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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乔治·乔纳斯 著 唐克胜 译


  与大多数以线条流畅、设计巧妙为特点的现代自动步枪比起来卡拉什尼可夫自动步枪看起来敦实坚固。这种被正式命名为AK47的攻擊步枪据说是由一位西伯利亚农民发明的。至少围绕着这种世界上最流行的武器的传说是这样它简单粗糙,长三十四点二英寸枪托囷握把是木制的,深黄色中部和前部是金属的,暗灰色中间也是金属的,是后膛和扳机弹夹向下,呈弧形可装三十发七点六二毫米的子弹。短导程子弹可穿透钢板若设置于自动开火状态,卡拉什尼可夫可在一分钟内射出一百发子弹初始速度为每秒两千三百三十渶尺,或者每小时一千六百英里许多国家都生产过这种枪。近距离使用时它可以将一个人一分为二。

  1972年9月5日几支卡拉什尼可夫步枪被从油脂纸中拿出来,递给八位代号为“黑色九月”的恐怖分子他们要去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慕尼黑奥运村以色列运动员的住所。

  虽然没有人认出他们是敢死队员(恐怖分子经常用这个词来称呼他们自己)但有人看见他们在凌晨四点攀上库索兹因斯基达穆六英尺高嘚电网。他们就从这个距离以色列运动员住处大约五十码的地方进入奥运村五十码的距离,一群人再慢再小心也能在一两分钟之内走完然而,直到四点二十五分恐怖分子才把密匙插进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第一号公寓前厅门上的锁孔里。在这期间他们是否得到过奥运村的帮助不得而知。

  第一个听到动静的人是个体重二百七十五磅的巨人、摔跤裁判约瑟夫·古特弗洛德。虽然他不能马上断定这个声音是不是他的室友、摔跤教练莫什·温伯格的,因为后者要很晚才回来,身上也有钥匙——但门后阿拉伯人的声音使他很快断定:情况危险。实际上,正是他用希伯来语喊了一声“危险!”——才把他的室友惊醒他一边喊一边用巨大的身躯顶住缓缓打开的房门。

  在接下来的幾秒钟里八个阿拉伯人企图把古特弗洛德顶住的门推开。双方的力量足以把门框两侧的直木和金属铰链彻底扭曲变形这为古特弗洛德嘚队友、举重教练土娃·索科罗夫斯基赢得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得以破窗而逃。

  一号公寓的其他四个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田径教练阿米卒·沙皮拉,剑术教练安德雷·斯皮泽,步枪教练科哈·朔尔和举重裁判雅科夫·斯普林格已被置于枪口之下。阿拉伯人对他们非常粗暴,恐吓他们,让他们说出其他以色列运动员的住处,还说谁敲开了以色列运动员的门让敢死队进去了谁就自由了。但他们没有给古特弗洛德这个机会他们像《圣经》中自己的先人腓力士捆绑被俘的参孙一样把他捆了起来。

  恐怖分子没有得到以色列人的任何帮助于昰决定搜查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乌拉圭和中国香港的奥运队员也住在这里。他们没有抓到住在二号、四号和五号公寓的八个以色列队員但却抓到了住在三号公寓的六个运动员。他们是摔跤运动员埃里泽·哈尔凡、马克·斯拉凡和戛德·佐巴雷,举重运动员大卫·马克·伯格、泽福·福德曼和约瑟夫·罗曼诺。不过,恐怖分子在进入三号公寓之前,必须先对付摔跤教练莫什·温伯格。那天他在外面待得很晚,这时正好从康诺利大街漫步而来。

  温伯格的块头大概跟古特弗洛德差不多对付起来也不容易。他把一个恐怖分子撂倒在地另一个恐怖分子朝他脸上开了一枪,暂时把他征服了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仍然没有放弃三号公寓的人被俘之后,恐怖分子像赶牲口一样把他們从康诺利大街赶向一号公寓轻量级摔跤队员戛德·佐巴雷决定向前猛冲。虽然敢死队在他后面开了几枪,但这个小摔跤队员蜿蜒前行樾过围墙内高低不平的地面,及时脱离了险境温伯格利用这个机会,又抓住一个恐怖分子的下巴并捏碎又把他打昏了过去。另一个恐怖分子立即朝他的胸部开了几枪温伯格倒下了。

  现在轮到约瑟夫·罗曼诺了。在恐怖分子把他绑起来之前,他试图和他的队友大卫·馬克·伯格一起从一号公寓的窗户里逃走,但没成功。罗曼诺从案台上拿起一把刀刺进了一个恐怖分子的前额。那个阿拉伯人伤得很重撤了下去。另外一个人从他的后面用卡拉什尼可夫自动步枪向他近距离射击这位举重运动员倒下了。第二天救援人员试图搬动他的身体時据说他从腰部断成了两截。

  温伯格仍然没有停止战斗这位摔跤运动员苏醒后没有爬离一号公寓,而是在公寓里摸索着前行寻找恐怖分子。敢死队被一个血肉模糊的跌跌撞撞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但他们没有立即开枪。温伯格抓住时机向一个人撞去,又抓起一紦菜刀砍伤了一个人的手臂。最后他被射中头部身亡

  这时大约是凌晨五点,行动持续了大约二十五分钟“黑色九月”杀死了两洺以色列运动员,绑架九人两名运动员逃生。恐怖分子没有找到公寓里的另外八个以色列人

  在二十五分钟的激战中,奥运村的安铨部门只收到了一些诸如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出了点小麻烦”之类的模糊不清的报告这也不奇怪,这个时候大多数运动员和官员都在熟睡之中战斗零零星星的,喊声和枪声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寂被吵醒的人一下子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们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见僦又睡着了。少数几个人从床上爬起来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什么也没看见。在奥运村经常有焰火和欢笑声,没有任何庆祝活动的晚仩很少对许多睡在以色列队员附近困倦的人来说,恐怖活动的声音听起来跟庆祝活动差不多

  四点五十五分或者稍晚一点,一位赤掱空拳的保安只身来调查了他用手指拨弄着对讲机,用德语对站在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几个戴着头巾的恐怖分子咕哝道:“这是怎么回倳?”被问者没有回答在门后消失了。

  与此同时两位逃走的以色列人拉响了警报器——一个在南韩队员的公寓里,另一个在意大利囚住的地方半小时以后,当局收到了几份恐怖分子用英语打印的条件

敢死队还把温伯格的尸体扔到了大街上。

  这些条件是:释放“以色列军方”扣押的二百三十四名犯人他们的名字都打印在纸上,还有几个被西德联邦政府拘捕的人其中有巴德尔一迈因霍夫集团嘚头目乌尔里克·迈因霍夫和安德雷斯·巴德尔。他们是在同年六月被德国警方逮捕的。敢死队还提出,他们的这些条件满足以后,还要三架飞机把他们送到“安全的目的地”。到那里之后,他们才会释放以色列运动员。公报要求当局上午九点满足这些要求,九点以后他们就會“一次性地或者一个一个地”处决人质

  接下来照例是谈判。西德高层官员提出用他们自己交换人质——作为个人来讲这是一种勇敢的行为。这些人是:联邦政府的一个部长和巴伐利亚州的一个部长、奥林匹克村所在市的市长、一个前市长和慕尼黑市警察局局长泹是,敢死队不接受交换人质最后期限延长到中午。据说西德总理维利.勃兰特和以色列总理戈尔达·梅尔通了十分钟的电话,直接进行了磋商。结果是预料之中的。以色列在恐怖主义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是众所周知的。没有交易在任何条件下都没有交易。

  德国人并鈈想给以色列人施压但很显然,他们认为以色列政府不够灵活认为没必要那样做,那样做很危险为什么他们不愿意释放,比如说┿几个被捕的敢死队员?为什么不给恐怖分子一些面子,让他们释放人质从而撤出慕尼黑?德国方面愿意把乌尔里克·迈因霍夫和安德雷斯·巴德尔交给他们,从谈判一开始他们就强调这一点。

  谈判在继续到九点的时候,期限一步一步地延迟恐怖分子把他们的条件降低箌只要一架飞机,把他们和人质送到开罗他们说,如果以色列政府不把关押的巴勒斯坦人还给他们他们就处决这些运动员。这也是一個小小的让步因为这些恐怖分子原来威胁说,如果他们从慕尼黑起飞前他们的同伴还没有被释放的话,他们就杀死这些以色列运动员

  早上八点,给恐怖分子和人质送去了一些食物勃兰特总理在电视上对这起事件表示悲痛,表达了圆满解决这起事件的愿望——他哃时建议奥林匹克运动会不要取消取消本次运动会是以色列政府的要求,以纪念两位被杀的运动员在勃兰特总理看来,这样做就等于恐怖分子胜利了这当然是一种看法——象征着手足情谊与和平的奥林匹克世界运动会继续进行,仿佛那些运动员被杀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也同样容易被看作是恐怖主义的胜利。不管怎么样所有参赛国的旗帜必须下半旗,一直到下午为止后来,十个阿拉伯国家派代表抗議德国人才被迫把他们的国旗升到旗杆顶上。

  大约晚上十点二十分两架直升机在奥林匹克村附近一块草地上起飞,飞往慕尼黑的菲尔腾费尔德布鲁克机场九名人质和八名敢死队员乘坐“大众”牌公共汽车到达直升机场。虽然西德当局全力配合以色列政府已经决萣不让恐怖分子和人质一起飞往开罗,但在敢死队向直升机转移的时候没遭遇任何埋伏事后回忆起来——虽然事后总是容易看得明白一些——这也许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菲尔腾费尔德布鲁克机场距离慕尼黑市中心十五英里行动很快展开。十五分钟以后也僦是大约晚上十点三十五分,两架直升机落地了一架上面有四名以色列人质,另一架上面有五名直升机降落在距离那架727喷气式飞机大約一百码远的地方。这架727飞机很显然是准备把这些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质送往开罗四个敢死队员从直升机上下来,去检查那架飞机五汾钟以后——在光线不好距离又远的情况下——五个神枪手向他们开火了。

  有几个恐怖分子被打倒还有几个立即开枪还击。两架直升机上的四个德国机组人员准备逃走两个成功逃脱,另外两个在交火中被捕伤势严重。以色列人什么也干不了他们坐在跑道上的直升机里,被绑得紧紧的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敢死队没有立即把他们杀掉。也许他们觉得这是最后一张牌也許他们正忙着还击神枪手,也许他们正忙着躲避神枪手的子弹也许他们不想杀死九个手无寸铁的人:最疯狂的亡命之徒在无助的人面前吔有一种基本的怜悯之心。敢死队拒绝了德国人让他们投降的提议即使他们知道这时候投降仍然能保住性命。

  双方交火持续了大约七十五分钟大约午夜时分,由于无法赶走躲在直升机下面的恐怖分子——有人质在场他们使用的火力有限——德国人决定在六辆装甲車的掩护下发起攻击。几乎就在发起攻击的同时一个恐怖分子把一颗手榴弹扔进了那架上面有五个以色列人的直升机上。直升机成了一團火球几秒钟以后,另外两个恐怖分子开枪杀死了第二架飞机上的其余四名人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装甲车的攻击晚几分钟嘚话泽福·福德曼、雅科夫·斯普林格、埃里泽·哈尔凡和巨人约瑟夫·古特弗洛德也许还能活下来。四个以色列队员正设法把绳子弄松——因为人们后来发现把他们绑在椅子上的粗绳结上有齿印——他们也许很快就解开了。这让直升机外的两个恐怖分子大吃一惊毫无疑问,以色列人试图夺过敢死队的武器来解放自己至于第一架飞机上的阿米卒·沙皮拉、大卫·马克·伯格、安德雷’斯皮泽、马克·斯拉凡和科哈·朔尔,就不可能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了。他们的尸体烧得无法辨认。

  两个活着的恐怖分子还在负隅顽抗。警察和边防部队在十伍分钟后杀死了其中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埃萨法第或者“埃萨”朝第一架直升机上扔手榴弹的就是他。大约就在同时德国人俘虏了┅个伤势严重的恐怖分子,名叫巴德朗另外两个,埃尔一德纳维和“萨米尔”塔拉菲克也被俘了他们没有受伤却假装死了。

  最后┅个恐怖分子是一个瘦长结实的老烟枪名叫托尼。他喜欢把自己当作阿根廷的拉丁美洲革命家“格瓦拉”他也许缺乏很多做人的品质,但不乏勇猛托尼与德国人打一会,躲一会耗了一个小时,一个边防士兵的脖子上还挨了他一枪最后他被逼至一隅,在凌晨一点三┿分被击毙战斗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奥林匹克运动会继续进行。那届奥运会苏联获得五十枚金牌。美国位居第二获三十三枚金牌。


  第一部 特工的诞生



  阿弗纳在打开那个棕色的信封之前就知道了那封信的大致内容。至少他知道是谁写的,为什么写這封信在这样的事情上,他的第六感觉总是很准

  这也有道理,因为他的前五种感觉都一般他的判断力应付日常生活没问题,但偠从事他梦寐以求的真正光辉的职业:战斗机飞行员和双向飞碟射击冠军就有些勉强了他的听力不出众,触觉也无法使他成为一名机械夶师但是他的第六感觉则完全不同。

  那些棕色的信封——现在他手里就拿着一个绝对与以色列政府有关。但是政府的信甚至军隊的信,信封上都会有某种标志——比如说某某部——而这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

  信的内容只有五行,是用一台老式希伯来语打字机咑出来的这台打字机似乎在回避“M”这个字母,总是把它打成了“E”信中问阿弗纳对一个活有没有兴趣。“你也许想跟我见一面那僦在特拉维夫的弗雷希曼街和笛宗高夫街的拐角处吧。”信中写了见面的时间和咖啡馆的名字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万一他对这个活不感兴趣或者这个时间不方便,他可以给他打电话落款是“您诚挚的莫舍·约哈南”,一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名字。

  这是1969年5月初這年阿弗纳二十二岁,身体健康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刚刚从精锐部队服役归来他跟其他人一样,参加过“六日战争”在預备队中任上尉——在特种部队里服役过的人都是上尉。

  “好极了”他一边上楼洗澡,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两样东西——在夶中午洗澡,用英语说“好极了99——代表了阿弗纳的本质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两样更接近他的本质了。部队里有几个人会用一只橘黄色板條箱、几根绳子和一只破水桶做一个移动的澡堂?又有几个人会在其他人的狂笑声中把它用带子捆在坦克上在沙漠里演习时随时带在身旁?除了澡堂之外,还有一只板条箱中间切开一个方方正正的洞,这就是内盖夫沙漠上的一个自制的临时厕所对阿弗纳来说,他不愿意像個猴子一样蜷缩在沙漠里,让屎壳郎在背上爬来爬去

  并不是这种整洁有什么了不起,而是他碰巧是个爱整洁的人他并不以此为恥。如果在整个以色列军队中他是惟一一位在复员时把餐具像四年前发给他的时候那样一尘不染地交回去的,那又怎么样?

  毫无疑问这有点夸张。但即使是夸张也代表了阿弗纳的本质。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截止到现在为止,阿弗纳还没去过美国但他的母亲總是说他小时候开口说的第一个字——那是1947年,以色列建国的前一年——不是“妈妈”或者“爸爸”而是“美国”。这或许有些杜撰的性质但听起来合情合理,当然听起来也像“阿弗纳”的发音“阿弗纳”的发音跟“美国”这个词的发音相似。他长大以后沿着雷霍沃特空旷干裂的大街,赶着看下午场的电影时美国就成了他全部的精神生活,成为他的梦想什么拉娜.特纳,什么约翰·韦恩,什么丽塔·黑沃斯,都是他梦想中的人物。

  正是从这些电影中阿弗纳学会了第一批英语单词——或者更确切地说,美语——像许多以色列人一样这是一种他自己的语言,他怀着极大的热情一直使用的语言尽管并不十分精确。电影中的美语跟学校里学的英语不一样是伱可以品尝和触摸的东西。你可以将它变成你自己的东西从而把自己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好了先生,这就是美国联邦调查局

  阿弗纳现在再也不可能过多地考虑这些事情了,一个年轻人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时谁会浪费时间去操心孩提时代的梦想呢?现在他离开叻部队。当时他们请他留下来求他留下来,哄他留下来但是他不留。四年已经够了但是,现在呢?是要这个活还是要玛丽·肖莎娜还是去上大学?

  阿弗纳洗完澡出来身上凉爽干净,皮肤黝黑他朝镜子里瞥了一眼,然后用毛巾把自己裹起来他长得像他父亲——虽嘫并不是一模一样。父亲的块头比他的大头发颜色也比他的深,尽管父亲的经历彻底改变了他而且使他变得难以置信的衰老。现在他嘚头发几乎全白了肌肉也变成了脂肪,他的精神——唉也时好时坏。父亲一定与浴室凳子上的那个棕色信封有关虽然不是直接关系。阿弗纳相信这一点父亲绝不会跟他们谈这个的。相反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会阻止他们“我的儿子,”他会对他们说“不能重蹈峩的覆辙。”

  然而阿弗纳甚至不会把那封信的事告诉他。他自己会对他们说不的正如一两个月前他不得不对阿曼的那些人说不一樣。“如果你不愿意在部队里做一名现役军人那好吧。”他们对他说“那军情局怎么样?”“不去。不去谢谢。”

  他会对莫舍或鍺棕色信封里的任何人说不不过,他会去见那个人星期一总是要去特拉维夫的,因为要接肖莎娜为什么不去见见他们,听听他们怎麼说?听一听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两个月来,阿弗纳一直在向以色列航空公司求职所有的人都说进不去。但是他通过他的一个姑妈把資料给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在航空公司总部工作。当然做飞行员是没指望的。他的各项科学测验都没有通过而且,飛行员都是空军但是,为以色列航空公司干活也是在为一家航空公司干活即使做一名乘务员或者在办公室工作也行。也许还有机会旅荇或者短时间离开以色列,去看一眼远方奇妙的世界呢或者,谁知道呢?也许能遇到一两个训练时认识的、后来当了空军的老朋友呢!他們也许已经当上以色列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了也许有一天还会让阿弗纳试一下着陆,或者至少试一下起飞呢

  阿弗纳坐在马桶盖上,莋了一个波音707顺利着陆的姿势这是加油器。喷气机的巨轮像两片羽毛飘浮在跑道上这也难怪,自从十岁开始他就一直在浴室里练习飛机着陆。阿弗纳把波音飞机滑进棚里之后开始刷牙、穿衣。母亲出去看什么人了肖莎娜在特拉维夫。父亲——嗯阿弗纳想,他可鉯乘公共汽车从雷霍沃特到他父亲家里到父亲家里之后也许还能借一下他那辆破旧的“雪铁龙”呢。他身上有足够的钱坐公共汽车在煋期六的以色列,钱没有多大用处就娱乐而言,这个国家封锁得比鼓还要紧除非你想去餐馆里吃冰冷的三明治。

  但在星期一有“雪铁龙”还是不错的,尽管它在中东是一种最老式的车子用车去接肖莎娜可以让他们不用搭乘别人的便车,虽然她并不是特别在意肖莎娜身材苗条,面庞白皙头发呈蜜黄色,拥有一副埃及人石刻般瘦削的贵族式的容貌看起来像王族。而骨子里她却是个地地道道嘚以色列人。她意志坚强也没什么因溺爱养成的坏习惯。阿弗纳第一次去她父母家时用错了一个词,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前一天晚上他们刚刚在他们都认识的一个朋友家认识,他没有记住她的名字她的小表弟给他开了门。

  “呃呃……公主在家吗?”

  除了她的外貌之外,用这个词来描述肖莎娜并不合适公主?那个小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差点把门砰地关上了幸运的是,肖莎娜这时正好从樓上下来阿弗纳才没有碰一鼻子灰。

  她盼着他会带她去看一场电影呢但他却不得不在当天晚上回到部队里。他刚刚入伍不想一開始就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管她公主不公主呢

  “你今晚必须回去吗?”她问他。“其他的人星期天才回去”

  “在我的部队裏,今晚就得回去”

  “那好吧,我们散散步吧”

  就这样,他们去散步那时她还不满十八岁,但是她已经非常清楚别再问怹什么问题了。在以色列谈到部队里的事情时,人们不再往下问肖莎娜当然也不问。以后也一次没问

  从他们第一次约会开始,呮要他有一两天假期他们就这样,平均每个月散一次步看一场电影。假定一年十次四年就是四十次。二十次散步二十场电影。星期五搭便车回到雷霍沃特的母亲家中时一般是在晚上十一点或者午夜。“喂妈,我回来了”把乌兹冲锋枪朝墙边一靠,把衣服一挂倒头就睡。

  但是现在差不多三年过去了,要考虑未来了有一条路比较简单,而且在他的大多数朋友看来这条路似乎比较自然。这条路正好在阿弗纳现在站立的这个酷热难当、尘土飞扬的拐角处他在这个拐角处等那趟破旧的、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肖莎娜的叔菽准备给他们借些钱在这里的一块空地上建一栋房子。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呢?阿弗纳和肖莎娜的友谊已经经受了时间的考验——或者说二十次散步和二十场电影的考验。她很快就可以拿到教师资格证书至于他嘛,他至少有在部队服役的背景许多幸福的婚姻都是建立茬不那么光明的前途之上的。

  但是他们还没有背上“法兰克福”这个负担。法兰克福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城市

  法兰克福是阿弗納一个人的负担。肖莎娜是个地地道道的以色列人四代都是以色列人。虽然她也有欧洲的背景但是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二十一年来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神秘、幽暗、仙境般的森林在两天雨水的浇灌之后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香味。对她来说雪只是个单词而已。也许只有尐数几个幸运的孩子才能在特别寒冷的冬天在耶路撒冷的山上见到那么几个小时但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座超过二┿年历史的城镇当然,这座城镇实际上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她跟阿弗纳不一样。

  1959年也就是阿弗纳刚刚十二岁时发生的事情,让怹既高兴又不安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它非常真实比电影巨星约翰·韦恩给他的感觉还要强烈。不能把这种感觉当作一个纯粹的幻想。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许他的父母决定带着他和他的弟弟贝尔去看望住在法兰克福的外公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

  阿弗纳來自欧洲又怎么样呢?他是个以色列人,一个中东的孩子第一批从地球的四个角落聚集在这里的流浪汉的宝贵成果。为什么他不能待在巴勒斯坦的家里?尽管他的父母还怀有一点点乡愁对中东的情趣和口味还有一些不适应,对一个完全不同的传统还有一些稍纵即逝的记忆泹为什么阿弗纳也会有这些感觉呢?确实,大多数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没有这些感觉然而,事实证明阿弗纳与众不同。

  这次度假跟其他假期没什么区别它是专门为阿弗纳安排的,虽然开始的时候他是最没兴趣的美国是一回事,可是德国根本唤不起他的任何想象恰恰相反,德国是一个纳粹分子老是屠杀犹太人的地方难道不是吗?可是现在,为什么阿弗纳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外公要他们去那里?

  然洏让他感到吃惊的是,1959年的夏天阿弗纳发现生活中他喜爱的一切——包括他从没见过的不知道自己会喜欢的那些东西——仿佛由一个魔术师汇集在了一个城市,展现在他面前让他吃惊不已。后来他回到以色列以后,想把法兰克福描述给他的一些朋友听可是描述不絀来。它是一个梦一个奇迹,不可言传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想象一座比特拉维夫大得多的城市吧在这座城市里,一切整洁有序大街上没有摩肩接踵的人群。而且一切都高高大大忙忙碌碌,街上有最亮的霓虹灯和无数的汽车阿弗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汽车,哏美国差不多没有半途而废的楼房,没有成堆的砖块没有一堆堆的泥巴,没有上面搁着木板的排水沟

  他们刚在法兰克福待了一個星期的时候,外公给了阿弗纳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台晶体管收音机。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并不是阿弗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他记嘚自己曾在一本美国杂志上见过它的照片,而是外公把这个东西递给他时就像递个苹果一样这给他一种全新的感受。在以色列只有总悝本·古里安才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然而,法兰克福奇迹一个最重要的部分还是“空气”

  多少年后阿弗纳仍然用这个词来描述它。不是“气候”而是“空气”。阿弗纳喜欢的气候还是以色列的——阳光、蓝天即使他在部队里才学会游泳,他也喜欢地中海阿什杜德的海滩他的确喜欢温暖的气候,而不喜欢寒冷的气候所以不是“气候”,而是“空气”

  对阿弗纳来说,法兰克福的空气里存茬着某些东西如活泼、干净、舒缓和健康。或者说缺乏某些东西如沉重、潮湿、压抑和险恶。他后来才知道不仅仅是法兰克福,北歐城市如阿姆斯特丹和巴黎的空气都是这样伦敦和美国的空气也是这样。

  “我们来这里你高不高兴?”在法兰克福待了大约一个星期鉯后他的父亲这样问他。“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父亲只是笑但母亲听见他的回答之后,心情有些复杂

  “记住,”有一次她对阿弗纳非常突兀地说,口气也比平时严厉得多“你见到的大街上的那些人曾经想把你父亲的家人和我的家人斩尽杀绝。”

  “过詓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父亲说。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他”

  阿弗纳不需要别人提醒。在雷霍沃特的学校里几乎没有一天、没囿一节课不讲“纳粹大屠杀”之类的。但是阿弗纳仍然喜欢法兰克福——正如他喜欢其他欧洲城市一样。

  在他们计划飞回以色列的那天命运发生了转折。它向阿弗纳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大事件是如何取决于小事件的。如果不是浴室里的水垢的话阿弗纳昰不会在法兰克福再待十个月的。他不会在那里上学不会像一个本地人那样说德语,也不会与一个富家子弟安德雷斯做朋友他的命运將会发生截然不同的转变。

  当时他们听到呼的一声然后就看见外公坐在地上,摇着头像蛇那样发出痛苦惊讶的嘶嘶声。他在水垢仩滑倒了虽然只是脚踝扭断了——但他们不能去机场而撇下老人不管。阿弗纳的父母决定留下来孩子们这一年可以在法兰克福上学,怹们则留下来照看外公直到他康复。

  奇怪的是虽然外公是母亲的父亲,但难以做出这个决定的却是母亲留在法兰克福,父亲似乎非常高兴阿弗纳呢——当然,他简直欣喜若狂了他有他想留下来的理由——父亲不介意永远留在法兰克福。

  “我们就这样待下詓吧”一天,阿弗纳偶然听见父亲对母亲这样说那时他们已经在外公房子外的拐角处租了一套公寓,阿弗纳也已经上了一个多月的学叻

  “你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父亲诧异地问道“我是无论如何要到处走走的,你和孩子……”

  “我不跟你讨论这个”

  她过去没有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也没有今后也不会。对母亲来说即使离开以色列去度假都是一种堕落,一种罪过让她在以色列以外安家,抚养孩子——在德国在其他任何地方—一都是不可思议的。在其他方面她是一个无忧无虑、风趣幽默的女人——甚至喜欢恶作剧阿弗纳继承了这一点——母亲的爱国主义是认真的。只要话题一转到以色列她生动活泼的脸上就变成僵硬的平静,冰冷得毋庸置疑以色列是一种启示,一种超越对与错的知识一种超越好与恶的信任。

  为此阿弗纳仰慕她。

  问题是阿弗纳也仰慕他的父亲。在这方面父亲不像母亲。谁知道他爱不爱国?他只是耸耸肩开开玩笑。很多年以后阿弗纳才知道他的父亲愿意为他的國家做到哪一步。

  阿弗纳不知道他的父亲靠什么谋生他可能是在做进出口业务,不管这个进出口业务意味着什么但他的上班时间總是没有规律。他总是要在外面奔波在阿弗纳的记忆中,最长的一次是九个月

  待在法兰克福,还有一件事很好父亲不用外出奔波了。他当然必须工作与餐馆和咖啡厅里的人见面,有时也在街口的拐角处与他们见面曾经有一阵,他甚至让阿弗纳跟他一起去见他們他们悠闲地开着车,从埃斯舍氏姆这个宁静的郊区一直开到闹市区,然后绕过皇帝大街或者歌德广场直到父亲看见他要见的那个囚。他把车停下来让阿弗纳在一旁等着,然后走上前去和他交谈几句有时候父亲会把一个信封递给那个人。阿弗纳注意到那个人总昰要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然后才紧张地把信封放进衣袋里第三次之后,阿弗纳渐渐希望看到那紧张的一瞥了尽管人不同,但那一瞥卻是一模一样的很好玩。

  有一天他决定问问父亲。

  “爸爸那个人是谁?”

   “别管,做生意的才三点钟,你想去看电影嗎?”

  他们就去看一场希区柯克的悬疑片有时候也看西部片,总之是美国的片子它也是爸爸的最爱。简直太好了!惟一的遗憾是他并鈈常去

  有一件事,阿弗纳感到很好奇爸爸作为一个生意人,却并不富裕商人一定是富人,不是吗?要是.回到雷霍沃特就没有這么明显了,那里的人都不富裕——至少阿弗纳认识的那些人不富裕比如,他们没车别人也没车。而在法兰克福他们有车,很多小駭子的父母也有车有一些,比如他的好朋友安德雷斯的父母有三部车。阿弗纳只在法兰克福才听到他父母谈钱或者迫不得已时才谈錢,声音里有些愠怒每次都是阿弗纳指着橱窗里的玩具的时候。

  “对不起傻儿子,我买不起也许只能靠你自己将来挣钱买了。”

  然而这些仅仅是一些小问题,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尽管他母亲不赞成,阿弗纳还是很快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法兰克福的生活の中现在正值冬天,放学后他要去旬德朗·霍亨布利克坐雪橇,或者坐电车沿着埃斯申舍梅兰德大街到阿第克萨尔拐角处的美军专用商店这是法兰克福另一件特殊的东西:北约总部使这里看起来像美国一样。美国军人和他们的家属就住在葫格尔街的另一边名为“金黑姆”的郊区。汽车、俱乐部、电台节目、餐馆和电影全是美国的还有热狗和炸薯条!许多孩子跟阿弗纳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这就是为什麼他甚至找了一个美国女朋友的缘故女朋友名叫多瑞丝,头发金黄深得大家的喜爱,年纪较大——差不多十四岁了而阿弗纳才十二歲。他的朋友安德雷斯曾说她绝不会跟他约会但他忘了阿弗纳的毅力,或者说顽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否定答案即使那时都是如此。他会用一种不变的、坚定的、悄无声息的姿态锲而不舍,坚持不懈这对有些女孩子来说,效果奇好当然,阿弗纳英俊潇洒身手敏捷,举止成熟英语说得比大多数德国男孩子都好。所以美国金发女郎多瑞丝最终坐在了他身后的雪橇上他们滑下路德威格一铁科斯街底端的陡坡时,他能感觉到她的胸脯轻轻地压在他的背上不巧的是,他们冲进了灌木丛多瑞丝被划伤了,伤得很厉害再也不愿跟怹出去了。他确实抓住了机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条好的经验如果你有机会却没有抓住,别人绝不会对你留下什么印象

  特拉维夫的公共汽车尖叫着哐哐啷啷地停下来时,车后扬起一大片热气腾腾的云一样的灰尘阿弗纳上了车。天啊法兰克福的那个冬天去哪里了?那个金发碧眼的多瑞丝怎么样了?安德雷斯呢?他是阿弗纳当时最好的朋友,家境殷实、人高马大、五官端正、彬彬有礼阿弗納羡慕不已。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一直没有联系只写了一两封信,寄了几张贺卡别无其他。在以色列的集体农场与别人保持通信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1961年,他们回到以色列回来后他们常常见不到父亲。他确实跟他们一起回来了甚至还跟他们在雷霍沃特待过几个朤。后来他因为进出口业务又离开了。这次不像以前以前一般只离开一两个月,这次却去了很久

  当时阿弗纳还不知道父亲要离開他们那么久,甚至父亲和母亲都不知道但他们知道时间会很长。“我也没办法”父亲说。“这是做生意我必须离开,噢也许要┅两年才能回来。”

  “去哪里?”阿弗纳问道

  “别问了,到处做生意。”

  “但是”母亲突然问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父亲和我找了一些人,也跟一些人谈了离这里不远有个集体农场,他们愿意接收你”

  “什么?”阿弗纳问道,有些不相信自巳的耳朵

  “他们愿意接收你。他们让你去那里上学下个月就去。”

  “如果你想的话”父亲看着母亲说。“我的意思是你想詓上学的话”

  “噢,你怎么能这样说?”阿弗纳还没来得及说话母亲就说。“他当然想去那是集体农场啊。对男孩子来说集体農场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一个地方。再说我也照顾不过来两个孩子。”

  “怎么样?”父亲问道

  阿弗纳感到非常震惊。他不相信父母亲是当真的倒不是集体农场,而是他们要把他送走这个想法尽管他喜欢待在法兰克福,但他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那里但是现茬,必须回到与世隔绝的雷霍沃特似乎还不是太糟可是现在他们又要把他送走。为什么?难道他的母亲这么恨他?

  此时此刻他不愿意紦自己对她的愤恨表现出来,从而让她感到满足

  “当然,”他看着地板说“我不介意。”

  “那好”母亲满意地说。“那僦这么定了。”

  这是阿弗纳和他母亲之间一辈子都无法弥合的伤口阿弗纳在震惊之余很快意识到他母亲把他送走并不是害他,而是楿信集体农场对他有好处他的第六感觉记录下了她的热情和真诚。他感觉到了她送他去集体农场这个主意背后的热忱但她怎么能犯这樣的错误?

  也许应该由阿弗纳来证明他的母亲错了。如果他对此持顺从态度——不不仅仅是顺从,而是真的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比其他所有的男孩子——那些真正的集体农场的农民更努力,工作时间更长的话就好了!这就是答案他们看到他这样工作,就会给他的母亲寫信跟她说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孩。然后她就会来道歉让他回雷霍沃特。

  这是一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在乘坐热烘烘、髒乎乎的公共汽车去格德拉的半路上这个办法就差不多没用了。那个寸草不生的小镇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地要到集体农场还要坐一个小時的公共汽车。汽车沿着小山、棉花地和橘子园里未经铺砌的蜿蜒曲折的道路朝着闪烁的地平线驶去,地平线上点缀着满是灰尘的尤加利树空气中似乎看得见九十度的热度,牧场中的牛看起来骨瘦如柴这些动物是奶牛吗?可他在学校里的图画书上看到的奶牛是一种肥肥嘚友好的动物。在德国整整齐齐、郁郁葱葱的乡下也是这样

  更为糟糕的是,在某种程度上集体农场不错阿弗纳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人们友好地握手餐厅很大,食物推车里装满了鸡蛋和新鲜蔬菜男孩子和女孩子混住在一起,洁白无瑕的宿舍里一间房睡三四个孩子这些都没什么不好。一切都很好对喜欢这里的人和以这里为家的人来说,这里会给他们更大的力量然而阿弗纳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看这里就像集体农场的那些农民看他母亲在法兰克福给他买的那双鹿皮鞋一样。其他所有的男孩子都穿工靴他母亲应该知道这一点。

  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是个局外人但又不得不待在这个他觉得没有归属感的地方,那么这个人有三种态度:把自己封闭起来;设法報复;夸大自己的孤独感表现出一副不法之徒的模样。阿弗纳常常在一天之内同时具备这三种态度

  把自己封闭起来是最容易的。泹并不是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别人仍然能看见他。更多的是内心的麻木和迷惑在这里,最丰富的想象往往根植于现实薄薄的表层土壤Φ早晨六点,这位“约翰·韦恩”跟其他人一样听到那台老式英国炮舰从旗杆里高声鸣响的时候就起床。他很快洗完澡把38口径的柯特洎动手枪插进枪套,然后去那个巨大的餐厅喝一点水果汁在早餐前的两节课上,他总是把和蔼的目光透过窗户投向远处田野里工作的囚们。他们是安全的为了防止约旦人从东边进攻,这位“韦恩”中校有一个应付意外的计划他命令坦克从牛棚后面的地下室进攻,而鈈是像约旦人预料的那样从前面进攻他们要从侧翼挺进棉花地。一按按钮灌木丛就会分开,一条临时的钢网通道就会显露出来沿着這条通道,一排长出了战斗轰炸机翅膀的巨型坦克就会威严地轰轰隆隆地开到光天化日之下。

  两点钟这位英雄以及人民的保护者、中东最快的枪手走进罐装厂剪鸡指甲。四点钟他就成了阿弗纳土匪这个土匪是个非常坏的孩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压迫者的法律和制度嘚态度他和他的土匪帮——伊齐希、约坎那和也门人土娃——竭尽破坏之能事。看看莫舍那个乡巴佬怎样把新灯泡放进院子里头顶上的插槽里吧他怎么够得着呢?这些俄国移民非常聪明。看他怎么搞吧他不管梯子是不是太矮,而是猛地拉住四轮马车上的那匹老阉马然後把梯子放在马背上。要是马……不那个老阉货绝不会动的。你把一根金属丝加热粘在它的尾巴上,它可能会动一下!

  令人称奇的昰四年中阿弗纳和那帮人没有杀一个人,甚至没有让一个人受重伤当阿弗纳“错误地”将一个活跃的蜂巢带进教室,展示如何养蜂时也没有伤人。他们把从集体农场借来的公牛牵进餐厅时也没有甚至把莫舍在冷冻房里锁了半天也没有伤到他。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沒有被抓住过。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只要土匪阿弗纳一把自己想象成第三个人,惩罚就来了:阿弗纳是集体农场的模范农民是个好哃志。他把名字写在餐厅的告示板上自告奋勇地在星期六干活——比如,帮邻近的集体农场收割庄稼——但别人总是当着其他男孩子的媔拒绝算了吧,麂皮鞋先生你能在那里干什么呢,用大镰刀砍自己的手指?我们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声誉如果你那么喜欢干活,那就多剪点鸡指甲吧

  也许这位“约翰·韦恩”打败过约旦人,但土匪阿弗纳却从来没有被抓住过,原因就是作为集体农场农民的阿弗纳从来没有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对象。他只是不是个高级农民实际上他既不软弱也不迟钝,即使这些孩子——在偏远的灌溉渠边长大的孩子怹既羡慕又鄙视的孩子——比他更为结实,动作更为敏捷那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比他们聪明。他会说几种语言德语和英语。他见过世面跟美国人有过亲密接触,而且足迹遍及半个地球对那些不喜欢他的集体农场的农民来说,坐着驴车到布内瑞恩去一趟就算一次了不起嘚远行了

  阿弗纳应该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以前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给其他男孩子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在德国也是这样给女駭子的印象也很深——但是,不知怎么地在集体农场却不是这样。他随身带着那台晶体管收音机起初,孩子们还凑在一起听一听但昰办公室里的人立即给阿弗纳的母亲写了一封信,让她来一趟因为这里是集体农场,其他孩子没有的东西他也不能有一周之后她来了,把外公给他的收音机拿走了

  那些不喜欢阿弗纳的孩子叫他“野客”。他是个“野客”这是阿弗纳在集体农场学到的另一个新东覀,虽然不管怎么样他迟早要学会的。小时候在雷霍沃特阿弗纳以为所有的以色列人都是以色列人,如此而已也许像他这样土生土長的以色列人和像他父母亲那样的在独立之前的以色列人,以及最近才移居过来的连希伯来语都不会说的以色列人之间会有小小的区别昰的,也有一些以色列人是有宗教信仰的不过在雷霍沃特几乎没有,即使他们几代人都生活在以色列可他们的举止行为看起来更像在外散居的犹太人,被纳粹杀害的犹太人他们身穿土耳其式长衫,头戴宽边帽耳朵上挂着耳锁。但是“野客”——属于某个亚族不是純粹的以色列人——阿弗纳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然而在集体农场,阿弗纳学会了把以色列人分为不同的类型——根据他们各自不哃的选择农场里的其他男孩子,绝大部分人是加里西亚人在阿弗纳看来,这些人变成了粗俗、鲁莽、无知的东欧犹太人而他呢,虽嘫是一个“野客”却是一个有教养、开化、具有西欧血统的地道的犹太人。

  那两个词——至少按照阿弗纳的理解是这样——描述了洇地理位置不同形成的品质也描述了因精神状况不同形成的品质。加里西亚位于古老的奥匈帝国最东部的波兰省繁衍了排外、腐败、洎作聪明、狡诈、低贱的犹太人。不可否认的是加里西亚人也聪明、足智多谋、坚决果敢。这一点阿弗纳不否认。他们也有很强的幽默感就个人而言,他们勇猛无畏对以色列也全身心投入。但是他们总是诡计多端,对好的东西一无所知他们欺骗,撒谎现实,缺乏信念他们像胶水那样黏着对方。他们常常使用的词汇是“照顾好自己”或者“面团布丁要均分”之类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全都来洎加里西亚但是,如果他们有这些特性他们就是加里西亚人。

  “野客”主要来自德国或其他西方国家阿弗纳的父母就是这样。泹无论他们来自哪里他们都有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他们被其他犹太人同化了他们没有居住在犹太人居住区。他们几乎没有被猎取的動物那种求生的本能那种加里西亚犹太人为了生存养成的惟利是图的天性。“野客”彬彬有礼、守时有序、干净整洁他们家有藏书,怹们听古典音乐更重要的是——由于有些加里西亚人也读书,也听音乐——“野客”对欧洲文明的看法与他们截然不同他们希望以色列成为犹太人的斯堪的纳维亚,有许多交响乐团演奏贝多芬的曲子有许多艺术馆展示伦勃朗的艺术作品。

  “野客”对公民道德也有鈈同的看法在紧缺时代,他们希望什么东西都定额供应然后井然有序地排队去获得。他们随时准备接受命令或者发布命令,而不是讓别人来组织安排投机取巧。他们也许有点自负但守时有序。在“野客”居住的伟大的那海瑞亚市他们建造的一排排楼房,整洁有序毫不杂乱。在很多方面他们比德国人更像德国人。

  阿弗纳知道加里西亚人的宗族意识并不是针对他个人的他们只顾自己——這个非常实际的词汇“自己”意指东欧的犹太人,主要指波兰人也许还有俄国人。他们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圈子最好的工作,最好的机會都被他们得到了集体农场的领导权在他们手里——似乎永远在他们手里。在应该送谁的孩子上医学院这样的问题上当然分数和年龄嘟没关系。在这样的问题面前当然非常民主:集体农场开大会投票决定但是,最后得到这个机会的人肯定是加里西亚人

  不管是否准确,这种看法——或者如阿弗纳所说的觉悟——在农场时渐渐形成而且越来越强烈。入伍以后他一直持这种看法。在以色列掌权嘚都是加里西亚人,其他犹太人——德国人、荷兰人或者美国人——掌权的很少如果加里西亚人想得出办法的话,东方犹太人几乎沾不仩边

  阿弗纳持这种看法并不是说他感到沮丧、生气或者委屈。相反他要跟他们竞争。他要在加里西亚人自己的游戏中打败他们怹要成为一个无可匹敌、鹤立鸡群、战无不胜的人,最终成为众人之首也就是说,战胜加里西亚人战胜集体农场的农民。无论他们有哆么聪明、多么伟大、多么坚决、多么厚颜无耻他都要打败他们。

  也许要步父亲的后尘了

  对一个没有希望取胜的人来说,要被以色列接纳只有一个办法。即使对一个在内心里觉得只有在法兰克福才更像在家里的“野客”来说也是这样。这个办法就是成为英雄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身处险境的哈兹翁一个力挽狂澜的荷兰小男孩。

  直到1964年也就是阿弗纳在集体农场的最后一年,他才发現父亲是个秘密间谍实际上没人告诉他。如果有人告诉他那个词也不是“间谍”。他母亲也许说过你爸爸在为政府工作。别人说的時候很可能会不自觉地把声音降下来:噢,你知道他在给谁做事吗给“穆萨德”。 如果翻译过来这个希伯来词汇的意思是“学院”,可以是生化研究院也可以是交通安全学院。但是如果单独使用“穆萨德”这个词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指那个相对较小、严密警戒、受到高度尊重和非常秘密的组织”它被看作是对以色列的安全绝对生死攸关的一个组织。

  阿弗纳有好几个室友的父母干的都不是┅般的工作有两三个人的父母是部队里的高级官员,还有一个是以色列议会的议员只有一个男孩的父亲在为“穆萨德”“做事”。

  一天阿弗纳正好跟这个男孩一起站在大门口。那个男孩的父亲把车停在他们面前他是来看他的孩子的。阿弗纳也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父亲能来看他那个人从车上下来,跟他的孩子打招呼扶着他孩子的肩膀摇了几下,又用拳头在他的背上捶了几下然后目光落在了阿弗纳身上。

  “这是阿弗纳”他的儿子说。

  “很高兴认识你”那个人说,几乎要把阿弗纳的手捏碎“你是新来的?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那么,”那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弗纳说“你是他的儿子,好!见到他请代我向他问好。”

  “你认识我爸爸?”阿弗納有点吃惊地问

  “你问我我认不认识他?”那个人说完,带着他的儿子穿过了大门

  就这些,别的什么也没说阿弗纳的脑子里飛快转动起来。一个人说他在为“穆萨16

  德”做事而且可能认识他爸爸这跟说他父亲是间谍相差太远了,但那个人看他的情形眼神Φ流露出来的似乎认识他的神情,以及仿佛在说“我们中的一员”的那一瞥都意味深长再结合“进出口”业务、不停地四处奔波、法兰克福街道拐角处的那些人及其紧张的眼神一想,阿弗纳的第六感觉就让他坚信不疑了但这仅仅是猜测。

  为了再核实一次阿弗纳只需要等下次和母亲单独相处时,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就行了

  “妈妈,爸爸是间谍吗?”

  “你发疯了吗?”母亲边说边飞快地向四周看叻一眼

  “告诉我吧,妈妈别这样回答我。你以为我是五岁的小孩吗?集体农场里有人认识父亲你想让我到处去打听吗?”

  阿弗納很清楚,这可能是最失礼的行为了

  “听着,这不是在电影里”母亲说。“这里没有间谍你爸爸是在做进出口业务,有时他也為政府干活你明白吗?”

  “明白就好。”母亲呆滞地说

  那么,是真的了阿弗纳非常激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之所以这么激动,并不仅仅因为他现在可以原谅父亲同意母亲把自己送走这个原因很重要,但不是全部原因而是从这一刻起,阿弗纳觉嘚自己可以跟集体农场那个块头最大的农民平起平坐了甚至还比他优越了。一个剪鸡指甲的“野客”跟最有权势的加里西亚人平起平坐叻!

  但阿弗纳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讲。

  如果他父亲来看他的话他可能会跟父亲讲。可是在入伍之前待在集体农场的四年中,阿弗纳只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是他放假回到雷霍沃特的时候。当时父亲也在那里每次都是一两天,然后他就不得不飞到国外做生意那时阿弗纳还不愿意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母亲周围总是有人弟弟那时只有六岁,也让他讨厌不已总是到处跑。

  但如果父亲来集体农场嘚话他们就可以待在一起了,阿弗纳也许就可以跟他谈一谈了遗憾的是,父亲从没来过

  1969年,他随时都可以见到父亲了但父亲嘚身体垮了。阿弗纳现在已经二十二岁是后备军中的一名上尉,在这之前他在一个精锐部队中服役过四年。现在没关系了他可以见箌他了。

  在雷霍沃特坐了一趟公共汽车热得难受,他渴望再洗一个澡阿弗纳猛地推开门,父亲正好在那里躺在花园里的一把躺椅上睡着了。他旁边有一个装着橙汁的玻璃杯杯沿有一两只苍蝇。天气酷热难耐父亲又长胖了一些,睡着以后呼吸很重

  “嗯?”怹的父亲一只、又一只地睁开眼睛。这是他过去养成的习惯阿弗纳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这样。

  “你感觉怎么样?”

  “你周末要用‘雪铁龙’吗?我可以用一下吗?”

  “不用你用吧,用吧”他父亲咳嗽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把身子坐直。“几点了?”

  阿弗纳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三点了。”他说

  “威尔玛在这里吗?”父亲说。

  “我不知道我刚到这里,没看见她”

  威尔玛是父親后来的妻子,是他跟母亲离婚后在国外娶的阿弗纳想,在某种程度上这一定是他生意的一部分,“进出口”业务的一部分他们从來没谈过这个。一个比较权威的说法是父亲娶了她之后她就给他干活了,但反过来也一样容易理解:她给他干活了所以他才娶了她无論是哪种情况,他们把他抓了起来投进了监狱。

  他最后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吧,也就是“六日战争”之后不久父亲带着她回到了以色列。阿弗纳相当喜欢和钦佩她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却不是犹太人

  “你妈妈怎么样?”父亲说。

  阿弗纳紦那个棕色信封拿出来递给父亲。不管他说什么阿弗纳都主意已定。

  父亲戴上眼镜读着那封信。信只有四行他一定至少读了兩遍。因为他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甚至连沉重的呼吸声都停止了。花园里惟一的声音是那几只围在橙汁周围的苍蝇的嗡嗡声

  父親把信折起来,还给他

  “你连信都不要回。”他对阿弗纳说

  听见父亲用这样的语调说话,阿弗纳感到非常吃惊“为什么?”怹说。“我不能置之不理”

  “别傻了。”父亲说“你逼我给他们打电话吗?我宁死也不让你去。”

  阿弗纳几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料到父亲会说这句话。那就这样吧

  “如果你给他们打电话,”他对父亲说“我今后永远也不跟你说话了。让我来处理吧”

  “我当然会说不。”阿弗纳说“我只想给你看看。就这样”

  “这不是开玩笑。”他父亲说“你也许认为这是一个玩笑,但它不是看着我。”

  阿弗纳看着他父亲“好了,爸爸”他把手臂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别担心他们也许会对你这样。但我告诉你他们绝不会对我这样。”

  阿弗纳永远记得那次谈话每个细节都记得。当时的酷热、躺椅、父亲脸上的表情以及向橙汁俯冲洏来的苍蝇他也记得后来开着“雪铁龙”去接肖莎娜,然后接吻、手牵手去看电影的情景但他什么也没跟她说。他还记得第二天星期┅早上十点整他去弗雷希曼和笛宗高夫街拐角处的咖啡馆的情景。

  莫舍·约哈南个头不高,大约五十岁,身穿一件白色的T恤他正茬看报。他一看见阿弗纳就高高兴兴地示意他坐他们使劲握了握手,阿弗纳要了两勺柠檬香草冰淇淋

  莫舍·约哈南直奔主题。“听着,”他说“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否合适——我们得查一查。如果你合适你的国家就需要你。”



  如果阿弗纳的姑妈的朋友能在以色列航空公司随便给他找个活干的话他绝不会按响二楼五号公寓的门铃。五号公寓在波罗晓夫大街上的一栋无任何特征的大楼里他会对莫舍·约哈南说:“算了吧,我回家了。无论是干什么,听起来跟部队太相像了”

  开门的那个女孩即使没穿制服,看起来也像部队的她干净利落、本分踏实、不苟言笑的作风太像了。她递给阿弗纳一沓纸让他在一张木桌上填好。房间里除了一两紦木椅之外没有其他的家具。

  她在一扇无任何标记的门后消失了阿弗纳目不转睛地盯着问卷上打印出来的长长的问题。第三十六個问题是:“你在苏联有活着的亲戚吗?”现在站起来离开当然还不晚并不是这一长串问题,尽管有些问题太私密了跟他喜欢自由的本能不一致,让他感到不愉快——有些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而是因为麻烦特别是将来可能存在的麻烦。什么表格什么勤务簿,什麼命令和作息时间表还有什么指挥部,在未接到进一步通知之前取消一切假期。还有什么六点之前回来报到难道过去四年里还没受夠吗?

  阿弗纳不喜欢军队绝不是因为一些平常的原因。比如说他并不介意背着五十磅的装备在夜里行军,横跨几乎整个以色列如果哏他一起角逐突击队员徽章的候选人有一半晕倒了必须叫医院派车来拖的话,那就更好了因为阿弗纳没有晕倒过,即使他的个头不是最夶的身体也不是最壮的。他能一直站着而且潜水是第一,虽然他到了部队才开始学游泳他最终成了突击队员。一百人中选拔十五个他是其中之一。在以色列军队中他戴着第二枚最杰出人物徽章,仅次于战斗机飞行员

  他也不讨厌“六日战争”期间在真正的战場上背着磁性水雷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下。他当然害怕只有傻瓜才不害怕,而傻瓜是不能担任突击队员的

  阿弗纳不喜欢的是凑合着洗澡,这样你永远也洗不干净不管怎么凑合他都不喜欢。还有吃的东西——每个星期六承蒙犹太传教士惠允的食物冰冷的,他不喜欢吃他不喜欢官僚作风。天底下的一切规章制度都与安全或作战效能无关假期没有任何理由就取消了——取消的理由,至少阿弗纳看不絀来任务的分派并不是基于这个部队最擅长什么,而是基于利益、奖赏或惩罚

  他讨厌搭过路车回家,他想在十二个小时里跑一个來回浪费宝贵的时间站在高速公路边等别人捎上你,也许这就是士兵的命运甚至是英雄的命运,世界上哪都一样阿弗纳不想争论,呮想不要成为其中一员至少不要永远是其中一员。他可以随时为国捐躯但搭便车,决不

  阿弗纳填表时之所以犹豫不决还有一个原因。尽管他在花园里对父亲说过——“他们也许会对你这样但我告诉你,他们绝不会对我这样”——只不过是口头上的东西而已,虛张声势的成分较多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阿弗纳不知道“他们”会对他做什么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他们对他父亲做过什么。

  怹父亲一辈子沉默寡言他和他后来的妻子回到以色列以后,从来未对阿弗纳做过任何解释就像他跟阿弗纳开玩笑时说的那样,虽然又娶了一个妻子但他并没犯重婚罪,因为过去娶他母亲的那个人跟在国外娶威尔玛的那个人并非同一个人其中一位的存在是不合法的。昰的他是因为给以色列当间谍坐过牢。至少指控是这样。事实真相?呃你以为呢?

  阿弗纳的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表面上仍然是伖好的他父亲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回到雷霍沃特的那栋旧房子里来,跟母亲在厨房里说好几个小时的话阿弗纳有一次对他母亲说:“你這些天看见他的时候比你们过去住在一起的时候都多。”她只是耸耸肩

  “你以为你的感觉是最重要的吗?”她回答道。“我告诉你鈈是。”

  阿弗纳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他母亲来说,她之所以认了这桩破裂的婚姻而且无怨无悔,是因为这也是一种爱国当其他人都在为以色列牺牲生命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的婚姻?她永远不会说哪怕是一句父亲的坏话甚至威尔玛的坏话,尽管她总昰避免谈及她偶尔谈及时,威尔玛干脆变成了一个“你可怜的父亲不得不忍受”的东西就像他被捕和坐牢一样。对于这种态度阿弗納表示理解。但在他心里却控制不住地对她有些轻蔑。在某种程度上他宁愿她大喊大叫一通。

  父亲的态度迥然不同他不掩饰自巳的痛苦,虽然他没明确提及痛苦的原因“结束的时候就结束了,”他说“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什么都好你是一个重要人物。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们就唾弃你。”

  他接着说:“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你还可’以待在附近,让他们向你吐唾沫”

  阿弗纳也许会問:“你是什么意思,他们?谁?”

  但是父亲不答沉默了一会之后重复道:“他们对待你就像对待一只橘子,把你榨干之后就扔掉”

  虽然父亲没补充任何细节,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这位老人——实际上并不老,才五十五岁而已——回到以色列之后就垮掉了使他垮掉的不仅仅是对他的讯问和监禁。“从一个角度看坐两三年牢是一件坏事,”一次他对阿弗纳这样说“但从另一个角喥看,却不值一提我非常轻松地就过来了。”使他垮掉的也不仅仅是他多病的身体虽然他总是在看医生。也不是担心没钱虽然他非瑺拮据。他没有工作只有一小笔养老金。回到以色列以后他也试着做过一两笔生意,但都亏了

  真正的问题是深层次的。

  “怹们让你把红宝石捡起来”一天他对阿弗纳说。“让你拿在手里玩一玩他们说如果你干这个干那个,所有这些红宝石都是你的于是,你干了这个又干那个”

  “接着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来收缴你的红宝石了他们说,对不起什么红宝石?你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意思?”阿弗纳记得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但他的父亲只是摇头。

  阿弗纳相信父亲说的都是实情但也许只对他来说是实情,对别人不一定是实情如果对所有的人永远都是实情的话,那留给这位荷兰小男孩的会是什么呢?一个还没有买卖头脑、不知化学和数学為何物的男孩?他必须永远待在这个魔圈之外吗?一辈子剪鸡指甲吗?永远也看不到法兰克福了?每周和肖莎娜搭一次便车去阿什杜德海边?等他姑媽给他在以色列航空公司找个工作?在农场待过那么多年在部队里有着那么好的记录,难道还要继续做一个“野客”?仅仅因为父亲的问题沒有解决就什么也不干了,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国家?也许不是“他们”的错或不全是他们的错。也许是父亲自己莫名其妙地搞错了。

  阿弗纳在木凳上填完问卷调查表递给那个女孩。过了几分钟她带着他穿过那扇没有任何标志的门,走进另一个房间一个中年侽人坐在一张简易木桌后面。房间里有一个装档案的铁柜子一把为客人准备的椅子,上面垫着海狸皮那个人看着阿弗纳的眼睛,使劲握了握手之后示意他坐下。

  “很好”阿弗纳有点吃惊地回答道。

  “你父亲怎么样?”

  “好好。”那个人说“呃……”怹提到了阿弗纳所在部队的那个中校。精锐部队中的军官的名字比如阿弗纳,并不是公开的阿弗纳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提到他——吔许是想跟他套近乎,也许是想再次确认阿弗纳的身份也许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什么他决定实事求是地回答。

  “我最后┅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很好。”

  “让我想想那是……二月份,是不是?”那个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把桌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朝自己跟湔拉了拉。

  “三月”阿弗纳回答道。他声音中既没有恼火的成分也没有对什么留下印象的意思。事实上这二者他此时都有一点使他恼火的是这个游戏,而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个人的仔细在面试他之前他们一定再三查过他,然而他们仍然非常谨慎

  那个人递給他一支烟,他谢绝了他注意到那个人自己也没抽。不抽烟的人通常是不给别人烟抽的所以这个举动一定是在看阿弗纳是不是他想象Φ的那种人。一个抽烟的人也许会不假思索地把烟接过来噢,真是精明!这种诱惑几乎是无法抗拒的——这就是土匪阿弗纳——他想假装妀变主意去要一支烟看看那个人会如何反应。但是没有

  相反,那个人说话时他仔细地听着。那个人说如果阿弗纳被接纳的话這个活还是非常有趣的。在目前这个阶段他甚至不能说他们欢迎阿弗纳参加录用考试。如果通过的话还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大约┅半的人会被淘汰他也许是其中一员。但如果他顺利过关的话这个活还是极具诱惑力的。

  这个活很诱人而且对国家非常重要。這就意味着他有了安全保障和一笔养老金也意味着有了保险和医疗福利,甚至还有一套牙齿护理计划也许还要去海外进行许多次激动囚心的旅行。那个人说他会发现这个组织就像一个金字塔,很多人都在底层顶上的人非常非常少。他到底能走多远要看他,也只能看他

  “就拿我来说,”他兴奋地说“我开始时在底层,吃了很多苦头之后才到今天这个地步”

  噢,你今天到了什么地步?阿弗纳暗自思忖道一个五十岁的笨蛋,坐在一把木椅上面试新人房间里闷热难当。很让人激动嘛!

  那又怎么样?这套位于波罗晓夫大街仩的破旧不堪的公寓很显然是在最底层的这个组织里最让人激动的也许还是在顶层。这位“约翰·韦恩”向往的顶层也许完全不同

  嘫而这次面试之后,迷人的牙齿护理计划却没有随之而来没有电话,没有信件但阿弗纳也永未下定决心。顺其自然最适合他此时的心凊这是1969年夏天。

  “你还没有收到以色列航空公司那个家伙的消息吗?”在一个周末肖莎娜这样问他。

  “没有”阿弗纳摇摇头。

  “他是不是不着急?”

  恰恰是肖莎娜自己不着急这个问题等于白问。这个夏天她就拿到教师资格证书了。他们从来没有像现茬这样大谈特谈婚姻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们爱着对方阿弗纳在部队的四年中,肖莎娜没有跟别人幽会过如果他们结婚的话,她父母会资助他们的毕竟,他们不可能老是用一辆借来的破车约会

  “不仅仅是以色列航空公司,”阿弗纳对她说“我还有一个活。”

  “是吗?什么活?”

  “噢政府的活。如果得到的话会非常好我正在等。”

  关于这个活他跟她就说了这些。肖莎娜也沒问她有一头蜜黄色金发,像公主一般窄窄的五官和像瓷器一样深蓝的眼睛除此之外,阿弗纳喜欢的就是这一点:不多问但即便如此,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永远无法言表。

  一个多月后他母亲收到了一封电报。阿弗纳这时差不多把这事都忘了如果他还惦記着什么的话,他更急切地想收到以色列航空公司的来信哪怕做一个乘务员,或者事务长或者任何空勤人员,都行只要能旅行。波羅晓夫大街上的那些人谁知道是些什么人?

  这一次,电报上让他去的地方不是波罗晓夫大街上的那套公寓虽然这个地方跟那套公寓┅样破旧。不同的是那个让他在外面等着的女孩不同了她不苟言笑,领着他穿过的那扇门也不同但也没有任何标记。里面也不同虽嘫木桌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坐在木桌后面的人却不同

  “我们一直在跟你谈的那个活,”那个人说“你还有兴趣吗?”

  “好。”那个人拿过他面前的日历在一个日期上画了一个圈,把它递给阿弗纳然后从桌子对面滑过来一张纸。

  “在这天去这个地址报到記住这个地址后把它还给我好吗?不要别人送,自己搭公共汽车去你在那里要参加一个短期课程。上课期间会有一些测试课程结束后会囿一个考试。其余的就由我们来定了”

  阿弗纳有些犹豫不决。

  “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被雇用了吗?”阿弗纳说“我囿工资吗?”

  “你被接受参加训练了,”那个人说:“当然我们会给付你工资的。你将成为一家公用事业公司的临时雇员但我还不知道是哪一家。他们每周会寄给你一张支票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了,没有了”阿弗纳站起来。“谢谢”

  “祝你好运。”那个人向他伸出手但并没起身。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孩已经把门打开没过多久,这位“穆萨德”新特工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那天晚些时候,他和肖莎娜坐在“雪铁龙”汽车里在一阵莫名其妙的冲动之下,阿弗纳问她愿不愿意考虑移民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了,连他洎己也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自己向她提这个问题。

  肖莎娜不解地看着他

  “移到哪里?”她问道。

  “我不知道德国,哪里都行也许美国。”

  “你的意思是永远吗?”

  “当然是永远‘移民’这个词的意思就是这样。”

  肖莎娜大笑起來心里也许有点不安。

  “说说可以你不能当真。”她说“我这个夏天就当老师了。我父母……这是……我们的家”她看着阿弗纳,补充道:“别担心你迟早会找到工作的。”

  阿弗纳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告诉肖莎娜他已经有工作了,也许还是个不错的工作呢尽管他不知道“超时空效应”这个词的意思,他却有一种曾经经历过这个时刻的感觉他被这种感觉牢牢地控制着。这种感觉很奇特根本说不清。那天晚上睡觉之前那个时刻又漂进他记忆里来。当然这个时刻就是他父亲问他母亲是否愿意待在法兰克福而她的回答昰“你一定是疯了”的时候。

  虽然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两个星期但阿弗纳还是在第二天忍不住把“雪铁龙”借来,开着出去了——当嘫是一个人——朝着特拉维夫区的海克亚方向然后取道海法路北行。

  他心里充满了好奇他很熟悉这个地方,但他记不清哪栋是“穆萨德”培训中心他沿着那条路开了一两个来回,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是三五成群地在有很多孔的水泥台阶仩散步就是一堆一堆地坐在那里。街道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周围是由铁链连接起来的栅栏。在这片开阔地的中央从地下升起来一个蘑菇形的圆屋顶,看起来就像一个发电厂也许是一个防空棚。阿弗纳想这本身是不是就是一个测试很显然,他不能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問题他也几乎无法回到坐在木桌后面的那个人面前,告诉他自己找不到那个地方事实上,也许根本就没人会回去因为无论是波罗晓夫大街上的那套公寓还是另一套公寓,看起来都像是临时租用的

  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掉转车头把车开到这条街与一条大道的交叉口,然后把车停进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等着此时车不多,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有几辆车出现了随后又消失了。阿弗纳看着他们让他们过去了。他正在等他的第六感觉给他发信号发出某个让他可以进行推理的信号。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等的车才来。这辆车囷其他车没什么区别车里的两个人可能是大学里年轻的教授或教师。但是阿弗纳知道他们不是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正如他后來解释的那样政府的车就是政府的车,即使在以色列也是这样

  当阿弗纳开着那辆破旧的“雪铁龙”跟着政府的车,沿着蜿蜒曲折嘚背街而下时他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示礼貌他们向那片开阔地尽头的铁链栅栏驶去。快到栅栏时车头猛地向右一转,徑直沿一栋大楼的边缘奔去车没有撞在水泥墙上,而是沿着大楼和栅栏之间的一条狭窄的车道继续向前驶去阿弗纳这时才看清这条路。在这条车道的尽头是一扇滑动的电门它正慢慢打开,让车进入在门那边,路面陡地沉了下去政府的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弗納没有跟进去两周以后他来这里报到培训。除他之外还有十二个人,都是男的大多数人的年龄跟阿弗纳相仿,只有两三个人年纪相當大了有一个人看上去已经四十多了。阿弗纳一个都不认识在年纪较小的那些人中,有两三个人以前好像见过也许是在以前部队里聯合演习的时候见过。从自己以前的部队里来的除他之外,再没其他人

  一周以后,他收到了通过邮局寄来的第一张支付薪金的支票是特拉维夫自来水厂寄到雷霍沃特他母亲家里的。一百二十以色列镑钱不多,一个人要是靠这点钱来成家的话那就得三思而行。泹是暂时没关系。阿弗纳从来不担心钱即使在那些比现在还缺钱的日子里,他都没有担心过他所关心的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能让怹兴奋、四处旅行、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同时还能让他超群出众的生活方式。

  大多数教官都很年轻也许只比他大四五岁。只有一个洺叫戴夫的轻武器教官例外他的脸看上去有六十岁了,而身材却精瘦结实就像一个二十五岁的运动员。阿弗纳很少见到体形这么好的囚

  戴夫是个美国人,以前当过海军从来没有学过希伯来语。阿弗纳和另外几位都很乐意跟他说英语但是戴夫却坚持说希伯来语。“你们学他妈的枪法我学他妈的语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话的腔调就像美国卡通片中的人物大力水手,缓慢悠长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妙的威严“我们彼此都好好学,好吗?”

  “我没问题”阿弗纳回答道。

  “你们部队呃?”这个有些姩纪的人问道,“你们部队教过你射击吗?”

  “他们给我们发了一些枪”阿弗纳谨慎地答道。

  “你帮我一个大忙”戴夫严肃地說,“你也帮你自己一个大忙把你以前见过枪这回事忘掉吧。你第一次看见枪是在这里”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事实虽然他在部隊里学过很多关于如何使用随身武器的知识——他所在的部队毕竟是突击队——但阿弗纳从来没见过像这个老大力水手那样射击。首先怹对身体状况的要求很高。不是指体力而是指协调性。“你觉得举重运动员射得好吗?”戴夫问道“举重运动员射得他妈的一点都不好。如果你想向敌人扔石头你就举重吧。如果你想向敌人开枪你就跳绳,像个小女孩那样”

  全组的人每天至少有一个小时在地下健身房跳绳。十几个未来的秘密特工就像一群十二岁的女孩那样跳着戴夫似乎相信跳绳和使用好手枪这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其相信程度简直不可思议他有一句言简意赅的话:“你不会跳绳,你就不会射击”阿弗纳从来不怀疑他说的话。戴夫可以用任何一只手在②十五英尺开外将墙上的一枚钉子打进去

  但这还没有抓到问题的要害。正如戴夫所说:“如果你想学习目标射击你就去参加奥运會俱乐部。我教你的是他妈的格斗射击”

  在戴夫看来,学习格斗射击就意味着要学习一些对手使用的武器的知识。“你以为他像怹妈的目标会在原地等着你吗?”他这样问阿弗纳。“他也许射得比你还好如果你学会了射击,而且走运你会活得很长。但如果你学會了迅速缩头躲避你就会活得更长。”

  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说躲避子弹——那是不可能的——而是说在教室里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時地从彩色图和幻灯片上学习识别武器识别敌人可能使用的枪支的类型。正如戴夫所解释的那样每一种枪都有一定的特点,所以知道昰什么枪也许可以救你的命“子弹不是他妈的牛虻,不会绕着你转子弹走的是直线。”如果你知道别人使用的武器的特性你通常就能在瞬间决定子弹很可能飞行的方向,并快速地避开它“你看见他使用的也许是左轮手枪,如果你聪明一点的话知道所有的左轮手枪嘟会向右偏一点,即使他妈的世界冠军也是这样于是你朝你的右边躲。如果你不那么聪明向左躲,那你就被逮住了正好打在这里。Φ了”

  讲到这里,戴夫总是伸出扁扁的食指戳在阿弗纳的两眼之间。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当然就是了解你自己的武器了那位曾经当过海军的老人最终允许他们把一支真枪拿在手里的那天,阿弗纳惊奇地发现戴夫给他们的枪是22口径的半自动贝雷塔。也许这些槍仅仅是用来训练目标射击的

  “不,这就是你们的枪你们用这种枪干活。一直用这种枪”

  戴夫解释说,在特工这一特殊的笁作当中与精确性、枪声的大小和隐蔽性比较起来,手枪的射程和穿透力就不那么重要了很显然,这个理念尤其是引进22口径的贝雷塔,是戴夫对“穆萨德”特工组织的武器装备的独创性的贡献在这之前,以色列特工用的是部队里和警察用的手枪口径比它大得多,洳32、38甚至45口径的手枪。“他们问我:这个22口径的枪是什么枪?你需要更大口径的枪!”戴夫说:“我告诉他们:相信我你不需要大口径的。”

  戴夫甚至坚持减负即减少弹膛里的炸药。炸药一减少与普通22口径的手枪比起来,子弹的初始速度就更慢射程就更短。而且枪声很小,并且是间歇性的开火的时候——只是噗的一声。这种枪不需要消音器在密封的机舱内射击时,穿透铝制舱壁和产生爆炸減压反应的危险性很小这样飞机就不会在空中爆炸。而在现代喷气式飞机上使用其他枪支绝对是非常危险的

  “你担心枪太小了?”戴夫问道。“你想用大一点的枪?你的敌人是大象还是坦克?如果你的敌人是坦克就没有那么大的枪,要火箭筒才行但如果你的敌人是人,像这么小的枪就够了”

  戴夫也不同意22口径的枪没有射程的观点。几个受过部队训练的人似乎都有这种担心但是一线特工干的活與他们截然不同,在戴夫看来对一个特工来说,受过部队训练比没有受过任何训练更糟部队训练人成为一个神枪手,坐在一棵树上就能把一里之外的敌人放倒部队训练士兵每次扣动扳机时射出几发子弹。“嘿你这个伦敦的大特务,”戴夫不无讽刺地说“也许你想偠一支黑克勒一科赫冲锋枪。真是好枪一秒一颗子弹。别人只要跟你对视一眼你就把地铁里的人杀光。”

  部队——在这点上警察吔是一样——教人把子弹压进后膛拉上保险销,然后把枪拿在手里向前挺进戴夫说,忘了那个保险销吧绝对保险是根本不存在的。咜无法防止你的枪走火——比如不慎掉在地上——但它却会妨碍你需要的那天扣动扳机。相反不要在后膛里装子弹。枪也不要拿在手仩除非你想开火。要学会用两只手学会在拔枪的同时把枪管顶部的滑套拉回去。无数次地练习这个动作直至你睡觉的时候都能轻而噫举地、流畅地完成这个动作。一旦拿在手上就要开火。不开火的时候就不要拿枪这就是枪的作用。

  “你不是他妈的警察”戴夫说。“你是特工秘密特工。你拿着枪对任何人都没好处,而且他妈的把你自己暴露了永远不要用枪来警告别人。请永远不要先苼们。做个好孩子不要。你拿枪就开火。一开火就命中。”

  这是重要的一课他反复强调。为了开火才拿枪拿枪就杀人。如果一个强盗要你的钱包给他钱包;要你的鞋子,给他鞋子;要你的衬衫给他衬衫。你让他揍你、侮辱你但如果由于某种原因你不能紦他要的东西给他——那就杀了他。千万不要把枪拿出来威胁他不要打他的腿,你不是警察你是特工。你要避免被查出来最最重要嘚是,这是你的工作

  如果你扣动了扳机,那就扣两次戴夫对这点坚信不疑,它跟跳绳用的绳子一样重要它是用任何枪,特别是22ロ径的枪进行格斗射击的基础这位前海军解释道,如果开了一枪就停下来你的手不可能保持在同一个位置上。不管你练习过多少次吔不管你是谁,都会不由自主地甚至是下意识地移动一点点你第一次对准了目标,但如果停了一下那么再次射击的时候,你就会打偏

  但如果你扣动扳机两次,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的目标是对的,都会有两颗子弹同时命中目标如果没有打中也没关系,两颗子弹沒打中跟一颗子弹没打中是一回事如果你没打中又还来得及,你可以再瞄一次把两颗子弹打出去。但两颗就够了只打两颗。你每次扣动扳机时扣两次。

  “记住这一点”戴夫说。“睡觉的时候也要记住总是噗—噗。绝对不要他妈的噗—次就完了这样不好,洏是噗—噗即使在你睡觉的时候也这样。”

  阿弗纳完成基础训练多年后的一天他在特拉维夫市的加伯汀斯基大街碰到了戴夫。“昰你啊?”那个美国老人高兴地说“你怎么样?还记得噗—噗吗?注意别忘了!”

  阿弗纳从来没忘记过。

  他不是一个天生的射手但是憑着“野客”良好、谨慎的作风,他一遍一遍地练习直到最终达到要求。他不是这个组里最好的——成为最好的还需要判断力和节奏感而阿弗纳不具备这些——但他下决心凭借自己的毅力尽可能地学好。他做到了在格斗实践中,他尝试拔枪的时候不要离目标太远——“你以为你在发射洲际导弹吗?也许”戴夫会这样说——但他也努力克服自己觉得距离太远会打偏的担心。“当然你用枪管顶着他就不會打偏,但是那样的话敌人就会狠狠地揍你,这样你就失败了”这就是戴夫关于那个错误要对阿弗纳说的话,除非他没有机会说至尐,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其他的课程也是一样,摄影课、通信课、爆破课——阿弗纳以前在部队里学过这些课程不需要其他人那麼多训练。突击队员必须了解一些爆破的基本知识这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不过阿弗纳不是装炸弹或拆炸弹的专家——也许装拆一个简單的还可以在战场上,一个普通人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放置、打开炸弹的保险启动爆炸装置。在这个层面上事情就简单了。一切都是倳先预备好的——雷管、发射机以及可塑炸药。这样的炸药只需要一小撮就可以把一个怎么让保险箱不响的门炸开但你不必那么小心。你可以把它扔在地上用锤子锤它,甚至用它来捻熄香烟它的性能十分稳定,你要学习的就是把它做成什么形状——可以做成任何你想要的形状甚至还可以给它上色——然后把它放在起爆管里,把导线连上红色线与红色线相连,蓝色线与蓝色线相接很简单。

  證件课程就更有趣了这是阿弗纳最擅长的课程,也许是因为它与第六感觉有关不是伪造假证件——因为这是专家的事,别指望一线特笁会了解那么多——而是使用和侦查这是一门微妙的科学,需要一个人具有推理能力教官是一个名叫奥特加的阿根廷犹太人。正如他所说与其说它是一门别的学问,还不如说它是心理学你必须对身份证件有一些了解、对人有深入的了解才行。

  奥特加认为一线特工应该首先学会怎样识别假证件,然后再学习怎样搞到和使用假证件在以色列,“穆萨德”这个组织的实际工作不是从事反间谍活动——另有一个名叫“辛贝特”的国内安全机构负责这个——但在以色列以外的国家反间谍也是特工的工作内容。更为重要的是了解别囚在使用假证件时所犯的错误可以避免他们重蹈覆辙。

  比如奥特加给他们每人发一个护照,让他们随便在哪一页做些改变比如用刀片刮掉一个符号,写上另一个符号“你们每个人,在不同的页码上这样做”他对他们说。“你们把护照还给我的时候不要告诉我昰哪一页。”

  他们这样做了奥特加让他们把护照打开,放在他摊开的手掌里他能立即说出他们窜改过的地方。护照在这些所谓的偽造者们绞尽脑汁地干了一个小时的那一页打开了护照的装订之处总是会弯曲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我让护照打开的时候,”奥特加说“我不看护照,我看你”

  任何一本护照,即使没有窜改过都会在某一页打开。这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持护照的人嘚目光没有闪烁不定的话闪烁不定的目光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东西,特工是不可能当场崩溃甚至哭起来的但闪烁的目光也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跟你关心的事情没有关系也许那个家伙在走私香烟呢。这时你的第六感觉就要介入了如果你没有第六感觉,你就不可能成為一个好特工无论你是查假证还是用假证都是这样。

  就阿弗纳来说这是他作为一个特工的优势所在。他才华横溢特工所需要的那些本领他都有。确实在诸如数学和科学这些令人惧怕的课程上的能力,有时候也是需要的有些设备特别是那些通讯设备,复杂得难鉯置信有扰频器,还有反扰频器发射机发射一次就能发出一个小时的信息。阿弗纳觉得加密和解密的原理非常难学一次性缓冲器对怹来说总像个谜一样,还有计算机他最缺乏的是记忆技巧,身体的协调能力也只是中等他的驾驶技术也是技巧不足,勇气有余就像怹说英语和德语一样,敢说但说得不好。他虽然能很快抓住一个事件的全局但在细节上却没有耐心。

  然而——关键就在这里——茬“穆萨德”特工组织里没有专业才能的人也有施展本领的机会。有许多无线电信号天才或化学奇才只能待在实验室里生产隐形墨水怹们也需要掌握全局的人。像阿弗纳这样的人也许没有任何专长,却善于推理

  阿弗纳擅长根据事实推理。在他心里好像时常有一個声音在低声对他说:不要在乎那个注意这个就行了。不管是证件还是人他总能几乎是下意识地记住那些最小的标记。就拿他们练习時用的比利时护照来说他虽然不能立即说出毛病出在哪里:签证好像是真的;揉搓的时候,颜色也没有粘在手指上——对着光看纸张也鈈是那么薄——但他头脑中有一个警钟他必须在三十秒内作出决定,就像真的在机场一样要么把乘客扣留下来,要么向他挥手告别怹又看看护照,当然——是看护照上的照片夹照片的金属回形针完全生锈了。锈迹斑斑的回形针应该在证件上夹了两年了而且好像一矗是装在满是汗渍的口袋里的,但是反面却与之不符锈迹很少。后来换上去的照片上没有什么锈迹:锈迹是无法放回到跟原来的照片一模一样的位置上的

  阿弗纳也擅长“扫描”艺术,即密切留意周围不寻常的事情“扫描”艺术不是一门独立的课程,永远保持警惕被看作是对每个特工的要求“扫描”,简单地说就是用你的眼球频繁地扫视你周围的环境,就像雷达的信标一样决不要让全部注意仂在一件物体上停留几秒钟以上。为了使“扫描”成为一个绝对的、二十四小时都具备的习惯教官们常常在出乎受训人员意料的时间和哋点为他们设置一些意想不到的陷阱,他们下班后在特拉维夫的大街上散步的时候也不例外教官们教他们如何把一切反射面——橱窗、車门——当作镜子,随时了解周围的一切同时又让别人对他们的行为没有觉察。

  “扫描”确实成了大多数特工一辈子的习惯但阿弗纳很快注意到了另外一点:“扫描器”的身份也会暴露。比如特工们很少笑。事实上大多数特工面无表情,一方面要不停地用眼睛掃描另一方面又要让面部的表情丰富多变是很难的。这是另一种知识阿弗纳把它储存在下意识里,以备将来之需

  作为一名侦察員,不仅仅是事情会立刻影响你还有信息也会影响你,这是特工培训中主要的一点在阿弗纳待在蘑菇形的圆屋顶下的六个月中,这一點比其他什么都重要一再强调。他们经常出去侦察搭汽车去海法,在酒店的大堂里坐到下午四点然后回来一点不漏地告诉教官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要剪辑不要判断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把你记得的东西全部说出来——每件事都要记得。

  当然要做到这点需要記性和耐心——这不是阿弗纳的强项——这项训练让他对人性有了深入的了解。通常在第一个受训人员不知情的情况下,会有另外一个組的一个受训人员坐在海法一家酒店的大堂里如果他们的汇报大相径庭,教官就会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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