心它锻炼了我们的性格。

“我们这就谈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层面叻我跟你提过我的失败和挫折,说过我怎样放弃机会到邦政府的职业介绍中心去登记。一九六五年我在孟买市政府找到个小职员的笁作,薪水是两百一十八卢比那算是好薪水吗?对没有收入的人来说能够得到多少都算是好的。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我妹妹能成为醫生,就像我父亲所想的我们最终替她拿到了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还得到了三份奖学金分别来自不列颠协会、塔塔基金会和另一個机构。我们选择了塔塔基金会的奖学金它提供全额学费,书籍则由其他人补助”

在这期间,拉欧提太太进出客厅好几回但都刻意鈈让自己成为焦点。现在她微笑着拿一本翻开的相簿走向我们。她先前听我们谈到宗教这时她要我们看的照片就是在一个宗教场合拍嘚:她一个儿子的入法礼 。这提醒了拉欧提先生;他到里面拿出他做礼拜时所披的那条没缝针线的棉布——淡紫色上头有一段是另一种顏色。拉欧提太太肤色白皙容貌端庄,就像在许多印度家庭里那样她对丈夫那种单纯和明显很自然的奉献令人难忘。

拉欧提太太退了丅去打开的相簿搁在沙发上。拉欧提先生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必须在这里谈点别的。一九六二年就是我开始在市政府工作的前三年,也是我刚开始遭遇失败和挫折的时候我接触到一本叫《马尔米克》的周刊。这是第一本使用马拉塔文的漫画周刊负责编辑的是巴尔·撒克里。整本周刊的内容全部出自他自己、他弟弟和他父亲三人之手。每期《马尔米克》的封面上}

逃离了那炫耀张扬的生活

逃离叻那些迄今公布的准则,逃离了寻欢作乐、挣钱和清规戒律

太久了,我竟用那些东西喂养我的灵魂

现在我明白了那些还没公布的准则,我明白了我的灵魂

我是说男人的灵魂要在伙伴们中得到欢乐,

在这里我独自远离世上的喧闹

在这里记取、说着芳香的言语,

不再难為情(在这隐蔽的地方,我能做出在别处不敢做出的反应)

那没有炫耀的生命、包含一切的生命强大地支配了我,

下定决心今天只謌唱男子汉的情意,

把它们在丰盛生命中张扬

用种种强健的爱馈赠后代,

在我四十一岁的这个甜美九月的下午

为了那些现在或曾经年圊的人们,

我开始讲述我黑夜和白天的秘密

你们的叶子我采集,我书写为了以后好好细读,

在我之上、在死亡之上长出的坟墓之草軀体之草,

不死的根高挑的叶子,啊冬天不会冻死你,柔弱的草

一年一度,你从消失的地方再度滋生花繁叶茂;

啊,我不知道那許多路人会不会发现你吸入你淡淡的清香,可我相信有人会的;

啊细长的叶子,我血液的花朵!我允许你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你的内心;

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你自己的心里你不是幸福,

你往往苦涩得使我不能忍受你灼伤我,刺痛我

不过我觉得你很美,你淡红銫的根使我想起死亡

你带来的死亡很美,(除了死亡和爱情最终还有什么是真的美呢?)

啊我想我不是为了生命在这里歌唱恋人,峩想一定是为了死亡

升华到恋人的境界是多么平静,多么庄严

(我确信恋人们崇高的灵魂最欢迎死亡,)

亲切的草叶长高些吧,让峩能够看见!从我的胸脯长出来吧!

从隐蔽的心窝里迸发出来吧!

不要把自己包裹在你粉红的根里胆怯的草叶!

不要害羞地躲在那里,峩胸脯上的香草!

来我决心敞开我这宽阔的胸脯,我憋闷窒息得太久了;

象征的任性的叶片我撇下你们,现在你们不能为我效力了

峩要借它自身说出我不得不说出的话,

我将只发出我自己和伙伴们的声音我将只发出他们的召唤,

我要用它在合众国激起永远不息的回響

我要在合众国给恋人们一个榜样,建树永远的形象和意志

通过我把话说出来,让死亡令人兴奋

所以把你的喉舌给我吧,死亡这樣我可与之一致,

把你自己给我吧我现在看到了你首先属于我,而且爱情和死亡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

我还将不准你用我过去称为生命嘚东西再来妨碍我,

因为我现在领悟了你才是根本的旨意,

你用各种理由隐藏在这些变化的生命形体里而它们主要是为了你,

你超樾他们,出来了依然是真正的现实,

你在物质的面具之后耐心等待不管多久,

总有一天你也许会控制一切

你也许会驱除这全部的浮華作秀,

也许它全是为了你可它不会长久持续,

无论现在紧握着我的手的你是谁

无论现在紧握着我的手的你是谁

缺少一样东西便一切嘟是白费,

在你还要打我的主意之前我好言警告你

我不是你想象的人,远远不是

将成为我的追随者的人,他是谁

谁会加入到这场争奪我感情的角逐?

方式叫人怀疑结果难以确定,也许是毁灭性的

你将不得不放弃其他一切,只有我会期望作你唯一的标尺

你的见习期会又长又累,

你以往对于周遭生活的信条和习惯将不得不统统抛弃

所以,现在放开我别再自寻烦恼,把你的手从我肩上挪开

要不嘫就偷偷到树林里去试试,

或者到空旷处的岩石背后

(因为在任何有屋顶的房子里或人群里,我都不会出现

在图书馆里我只躺着,像個哑巴、白痴或者胎儿、死人)

偏偏在高山上我有可能和你在一起,先瞭望周围几英里内以防有人悄悄走近

可能和你在海上航行,或鍺在海滩上在安静的岛上,

在这里我允许你把嘴唇贴上我的嘴唇

接一个伙伴的或新郎的长吻,

因为我就是新郎我就是伙伴。

或者如果你愿意就把我塞进你的衣服下,

我可以感觉你的心跳或者伏在你的腿上

你出门去陆地或海洋都带着我;

只要这么贴着你就足够了,僦最好了

这么贴着你,我会睡得香永远被你带着。

不过这些草叶你读了有危险

因为你不会懂这些草叶和我,

它们一开始就会躲着你以后还会这样,我当然会躲着你

甚至当你自以为已经毫无疑问地抓住了我时,你瞧!

你干瞪眼看见我从你那里溜掉了

因为我写这本書不是为了我注入其中的东西,

你也不会读了它就得到了它

那些赞美我、极力夸奖我的人也并非最了解我,

那些想赢得我的爱的候选人(除非极少)也未必能得胜

我的诗不会只有益处,它们也会有同样多的害处甚至更多,

因为缺少了那一样我暗示的东西你多次猜测吔没猜中的东西,便一切都是白费;

所以放开我去走你的路。

来我要创造不可分离的大陆,

我要创造太阳底下最伟大的民族

我要创慥神圣的人人向往的大地,

我要把亲密的友谊像树林植遍美国的河岸、大湖岸边和所有草原

我要创造众多城市,它们互相搂着脖子不可汾开

为了你我奉献这些,啊 民主 ,为你服务我的女人!

为了你,为了你我用颤音唱出这些歌

在春天我歌唱这些,为恋人们采集这些

(除了我,还有谁懂得恋人们懂得他们的一切忧伤和欢乐?

除了我还有谁该是伙伴们的诗人?)

我采集着穿过花园、世界,但昰很快走过大门

一会儿沿着池边走,一会儿蹚着水不怕湿脚,

一会儿来到篱笆旁从地里挖出的石头被扔在那儿,堆了起来

(野花、藤蔓和杂草从石缝中长出来,部分盖住了石头我从旁走过,)

在远远的树林里或者后来在夏天漫步,在我想好去哪儿以前

孤独地聞着泥土的气味,不时在寂静中止步

我原以为我是独自一人,可很快一帮人围过来

有的走到我身边,有的在身后有的搂着我的胳膊囷脖子,

他们是我死去和在世的亲朋好友的灵魂他们稠稠密密来了一大帮,把我围在中央

在春天里采集呀,赠送呀唱呀,我和他们茬一起逛悠

摘下些什么作为表示,谁靠我近就抛给谁

这是紫丁香和一根松枝,

这是从我口袋里掏出的苔藓我从佛罗里达一棵槲树上扯下的,它挂在树上面

这是石竹花、月桂叶子,还有一把苏叶

这是我现在在池塘边蹚水,从水里拔出的

(哦,在这里我上回见过他他温柔地爱我,他现在又回来了永远不再离开我,

从此这菖蒲根将成为伙伴们的信物

年青人将相互交换它!谁也不要退还!)

还有些枫树枝、一串野橘子、栗子,

还有几枝黑醋栗、李子花和清香的雪杉

这些和我,被灵魂的浓云包围着

我游走着,指着它们或经过時触摸它们,或随意地扔出去

示意每一个人他会得到什么,然后把东西给他

不过我在池塘边从水里拔出的东西我得保存,

我会把它给絀去不过只给那些像我一样能爱的人。

不仅从我这肋骨嶙峋的胸膛里发出

不仅从我这肋骨嶙峋的胸膛里发出

不仅在夜里不满自己而发絀的愤怒叹息里,

不仅在那些压抑不住的长长叹息里

不仅在许多遭到违背的誓约和诺言里,

不仅在我固执、暴躁的灵魂的意志里

不仅茬空气的微妙的养分里,

不仅在我太阳穴和手腕上的血脉怦怦跳动里

不仅在那总有一天会停止的体内奇妙的收缩和扩张里,

不仅在许多囙向天诉说的迫切愿望里

不仅在我独处遥远荒野发出的喊声、笑声和反抗声里,

不仅在牙关紧咬发出的强健的喘气声里

不仅在喊过又喊的话里、唠叨里、回音里、没说出口的话里,

不仅在我睡梦的喃喃呓语里

也不在每天这些不可思议的梦中呢喃里,

也不在我的双臂和身体的感觉里它不断地抓住你又放下你——不在那里,

啊依恋之情全然不在那里!啊,我生命的搏动!

我需要你本身的存在和出现遠胜于在这些诗里。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

关于那最终的不确定性——我们没准受骗了,

那没准的信赖和希望到头不过是推测而已

坟墓那边的世界没准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没准我感觉到的东西、动物、植物、人、山、闪动的流水

昼夜的天空、颜色、物质、形状,没准呮是(它们确实只是)幻象真实的东西还有待认识,

(太经常了它们从自身蹦出来,似乎要迷惑我嘲弄我!

我经常觉得我和别人对咜们都一无所知,)

没准从我现在的眼光看它们是一副模样(真的它们看上去确实如此)而从完全改变的眼光看,会证明(肯定会的)咜们压根不是那副模样无论如何也不是;

对于我,这些形形色色的问题已经由我爱的人、我的好友们巧妙回答了

当我爱的人和我一同旅行,或执手长坐

当微妙的捉摸不透的气氛,言语和理智都抓不住的感觉围绕我们渗入我们心中,

这时我充满了没有说过也不能说的智慧我沉默,我别无所求

我不能回答那有关外表或坟墓那边的问题,

我只是淡然地走着、坐着我满足了,

他握着我的手完全满足叻我。

我要把一句话留在你们记忆里和心里

作为一切形而上学的基础和终结。

(老教授在结束他那满当当的课程时

新的和古典的,希臘的和德意志的体系都学过了

康德、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都学过了,

柏拉图的学问比柏拉图还伟大的苏格拉底都讲过了,

比已经探索、讲解过的苏格拉底更伟大的圣人基督也学了很长时间,

今天我回头看希腊和德意志体系

看一切哲学,看基督教教会和教义

在苏格拉底下面清楚看到,在圣人基督下面我看到了

男人对伙伴的挚爱,朋友对朋友的吸引

美满夫妻之间、儿女和父母之间,

城市对城市、国家对国家的爱

来吧,我要带你们穿透这冷淡外表我要告诉你们怎样介绍我,

把我作为最温柔的爱人说出我的名字,悬挂我的照爿

这是他的朋友和爱人深爱过的朋友和爱人的画像,

他自豪的不是他的歌而是他内心浩瀚如海的爱,并让它自由喷涌

他常独自漫步,思念他的好友他爱的人们,

他常会由于离开了一个他爱的人而郁闷、沮丧夜里睡不着觉,

他太熟悉那相思病了害怕他爱的人会暗Φ对他冷淡,

他最幸福的日子是在那田野、森林和山间他和另一个人手牵手漫游,两人远离尘嚣

他逛街时老喜欢用胳膊搂着朋友的肩,而朋友的胳膊也搭在他肩膀上

在傍晚我听说我的名字在国会受到了怎样的喝彩,可那一晚我依然不幸福

当我举杯痛饮,当我完成了計划我却依然不幸福,

可当有一天我清早起床感觉身强力壮,精神焕发唱着、吸着秋天的成熟气息,

当我看见满月在西天渐渐苍白消失在晨光里,

当我独自在海边漫步脱了衣服浸泡在清凉的水里,笑着看见了太阳升起,

当我想到我的好友我爱的人怎样在路上走來啊,那时我很幸福

啊,那时每一次呼吸更觉清爽整天饭菜更加滋养,美丽的一天惬意地过去了

第二天过得同样开心,第二天晚仩我的朋友来了

夜里万物寂静,我听到海水慢悠悠地不停地滚上岸来

我听到水和沙子嘶嘶飒飒,似乎在冲我小声说话恭喜我,

因为茬这凉夜里我最爱的人躺在我身边就着同一被盖睡着了

在寂静中在秋天的月光里他的脸朝着我,

他的胳膊轻轻绕着我的胸脯——那一夜峩很幸福

你是被吸引到我身边的新人吗?

你是被吸引到我身边的新人吗

首先请接受警告,我和你想象的人肯定大不相同;

你想象你会從我这儿找到你的理想吗

你以为很容易就让我成为你的爱人吗?

你以为我的友谊会正合你的口味吗

你以为我就那么可靠忠诚?

除了我這外表、这温文宽容的风度你就看不到更深了?

你想象自己在脚踏实地走向一个真正的英雄人物

啊,梦想者你没考虑过这没准全是幻想、错觉?

它们本身只是些根和叶

是从野树林子、从池塘边给男男女女们带来的芳香,

乳房的栗色和爱的桃红手指交缠得比藤蔓还緊,

太阳升起了隐藏在树叶里的鸟儿放开嗓门,

陆地上的微风从活跃的海岸吹来的爱的微风,吹向生气勃勃的海吹向你们,啊水掱!

当冬天快要过去,把霜打熟透的莓子连同三月的嫩枝趁新鲜送给在田野游荡的年青人

把爱的花骨朵放在你面前和你心里,不管你是誰

假如你把太阳的温暖带给它们,它们就会开放会带给你好模样、色彩和芳香,

假如你变成养料和水分它们会变成花儿、果实、高高的枝条和大树。

不是烈焰在燃烧在消耗

不是海水急匆匆地涨潮落潮,

不是芬芳干爽的风成熟的夏季的风,轻轻携裹着千千万万种子嘚白色绒球

飘着,优雅地一帆风顺随遇而安地落下;

不是这些,啊这些都比不过我的烈焰在消耗在燃烧,为了我爱着的人的爱

啊,都比不过我急匆匆地潮涨潮落;

那急匆匆的潮水在寻找什么,永不放弃对吗?啊我也一样,

啊那些绒球、芬芳,那在天上酝酿嘚积雨云

都比不过在天上飞行的我的灵魂,

啊爱飘向四面八方,为了友情为了你。

点点滴滴!离开我蓝色的血管!

啊我的点点滴滴!慢慢滴下,

坦荡地从我身上跌落滴下,点点血滴

你给解放出来了,从禁锢你的伤口里

从我的脸,从我的额头和嘴唇

从我的胸ロ,从隐藏着我的内心挤出来红色的血滴,坦白的血滴

染红了每一页,染红了我唱的每一支歌我吐出的每一个字,

叫它们知道你的赤热叫它们发光,

叫它们痛快道出你所有羞于坦言的事

在我已写和将写的一切之上焕发光芒,流淌的血滴

让一切在你的光芒中毕现,红亮的血滴

狂欢、阔步、喜气洋洋的城市,

我住过、唱过的城市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名声大震,

不是你的庆典不是你多变的风景、伱的壮观回报我,

不是你一排排无尽的高楼大厦也不是码头上的船,

也不是大街上的游行也不是亮晶晶的商店橱窗,

也不是和饱学之壵们的交谈也不是出席聚会和宴席;

不是那些,而是我经过曼哈顿时你频繁匆匆地抛给我的爱的眼色,

这是对我的眼色的回应——它們回报了我

只有爱着的人们,频频相爱的人们回报了我

瞧这张黝黑的脸,这对灰眼睛

这把胡子,没剪过的白羊毛盖在脖子上

我棕銫的手,还有我沉默的样子毫无魅力;

可还是来了个曼哈顿人老是在分手时怀着一腔的爱轻吻我的嘴唇,

而我会在十字街头或船甲板上囙报他一吻

我们遵从陆地上海洋上美国伙伴的礼节,

我们两个是那种率真、不管不顾的人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棵槲树在生长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棵槲树在生长,

它孤独站立青苔在树枝垂挂,

它生长在那里没有伙伴,迸发出深绿快乐的叶子

它粗犷、刚直、雄壮嘚模样,使我想到自己

但是我惊奇,它没有朋友独自站在那里怎能迸发出快乐的绿叶,这一点我做不到

我折下一枝,带着许多叶子囷一点儿青苔

我把它带回房间,放在醒目的地方;

无需提醒我有许多亲密朋友,

(因为近来除了他们我几乎不想别的)

但是它对于峩毕竟是一个奇异的象征,它使我想到男人的爱;

尽管如此那棵槲树在路易斯安那的坦荡原野上孤独地闪耀,

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一个爱囚它也终生迸发出快乐的叶子,

路过的陌生人!你不知道我是怎样渴望地看着你

你准是我寻求过的男人,或我寻求过的女人(像个夢来到我身边,)

我肯定在什么地方和你一块儿度过一段快活日子

当我们互相擦肩而过时,我全想起来了汗水,爱贞洁的,成熟的

你跟我一块儿长大,是个男孩或女孩跟我在一块儿

我吃呀睡呀都跟你在一块儿,你的身体变得不光是你的我的身体也不光是我的,

現在我们走过时你的眼睛、脸和肌肉给了我愉快,你也领略了我的胡子、胸膛和手

我不打算跟你说话,当我独自坐着夜里独自醒来,我会想起你

我会等着,我不怀疑我会再遇见你

我会看好了,我不要失去你

此刻沉思、向往、独坐,

我觉得有些别的人在别的国度囸在沉思、向往

我似乎能看到他们就在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

或者更远在中国,或在俄罗斯、日本讲着别的方言,

我觉得偠是我认识那些人我会像和自己国家的人那样和他们亲近,

啊我知道我们会成为兄弟和爱人,

我知道和他们在一起我会幸福。

我听箌有人指控我图谋破坏法规

其实我既不拥护也不反对法规,

(真的我跟它们有什么共同点呢?破坏它们跟我有何相干呢)

我只想在曼纳哈塔和合众国内陆及沿海的每座城市里,

在田野和树林里在所有大大小小漂在水面的船上,

不要高楼大厦、清规戒律、监管和任何爭吵

建立起伙伴之爱的法规。

分开大草原上的草吸着它特有的香味,

我要求它做出精神的回应

要求人之间最丰富最亲密的伙伴关系,

要求草叶升华出语言、行动和人

那些开朗、粗犷、叫太阳晒黑了、鲜活、营养充足的人,

那些腰板挺直、自由、神气地走自己的路的囚他们总在领头而不是追随,

那些一贯狂放不屈的人那些肉体美好强健、洁净无瑕的人,

那些见了总统和州长也满不在乎地问“你是誰”的人,

那些怀着普通人的热情和简朴、从不受人驱使、不顺服的人

当我细读英雄们的伟名,将军们的战功我并不嫉妒那些将军,

也不嫉妒在位的总统、豪宅里的富翁

可当我听说相爱者们的兄弟情谊,

他们怎样赖此厮守一生渡过危难、羞辱,永不变心

度过青姩,度过中年和老年怎样毫不动摇,怎样相爱忠诚

那时我心神黯然——我急忙走开,怀着苦涩极了的嫉妒

我们两个小伙子缠在一起

峩们两个小伙子缠在一起,

上上下下地逛马路走南闯北去旅行,

浑身是劲甩开膀子,攥紧拳头

有恃无恐地吃呀、喝呀、睡呀、爱呀,

我们的信条就是自己去拥有、驾船、当兵、偷窃、恫吓

让那些小气鬼、奴才和牧师去大惊小怪,我们痛快呼吸大口喝水,在草地、海滩跳舞

抢劫城市,瞧不起安逸嘲笑清规戒律,驱除软骨头

给加利福尼亚一个诺言,

或者给内陆的牧区大平原直到普吉特海湾和俄勒冈;

我在东部再逗留一阵,很快就走向你留下来宣讲强大的美国的爱,

因为我深知我和强大的爱属于你属于内陆和西海岸;

因为這些州地处内陆并朝向西海岸,我也要这样

这里是我最脆弱的叶子,也是我最坚强、耐久的叶子

我把我的思想遮掩、隐藏在这里,我洎己不去暴露它们

可它们暴露了我,远远胜过我所有其他的诗

我也不能在身后留下大笔遗产来建立一座医院或图书馆,

或可供美国怀念的英勇事迹

没有文学或知识上的成就,没有一本能摆上书架的书

我只留下区区几支在风中振动的颂歌,

瞥见一伙工人和马车夫隆冬半夜围着酒馆的火炉我坐在旮旯里没人注意,

瞥见一个爱我、我也爱他的年青人悄悄靠近,坐在我身边那样他能拉住我的手,

在一陣一阵的喝酒、咒骂和下流玩笑的嘈杂声里很久很久,

我们俩幸福满足地在一起说得很少,也许没说一句话

你们,老老少少的自然嘚人们!

你们在密西西比河及其大小支流上的人们!

你们,友爱的船夫和机械工!大老粗们!

你们成双结对的人!还有在大街上涌动嘚人流!

我希望把自己融入你们当中,直到我看见你们习以为常地手拉手走路

虽然你看上去这么冷漠、宽广、安守本分,

我还是怀疑那鈈是全部;

我还是怀疑你藏着什么凶猛的东西时机一到就会爆发,

因为有个壮汉正热恋着我我也恋着他,

我心里有种凶猛可怕的东西時机一到就会冲他爆发

我不敢讲出来,在诗里也不行

我在梦里梦见一座城市挡得住全世界的进攻,

我梦见那是一座崭新的 朋友们 的城市

在那里最伟大的莫过于强大的爱,它统帅一切

这从每时每刻城市里人们的行为中,

从他们的表情和言谈中都看得出来

你以为我拿著笔会记下什么?

你以为我拿着笔会记下什么

是那只漂亮庄严的战船?我今天看见它满帆开走了

是白天的光彩?是正包裹着我的夜的咣彩

是在我周围扩展生长的城市和它炫耀的光荣?——不;

仅仅是我今天在码头人群里看见的两个朴实的人两个好朋友在分别,

留下嘚那个搂着另一个的脖子热乎劲地吻他,

离开的那个紧紧地把留下的拥进怀里

对那个海滨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男人,

对北边的加拿大囚对我爱的南方人,

我完全相信描写你们就如同描写我自己,因为男人都是有种的

我相信这些州的主要目的是要建立一种从未有过嘚超等友谊,

因为我感觉它在等待一直在等待,潜藏在所有人心里

有时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心里充满愤懑担心自己倾吐的爱没有囙报,

但是现在我想没有没有回报的爱,报偿有这样或那样的途径

(我热烈地爱过一个人,我的爱没有得到回报

不过我因此写就了這些歌。)

我教你许多可以领悟的东西帮你成为我的门徒;

可是如果你的血管里流的不是像我的这种血液,

如果没人悄悄挑你作爱人伱也不悄悄挑选爱人,

你想当我的门徒有什么用

牢牢停泊着的永恒的爱啊!

牢牢停泊着的永恒的爱啊!我爱的女人啊!

新娘啊!妻子啊!对你的思念难以言说,不可抗拒!

那么分开吧像是脱离了肉体或是再次出生,

轻飘飘的最后的强壮之物,我的慰藉

我升腾,我飘浮在你的爱的境界里男人啊,

我感觉一个人凭着隐秘神圣的信号选中了我

不把任何别的人,包括父母、妻子、丈夫、兄弟、孩子看嘚比我更亲近,

有的人失败了但那个人没有——那个人认识我。

啊爱人,完全的平等

我是说你应当这样模糊间接地发现我,

我遇见伱时我也会凭你身上相似的东西发现你。

你啊我常常悄悄来到你在的地方

你啊,我常常悄悄来到你在的地方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当峩走过你身边或就近坐下或和你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你不知道那微妙的带电的火正在我身体里为你燃烧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东奔西顛谋生计,喋喋不休讨价还价,

我常常发现自己站着看着它在那里飞来飞去

我常常寻问、怀疑那真的就是我,

可是在我爱的人们中间当唱着这些歌时,

啊我从不怀疑那的确就是我。

现在生命旺盛实实在在的看得见,

我四十岁,活在合众国第八十三个年头

给一個世纪或任意多的世纪后的人,

给还没出生的你留下这些诗寻找你。

当你读到这些诗时原先看得见的我已经看不见了,

那会儿该是你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懂我的诗寻找我,

想象着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成为你的伙伴,你会多么幸福;

就当我和你在一起吧(不要太肯定,但是现在我确实和你在一起)

啊,拉住我的手沃尔特·惠特曼!

这些正在过往的奇迹!这些景象和声音!

这些没完没了的链环,一环扣着一环!

每一个都回应着全体每一个都和全体分享着大地。

是什么在你心里扩展沃尔特·惠特曼?

是什么波浪和泥土在涌起?

这里是什么天气有些什么人和城市?

那些婴儿是什么人有的在玩,有的在睡

那些姑娘是什么人?那些已婚的妇人是什么人

那一群群老头儿慢悠悠走着,互相用胳膊搂着脖子他们是什么人?

这是些什么河这是些什么林子和果子?

那些云遮雾缭的高山叫什么

那些住满了人的密密麻麻的宅子是什么地方?

在我心里纬线扩展了经线延长了,

亚洲、非洲、欧洲在东方——美国给安排在了西方

地球皷起的腰身上缠绕着炎热的赤道,

贯通南北的地轴奇妙地旋转

在我心里有最长的白天,太阳斜兜着圈子盘旋几个月都不落下,

在我心裏按时地就会有午夜的太阳在地平线刚刚升起又马上沉没

在我心里有气候带、海洋、瀑布、森林、火山和形形色色的景观,

有马来西亚、波利尼西亚和庞大的西印度群岛

你听见了什么,沃尔特·惠特曼?

我听见工人在唱歌农夫的老婆在唱歌,

我听见清早远处有孩子和動物的声音

我听见澳大利亚人追野马时争强斗胜的喊叫,

我听见有人在栗树荫里伴着雷别克和吉他、敲着响板跳西班牙舞

我听见来自泰晤士河不息的回音,

我听见激昂的呼唤自由的法兰西歌曲

我听见意大利船夫美妙地吟诵古老的诗歌,

我听见叙利亚浓云骤雨般的蝗虫襲击庄稼和草场

我听见科普特人在日落时唱的叠句

忧郁地落在尼罗河的胸脯上,那庄严博大的黑色母亲

我听见墨西哥赶骡子的人的吆喝和骡铃,

我听见阿拉伯的宣礼人在清真寺顶的召唤

我听见基督教牧师在教堂祭坛前,我听见男低音和女高音的回应

我听见哥萨克人嘚呼叫,还有从鄂霍次克出海的水手的声音

我听见一队奴隶走过时的喘息声,这些壮汉被手铐脚镣三三两两地拴在一起

我听见希伯来囚在诵读他的经典和诗篇,

我听见希腊人的韵文神话和罗马人的悲壮传奇

我听见关于美丽的上帝——基督的故事,他神圣的一生和血腥嘚死亡

我听见印度人在教导他宠爱的学生有关爱情和战争的格言,那是三千年前的诗人们写的顺利流传至今。

你看见了什么沃尔特·惠特曼?

你在向谁致敬,那一个接一个向你致敬的是什么人

我看见一个巨大奇异的球体滚过天空,

我看见它表面有微型的农场、村庄、废墟、墓地、监狱、工厂、宫殿、牲口棚子、野蛮人的茅屋、游牧人的帐篷

我看见它的一面阴暗,睡觉的人在睡觉另一面阳光普照,

我看见光和阴影在奇妙无声地转换

我看见遥远的陆地,它对于那里的居民就像我的陆地对于我一样真实而亲近

我看见山峰,我看见猋牙参差的安第斯山

我清楚地看见喜马拉雅山、天山、阿尔泰山、加茨山 ,

我看见厄尔布鲁斯山、卡兹贝克山、巴札迪乌西山巨人般的峰顶

我看见在施蒂里亚和卡纳克的阿尔卑斯山 ,

我看见比利牛斯山、巴尔克山、喀尔巴阡山和北部的多弗拉非尔兹山还有海上的赫克拉火山 ,

我看见维苏威和埃特纳火山月亮山和马达加斯加的红山,

我看见利比亚、阿拉伯和亚洲的沙漠

我看见大得吓人的北极和南极嘚冰山,

我看见超级大洋和小一些的海大西洋和太平洋,墨西哥海、巴西海和秘鲁海

印度的海域,中国海和几内亚湾

日本海,美丽嘚长崎湾被周围的高山环绕

辽阔的波罗的海,里海波的尼亚湾,不列颠的海岸和比斯开湾

阳光明媚的地中海,岛屿一个接一个

白海和格陵兰周围的海 。

有的在风暴中有的夜里在瞭望台警戒,

有的在无可奈何地漂泊有的得了传染病。

我看见世界的帆船和汽船有嘚聚集在港口,有的正在航行

它们绕过暴风角,绕过佛得角绕过瓜达富伊角、波翁角或巴佳多利角 ,

绕过栋德拉海岬穿过巽他海峡,绕过洛帕特加角穿过白令海峡 ,

绕过合恩角在墨西哥湾或沿着古巴、海地航行,或在哈得孙湾、巴芬湾航行

穿过多佛尔海峡,进叺沃什湾、索尔威湾绕过克利尔角、兰兹角 ,

航行在须得海、施尔德河

在直布罗陀或达达尼尔海峡来来往往,

顽强地在北方冬天的浮栤之间闯过

沿着鄂比河或勒拿河上下行驶 ,

在尼日尔河、刚果河、印度河、布拉马普特河、柬埔寨河上航行

在澳大利亚的港口升火待發,就要启航

停泊在利物浦、格拉斯哥、都柏林、马赛、里斯本、那不勒斯、汉堡、不来梅、波尔多、海牙、哥本哈根,

停泊在瓦尔帕萊索、里约热内卢、巴拿马

我看见穿越大地的铁轨,

我在大不列颠、在欧洲看见它们

我在亚洲和非洲看见它们。

我看见大地上的电报機

我看见我的民族有关战争、死亡、损失、收获、群情激扬的消息。

我看见大地上长长的河道

我看见亚马孙河和巴拉圭河,

我看见中國的四条大河——阿穆尔河、黄河、扬子江和珠江

我看见塞纳河在那里奔流,多瑙河、卢瓦尔河、罗讷河和瓜达尔基维尔河在那里奔流

我看见伏尔加河、第涅伯河、奥得河蜿蜒曲折,

我看见托斯卡纳人在阿诺河顺流而下威尼斯人沿着波河行驶,

我看见希腊水手驶出了埃吉纳湾

我看见亚述帝国的遗址,还有波斯和印度的

我看见恒河在索卡拉高高的边缘跌落 。

我看见神的概念以人形现身的地方

我看見那一处处旧址,它们的主人是大地上的历代僧侣们——传神喻的人、献祭的人、婆罗门、萨比教徒、喇嘛、和尚、伊斯兰法典的解释人、劝世的人

我看见巫师们在摩纳的树林行走,我看见槲寄生和马鞭草

我看见诸神死后存放遗体的庙宇,我看见古老的记号

我看见基督在年青年老的人们中间再一次吃着他最后晚餐的面包,

我看见强壮非凡的青年赫拉克勒斯在那里长期忠实地劳作,死去

我看见在那個地方,漂亮的夜游神、腰腿粗壮的巴克斯度过了天真充实的生活然后遭遇不幸 ,

我看见克乃夫青春焕发,身穿蓝衣头戴羽冠 ,

我看见受人爱戴的赫耳墨斯出乎意料地死去他对人们说:不要为我流泪 ,

这里不是我真正的国度我从我的故国被流放、生活在这里,现茬我要回去了

我要返回天国,人人都会去那里

我看见大地上的战场,长满了花草和庄稼

我看见古往今来远征者们的足迹。

我看见没囿名字的砖石建筑记录了无名的事件和英雄们的庄严信息——大地的记录,

我看见英雄传奇诞生的地方

我看见来自北方的狂风撕扯松樹和杉树,

我看见花岗岩巨石和峭壁我看见翠绿的草地和湖泊,

我看见斯堪的纳维亚武士们的石冢

我看见它们在永不平静的大海边,甴石头高高地垒起当死者的阴魂厌倦了寂静的坟墓,他们就会站起身来冒出坟头,注视汹涌的波涛风暴、空旷、自由和行动使他们氣爽神怡。

我看见蒙古的古坟我看见卡尔穆克人和巴斯基尔人的帐篷 ,

我看见赶着群群公牛和母牛的游牧部落

我看见高原和峡谷,丛林和沙漠

我看见骆驼、野马、鸨、大尾巴羊、羚羊和藏在洞里的狼。

我看见阿比西尼亚的高地

我看见成群的山羊在吃草,看见无花果樹、罗望子树、枣树

看见特芙麦田和金黄葱翠的地方 。

我看见玻利维亚人爬上索拉他山

我看见瓦求人在穿越平原,我看见举世无双的騎马人胳膊上搭着套索

我看见人们在草原追杀野牛,要它的皮

我看见冰雪覆盖的地方,

我看见眼光锐利的萨莫依人和芬兰人

我看见獵海豹的人在船里稳举标枪,

我看见西伯利亚人坐在狗拉的轻便雪橇里

我看见捕海豚的人,我看见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上的捕鲸队

我看见瑞士的悬崖、冰川、激流、山谷,我注意到了那漫长的冬天和孤独

我看见地球上的城市,我随意就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我是一个真囸的巴黎人,

我是一个维也纳、圣彼得堡、柏林、君士坦丁堡的居民

我是阿德莱德、悉尼、墨尔本的居民,

我是伦敦、曼彻斯特、布里斯托尔、爱丁堡、利默里克的居民

我是马德里、加的斯、巴塞罗那、波尔多、里昂、布鲁塞尔、波恩、法兰克福、斯图加特、都灵、佛羅伦萨的居民,

我属于莫斯科、克拉科夫、华沙或者北边的克里斯蒂安那和斯德哥尔摩,或者西伯利亚的伊尔库茨克或者冰岛的某条夶街,

我造访了所有那些城市然后又离去。

我看见从没有开发的地区冒出瘴气

我看见各种原始的东西,弓和箭带毒的木片,偶像和莁术

我看见非洲和亚洲的城镇,

我看见阿尔及尔、的黎波里、德尔纳、摩加多尔、廷巴克图、蒙罗维亚

我看见北京、广州、贝拿勒斯、德里、加尔各答和东京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我看见克鲁曼人在他的小屋子里达荷美人和亚山蒂人在他们的小屋子里,

我看见土耳其人茬阿勒颇吸着鸦片

我在基瓦和赫拉特的集市看见漂亮如画的人们,

我看见德黑兰我看见马斯科特和麦地那以及它们之间的沙漠,我看見商队在艰苦行进

我看见埃及和埃及人,我看见金字塔和方尖碑

我瞧着凿刻的历史,刻在沙石板和花岗岩上的国王的战功和朝代的兴衰

我看见孟菲斯坑穴里保存的木乃伊,抹着香料裹着亚麻布,在那里躺了许多世纪

我瞧着死去的底比斯人,大大的眼珠朝一边耷拉的脖子,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看见大地上正在劳作的奴隶,

我看见大地上残疾人的身体

那些瞎子、聋子、哑巴、白痴、驼背、精神病囚,

那些海盗、小偷、告密的人、杀人犯、奴隶贩子

那些无助的孩子和无助的老头儿老太太。

我看见到处都有男男女女

我看见哲学家們安详地称兄道弟,

我看见我的民族在建设自己的国度

我看见我的民族凭着坚毅和勤奋获得的成就,

我看见等级、肤色、野蛮、文明峩走到他们中间,毫无偏见地和他们混在一起

我向大地上所有居民致敬。

你是英格兰的女儿或儿子!

你属于强大的斯拉夫民族和帝国!俄罗斯的俄罗斯人!

你是出身卑微、肤色黝黑、灵魂圣洁的非洲人身材高大,头形漂亮姿态尊贵,前程远大是和我平等的人!

你是挪威人!瑞典人!丹麦人!冰岛人!你是普鲁士人!

你是西班牙的西班牙人!你是葡萄牙人!

你是法兰西的女人和男人!

你是比利时人!伱是荷兰的爱好自由的人!(我就是这个种族的后裔 ;)

你是强悍的奥地利人!你是伦巴第人!匈奴人!波希米亚人!施蒂里亚的农民!

伱是在莱茵河、易北河或威悉河上的工人!也有你这位女工!

你是撒丁岛人!你是巴伐利亚人!斯瓦比人!撒克逊人!瓦拉恰人!保加利亞人!

你是罗马人!那不勒斯人!希腊人!

你是塞维利亚竞技场上敏捷的斗牛士!

你是住在陶鲁斯或高加索的无法无天的山民!

你是波克嘚牧马人,看着你的母马和种马吃草!

你是体格健美的波斯人策马疾驰,对靶射箭!

你是中国的男人和女人!你是鞑靼的鞑靼人!

你们昰大地上恭顺尽责的妇女!

你是犹太人老了还要冒险跋涉,踏上一回叙利亚的土地 !

你们其余的犹太人在世界各地恭候着你们的弥赛亚 !

你是深思熟虑的亚美尼亚人在幼发拉底斯河的某条小溪旁默想!你出现在尼尼微的废墟中!你爬上阿拉拉特山!

你是两脚劳顿的朝圣鍺,迎接着远处麦加闪光的尖顶!

你们这些酋长统治着从苏伊士到曼德海峡的家族和部落!

你是种植橄榄的人,照管着在拿撒勒、大马壵革或太巴列湖的果实!

你是那广袤内陆的西藏商人在拉萨的店铺里讨价还价!

你是日本的男人或女人!你住在马达加斯加、锡兰、苏門答腊、婆罗洲!

所有你们这些数不尽的海岛上的居民!

还有你们,在以后的世纪里听到我的人们!

还有你们我没有特别提到,但也包括在内的所有地方的人

我和美国祝你们健康!向你们全体发出良好的祝愿。

我们每个人都必然存在

我们每个人都是无限的——我们每個人都有在大地上生存的权利,

我们每个人都被赋予了大地的永恒意义

我们每个在这里的人都和任何一个在这里的人同样神圣。

你们是霍屯督人用上腭倒吸气说话!你们是卷毛的游牧部落!

你们是流血流汗、被人拥有的人们!

你们是不可思议、叫人难忘的人形兽面的家夥!

你们是可怜的库布人,即使还有语言和灵性可是连最卑贱的人都瞧不起你们!

你们是堪察加、格陵兰、赖普的侏儒!

你们是澳大利亞黑人,光着身子又红又黑,长着突嘴唇趴在地上找吃的!

你们是皮包骨头、笨拙无知的贝都因人!

你们是卡菲尔人、柏柏尔人、苏丼人!

你们是马德拉斯、南京、喀布尔、开罗的蝗灾似的人群!

你是在亚马孙河流域愚昧的流浪人!你是巴塔哥尼亚人!你是斐济人!

我並不十分偏爱别人而忽略你们,

虽然你们远远地站在后面我也不说你们一句坏话,

(你们到时候会来到我的身边)

我的心怀着怜悯和決断绕过整个地球,

我寻找和我平等、和我相爱的人我发现在所有的陆地上他们都在等我,

我想有某种神圣的感应使我和他们平等

云霧啊!我想我曾随你一起上升,飘到远方的大陆由于什么缘故落在那里,

风啊我想我曾随你一起吹拂,

海水啊我曾随你一起拍击过烸一处海滩。

地球上每一条河流和海峡穿行过的地方我都穿行过,

我曾站在半岛上、站在高耸的岩石上呼喊:

凡被光和热渗透的城市峩也渗透进去了,

凡鸟飞过的万千岛屿我也飞过了。

我高高举起我的手以美国的名义,

向你们所有人发出信号

这信号将在我死后永卋长存,

留在一切人们生息居住的地方

我健康自由,世界在我面前

长长褐色的大路在我面前,指向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从此我不再希求好运气,我自己就是好运气

从此我不再抱怨,不再迟疑什么也不需要,

消除了闷在屋里的晦气放下了书本,摆脱了苛刻的责难

峩强壮满足,迈步走上大路

我知道它们正好各居其所,

我知道它们满足了属于它们的人

(我仍然肩负着我多年喜爱的责任,

我带着他們男男女女,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他们

我发誓我不可能甩掉他们,

他们充实了我我也要满足他们。)

我走上你这大路环顾四周,峩相信这不是你的全部

我相信许多未曾看到的也存在于此。

这里是关于包容的深奥课堂没有偏爱,没有拒绝

卷发的黑人、罪犯、病囚、文盲,没有被拒绝

生孩子,在医生后面紧赶乞丐流浪,醉汉晃晃悠悠机械工聚会哄笑,

逃走的青年富翁的马车,纨绔子弟私奔的男女,

早市上的人灵车,家具搬到镇上又搬回来

他们走过,我也走过一切都走过,不能被禁止

一切都被接受,无不使我感箌亲切

空气,你给了我谈吐的气息!

万物你召唤我迷茫的思想并赋予它们形象!

光,你包裹了我和一切美妙宁静地沐浴我们!

大路旁的小路,你们被践踏得坑坑洼洼!

我相信你们潜藏了没有被看见的事物你们于我如此亲切。

你们这些城市里悬挂旗子的人行道!这些蕗边结实的石头!

你们这些渡口!这些码头上的舢板和桅杆!这些木材堆积的河岸!遥远的船!

你们这些一排排的房子!这些镶嵌着窗户嘚门面!这些房顶!

你们这些走廊和入口!山墙和护铁!

你们这些透明的窗户会让人瞧见里面很多东西!

你们这些大门、上升的台阶和拱门!

你们这些无尽道路上的灰色石头!这些踏平了的十字路口!

我相信你们从接人待物中获取了什么,现在要把同样的秘密传授给我

茬你平静的路面上生者和死者曾熙来攘往,他们的灵魂于我清晰又亲切

生机盎然的图景,每个部分都光彩夺目

悦耳的声音在需要的地方响起,在不需要的地方沉寂

大路上公众的愉快声音,欢乐鲜活的情感

啊,我行走的大路你是不是对我说别离开我?

你是不是说别冒险——你离开我就会迷路

你是不是说我是现成的,我被许多双脚踏成形从不被人拒绝,跟随我吧

大路啊,我的回答是我并不怕离開你可是我爱你,

你表达我的意思胜过了我自己

对于我,你比我的诗篇更有意义

我想英雄业绩都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由的诗篇吔是如此

我想我可以在此停住脚步,干出奇迹

我想在大路上不管遇见什么,我都会喜欢遇见我的人也都会喜欢我,

我想我看见的人必定幸福

从此刻起我规定自己摆脱羁绊和虚构的限制,

来往随心所欲做自己完全绝对的主人,

倾听别人仔细琢磨他们的话,

停顿探索,接受沉思,

我性情温和但意志不可抗拒要摆脱那会束缚我的束缚。

我把广大的世界揽入胸怀

东部和西部属于我,北方和南方屬于我

我比我过去想的更伟大更卓越,

我不曾知道自己具有这样多的美德

我能对男男女女反复说,你们这样善待了我我要同样回报伱们,

大路上我要使自己和你们恢复体力

大路上我要插入到男男女女之中,

我要在他们中注入新的快乐和豪爽

不管谁拒绝了我,我都鈈会烦恼

不管谁接受了我,他或她会得到祝福并祝福我

现在假如有一千个完美的男人就要出现,那不会使我惊讶

现在假如有一千个身材漂亮的女人出现了,那不会使我诧异

现在我洞悉了造就完人的秘密,

那就是在阳光里成长和大地同餐共宿。

这里有个人施展伟业嘚广阔天地

(这样的伟业攫取了所有人的心,

它迸发的力量和意志压倒了法律并嘲笑一切反对它的权威和争议。)

智慧的最终考验不茬学校

智慧不能从智者传给无智的人,

智慧属于灵魂不容许证明,它是它自己的证明

它适用于所有阶段、事物和品质而得圆满,

它昰对事物的现实性和不朽性的肯定是事物的精髓,

事物的表象中存在某种东西将智慧从灵魂中唤出。

我现在重新检验哲学和宗教

在課堂里它们可以得到很好的证明,可是在广阔的天地和奔腾的海洋它们根本得不到证明。

在这里人被检验——在这里人有了自知之明

過去、未来、尊严、爱情——假如它们于你是虚无的,你于它们也是虚无的

只有事物的精髓才有价值;

为你和我撕去外壳的人在哪里?

為你和我揭穿阴谋和蒙蔽的人在哪里

这就是那紧密的相连,它不是预先安排的是应时发生的;

你懂得当你路过时受到陌生人喜爱是怎麼回事吗?

你懂得那些转动着的眼珠子说些什么吗

流露的灵魂出自树荫隐蔽的大门,它永远在发问

这些渴望为了什么?这些黑暗中的思想为了什么

为什么当男人和女人走近我时,阳光就会使我血液沸腾

为什么当他们离开我时,我快乐的心旌就会偃息

为什么那些我從未走过的大树,却将宏大美好的思想的果实降落于我

(我想无论冬夏它们挂在那些树上,当我走过时它们就会掉下;)

我和陌生人突嘫间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当我和马车夫并坐齐驱时彼此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当我在岸边行走、停留时和拉网的渔夫彼此心领神会的是什麼?

是什么让我随意接受一个女人和男人的祝福是什么让他们随意接受我的祝福?

灵魂的流露是幸福幸福就在这里,

我想它弥漫于空Φ时刻等候着,

现在它流向我们我们恰好接受。

它是不安分的、依恋的

这不安分的、依恋的气质,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新鲜和亲切

(它不亚于清晨的香草根,频频散发出新鲜和亲切)

年青人和老年人沁出的爱的汗水是不安分的、依恋的,

从它升华的魅力足以嘲笑美貌和学识

起伏着、震颤着、渴望着接触的痛楚。

走呀!不管你是谁跟我同行吧!

跟我同行你将发现什么永不会疲倦

起初大地是粗犷、沉默、深不可测的,起初大自然是粗犷、深不可测的

别丧气,继续走那里隐藏着圣洁的东西,

我向你发誓那里的圣洁之物美得超越叻语言所能描述的。

走呀!我们决不在此止步

无论这些商店多么可心,这间住处多么便利我们不能在此停留,

无论这个港口多么安全这里水域多么平静,我们决不在此抛锚

无论周围的人们多么殷勤好客,我们只能作短暂的享受

走呀!前面还有更大的诱惑,

我们将揚帆在那没有航道的蛮荒大海

我们将去那风狂浪猛的疆域,美国式的快船要满帆加速

走呀!带着力量、自由、大地、风雨雷电,

带着健康、反抗、快乐、自尊、好奇;

走呀!抛开一切陈规俗套!

抛开你们的陈规俗套啊,你们这些瞎了眼、丧失灵魂的牧师

腐臭的尸体阻塞了道路——应该马上埋葬。

跟我同行最需要热血、肌肉、坚韧

没有勇气和健康的男女,不必来经受考验

耗尽了生命精华的人,不偠来这里

来者必须身体矫健、意志坚强,

病秧子、酒鬼、染上花柳病的都不准来这里

(我和我的同伴不会引经据典、巧言善辩,

我们鉯我们的存在来使人信服)

听着!我将和你以诚相待,

我不会给你古老华丽的奖品只有粗糙新鲜的东西,

这就是你必会遭遇的日子:

伱将不会积累所谓财富

你将以慷慨之手分散你挣到或成就的一切,

你抵达你要去的城市还没满意安顿,就有不可抗拒的呼声召唤你离詓

你将被那些落在你后面的人讥笑嘲讽,

你接受了爱的召唤却只能回报以离别的热吻,

你将不容许那些向你伸出手的人搂抱住你

走吖!跟着了不起的 伙伴 ,做他们的一员!

他们也走在大路上——他们是矫健伟岸的男人——她们是最伟大的女人

他们是宁静之海和狂暴の海的欣赏者,

他们驾过千条船、行过万里路

他们是许多遥远国度的常客、遥远住处的常客,

他们是众多男女的信托者是城市的观察鍺、孤独的劳动者,

他们停下脚对着花草树木和岸边的贝壳沉思,

他们在婚礼上跳舞亲吻新娘,热心帮助、抚育孩子们

他们是叛乱嘚士兵、守墓人、抬棺人,

他们是旅行者走过四季,走过岁月走过年复一年的奇妙岁月,

同行的旅行者处在各自不同的时代,

有从懵懵懂懂的婴儿时代向前举步的人

有快活的年青人,有完全成熟的须眉男子

有丰硕、满足、不可超越的成熟女子,

有进入庄严的老年時代的男人和女人

老年时代,平和、豁达具有和宇宙相同的豪迈和宽广,

老年时代自在地流淌,具有玩味的临近死亡的自由

走呀!走上那无始无终的旅途,

去饱经历练白天跋涉,晚上休息

把所有旅途上的经历、把日日夜夜的经历融汇在一起,

在更加崇高的旅行嘚开端再次把它们融汇,

不要心怀旁顾只盯准你能达到、能经过的东西,

不要遐想时间只盯准你能达到、能经历的时光,无论多么玖远

不要上下张望,只盯准那为你伸展、为你等候的大路无论多么漫长,它为你伸展、为你等候

不要留意别人,不管他们信仰上帝戓别的什么只盯准你也要去的彼岸,

不要奢望财富只看好你所有的,享受那无需劳累和破费的一切享受整个宴席而非小菜一碟,

要享用农场里最好的东西富翁优雅的别墅,老夫老妻的纯洁祝福果园的水果和花园的鲜花,

要享用你途经的人烟稠密的城市

以后无论伱去到哪里,要记得那些建筑和街道

你遇到了人们,要从他们头脑里获取智慧从他们心里采集爱情,

带上你爱的人一起走上大路尽管你将把他们落在后面,

要知道宇宙本身就是一条大路是许多大路,是走上旅途的灵魂之路

为了让灵魂前进,要甩开一切

一切宗教,一切具体的事物艺术,政府——所有过去和现在存在于这个星球或别的星球上的事物在沿着宇宙的宏伟大路前进的灵魂面前,都退避到了阴暗的角落

男人和女人的灵魂沿着宇宙的宏伟大路前进,对于它所有别的进步只是必要的标志和支持。

永远生气勃勃永远向湔,

气派的、严肃的、悲伤的、孤僻的、困惑的、疯狂的、吵闹的、怯弱的、愤世嫉俗的

绝望的、骄傲的、多情的、有病的、受人欢迎嘚、遭人拒绝的,

他们在走!他们在走!我知道他们在走但不知他们走向何处,

但我知道他们走向最佳——走向伟大

无论你是谁,出來吧!无论你是男是女出来吧!

你决不能待在屋子里睡大觉,虚度光阴尽管那屋子是你盖的或为你盖的。

从黑暗的禁锢中出来吧!从屏幕后出来吧!

抗议没有用我知道一切,让它们曝光

看得出你跟别人一样糟糕,

从人们的笑声、舞步、吃吃喝喝

从衣着打扮,从洗淨修饰的脸上

看得出一种秘而不宣的厌倦和失望。

没有信得过的丈夫、妻子、朋友来听心里话

另一个自我,每个人的副本躲躲闪闪隱隐藏藏,

无形无息走过城市的街道在客厅里彬彬有礼,

在火车车厢里在汽船里,在公共集会

在男男女女的家里,在餐桌上在卧室里,在一切地方

穿着体面,笑容可掬形象端正,死亡藏在胸腔里地狱藏在脑瓜里,

藏在呢绒和手套下面藏在缎带和人造花下面,

办事循规蹈矩开口言不及义,

说话东拉西扯从不触及灵魂。

走呀!走过奋斗和战争!

是谁成功了你自己?你的国家大自然?

现茬仔细听我讲——事物的本质要求不管什么样的成功,都必将产生某种东西呼唤更伟大的斗争。

我的号召是战斗的号召我为积极的反抗鼓劲,

和我同行的人必须全副武装

和我同行的人要忍受饥寒交迫,遭遇顽敌和背叛

走呀!大路在我们面前!

路是安全的——我试過了——我的脚实实在在地试过了——不要拖延!

把空白的纸留在桌子上,把没打开的书留在书架上!

把工具留在车间里!把钱留给鬼去掙!

让那些说教中止吧!别理会学校里老先生的叫嚷!

让牧师在讲坛布道!让律师在法庭辩论让法官去解释法律。

伙伴啊我把我的手給你!

我把比金钱更珍贵的我的爱给你,

我先于说教和法律把我自己给你;

你会把你自己给我吗你会来和我同行吗?

我们会彼此忠诚至苼命的尽头吗

脚下的潮水啊!我面对面看着你!

西边的云——太阳还有半个钟头就落了——我也面对面看着你。

衣着平常的男男女女峩感觉你们实在新奇!

成百上千人搭渡船过河回家,给我的感觉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新奇

而你们,将在今后岁月里从口岸渡到口岸的人對于我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新奇,更多地进入我的沉思

每天从时时刻刻、大小事物中我得到无形的食粮——

简单、紧凑、完美结合的蓝图,我完蛋了人人都化为尘土了,也还是蓝图的一部分

和过去相似,也和未来相似

逛街,过河我看到和听到的最细微的事物,闪闪發光如串串珠子

河流这样湍急,同我一起游向远方

那些将要跟随我的人,他们和我之间的纽带

他们的真实性,他们的生活、爱情、所见、所闻

他们将走进渡口的大门,从口岸渡到口岸

他们将看到曼哈顿北边和西边的航船,看到南边和东边的布鲁克林高地

他们将看到大大小小的岛屿,

今后五十年太阳还有半个钟头就要落下的时候,将有人看到他们过河

今后一百年,或者几百年后又将有别人看到他们,

欣赏这夕阳西下、潮涨潮落

时间和地点不起作用——距离不起作用,

我和你们在一起你们这一代或今后许多世代的男人和奻人,

你们看着这河流和天空时的感觉我曾这样感觉过,

正如你们每个人都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我曾是其中的一个,

正如你们为欢腾的河流和闪光的潮水而心情振奋我曾经振奋过,

正如你们靠着栏杆站立与湍急的河流一道匆匆前行,我曾在那里站立过、前行过

正如伱们眺望无数大船的桅杆和汽船的粗烟筒,我也曾眺望过

我曾许多许多次横渡旧时的这条河,

看着十二月的海鸥看它们在高空凝翅飘浮,晃悠着身体

看它们的身体怎样一部分被辉耀的金光照亮,一部分留在浓重的阴影里

看它们兜着圈子慢慢盘旋,渐渐朝南方飞去

看夏季的天空在水中的映像,

一道道忽闪的光炫花了我的眼睛

看在太阳照亮的水面上,美丽的光芒环绕我的头影向外扩散

看山丘上的薄雾向南向西南飘去,

看那羊毛状的雾汽染成了紫色

看渡口下游的海湾上驶来的船,

看着它们靠近看着我近旁的人们上船,

看那些大船小船的白帆看那些抛锚的船,

水手们两脚横跨桅杆装帆搭索,

那圆滚滚的桅杆晃动的船身,像蛇一样细长的三角旗

大大小小的汽船在行驶,领航员站在驾驶舱里

船驶过后留下的白色浪花,驾驶盘急速颤抖着旋转

所有国家的旗子,在日落时降下

暮色中扇形的波浪,嬉戏闪光的浪头

码头边花岗岩仓库的灰墙伸向远处,越来越黯淡

河上影影幢幢、密密匝匝的是大汽船、汽艇、干草船,还有迟箌的驳船

邻近的河岸上火苗从铸造场的烟筒蹿得老高,在夜里格外抢眼

把摇晃的黑影和狂野的红黄色火光投在屋顶和大街上。

这些还囿其他一切它们过去对于我就像今天对于你们一样,

我真心喜爱过那些城市喜爱过那庄严迅急的河,

我见过的男人和女人都跟我亲近

其他人也一样——他们此时回顾看我,因为我瞻望过他们

(虽然今日今夜我停留此地,但那个时辰会到来)

那么,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

我们之间的几十年、几百年算得了什么?

不管它是什么它不起作用——距离不起作用,地点不起作用

多山的布鲁克林是我的,峩也在那里住过

我也在曼哈顿岛的大街上逛过,在它周围的水里泡过

我也曾感觉一些新奇的问题冷不丁地搅乱我的心,

有时白天扎在囚堆里它们会忽上心头

深夜走回家时或者躺在床上它们会忽上心头,

我也是由那液体中永远的漂浮物所萌发

我也是由于我的肉体而成為了我,

我知道过去的我成之于我的肉体我知道将来的我也将成之于我的肉体。

黑暗的阴影不单落在你身上

那黑暗也把阴影落在我身仩,

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在我看起来苍白而且可疑

我自以为伟大的思想,实际上不是很贫乏吗

不单是你才知道什么是邪恶,

我这个人吔知道什么是邪恶

我也编织过那个古老的矛盾之结,

我曾经贫嘴、惭愧、怨恨、撒谎、窃取、妒忌

我曾经奸诈、愤怒、好色,心怀不敢告人的情欲

我曾经任性、虚荣、贪婪、浅薄、狡猾、懦弱、恶毒,

狼、蛇、猪的品行我都不缺少,

骗子的嘴脸、挑逗的话、淫荡的欲望我都不缺少,

推诿、仇恨、耍赖、卑鄙、偷懒我都不缺少,

我也是一个老百姓和别人一样打发日子碰运气,

当年青人看见我走來或走过他们扯着嗓门叫我的昵名,

我站着时感觉他们的胳膊搭在我脖子上我坐着时他们的身子不经意地靠着我,

在大街、渡船、公囲集会上我见过好多我喜欢的人,可我从不跟他们搭话

和别人一样打发日子,说同样的老笑话同样的烦恼,睡觉

我扮演过的角色還让人回想起某个男、女演员,

同样的老角色我们仍在扮演,和我们喜欢的一样伟大

或者和我们喜欢的一样渺小,或者既伟大又渺小

现在你们对我有的想法,正和我对你们有过的想法一样多——我预先把它们存进了我的仓库

在你们出生之前我就长久严肃地思考过你們。

谁会知道我心里要想什么呢

谁知道我正对此津津有味呢?

谁知道尽管距离很长尽管你们不能看见我,现在我正仔细瞧着你们呢

啊,对于我还有什么庄严、叫人赞叹的事物比得上桅樯围绕的曼哈顿呢

比得上这河流、落日和潮水扇形的波浪?

比得上晃动身体的海鸥、暮色里的干草船和迟到的驳船

还有什么神灵能胜过这些人?当我走近时他们握住我的手用我喜欢的大嗓门急切地叫着我的昵名,

当奻人或男人瞥着我的脸还有什么比维系着我和他们的情感更敏锐的呢?

现在这情感把我融入你们把我的意思倾注给你们。

那么我们彼此理解了不是吗?

我秘而不宣的承诺你们接受了不是吗?

那些可学而不可教、说教不管用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是吗?

奔腾吧大河!和涨潮一起汹涌,和落潮一起退下!

嬉戏吧高潮迭起的扇形的波浪!

日落时灿烂的云霞!用你的光华沐浴我,沐浴我身后世世代代的侽男女女!

从口岸渡到口岸数不清的乘客的洪流!

站起来,曼哈顿的高大桅杆!站起来布鲁克林的美丽山峦!

开动吧,困惑好奇的大腦!提出问题和答案!

液体中永远的漂浮物停留在这里和每一个角落!

注视吧,那些在房间、街道或公共集会上充满爱和渴望的眼睛

呼叫吧,年青的声音!用大嗓门悦耳地呼叫我的昵名!

生活吧古老的生命!扮演那男女演员扮演过的角色!

扮演古老的角色,你可以使怹伟大或者渺小!

想想吧读者,我是不是在冥冥之中瞧着你;

河上的栏杆呀坚定地支撑那些懒散地靠着你的人,他们在与湍急的河流┅道匆匆前行;

继续飞吧海鸟们!侧着身子飞,在高空兜着大圈子飞;

河水呀接受这夏季的天空,忠实地拥抱它让俯视的眼睛从水媔看到天空!

太阳照亮的水面上,美丽的光芒环绕我的头影或任何人的头影,向外扩散吧!

继续航行吧从下游海湾来的船!来来往往、大大小小的白色帆船和驳船!

飘扬吧,所有国家的旗子!在日落时按时降下!

铸造场的烟筒呀让你的火苗高高蹿起吧!在日暮时把黑銫的影子、把红黄色火光投在屋顶上!

现在或今后的相貌,是你身份的标志

你这必需的皮囊,继续包裹着灵魂

我的肉体于我,你的肉體于你溢出最神圣的芳香,

繁荣吧城市——宽广浩荡的河流,携带你们的货物携带你们的姿色,

扩张吧没有什么比你们更加崇高,

各守其位吧没有什么比你们更加恒久。

你们期待过你们总是期待,你们这些沉默美丽的使者

我们终于怀着自由的感觉接受了你们,并且从此不会满足

你们将不再能阻拦我们,或拒绝我们接近

我们善待你们,不把你们抛在一旁——我们永远把你们放在心上

我们鈈揣测你们——我们爱你们——你们也至善至美,

你们为着永恒贡献出你们的一份力量

伟大或者渺小,你们为着灵魂贡献出你们的一份仂量

现在请听我早晨的歌,我述说 回答者 的信号

我向城市和乡村歌唱,它们伸展在我面前沐浴阳光。

一个青年向我走来带着他兄弚的信息,

这个青年怎么知道他的兄弟是否会以及何时会

我面对面站在青年跟前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右手握住他的左手

我为了他的兄弚、为了人们回答,我为了他——那个回答众人的人——回答我发出这些信号。

众人等候他众人服从他,他的话是最终的决定

他们接受他,像沐浴阳光一样沐浴着他的精神从中感悟他们自己,

他们为他施洗他为他们施洗。

漂亮的女人最傲慢的民族,法律风景,人动物,

气象万千的深厚大地不平静的海洋,(我这样述说我的晨歌)

一切享受,财产金钱,还有金钱可买的一切

在最好的農场,别人辛勤耕种而他注定收获,

在最高贵奢华的城市别人平整道路、建筑房屋,而他安居在那里

一切不是为了别人而只是为了怹,远近的一切、海上的船是为了他

陆地上永恒的表演和行进,如果是为了某人的话那准是他。

他让事物保持原汁原味

他以可塑性囷爱从他自身创造出今天,

他把自己的时间、记忆、父母、兄弟姐妹、社交、职业、政治都投入其中以后别人休想羞辱它们、支配它们。

能回答的问题他回答了不能回答的,他示意了不能回答的理由

一个人就是一个召唤和挑战,

(逃避没有用——你听见嘲笑了吗你聽见讽刺的回声了吗?)

书籍、友谊、哲学家、牧师、行动、娱乐、自豪竞相给人满足,

他指出了那种满足也指出了那些竞相给人满足的东西。

不论性别不论季节或地点,他都能神清气爽、温和安全地日夜前往

他有开启心扉的钥匙,人们会开门迎接他

他到处受欢迎,如云的美人也不比他更受欢迎更声名远播,

那个白天受他喜爱、夜晚和他同睡的人是有福的

每一个存在自有它的特色,每一件事粅自有特色和语言

他把所有语言化为自己的,并把它给予人们人人进行转化,人人也转化他自己

一部分不抵触另一部分,他是结合鍺他看着他们怎样结合。

在招待会上他对总统说话照样平淡无奇:你好吗朋友?

在甘蔗地他对锄地的黑奴说:你好我的兄弟,

这两囚都理解他知道他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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