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列表里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还会像从前那样经常发朋友圈吗?

可是,另外有一个层级的人,这个层级的人其实也很麻烦,就是,他学医跟他的自我价值有关系,也就是说啊有的人,不要说是学医,有的时候要说学任何东西也是可以,他会觉得我在医疗这件事情方面,我做好一个,做好这件事,医好一个人这件事情,在他来讲是关系到他能不能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同学听得懂这句话吗?也就是说我现在开始,我现在开始意识到,有一些人的学医,是因为他好像怕自己不够好,这样他就变成一个伟大的拯救者,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而这件事情乍看之下是正确的,因为你想想看,现在有好多什么发愿成为一代医者,然后什么发愿要什么推广中医,这些都是常常听到的 ,你听着会觉得这个人好有热情,好有抱负,好有志向,但是以严格而洁癖的道家的学习观点来讲,非常不赞成的一种学习。

首先,用这样子的方式,产生的学习的激情,他的学习能力会随激情而来随激情而去,当一个人他需要觉得他自己是一个比较优秀比较好的人,而开始他的学习的时候,他的学习是需要掌声的,也就是他在医疗的时候,他会希望,这个东西是结构,就是这个这个,结构本身会引发一些情绪上的需求,他会希望他的患者会感谢他,他会希望他身边的人能够认同他,如果他不能够满足他这个希望的时候,他就要开始培养信徒来办小宗教。

也就是,学习这件事情,我个人以为是不太适合把自我价值这件事情涉入其中,因为自我价值这个东西,可以说是一个怎么修都会坏的机器,怎么讲呢,就是说,如果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够好的人,我要怎样才会有一天觉得我够好,你以为我医术进步了.我就认为我够好了吗?不会啊,人越学就会越谦卑,对不对?所以越学就越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自我价值是一个喂不饱的框架,而在这样的一个自我价值的框架之中的时候啊,我们会在学习中经验到一些状况,而这些状况,我觉得我在同业之中或者同辈之中,常常会看到.就是当他医好一个病人,或者当他学会一个什么东西,他很高兴,如果你问他为什么高兴,他说,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我是一个比较好的我,而这样的事情就意味着你的能量,我们说心力的投资,跟思考力的投资,如果你做这件事情到最后,你的终极点是因为这样做可以感觉我是个比较好的人,你又把能量投注在思考力这一边了.

,这样子搞着搞着,我不是说这样的人不会进步,但是,他的进步比不这样子搞的人辛苦,怎么讲呢,我觉得呵,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够好的人这件事情,其实一开始就没得救的啦,怎么讲呢,我觉得自己,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人,那这个事你要怎么救?这边有一个同学是姓张的,你叫他努力說服自己他是姓王的,那說服一辈子也是做不到啊,我们相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能改吗.如果姓张的不能自我說服到自己是姓王的,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够好就可以說服自己说够好了.就是这种事情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动他的地方,所以就从头到尾摆烂就算了。

我觉得我今天也觉得自己不好,我明天也觉得自己不好,可是我还是可以快乐的学中医,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对我来讲是分开的,而不分开的人会怎么样,就像我觉得学习的时候一定会有挫败,对不对,就是有时候看到,,这个病要怎么样,就开药病没有好,那开药没有好的话,一个学习跟自我价值是脱开的人,比如说像我这种,自己觉得自己再烂都觉得跟自己学中医没有关系的这种人,我会觉得噢,今天没有医好他,代表我医术不够好,那让你十年后再来好了,因为我今天医术还不够啊,所以我以后慢慢进步,可能有一天够,但是现在还不够,对于我来讲就是一个很轻松愉快的过程,就是我的自我价值,没有掺杂在里面。

可是对于那种,学医跟我是不是一个好人,我有没有做一个值得活于天地间的人,什么什么的人来讲,他医不好一个人,他会苦恼的,他会觉得,我怎么能够救不了他,我怎么可以,不是一个,救人者,然后开始苦思,开始挣扎,那他身边的人都会觉得啊,这个人好爱病人,好用功好怎么怎么样,但是我觉得,那他耍宝啊,那没事在那边原地跳火圈,,从我的角度会这样觉得.就是说,现在不够好,就介绍给比你好的人看,你继续用功,总有一天会进步的,这样就好了.我不需要为这件事情闹情绪阿,可是我看到我的同业跟同行,会不会有这种事情闹情绪,那就代表他的学习,,是投资在自我观念这一边的.那投资在自我观念这一边的人,学起来很辛苦啊,就是,学习上面的顺也好逆也好,都会有很多的心中情绪的波澜,而这件事情对学习,各位同学,觉得是一个有力的帮助吗?我觉得不是耶.

我觉得,比较快乐的学习,是一种创造出一个什么的心情,比如说,当我还在4,5岁的时候,我很快乐的画出一幅画,你说我4,5岁的时候画一幅画,画的好开心,什么人画这么小,花画这么大,你说我这个画画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比较好的这个人吗,那时候根本没这个观念吧,可是,在那样的时候,你是最能够进步的,因为整个的创造的过程是一个很开心的过程,所以,我自以为比较容易的学习是,不要背负着自我的包袱来学习。

当然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一点点,让某些同学觉得感觉不太顺畅呵,因为我相信很多人学医,都可能跟自我价值都有一点挂钩,就是说好像我学了医之后我是一个比较好的人,可是我个人,我现在的感觉,我的感觉比较是,我不管学不学中医,我仍然都是这个货色的啦,我可能学了中医也不会变成一个比较好的人,,我对人没什么爱心感,就是很多很多的属于我比较本质上的东西,我当然说不会因为学了中医而好转,那医术只是一门技术嘛,你说技术很好的小偷会觉得他是一个比较好的人吗,技术就是很中性的东西嘛,所以,我个人的看法就是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把自我价值跟我们的学习过程脱开的话呢,学习起来会容易进步,因为我们的能量不用在不必要的地方。

可是,你知道我们现在人很喜欢自我煽情,我有时候看那些同行同辈哦,在学习中医的时候,那么多伟大的心路历程,我会觉得,那样反而很过瘾,这样子就会让人觉得,,我是在学习,我是在努力,我是在挣扎,我是在奋斗。而我的话,我就会觉得,我学习中医好像就是什么,就是3年计划。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然后每个礼拜说,不想要念书啊,还是要念书啊,我要教书啦,这样子,就是很窝囊的感觉,我没有什么那种,我的奋斗这种过程,可是我觉得比较轻松,至少在心情上面脱开了之后,你就把你的医术当作是一个创造,我希望我下个礼拜创造一个比这个礼拜更好的医术,然后再下礼拜再创造更好的医术,那你说是为什么,其实就是不为什么啦,反正人一定会死的啦,只是觉得创造他很好玩,就这样的情况.

我个人,因为我过去的经验,因为我过去,在学医的时候,我也曾经很努力的想要,扮演一个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啊努力用功,那发现那个时候几乎没有办法进步,因为能量都花在别的地方了,就动机不纯,一直到现在反而觉得比较容易进步;因为觉得,创造这个医术的东西,很好玩,就像你玩魔术方块,在那边挑战几分钟就玩好了,然后越玩越顺这样子,那时候比较好玩.所以,这个是,就是,我想我们课上到这里的话,我可能也是借这个机会,对同学说一点我心目中的实话吧,就是我对于这种,立大志做大事的学医是,没有什么兴趣的,甚至说我不太允许自己变成这种人,我不太允许自己变成一个,一个自我煽情的人,因为自我煽情的人如果他能够让我学习得比较好,,当然好,但是结局来讲,自我煽情的人是一个会让自己学习的时候会很多很多情绪干扰,那这样子的话,我觉得对学习来讲就,不太,不太有帮助啊,是这样子。

那不好意思又到了下课的时间了.等下再上正课,抱歉抱歉。(本课完)

Yan整理-坐看云起校-sun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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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子大全的语句,常常简短而有霸气,充满正能量。人生常常遇到困难,而那些好句子,不经意间直击内心柔软的地方,进而一改颓丧的心情。励志的句子网向您推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1、是否看过最悲情的电影,演的全是遍地的伤痕。

2、得到旳,失去旳,如同演戏一样,一场接着一场

3、只因我做的那一个错误,你就忘了我所有的好。

4、听说他为她戒掉了爱说谎的毛病,他就蹲在那里哭了好长时间。

5、你已在不经意间离开,我还没来得及感慨。

6、那年的相识,换来今日的沉沦。

7、对你的爱,像树的年轮一样,永远不会消失。

8、城市的另一边,记载着我对你的思念。

9、如果可以,我会让你拥有全世界的美好。

10、这个世界很大。看着无止的地平线,心里无数个未知。

11、当地球停止转动那天,就是我没有能力在爱你的那天。

12、因为如果地球是圆的,太遥远的路就会想未来一样模糊不清。

13、我的眉宇间,始终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和被背叛的痛苦。

14、你像刺进回忆旳刀,次的我遍体鳞伤,却舍不得划句号。

15、被全世界唾弃的感觉,都及不上被你冷落的难受。

16、斜阳把我的背影拉得长长的,映出一道道,悲伤。

17、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还说要给我全部。

18、曾经的海枯又石烂,也抵不过你一句好聚好散。

19、这凉薄的青春,我永远为你守候着。

20、爱情就像两个拉皮筋的人,受伤的总是不愿意放手的

21、那种冷漠的目光,在我脸上开出一朵朵苍凉的花。

22、只怕日后感情生变,徒然落入薄幸之名。

23、哭过之后,不再说对所有的事情都装作很沉默。

24、如果有来生,谁会在下一场风花雪月和我再次告别。

25、是否有过一首最悲伤的歌,划过忧伤的泪眼婆娑。

26、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唯独剩下我一个人无尽的悲凉。

27、那年的旧操场,影子陪我走过一段疼痛的炎夏。

28、到底还要过多久,才会有人听懂我的忧伤。

29、我开始对着破碎的影子,不再奢求你的爱。

30、当记忆旳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慌乱占据了心扉

31、每个人心底都有最柔软旳地方,不能轻易触碰

32、关于我们的爱情,我选择了逃避,请原谅我旳自私

33、曾经最熟悉旳人,到最后成为两个陌路人

34、就算我在你世界渺小像一颗尘埃,我也会给你我所有的光和热

35、给你说第一千零一个故事,看你安静的入睡。

36、星星一闪一闪的,是在为我们点亮着未来。

37、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

38、我们都生活在虚假的时代里,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虚伪。

39、对不起是一种真诚 没关系是一种风度。

40、琐碎的生活,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41、其实爱情就像拉橡皮筋,受伤的总是那个不愿放手的那个。

42、就算我在怎么挽回我们的关系,你也不会多看一眼。

43、回忆就像你的影子,一直陪着你,不管是好是坏,

44、给我一张床我可以睡到世界灭亡。

45、最好的与最坏的创造了历史,平庸之辈则繁衍了种族。

46、有些事,反反复复想,却没有反反复复做;又有些事,反反复复做,却没有反反复复想。

47、即使我坚强,不代表我不脆弱,我也有女人旳感性

48、当初拼了命旳去抓紧,如今却不得不放手

49、是谁颠覆了命运玓齿轮,让一切都变得难以想象

50、说和做的区别,在于成功和失败的距离。爱和恨的区别,在于得到和失去的界限。

51、行动是成功的阶梯,行动也多,登得越高.

52、生活最大的悲剧不是失败,而是一个人已经习惯失败.

53、宁愿跑起来被拌倒无数次,也不愿规规矩矩走一辈子。就算跌倒也要豪迈的笑。

54、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肩膀,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55、爱情是一杯酒 我小心翼翼捧给心爱的人 他不小心碰撒了 于是我兑上了水!

56、考试不翻书,简直是头猪,做弊不要慌,逮到就要装。

57、我的不顾一切,成为了你的笑话。

58、脸上的满不在乎,成了心里的最在乎。

59、不管未来有多曲折,我也绝对不会放松。

60、曾经那些年少的承诺,随着木棉花的飘落,夜夜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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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合版^^占tag频繁致歉

  有时候千智赫喜欢小声哼起一些没有歌词的曲调,因为没有将它们记录下来的习惯,于是转头就会因为差记性忘得没边。

  若非到了日夜辗转心心念念的地步,便不会花费过多精力将它去完善成一个完整品。

  大概很小的时候也会抱就着“长大不如去当个明星”的幼稚想法,被夸过声音很好听心里便以为有些可能。

  进入社会以后一身的锐气便被外力打磨的消失殆尽,从最开始朝气又向上的热血笨蛋变成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有的庸庸碌碌的青年人,是好是坏他也说不上来。

  毕业了之后去了中学时期所在的学校当老师,下一步按照家中长辈的步调来应该就是找个女友结了婚生个孩子,平平凡凡顺顺利利地度过余生。

  就这样似乎也可以,搬着一摞高高的作业摇摇晃晃地走过学校的走廊,千智赫忽然这么想到。然后咬牙切齿地想要回到学生时期为这样辛苦的老师分担任务,下一秒也会失笑于这么想着的自己又变的和以前一样有些幼稚。

  快要走到目的地时,对面的窗帘被猝然掀开,声音大的他都能听见。

  谁——对我们学校的窗帘布这么大仇恨?

  于是他从这边的窗户随意地看过去,却撞见一张意想不到的轮廓熟悉的脸,登时便忘了手中还搬着重物,步子一下放的极缓,灌了铅似的不肯再挪动了。

  手一放松下来,所有本子便都掉落在地上,他回过了神,眼睛瞥过去看,本子都呈现出一种极为可怜的姿态七零八落地躺着。

  再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影,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

  让他十分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千智赫心说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多大年纪了心思也依旧烦扰得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奢想都不敢去尝试,将退而求之变为自己惯有的思维方式,怯怯懦懦的考虑着一干因素,他也不记得了,大约也是年代很久远的事情,也没有记得的必要。

  然后顿了一下脚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右拐进了办公室。

  改完作业合紧笔盖的时候,桌子的另一边突兀地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办公室里常年被众星拱月的肖老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正是杯子与桌面相撞发出的声响。

  肖老师拿起自己的水杯,烟雾淼淼遮住酡红的脸颊。

  他和以前一样不太应付得来女生,对于这类的行为,在步入成人以后也开始变得心照不宣。其实以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因为各种原因无一例外地都打了水漂,化成漂亮的泡沫。

  将杯子用手掌环住,千智赫感受到热度不断的传递过来,鼓起腮帮吹开了一些漂浮的茶末,抬起头弯起眉眼笑了一下。

  女老师说了这话以后便搁下了杯子眼神游离了一会儿,应该是想找什么话题,却苦于不熟悉难以开腔。于是千智赫起身开始整理东西,他在心里施施然地想到,若要说迟钝如他为什么能够看得懂这些情绪,想必是因为以前他也是这样子的原因。

  肖老师的家长会有什么特殊的环节吗?

  家长会还需要特殊的环节吗?

  他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笑了两声。

  中学生似乎总拥有着永远都花费不完的精力。

  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进了教室后,看着室内鸡飞蛋打的局面的千智赫如是想到。

  坐在一组一位的王希之算一个例外。这是他唯一见过的丝毫没有浮躁气息的学生,为人一丝不苟且沉默寡言。极少开金口,距开学到现在与自己对话的次数也没有超过三次,据班里的同学所言,往日里也并不搭理人,因此也没什么朋友。理科成绩很好,文科稍逊一些,字与名字不太符合,丑得跟狗扒过似的。

  前天的家长会,他的家长也没有来。

  想到这里,千智赫就有点发愁。

  课后王希之是这么跟他解释的,那天他的家长实则已经到了学校,但不慎摔下了楼梯,脚伤有点严重,便缺了席。说这话的时候十几岁的男孩子扶了扶眼镜,大抵是觉得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平素里白净的脸有些发红。

  摆弄了下手表,又补上一句。

  千智赫笑眯眯地恩了一声,摆摆手目送王希之出了门,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师见他话谈完了便叫他。

  千老师,刚刚接待室有一个找你的家长。

  好的好的。他忙不迭地道,站起来把椅子摆了回去。

  接待室以前其实不是接待室,中学那会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法社,一开始学长学姐只是在里头喝茶吃蛋糕外加插科打诨,真正懂书法的超不过五个指头,初一也没有新鲜血液,还险些面临关社的危险。

  想起刚入社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每天放学都会来的人也只有他一个,都可以算是他个人的练习室了。

  拉开接待室的门,千智赫脚步一顿,心里有些发愣,以为记忆和现实生活重叠了,再一次出现了幻觉。

  记忆里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站在室内的窗口,用手抵着窗口的围栏,表情闲适地吹着外头吹进来的风。他察觉到有人打开了门,便缓缓回过了头,日光从侧面寸寸照进来,极为精细地在他的脸上画出一个淡金色的轮廓。千智赫犹记得那个时候他的眼睫毛好像发着光,颤颤巍巍地又好像是空气里飘动的羽毛。

  他听见自己这样叫出声,好久没有说出口的称呼却熟悉到没有给他带来一点陌生的感觉。故地重游,好像所有感觉都被放大了一倍,彻底打破了他记性不好的规律,又再一次想起以前自己喊出这个名字的声音总是轻的不得了,对方的听力也不太好,每逢这时就会把耳朵凑得很近很近,满脸疑惑地要求他再讲一遍。

  男人回过头来,穿着一身笔挺整洁的西装,打着看起来价格昂贵的领结,语调笃定,身后的光大得千智赫看不清男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震惊、厌恶、避之不及,有高兴的可能吗?

  我听他们叫千老师,果然是你。

  而他眯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到耳朵里被那一句果然是你给充斥得满满当当。

  接着毫无知觉的,他听见自己僵硬、极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滑稽地说道。

  那。我、我们先去办公室吧……

  后来他记起了第一次见到千智赫的样子。

  球场外有一棵参天的老榕树,日光懒懒地透过繁密的树叶,一切嘈杂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远去,第一次见面的男生仰头望着自己,手指紧张的捏着书包带子,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往四下张望,偶尔又瞄瞄刚打了篮球,一身臭味的他。

  四目相接的时候,Karry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被从桌子上架出来的时候,Karry其实就已经醒了。他使劲站在原地眨了下眼,想借此来让自己精神些,可惜适得其反,精神所带来的疲惫让他几乎直不起身子。

  你昨晚“奋斗”到几点,这么困?

  他挪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快点去食堂吧,我中午还要去自习室。

  通往自习室的路稍微有些曲折。须要越过一栋教学楼,经过一条走廊,上一层回梯,至后向右拐去。其实初三也配有自习室,去过一次便觉得气氛压抑得过分,黑压压的脑袋齐齐地低着做着习题。而初一生大多还静不下性子,所以先前马思远说自习室是初二专属也无可厚非。

  站在门口时,向来无畏无惧的他却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印象里的那几个人总是乐观而轻快,一天的繁重任务下来,去一趟自习室听着他们说话谈笑也会觉得轻松了许多,担子一下子也能卸下不少。

  坐在位子上后,心中一股恍然的心情还未消去,马思远却一直摆着脸色,并未理会他。他碰了一鼻子的墙壁灰,只好悻悻地笑笑。

  邻桌的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就叫住了他,轻声确认着他的身份,抿着嘴唇偷瞄他,手指伸出却又像触了电般缩回去。

   Karry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安,自己虽有些冷面,却也并没有可怕到青面獠牙的程度,对于他所讲述的事情自己也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

  相对于七年级的普通身高,对方也已经不算矮小。

  七年级做的见义勇为的事情多的如同过江之鲫,因此还为自己立了不少敌。现在想起来,一直将被拯救的事铭记于心的,专程来感谢他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一个。

  他却有些觉得这人有些过于的瘦,不同于马思远的浑身没肉,而是不管穿着多厚的衣服,都轻的似乎会马上飞走。他愣了愣,心里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印象。

  刘海有些长,眼睛非纯黑,颜色交织在一起的眼睛,内眼皮垂挂着内眼角,微微地扣进去,面色白净,头帘修得齐齐整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涡。

  神情一直很恬静,眼睛稍垂的时候,眼睫毛便稍稍弯了起来。攥着笔的手指颀长,写出来的字格外秀气娟美。

  想到这里他便没来由地笑了一笑。

  名为千智赫的男生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好整以暇地别过头去跟马思远开始聊起天。

  真正跟千智赫这个人熟起来大概是他进错了社团这一事。

  那时他本意是因为打篮球打出脚伤,闲下来便觉得无聊,便想着要进书法社隔壁的象棋社,认错了教室进去以后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这与他听来的大相径庭,传闻里讲象棋社人来人往,社员多得教室都塞不下,但这间教室却显得空落,而且一个人影子也看不见。

  他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心想自己可能是来得过早了些。

  而书法社这个地方其实地段很好,从窗子看出去视野恰好收揽整个操场,稍微垂了眼睛就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完一场篮球亦或者是足球赛。下午的风凉凉爽爽的,便好像携带着一股水汽,在皮肤上会凝结出看不见的小水珠,融进皮肤里以后便也觉得畅快得很。

  有开门的咔擦声音传进耳朵里。

  他一喜,双眼发着亮回过头,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那个人也同样意想不到,一怔以后便快速跑到他的跟前,嘴角掀起一些弧度,神情雀跃地问道。

  他这才发现旁边的书柜上摆着的都是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而实际上,他对这个领域,可以说是一窍不懂。

  Karry才想出口回绝,也许是这个还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小学弟有些敏感,察觉到他要拒绝的意思,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也没有卖乖装可爱的意思,但低头讷讷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点小可怜。

  他也听说过书法社如果再招不到另外两个人就会关社的事,一这么想到,就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当即脑子一热便答应了下来。

  好久以后他也还记得千智赫听过他的话后,露出来的笑脸。那好像是得到一个糖果的小孩子,两颊的小肉被笑容的弧度推上去一些,便也显得眼睛笑得眯得又仿佛是个猫咪,目光再落在嘴唇上,是没有见过的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白白尖尖的小牙,嘴唇旁边的涡毫无顾忌地招摇着笑意柔软。

  然后背景里,徒剩下了窗外篮球场上的呐喊,楼道里爆发的肆无忌惮的笑与教导主任愤怒的训斥,音乐室传来的悠扬的华尔兹奏曲与女孩轻快的唱声,耳边刮得呼呼响的风,还有黄昏里泡桐树上蝉一声一声的鸣叫。

  中学时期流行的小浣熊干脆面,时隔多年又如同飓风过境席卷整个校园。当桌子上堆满班上同学们送的红红绿绿的干脆面,千智赫苦于维持身体健康不敢多吃,但办公桌上的干脆面不少反增,足见青春期小女生对年级里最好看的老师的孺慕之情。

  学校置办的空调一年只有几天是开着的,自己购买的小风扇吹得呼啦呼啦响。

  千智赫从零食堆里抽出试卷和花名册,坐在对面椅子上的Karry眼神里含着笑。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赧然,小声说了一句这不是我买的。

  知道。Karry说,挑起桃花眼往门外偷窥的女生扫视了一下,喃喃了一句。

  千智赫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觉得自己有了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只好开始给Karry分析王希之的试卷。他把声音放得轻缓,将问题一一罗列出来,讲得头头是道,顺便说了几个可以帮助王希之提高成绩的方法。可惜对面的Karry天外神游,表情懵懵懂懂,接着出言打断。

  他从花名册后抬起头来,愣了一愣,然后啊了一声。

  他眼睛瞪得溜圆,被Karry突兀且与学习毫无联系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

 ……没有啊。千智赫眨眨眼睛,不知Karry心中所想。

  ……也没有。他硬着头皮继续回答,企图把跑到万里之外的重心移回学习上去,谁知对面那人将话锋又是一转。

  那就好办了,王希之这小鬼学习这么屎真是辛苦你了千智赫。我打算给他找个家教老师来补补。

  千智赫倏然一惊,他从未说过王希之成绩不好,Karry究竟有没有听一星半点?

  Karry双手合十,摆出拜托的姿势,手势后眼睛里的光怎么看都有些狡黠的意思。

  实则他这段时间因为家中想要他转职忙得焦头烂额,对上那人阳光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喉咙就莫名吞了下去,憋出一个轻轻的好字。

  Karry嘴角撇开,细碎的刘海有点挡住眼睛,露出一个欢欣的笑,不慎显露的虎牙带来了些孩子气息,清爽阳光的好像回到中学时期打篮球那会儿。

  千智赫抿着嘴巴看着,有一刹那的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王希之自小到大可谓爹不爱妈不疼,父母常年在外头蜜月旅得甜情蜜意不见丝毫减少,上了中学以后干脆搬去了距离不远的舅舅Karry家住。舅舅Karry今年二十好几,从小在国外长大,中学来这边读了几年大学,出了国,毕业回国一个薪水富足的工作加上清俊的面容,就是脸冷了些,没个娇柔可爱的小女朋友。

  真正让他觉得邪门儿的是周末的早上起来,看见平常能瘫在床上一天的Karry在镜子前摆弄头发,拿出两个领带问从房间里出来的王希之哪个好一些。他浑浑噩噩地随便指了一个,走向洗漱间时的神情活像见了鬼。

  Karry并不在意他,哼着小曲把蓝红的领带打得整齐,完了顺带捋了捋刘海,神情仿佛一个即将出嫁的小闺女。

  哦对了希之啊,你舅给你请了个家教。

  洗漱间里的杯子登时便打翻了一个。

  门铃响了,Karry目光一亮,飞奔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千智赫,与在学校的西装装束不同,白衬衫外添了个薄薄的灰色开衫,架着个低度眼镜,见了开门的Karry低声叫了声前辈。

  Karry不满他的称呼疏离,将他迎了进来反手关掉了门,大步跨到客厅里,朝门口迈不出步子的千智赫问了一句想要喝什么。

  他才客气一句不用,便看见Karry瘪着嘴巴,转过头来佯怒的样子,声音有点闷闷的。

  你客气什么?我们中学就认识了。

  好像这样子的,有一点点霸道,不知道怎么关心人的Karry才是他所熟知的。

  Karry依旧紧绷着表情,嘴唇不受遏制地翘起了一些,狡猾地像个偷了鸡的狐狸。

  中午结束了课程,千智赫施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跟Karry告了别就打算离开。他起身说要送他。

  千智赫摆摆手推脱说自己家离这儿也不远,Karry满口的好,讲既然不远我走着送你也可以,然后有点尴尬地补了一句,咳咳附近的治安挺不好的。

  治安再不好他一个男人也不会怕啊……

  千智赫心想再推脱下去就显得有点不留情面了,静默里只好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他走在前面,Karry跟在后面好奇地往四处张望。经过菜市场时,菜摊前的老婆婆们热情洋溢地喊着千智赫的名字,一袋一袋的菜送到手上。

  千智赫觉得不太好都想一一归还回去,婆婆们七言八语地说不要客气,给钱也摆手不收,笑眯眯地送着两人走远。

  走远了后,千智赫听到身后走着的Karry含笑说出这句话,也知道是笑话自己的言语,却也禁不住笑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后的千智赫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目光便飘远了,而袋子不堪重力,破了个小孔,新鲜的青菜上的水滴掉落在地。

  Karry开了一包小浣熊,在商店旁边的长椅子上将面饼捏碎,哗啦哗啦地往嘴里倒,嘴唇旁边一圈沾的都是胡椒粉。从窗口看进去,商店里出现了一个近期交集较多的学弟千智赫,拿了个冰棍正要付钱。

  付了钱后拆了包装,似乎是中了奖,白白净净的小学弟折回去又往冰箱里拿了一根。

  嘴里叼着一个,想到另外一个可能因为温度之高而融化掉,千智赫心里就涌现出一点不舍的情绪。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眯着眼睛往不远处一看,仰躺在椅子上的Karry正朝他招着手。就好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千智赫快步走过去,将另外一根冰棍伸到Karry跟前,不说话,直盯着Karry。

  他也不客气,拿了过来,笑着说了句谢谢。

  千智赫坐在离他略远的长椅另一端。

  Karry开了包装,瞪直了眼,觉得千智赫上辈子应该是拯救了地球。这根也中了奖,他伸长了手,送过去给千智赫看,对方哦了一声,似乎也对此见怪不怪,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

  他默默收了回来,盯着印着再来一根表情的包装纸看了一会儿。

  话便说开了,千智赫一开始对毫无营养的小浣熊极其抗拒,耐不住Karry的推荐勉强吃了一口,嚼下去的时候表情却像中了毒。

  不好吃?Karry有点奇怪,明明小浣熊号召天下无敌手。

  千智赫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小浣熊。

  果然连这个有些严肃呆板的学弟也难以幸免,他想,这个样子的千智赫比面无表情的千智赫要生动得多。

  Karry哈哈大笑,别过头去问千智赫。

  对了,我字不算好看,你能不能帮我把字变好看点儿?

  后来Karry把马思远和天宇文两个无业游民也拉来了书法社,美其名曰练字,实则是就算加上他一个也依旧面临关社的问题。

  马思远的字本就清秀好看,听说千智赫的难处更是答应,天宇文连社团都没有听是哪个,虽说有他看不对眼的千智赫,一听是男神Karry的邀请便忙不迭地应了。

  关社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千智赫不知如何感谢,之后买了几包小浣熊,整整齐齐地放在Karry的柜子里作为谢礼。

  一来二去混熟了,Karry才发现自己和千智赫回家的路竟然是一条,干脆每天放学就和他一起乘坐公车回家。千智赫的课放得略早,便会在九年级教学楼下面乖乖等着。难得一次七年级老师拖了堂,匆忙收好了东西冲到九年级教学楼时已没了几个人影,更遑论平日里赶着回家的Karry。

  他有点泄气,也觉得是自己不守时,但就是心里头失落的很。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自私的过分,然后就听到上方有人叫自己,皱着脸望过去,发现正是Karry。

  他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站在窗口上,向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请,请不要这样!很危险啊前辈!

  千智赫急急忙忙地在下头忙乱,不知道干些什么,心里感觉Karry下一秒就能从楼上掉下来。

  Karry抄起书包走下了,往远处走了几步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身旁还心有余悸的千智赫,直言不讳。

  因为是朋友,当然会紧张的话却好像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Karry也似乎是随口一问,但却径直岔去了千智赫的注意力。

  的确,他无法用朋友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因此一路上都一直出神地思考着,坐在公车上也好像要把腿上的书籍看穿。

  然后下了车,一个往右走,一个往左走,挥挥手告别以后,千智赫便拐进小巷子里的书店,打算把借来的书还掉。

  上次也有看到一本极其喜欢的诗集,却因为一次只能借一本而放弃,这一行也是想来借那本书,他清楚地记得在哪个书柜哪个书架和哪个角落,但抽出来一看,发现已经是一本赫然不同的书。说是书,他打开来,发现是本放错了地方的漫画。

  本想归还到漫画区,他目光稍垂,突然看见封面上的字样。

  少年的好奇心像潮水一样漫涨上来,他从未接触过漫画,却因为封面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好奇,一页一页地开始认真翻阅起来。

  当看到中间,两个美型的男子开始接吻,千智赫手一抖,漫画掉在地上,安静的书店里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突然就想起了Karry。成熟张狂的Karry好像每个校园小说里固定的男主角,学习优异会打篮球,长得好看外加声音好听。会随性地将小浣熊嚼得咔吱咔吱响,在书法社无聊到睡着也会保证没有一次缺席。

  他低着眼睛,好像停止了呼吸。

  一语道破心中复杂又柔软的感情。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以后,千智赫收拾了东西打算早退,出了校门却迎面碰上一辆熟悉的车缓缓摇下了车窗以后,露出了Karry的脸和握着两张票的手。

  千智赫下意识地推拒:我还有事情……

  千智赫眼睛一亮,然后抬起头来。

  Karry笑了下没答,然后说:还不上来?时间不多了。

  书法展的地点距离学校其实有些遥远。

  刻意铺着古朴墙砖的墙壁,木头的地板踩上去会有轻微的嘎吱声响。千智赫缓步踱过每一张作品,在最后一张停了脚步。Karry一路饶有兴致地看过来,却没想到千智赫径直忽略了那些飘若游龙的作品,最终停留在中规中矩的那一幅。

  Karry凑过头去,看见书法内容是:宛若初见。

  千智赫轻轻回答,然后目光丝毫不移,继续专注地凝视着。

  没有偏离轨迹的生活是否才是初遇的意义?才令人遗憾?

  第一次看到这幅书法,我回去做了一个梦。

  Karry瞧他没有回答的意思,眨眨眼睛,心里想,你不回答也好,总归给我留个追逐的念想,好让我想:以后我总可以知道的。

  吃了饭后两人一人一杯高山菁茶,慢慢悠悠地散了几圈步,坐上了回到学校那边的车。路上Karry不知道是热还是怎么,空调开到了最大强度,狭小的室内空气骤降,千智赫一时没能耐住寒气,掩着鼻子便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

  Karry说着就伸手想要关掉,千智赫瞅他热得厉害,急忙推辞不用不用。

  千智赫发觉对方的手指烫得惊人,倏得一惊,然后就被抓住了手指。Karry将他抬高了端详,然后红灯转成绿灯,只是握在手里便也觉得瘦的没有骨头似的,躺在虎口,硬生生地卡在那儿,卡得他有点疼。

  千智赫顿了一下,一阵沉默过后轻轻收回手,同时觉得有点尴尬,一双眼睛转了一下,硬着头皮笑着道。

  我到这里下就可以了,下午还有事。

  Karry打了方向盘,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Karry嘴里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忽然发现不对味儿,回过神来惊得直瞪眼,偏过头去盯着千智赫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

  Karry见二人才说上几句话,便一屁股坐在千智赫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对方,一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对面坐着的杨小姐长得端端正正十分安全,性子瞧起来很是守礼温吞,抿茶水小口小口啜饮,可惜不停晃动的小腿暴露了本性。

  Karry立马接话,他可不喜欢小孩子了,全世界最不和孩子对盘的应该就是他。

  杨小姐有点意外,讷讷地点头。

  千智赫侧头瞪他一眼。哪有。

  半途中千智赫起身去个厕所,注视着他的背影的杨小姐仍然满面春风,Karry看得心中稍不舒爽,感觉像养了十几年的好白菜叫头猪给拱了,心下于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杨小姐之前就注意到这位话不多却英俊帅气的男性,这会儿注意力也都到了他的身上去,只侧了侧耳朵,做出倾听的样子,然后问:有什么事儿吗?

  Karry盯着厕所的方向出神,我们千智赫日子不多了,能碰上像杨小姐你这样好的女生,真是他倒了八辈子的……福气。

  Karry伸手扯了张纸,掩了掩眼角,一脸伤心欲绝。

  早知道该阻止他去那种地方的……

  杨小姐手有点抖,脸色煞白。

 上了厕所回来后杨小姐早已不见踪影,千智赫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问坐在原先杨小姐坐过的位置的Karry。

  对上千智赫的目光,只好坦白说。

  千智赫也不责怪他,只是笑笑,接着掏出手机编辑短信,想必是要发给那位杨小姐的歉意之辞。Karry拄着下巴光明正大地看他,手里的菜单哗啦啦地翻,心里想到,又不是他的错,真是个温柔的人。

  于是不自觉得,语气也像他那样放得轻柔了一些。

  千智赫听到Karry的问语,于是喝着茶水抬起眼睛看他,便不自觉撞进一片柔软的旖旎里,好像是被某种心情温柔地扼住了脖颈,几近窒息,难以吞咽空气。

  在聚会上,Karry并不是炒热气氛的角色,却可以以几句话轻易地将意境渐入,推波助澜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有时会很沉默,但也来者不拒,却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千智赫不是没有跟着他们几个参加过活动,几次下来,虽然因为吵闹得过分再不愿意去,却好像了解到了他所不知道的,Karry的另一面是怎样的。

  千智赫捧着资料神游天外,马思远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出一只手抽走了资料,本是一个玩笑,拿到后瞄了几眼却有些讶异了,于是认认真真地端着下巴看起来。

  校领导让书法社在这次的校庆展示作品?

  他恩了一声,往年这个小社因为人数奇缺可以说被学校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社团,但这次忽然被校方找上,十分出乎千智赫的意料。

   上次领导来学校视察批评了咱校传统文化氛围不太足……

  千智赫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

  马思远撑着下巴环视了一周,笑着说。

  可别把Karry的作品展览出来啦,不然校方能气死。

  千智赫听了这话却面色一肃,没觉得这是什么玩笑话,瞪圆了眼睛望过去,拿回了表,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行,书法社的每个成员的作品都是要展览的,而且,Karry前辈也有进步了,马思远你不要这么吹毛求疵啦。

  马思远笑,也知道他没真生气,心里却还是有点奇怪的。

  我好歹也大你一届,你怎么不叫我前辈?

  千智赫的笔骤然停下,抿了抿唇,竟凝神思忖起来。

  ……这个称呼,不太适合你吧……?

  马思远闻言便自己叫唤了几句,笑了起来。

  校庆当天日光端得温煦,平素里有些阴冷潮湿的城市也透出几分暖和的意思。夏初总是有着含着稍稍的炙热却干燥的风,直吹得人想立马躺下睡上一觉。却又觉得莫名的热,一日便也可以纠纠结结庸庸碌碌地过去,再翻来覆去地想一些事情,便也不算虚度。

  在这个时候,某个领导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无疑成为了一种催睡剂。

  大会堂显得有些旧了,小风扇也疲惫不堪地响动着,白鸟停立枝头,因为校长一句热情昂扬的号召而吓得扑棱着翅膀簌簌地飞走。

  展览放在了下午,确认好准备工作都没有出错以后,千智赫才能喘一口气,Karry和马思远提着午饭过来,用冰过的矿泉水瓶去挤千智赫的脸。

  手中的面包味如嚼蜡,他心中再过了一遍下午的程序,然后手里忽然被塞进几颗牛乳糖,抬起眼睛便看到Karry抚慰的笑。

  别太勉强,刚刚送的糖,你吃一点。

  千智赫应了一声,拆了一颗的包装,另外几颗放在口袋里。塞进嘴,顷刻便被甜味包裹了味蕾,因着是牛乳味的缘故便格外顺滑,仅一股甜蜜得使人头晕的味道总归让千智赫没有继续分神。

  下午在小会堂里的书法展览有不少人前来,千智赫着人装扮了一下了会场,在些角落上画了些花中四君子,墙上则挂着数幅作品,人们对千智赫与马思远的墨字交相称赞,游览到后面,注意力也都放在了Karry的字上。

  虽然不算特别丑,但这个就是来搞笑的吧……

  事情的发展其实和马思远心中相差不远,刚想回过头安慰一下Karry,却见那没心眼子的恍若未闻,正低头玩手机,反倒是小学弟千智赫,听着那些刻薄的话语,一脸不可置信,脸惨白得不成样子。

  他才想说些什么,千智赫便已经拿了一个话筒走上台。

  请诸位安静一下,我是书法社的社长千智赫。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对他投以或关注或欣赏或疑惑的目光。

  对于这一次的书法展,我有些话想要说。

  我向来觉得,一个人若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奋斗,去拼命的努力,那就是伟大的。

  并且,我也觉得,一个成功的人是不会去轻易否定一个人努力后的成果的,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那个努力的过程有多艰难。

  千智赫的话不轻不重,只是阐述着某种道理般,许多人注视着他,有人露出沉思的表情,也有人因为他的话语而面露恼怒,这个书法展是不是被他搞砸了?千智赫觉得喉咙有些干,手里的汗怎么也擦不掉。

  Karry被憋笑的天宇文推上小台子。

  千智赫看着Karry对着他无奈地笑,听到他小声地说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不介意的时候,反倒还没那么紧张了,心下也略略安定了一些,再度举起了话筒。

  当出现如此明显的比较的时候这个展子也差不多就黄了,千智赫破罐子破摔地想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将他攥在手里,又放在Karry摊开的手心上。

  人们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不知这一出又算什么。

  ——这是给最努力的人的奖励。

  书法展紧跟着结束,事后学校也并未多加责怪,毕竟千智赫的那一席话不无道理,一场好好的展览,若成了比较高低的地方,反而没有原来的意味,偏离了轨道。

  夏初的时间点实则是模糊的,月亮开始挂上天幕的时候,橙澄澄的光却也还未消散,便像是有只手将所有色彩搅匀,夕阳软和灿烂的金砾铺就成很长很长的一条路,千智赫极目眺望,发现望不到尽头,只好低下头,缓缓地前行。

  往常里走到公交站台的短短的距离,却好像变长了许多。

  Karry走在前面,书包带子懒懒散散地挂在他的肩头,然后千智赫便听见他漾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

  那段话你有没有练习过?说得挺顺畅的。

  千智赫如实回答,又觉得有些尴尬。

  然后Karry回过头来,侧脸尽数浸淫在温暖里,空气中瑟瑟颤抖的灰尘在旁边飘荡许久也都无处皈依。

  他伸手,玩笑似的拨弄了下千智赫的额发。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傻子,明明是应该跳起来反抗的,但直到Karry扭头继续向前他也呆立原地,脑中似乎成了一团浆糊,迷迷不知道天日。

  有风拂过,从Karry的方向,吹来了极淡却也香甜的牛乳香味。

  故人重逢未在意料之中,便总显得有些出其不意。

  结束了一日的课程,王希之咬着笔头消化知识,千智赫低头看了看表,觉得今天结束得有些晚了,可能会打搅到自己后面的安排,于是打算收拾东西马上就走。

  他以为是Karry,却露出一张姣好的脸,五官精致,声音清越又带着成年男子的磁性,对上千智赫的目光却实打实地惊了一下。

  他蹙蹙眉头,却没想起这是记忆里的哪号人物,移了目光往他身后看去,才回到家中的Karry端了杯茶水清嗓,提示性地喊了那男子一声马思远。

  先前马思远高二也搬去了稍远的地方多,就算是以前也聚少离多,如今与记忆里的那张已有些模糊掉的脸重叠在一起,虽还有些初中时温柔灵动的模样,再想认出来,对于差记性的千智赫来说算天大的难事。

  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他比较好,只好笑了笑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语气有些促狭,眼中却闪过一抹惊讶。

  没有,他听了这话便难以维持泰然自若,有些惶惶然,摆摆手否定了,家教。

  又看看后头的Karry,提了提手提袋,……那我先走了。

  Karry闻言瘪了瘪嘴,又意识到没有一次能留下他,只好提起精神笑眯眯地跟他道别,千智赫想起自己没记起马思远就甚是尴尬,几乎夺门而走的速度,让站在门边的马思远有点儿发愣。

  千智赫他还是没怎么变耶……

  Karry一双漂亮的眼睛顿时流光溢彩,里头明晃晃的笑意让马思远心中微诧。他转进厨房洗手,语气欢欣,高声问马思远有没有想吃的菜。

  Karry在自来水下洗得通红的手一滞,也不避讳,扭了头坦坦荡荡地看着马思远。

  马思远好像早知道一般,笑盈盈的。

  Karry做出拜托的手势,面上苦笑,语气似在求饶:求你不要来捣乱……

  千智赫只觉得头里晃来晃去的都是浆糊,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脑子里晃悠的只有中学时期老师摇头晃脑念叨的那句以小车载酒,优游自适……却又觉得自己不至于因为与马思远的重逢就分寸大乱。

  他气喘吁吁地从门上滑下,背依附着铁门,书包无力地耷拉在肩上。

  正对着玄关的餐桌空无一物,千智赫忽然想起Karry家餐桌上的热气腾腾,与永远都变着花样儿来的饭菜,再自持的人也只会被吊出胃口,只盼上能尝上一口。

  他一愣,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又仰着头想到,我这是怎么了呢?

  饶是傲气单调如他,意识到自己还未放下Karry这一事,却好像并不是如何惊讶似的。只是心头还略微有些失落,来他以为过了几年自己总归还是出息了一点,长进一点,不说去忘记某段时间,至少也不会过于拘泥以前的事。

  千智赫有些萎顿,连冰箱还剩些什么食物都未来得及瞧,匆匆洗漱了就爬上了床,睡了一场囫囵觉。

  晨光熹微,窗帘没被拉全,温柔至极的天光顺从着风的进入,细细碎碎地飘洒进来,遮住了窗边人大半个脸庞,他不知在切些什么菜,发出些轻微的响声,千智赫坐在桌边定定地望着他,也不知该讲些什么,却叫他察觉到了。

  那人没回头,问他:你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千智赫想了想,没想起什么说辞,只好有些生硬地夸他:你还会做饭,真贤惠。

  贤惠?那人回过头来,小刀指了指自己,轻笑道,说我?

  他一转过头来,光便再没有机会遮掩他的样子。

  因笑意而神光离合的眼睛,眼尾斜斜靠了鬓,眼光极其飞扬不羁。

  一双似乎隐匿了星子的明目,外头的光有些灼人起来,却在他眼底蔓出几分夏日似的清亮。

  千智赫觉得,若真要描下这双眼睛,不知能叫多少画家失了继续作画的信心,只觉得没有任何笔触能描绘出这幅样子,何种辞藻加之都是平添匠气。

  他下意识便想远离,那人却迅速地逼近,他笑说,笑意散漫不经心。

  你将我认成了谁?你看看我是谁?

  不可抑制的,他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脏就快要鼓出胸腔,连了然于心的梦境都险些当真,偏偏禁不住脸红心跳,只好不停地在心里默念妖魔鬼怪快些退散。

  念叨了十遍之后,闹钟响了,他也悠悠转醒。

  视线还未清明,脑里却出现了那双往日里看人总是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双眼——带着怒气的,讥意的,狡黠的,平淡的双眼。

  每一个都是恰如其分的答案,毫无道理地将他的心猛拉硬拽到不知何地。

  随即溺毙于浩瀚的银河之中。

  当本该在高中部上课的Karry出现在教室的窗口并神神秘秘地朝他打招呼时,千智赫不耐于室外尚还有些灼人的温度,是不怎么情愿出去的。

  举手与老师知会了一声,门口的Karry难得的将眼睛笑得眯起来,衣角随着踮脚在空气中晃晃悠悠。

  星期六晚上我生日趴,你去是不是去?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长久的相处下来,千智赫了解到Karry这个人不擅于拐弯抹角。与其说是不擅于……称呼其为不屑为之,也许更为恰当。他似乎偏好于风来火去,直截了当得像一把尖端锐利的匕首,近乎冷酷地剖开一切心照不宣。

  除此之外,同年级的女生对这位遥不可及的学长也是敬仰不足,濡慕有余,偶然路过某个地方,都能听到叽叽喳喳谈论高二年级Karry的声音。

  我记得——不过,我不太习惯吃晚饭。千智赫心中饶了几百个弯弯道道,回答了一个自以为迂回的答案。

  Karry却直眉楞眼地揭穿他:你是怕人多不熟吧?

  他刚想伸出手来揽他,却似乎想起什么般收了回去,看起来又带有不甘,手停留在半空,于是显得有点滑稽并着些欲语还休。

  千智赫还没来得及问,Karry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替他做了决定:有我,你别害怕。

  千智赫一梗,心中燃起一股子无名业火:你都这样子说了,还要我怎么拒绝?

  谁知Karry刚踏出一步的脚又收回来,回过头来严肃认真地嘱咐他:空手而来的话,我会用扫把把你给赶出去的。做出嘱咐他好像才放心了似的。又思忖一会儿,想必是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聊,轻轻摇头讪笑了下,向他招招手,拔腿离开了。

  千智赫心里还未燃成燎原之势的小火苗便被那个笑无情地掐灭,顷时,他觉得充斥着自己整颗大脑的应当都是白花花的棉花。

  Karry仿佛料到他的外强中干,走得风风火火,背影不带一点商量的意思。

  然后,千智赫闷闷地想到,高岭之花这个称呼对上Karry,实在算不上实至名归。

  生日趴不出乎意外的无聊,中途千智赫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出了ktv的房间透了口气,忽然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放在水下冲洗的手稍滞,只隐约想起是这次受邀之众的其二,却怎么也记不起名字。

  一人这样将他的名字念得长长的。千智赫心道,你在拉面吗?

  好无趣。另一个人简单明了地评价。

  千智赫心中微刺,倒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说法,为了两个闲杂人等而让自己难受的事,千智赫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只是当血气方刚的男生们谈起网游,他天生跟那玩意不对盘,谈起喜欢的女生,但他喜欢的就在眼前,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

  只是转念一想,便发觉自己和Karry原来不是隔着一条线,而是天堑鸿沟,远得很。

  于是在所难免地有些难受起来。

  另一端却响起马思远清清亮亮的声音:说什么混账话,那是你们和小赫境界都不同ok?他看的书,我猜你们连序言都看不懂。

  千智赫用纸擦了手,敛眉从目瞪口呆的三人间穿过,回到昏昏暗暗的房间,空气中飘着先前没有的劣质啤酒味,初尝禁果的一伙小男生七歪八倒,晕晕乎乎。

Karry不知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灌了几杯,看起来手脚虚浮,有些找不着北。

  千智赫上前去扶他,见他迷迷瞪瞪地望过来,然后慢慢地靠近,好像是看不清来者何人,对眼了半晌,才认出是千智赫,整个人放心地挂在他身上,低低笑了一下。

  还没等千智赫反应过来,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眼睛,黢黑中一双眼睛亮如白昼,下一秒口腔已被灌入浓重辛辣的酒味,嘴唇被另一瓣湿湿润润的唇给堵住。

  千智赫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酒的浓度想必是很高的。

  仅仅是尝了些气味,他便想沉溺在里头,再也不醒过来了。

  要知道冰箱里如果只剩两盒过期的纯牛奶和冷掉的pizza,千智赫昨晚是断然不会摸着黑上了床就倒头大睡的。

  段考可以说是退步的有些大的成绩将他熊熊燃起的事业心给挫骨扬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也难以找出来,只是——未知的困难才更叫人心生恐惧,经历过领导的面谈,心急的家长们一通通电话的质问与一整天繁忙的连轴转,回到家里后,他除了睡觉便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忘了充电的手机还有尚存的可怜电量,显示的所有未接电话全是Karry打过来的,连短信也是。

  千智赫有点苦恼地挠挠头发,考虑了后拨回去。

  他抬眼看,闹钟告诉他时间是五点半。太早了,他马上就要挂断,电话却接通了。那边传过来Karry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喂……昨天电话怎么没接……

  学校的事情太多了……千智赫在牙刷上涂了牙膏,开始洗漱,说出的话便显得有些含糊。话完了又奇怪,为什么要给他解释这个?

  电话那头的人问他:今天有没有空?

  无疑不慎透露了行踪,他浑然不觉地走向厨房,开了微波炉把仅剩的pizza给热了,对电话那头的嘱咐嗯嗯啊啊了几声,其实完全没听。

  哦对。千智赫才想起来,这人出差了几天,将王希之托付给他,而王希之昨夜就回去了,他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

  千智赫早起又想起一摊子烂事,有些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不认路。话刚完就意识到自己的逾越,马上礼貌又快速地说了声“对不起”。

  Karry偏偏更喜欢千智赫跟他毫不客气的样子,刚想说什么,那边突然挂断了,再拨过去却已经关了机。

  他有些惊愕,在酒店的阳台上专注地盯视着手机屏幕,好像要把它盯穿一般,又不可自抑地微笑了一下。

  他将手臂软软地搭在栏杆上,眼睛往B市的方向看了过去,远远地像是在看什么人,笑意又轻易显露在眼睛里,Karry嘴唇微启,近乎呓语地喃喃到。

  尾音消融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里。

  千智赫看着忽然关机的手机有些发怔,咬唇想了想,还是带上了一个充电器,然后走出了门。

  秋日里尚还保留着一分显得温柔又平庸的热气,又用凉快将它包围得密不透风,这样的天气便不太好穿衣,穿多了显热,脱掉了便连打几个喷嚏。

自行车路经路口等待绿灯的时候,他无意间抬了抬眼睛,木槿花开得依然敦旧老实。

  休息日的学校显得特别的寂静,段考过后的重点校仿佛赦免后的犯人,走了一段路都没见到一个人。走向有些偏僻的办公室是一条漫长的路。

  办公室同样没有人。他拉开椅子坐下去,毫无忌惮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打算开始埋头开始调整学习政策的时候,他没有来由地抬起头看了看,本能般地捕捉到对面初中部的班级。

  四组一号,优等生Karry的位置,他却总是在下课的时候在那里补眠,脑袋缩在臂弯里的样子,可爱到每每“不经意”经过班级外的千智赫牙齿都打战。

  真是要疯了。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想到。

  等肚子发出第三声响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正午,手机开机后拥有着充沛的电量,不间歇的铃声则昭示着所有短信的接收。

  他打开看了一眼,除了几条小广告,全部来自于Karry。

  不要太累了,早饭要吃好,记得喝一杯凉白开。

  C市天气很凉快。我看了天气预报,B市今天温度偏低,你不要穿的太薄。

  我天,另一个下属要结婚了,我要把他开除。

  呼叫呼叫——千智赫在干嘛?

  他把短信全部看了一遍,但是没有回,只是放下了手机。

  他抬起眼睛看,办公室玻璃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微微泛着红,眉梢换下了长时间的冷淡疲累,换上了显而易见的微末喜意,一如少年时代的自己,有一点点的回应就欢天喜地。

  千智赫有点慌乱地拍了拍脸颊,长久的独处让他几乎习惯了午夜时失眠的孤独,单一的生活再次被同一个人闯入,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但寂寞如果可以比作一条尼龙绳子,那他大抵处于被勒死的边缘。

  手上的笔被他攥得咔吱咔吱响,他低下眉眼。

  脑袋却陡然碰触到温热的东西,他往前头看去,碗装的粥后露出熟悉的Karry的脸。那人不由分说地移开了对桌与这桌间累积的高高的文件夹,将盖子打开,热气腾腾的粥飘逸出香甜的味道。

  等意识到的时候,第一口已经下了肚。

  空空的肚子变得温暖,他有些舒适地眯起了眼,Karry瞧他这副神情:好喝吧?怎么不回我短信?

  千智赫原想否认却输给自己的舌头:……好喝。避开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Karry也不介意,眯眼笑着看他喝粥。

  面对这样周到又细致的Karry,千智赫莫名地觉得有些安心。只是他依旧觉得无话可说,干脆垂下眼睛认真喝粥。

  隔天见了面一切如常,Karry表情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千智赫舒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接着开始疑惑这种失望来源于何种想法,不要命了?

  午间时间是一天无聊课程的唯一长久些的消遣时刻,同样也是千智赫的休息时间。天台是禁止进入的,却总有人混进来在上头留下长长短短的劣质烟头。他闻不得那股味道,奈何这里是唯一安静些的地方。

  千智赫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揭了眼罩看过去,坐在高一些地方的男生晃着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有气无力地唤道,他仍旧对喊他的名字有些不习惯,但是淫威难拒,Karry一脸凶狠地逼他改过来,说着这么叫别人看他俩的眼神都有点奇怪,千智赫那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狡黠地想,又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不介意。

  欸千智赫。我以后想做音乐家!你呢?

  ——音乐家?你?会什么乐器?

  我会小提琴的好不好,你那是什么语气。小心我揍你哦?

  我之前也想做,学生一捣蛋我就痛扁他,嘻嘻。

  天开始变得有一些阴沉。千智赫抬头望了一眼,嘴里问道,移了话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Karry努努嘴巴,示意他看对面楼。对面的教学楼层数较多,所以要稍高一些,于是天台便正对着一间教室,白亮亮的室内和沉缓的钢琴声,完全没法和它楼下狭窄又幽暗的书法社相提并论。

  Karry觉得这位小学弟有点儿难以开化:你看弹钢琴的人!

  原来在说这个。他心里有些不喜,却仍是向那儿移去了目光,坐在钢琴前的女孩子拥有一双白皙的手臂,手指漂亮地移动着,侧脸安静美好得犹如天堂里的安吉拉,垂下的纯黑头发纯黑却宛如羽毛般圣洁。

  他记得这人,和Karry同届,经常听到人讨论,却无论如何也记不住其人的名字。他收回目光,沉默地望向Karry。

  那人欣然承认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貌似喜欢她。

  千智赫的目光暗了一暗,没回应,于是Karry接下来兴致勃勃的介绍也自动消音。

  他站起来,语气有点生硬:有那种时间琢磨这些,不如多花点时间来练练字。在看到Karry有点惊讶的目光的时候,他才有些后悔起来,但话已出口,却又进退不能,只好急匆匆地拿了书离开。

  如果让你知道办公室第二把长桌的第四个位置正对着你常年的位置,不知道你会不会嘲笑我。

  还有你那种貌似的喜欢,能和我这种喜欢相比吗?

  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便靠着旁边的一堵墙,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气闷又嫉妒的情绪,将对林姓的学姐所有的评论倒腾来倒腾去,又泄气地想,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说不定真的有些灰不溜秋。

  忽然想起那段声音的弹法,习惯在重音稍稍停留,同他在书法社和Karry相遇时候一模一样。原来一开始就掺了一脚吗?他心里冒着愤怒,几乎要开始记恨这位他连全名都记不得的学姐。

  他闭上眼,疲惫感如潮汐般涌上来。

  Karry的追求手段全然没有从前雷厉风行的样子,力度反而绵软极了,只是在休息日里偶尔约出来听个音乐会,工作日偶尔发几条不会被回复的消息,也可以翻看手机里偷偷摄下的千智赫的睡颜而忽然傻笑一下。

  公司上下的人都多多少少被他感染到,做事较之往常也活力急急得多,偶尔秘书小姐进来送咖啡也会打笑一句,您这是要领证了吗?

  话一出口心里又有些打鼓,若是放在从前,Karry说不定已经开始指责她工作中代入私人感情,暴跳如雷地叫她滚出去。

  谁知Karry撑着脑袋对她露出一个明晃晃且称得上是罕见的笑容。

  秘书小姐以一种见了鬼的表情出了办公室门。

  年末的时候他放了年假,公司上下比听闻自己要当爹妈还高兴——这家公司换了新少主以后更为严苛,特别是经过号称魔鬼效率的Karry办公室门前时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新年新气象,祝总经理抱得美人归。

  总经理回来发红包啊记得——

  他礼貌地同众人挥手道别,又传呼了千智赫,听见那边因烹煮而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响声,莫名地觉得十分踏实且平静,打开车门卧进车座里,Karry饶有兴致地问他在煮什么。

  他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又舒了一口气,一扭钥匙开动了车,笑说:我想去你家。

  恩?千智赫仅仅只是一愣,接口道:你来吧,我多给你准备个杯子。

  这些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发现成年千智赫的方式加深了从前的古板,生活方式好像提前进入了暮年。除了用烹茶下棋,与隔壁老爷爷赏鸟,空暇时看看不知哪国语言的小说打发时间便再无他趣,常常穿着一件长却暖和的毛衣,猫在阳台上的椅子里,靠一靠便就着阳光铺就的被子睡着。

  如果不是那张面孔,他大概会以为自己正在追求一个老年人。

  因人而异。面对慢热又羞赧的千智赫,他采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

  Karry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没有关,只是稍稍掩着。昏黄温柔的光线便从门里面的小世界泄了一些出来,显得不经意却又刻意,复杂反复得仿似房子主人的心情。

  他小声骂着千智赫的不小心,刚踏入门却发现近来日思夜想的人已然躺在了阳台上的椅子安然睡着。为了年末的假期,事情全部堆在之前去做,难免有时候忙得忘了生活,却不会忘记在气温急降时给他发去一个注意加衣的简讯。

  从一开始的石沉大海到后来简短的单字回复,再到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事情,Karry从上往下看睡着的千智赫,略微有些得意洋洋地想到,这可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恩,革命成功就近在眼前。

  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倒了一盏茶,几口喝完。不似先前喝的那般苦,其实Karry一直不太懂这些,觉得苦的很快喝完便了事,千智赫一直责怪他浪费好茶叶,护宝似的再也不让他喝直说他暴殄天物,时常叫他气的牙痒痒,想把他拉过来狠敲几个栗子。

  一坐便到七八点,他早早将窗户关了,雨下得有些大,且看起来会夹些小雪。冬季的雨总归没有其他季节的那般柔和,和焦黄的叶子一同淋淋簌簌地落下满满实实得铺遍大街小巷,显得有些执拗。

  窗户关得严实,却好像总有冷风透进来,Karry穿的不多,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

  千智赫迷迷糊糊地醒来,打了一个哈欠问Karry什么时候来的?

  才到一会儿。你空调遥控器呢?这天气还在阳台睡觉,不怕冻死啊。

  去去去,快过年了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千智赫没好气地回他,回房间拿了空调遥控器开了暖气,又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开了电视。

  千智赫。他喊他的名字,从沙发另外一端挪过来一点,话语里有点忐忑。

  恩?他极少见到他忐忑的时候,话出便有些好奇的意思。

  行啊。千智赫想了一下,下半年要为后面的事情做准备,时间不算多,本就不打算回老家过年,既然在本市过个形式吃个饺子,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一样。他看了看Karry那家伙,心想他父母常年定居国外,应该也没了过年的习惯,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便欣然答应了,又踹他一脚,叫他去做饭吃。

  今年总算不用吃速冻饺子了。

  千智赫呆滞地望着电视机屏幕,心里有点喜滋滋地想到。

  谁知道本应该去厨房的Karry折回来,从沙发上端将他围住,鼻子埋在他头发里,又用手揉了揉,一语惊人,不如咱俩试试吧?

  实则Karry的追求再明显不过,有时候送来的漂亮花束华贵得过分,弄得办公室里的肖老师也以为他被哪个超级女强人给看上,黯然放弃了,连带几天上课脸都是黑的。千智赫却没想到这层窗户纸能捅破得这么快,他心想应还吊他一会儿,一报青春年代之仇,总要让自己舒心了才行。

  谁知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类似于泄恨的想法都前功尽弃,千智赫感觉到头顶上那个人的动作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好半天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我觉得,不对等感情里任何的出格动作都是过分的。

  Karry低下头来,用手包住他的,低笑着在他耳边说:可是我们不是不对等感情。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恩?

  千智赫手抖得如同筛糠,却仍然外强中干地侧过头在他耳边气势中天地吼了一句滚。

  Karry与林学姐相遇的方式还挺唯美的,但是千智赫听了一遍就忘得一干二净。

  他心里酸泡泡冒个不停,怎么听得下去。林学姐每每来找Karry的时候,他除了看书就是瞪人,瞪得人家浑身不自在才收回眼神,悠游自在地又翻起书。

  偏偏林学姐愈挫愈勇,见他拿出书眼前一亮:《迷惘》的原版?

  千智赫一愣,下意识点点头。

  林学姐欢快地伸出手:借我看一下!

  千智赫一声“不行”还没说出口,被忽视很久的Karry英雄救美,劈手抢下了书,递给林学姐,难得的笑得有些狗腿的样子。

  回过头来小家伙面色阴沉不善,看来是气得不轻。

  接着响起学姐惊喜的声音:你的字好漂亮。你临的哪家字帖?

  千智赫收回瞪着Karry的目光,垂着目光,语气冷淡得像是要结冰:哪家都临。

  林学姐的笑容终于多了一丝勉强。

  Karry恨不得赶紧把这小祖宗送走,噼里啪啦在他耳边说了一大连串好处,言下之意为了我的终生幸福你先走远一点。偏偏那人雷打不动,倔在那儿眼眶好像有点红了,低头沉默了会儿还是听了他的话,深深望他一眼便走远了。

  他不知道千智赫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情就这般不高兴以至于眼眶都红了,和女神相处的时间里脑子里那张隐忍又倔强的脸却挥之不去,挂心的样子太过明显,女神稍有察觉,不一会儿扯了借口便也离开。

  后来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千智赫手一抖,宣纸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墨点。他怎么看那幅字怎么不顺眼,还是折了放在一边。

  才子才女,宛若璧人。千智赫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水漫过膝盖的无可支撑。甚至也想过该离Karry远一些,但林学姐貌似真的很喜欢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察觉到些什么,去哪里都要带着他一个巨型电灯泡。

  传闻在老教学楼三楼尽头的旧教室的那个曾经放舞鞋柜子的后面写上恋人的名字,这对恋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学校严加打击这种言论,命令老师看守逡巡,凡是发现进去的同学都被处予警告处罚。

  千智赫觉得自从他恋爱过后智商直线下降,立马拒绝。

  他双手合十,脑袋晃来晃去,好像因此可以表决自己的决心。

  千智赫觉得他看着冷淡,实则天性狡猾,实在拿他没辙,恨得牙痒痒,只能冒着被处分的危险答应下来。

  比起Karry计划好的一通乱闯,他观察好了老师巡逻的固定时间,在某个夜晚潜进了小教室,Karry趴那儿刻字,而千智赫负责把风。

  三下两下刻好的功夫,Karry偏偏要一字一画写好了。千智赫也说不出具体感受,只能小声催促他,又惊慌地移开眼睛。

  月光下鬓角泛汗的Karry的侧脸认真至极,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眼睛里荡漾着好像比从窗子外泻进来的光练还要更加柔和上几分。鼻岥的高度与眼睛的形状皆完美的倾倒众生,他心里酸酸涩涩,眼睛同是如此。

  刻完后两人跳出窗口,千智赫忽然说自己有东西落在那里,让Karry先回去。他急着向林学姐报告这个幼稚又有些许浪漫的消息。

  以至于完全沉浸在了年少的甜言蜜语里,连第二日千智赫虎口绑着绷带出现的原因都忘了询问。

  多年后Karry故地重游,本怀着一份缅怀青春的心去看那柜子,只见当年自己丑不拉几的两个挨得紧紧的Karry林菲菲旁边,还带了一小行端正好像临帖的字。

  两个人的名字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如同鸿沟。

  飞机落地的时候,Karry揉了揉发痛的耳朵,去推熟睡的千智赫时,发觉他全身有些发烫。心中苦笑一声,不知这无穷无尽的事件要来临到什么时候。

  晚饭时他煮了一大盘饺子,第三个猪肉白菜的还未下肚,医院的一通声音冰冷的通知电话将千智赫召回千里迢迢的家乡。外加一个陪同的Karry。

  口音浓重的医生指着千智赫母亲腿部那块儿的片子说了一大通Karry的话附加一张鬼画符般的药单,Karry在一旁云里雾里,只看见千智赫洗耳倾听,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点几个头。

  总而言之不算严重也不是小事,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千智赫打算多留些时间陪伴母亲,问了Karry去哪儿,其人理所当然地义正言辞:要伺候未来的丈母娘,千智赫失笑过去,全然不知Karry认真得他自己都害怕。

  寻思着还给Karry办一张机票的同时,母亲家那边楼下的阿伯又找上了门。母亲去菜市场摔了个跤,千智赫父亲在他上大学时去世,自后一直想接母亲去B市她却一直执意要留在家乡,家中一切事物都没有人打理,以至于昨晚大雨一场,阳台上的花盆摇摇晃晃跌落下去,砸伤了楼下阿伯的哈巴狗的一条腿。

  不过是小事,千智赫让Karry留下,赶过去后又是道歉又是塞钱。奈何阿伯将死去的狗看做自己唯一的亲人,手中攥着二百说不够,大过年的伤了狗,还得要些钱冲灾才行。

  千智赫无语凝噎,又掏了几百。

  阿伯仍然犹犹豫豫地不肯走。千智赫来得急,彻底忘了Karry叮嘱他吃药这回事,被气得头脑发热精神发紧,眼前天旋地转几乎找不着北,力不从心的感觉发疯一样在脑子里乱窜,还是熬不过身体素质本就不算强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阿伯却以为千智赫吝啬装晕,骂骂咧咧不见回声犹自上去扒拉几下,又是一愣,见人确确实实是面色青白的,心中几个咯噔,连道不好,谁知道讹钱把人给气晕了,直接脚底抹了油跑路。

  最后还是街区的大妈刚好接到打到千智赫手机上Karry的电话,急得Karry嘴巴冒泡,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对上丈母娘的目光。

  他一顿,只觉得若是千智赫定不会让他说他生了病,便随口撒谎说:没事。公司出了点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阿姨,我出去买个东西。您要吃些什么不?

  千智赫肖母,她便也有些寡言,实际却很热心。还未待Karry迈出一步,她已侧了头过去,望向楼底下的小花坛,口中轻轻地问道:Karry,你和小赫是什么关系?

  他刚想以同事关系再次搪塞过去,看到那双与千智赫极像的眼睛微微眯着,于是怎么也生不出欺骗的意思,索性坦诚布公:他身体有些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他。

  他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千智赫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气氛压抑得让羞愧心抬不起头。若说没有期待那是不可能的,但世风终究不是那么开化,更何况老一辈的——Karry祈祷,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便好了。

  他那孩子,也不是没有谈过女朋友。就是没一个坚持的久的,我亲自给他相看好了,最后姑娘也只好与我说,跟他在一起,有些没意思。千智赫的母亲讲到这个便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堆积在一起,却显得温柔恬静。

  她与丈夫是家中安排结婚,婚后平平常常,长年累积的相守里,终也熬出了醇厚的感情。丈夫不算厉害,教书死板,胜在做人实在,大街小巷都尊称老师。

  上学那会儿的姐妹嫁了个不错的人家,老公在飞黄腾达之后又找了个小老婆,大着肚子找上门来,脸都丢尽了,女孩子家脸皮薄又觉得跟错了人,思路一岔就从那楼上落下去,再没能醒得来。

  如此相比,当时被说是跟了个清苦的自己,反倒最命长。她便觉得日子是不能相逼的,多年前千智赫忽然说要转学,她向来迁就他,那次却问了句为什么。

  千智赫悉数与她说了,她只觉得难以理解且气愤至极,急忙便办了手续,也为孩子的性向发愁了一阵子。却没能发现孩子话越来越少。

  等发现的时候,又不如同龄人那般朝气,只是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够托付的人甚至从最开始的不理解,到最后时代进步了很多,却希望找到那么个人,隐隐就觉得男子也不伤大雅。

  她便说:我不懂这个没意思在你们小年轻里指什么,但若你能接受并喜欢他的这些没意思……

  眼前的男人面容清俊,神情喜悦,穿戴不俗,举止投足也很是优雅,她叹了口气,心里想到小区里另一家情况差不多的,总比找那些个歪瓜裂枣的好。

  Karry在丈母娘住院时把这些事说开,心中不安也沉沉甸甸,出了门便脚步一拐去楼下另一个小房间,拉开门进去之后便看见千智赫坐在椅子上睡着,右手插着针头,硕大的几个盐水瓶看起来要花上一段时间。

  原本便很瘦了,这会儿还要再清减一些,低着眼睛,跟着垂下的眼睫毛像两团小小的乌云,整齐的刘海帖着额头看起来多了些稚气,偏偏他清醒时一双眼睛温和又疏离,保持着一些老人的习惯,连带着性格动作也慢吞吞的。

  这让Karry看得一股酸涩冒上鼻端,忽然想到千智赫父亲去世那段时间自己还在国外,在外地上大学不懂殡葬的千智赫指不定忙的团团转,又念及中学时对他可以说得上是残忍之至的行为,心头的心疼又压得他喘不过气。

  睡梦间,千智赫不知陷入了什么诡谲的梦境,蹙着眉头小声喊了几声母亲。

  Karry上前轻轻捋了捋他的额发,手又向下滑了一些,紧紧握住他的,好像要把他融入自己血肉里的力度。

  你放心,我把她当我妈疼的呢。

  在一起的快,分开的速度却千智赫他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他本就觉得这段感情短命,老师家长双方施压,成绩直线下降,简直就是低年级生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两人分手,电灯泡千智赫仍旧没能逃脱厄运,活生生目睹一场争吵,且原因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Karry接林学姐的路上因为买了两杯奶茶而迟到了一会儿,等到的时候还没道上歉,林学姐见尾随其后的千智赫,俏眉一皱,没忍住冷嘲热讽了几句。Karry则没脾气地给她递了一杯奶茶。

  每次都是这样,你没有一次问过原因,只是一味的补偿,我想你根本不喜欢我,对吧?你都没有脾气的吗?

  Karry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感觉她说得口干舌燥,于是去给她擦汗。

  林学姐顿时气泄,三下两下除了手腕上一直戴着的漂亮手链,随手往后一丢,冷冷说了一句分手吧,然后再也没看一眼三个小时前还甜蜜依偎的Karry,径自小碎步跑了。

  千智赫看那人僵站了很久,心想自己应该幸灾乐祸或者高兴才是,却怎么也难以生出这种感受。太阳很快下了山,幽幽月光将整个空间笼罩起来,几乎让人无所遁形的苍茫却让人从心底衍生出冷意。

  他还是没说什么,来之前特意挽起的袖子松松垮垮,露出一截与从前如出一辙的清瘦手臂。半晌过去,他往教学楼后面的草坪走去,千智赫生怕Karry犯傻,书都没心情看下去,紧紧跟在后面,见他俯下身,像是在找手链。

  他小步跑过去,对他说:你找不到的。

  Karry故作轻松地仰脸对他招手又笑:来陪我找。

  千智赫又点点头,弯腰跟他一起翻看草坪草垛。他的手向来只用来写字翻书,十分细嫩,这块儿的花草不归学校打理,常年便也荒废了下来,树木长得极为刁钻,不一会儿便在千智赫手指上划了一条口子。

  他充耳不闻,把挂在枝头上的手链拿下来给Karry。

  Karry看了一下躺在手掌心里的那条拉着千智赫挑选了很久手链,忽然又觉得失去了兴趣,拿过来看了一眼,回过头随意一问:这条手链我不要了,你要不要?

  千智赫愣愣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又拿过来把它摊在手心里,眼睛一眨一眨,眼泪从里面流出来,他吸了吸鼻子,抬手去擦拭,擦了一脸的泥巴。

  好半天后,他才只是说出一句:Karry,我不要再喜欢你了。又补充说,你想把我当冒牌货,我又不傻,才不会答应。你滚吧。语气镇定冷静,表情冷淡一如往常,却平白无故地叫Karry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他嗫嚅地想说出对不起,千智赫看了他一眼,自己拿着包走了。

  Karry痛苦地蹲下来,觉得自己这活得够失败了,女朋友刚走,又得知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自己,接着还决裂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愧疚心让他无法面对千智赫,他这才觉得自诩聪慧的自己是迟钝愚昧的,千智赫的小心思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却半分没有察觉到。

  也许也察觉了,只是自顾自地忽略了而已。

  千智赫没走远,站在墙后看着他,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也许可以将其称之为爱,因为他觉得程度够深了,却又说不出理由,只是将其归咎于年轻,喜欢的缘由自然是混沌迷糊的。甚至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迷恋那张好看的脸,这会儿又忽然明白过来,这样子,怎么可以说是爱呢?

  Karry和林学姐都不是爱,那千智赫和Karry更加不是。

  他觉得林学姐这个人很幸运,可是她都不会去珍惜。他有点羡慕地想,如果Karry用打篮球的时间去给他挑东西,他睡觉都能笑醒了。

  千智赫看着站在远处注视那串手链的Karry,谨慎而细微地思忖着他飞扬年轻的面孔,容许我最后一次这样想着你,思念着你,他在心中郑重请求着。

  他想,在长久岁月后挣脱桎梏的我们,说不定也能够互相诚心的道出恭喜了吧。

  第二天,便传来千智赫转学的消息。

  他这才发现自己只是了解他们两个家住得近,却从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就好像知道他喜欢看书,却又从不曾去了解是哪些书,知道他的成绩优异,却没打听过好到什么程度的意思。

  一切都差着那么一步,也像是一直未曾道明的情愫,停在相恋前那一步,与风月难以挂钩。

  「会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但那个梦境的主角,实在是、迫切地想要忘掉他。迫切!」

  面对心理医生时,那个时候的千智赫是这么说的。难得露出了请求的神情,稍稍向下撇的眼睛显得整个人可怜兮兮又可爱得紧。母性大发的心理医生心疼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最后的治疗依旧无疾而终。

  因为他在做这个梦的同时,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在做了这个梦之后,原本疲乏的整个人都会松快很多。

  他依稀记得那个球场外有一棵极高大的树,遮天蔽日的长势,却让狡猾的日光仍然有机可乘,趁了机会的那缕阳光照得他眼睛发疼,不一时便出现了黢黑的光斑,但他依旧舍不得眨眼,呈现出一种执拗的姿态,又有些羞涩,偶尔望望比自己高一些的年轻大男生。

  他的双颊淌着殷亮的汗水,运动过后的眼睛亮亮晶晶。

  梦境将他可恶的思绪都清清楚楚地反映出来。

  老天,这张脸一定只有天使才有。

  最后一次做那个梦,是在早上起来忽然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与Karry老神在在的呼唤,以各种肉麻黏腻的昵称。

  空前产生出了与拌了蜂蜜的姜撞奶带给他的类似于幸福的踏实感。

  近期Karry总是拉着他看房子,也不看价格,首当其冲问一句:环境好,老人住得惯的小区有吗?对此千智赫总是感到微微的惶恐,来自Karry的解释,他母亲很轻易便点头了两个人的事情。

  就算如此,大半夜千智赫还是忍不住去翻他的衣服,生怕这人逞强,被母亲揍了一顿都不好意思跟他讲。

  以至于动作太大把他弄醒,反而被认为是大半夜的欲求不满。

  新学期开始前召开的家长会的早上五点半,千智赫先行去教室打扫卫生,才扑完黑板上的灰,就从窗户探进一个头,又挽了袖子要进来帮忙。

  想象里对出差赶回来参加家长会的自己感动得不像话的千智赫没有出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递过来一条脏兮兮的抹布。

  Karry脸色有点发青,但还是用指尖捻起了那块抹布转身去擦窗棱,转身得太快,没有看见千智赫再次抬起头来含笑的眼睛。

  家长会中Karry对他任何的话都做以极其明显积极的捧场,引得众优等生家长纷纷侧目,王希之恨不得此刻能将这位丢人现眼的大神请回家中,好在之后总算正常了些,但是注意力仿佛是不在会议,而是在开会议的人身上的。

  结束后两个人站一起交谈的样子,西装革履与优雅闲适,其实十分的相配。王希之收拾书的时候看到,这么想到。

  回家的路上,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交通有些拥挤。真正静下心来的时候,千智赫敏锐地捕捉到车厢里的软糯甜味儿,便蓦然想起来——刚刚上车时Karry短暂的发情里,鼻尖飘着的若有似无的香甜味道。

  等下车的时候,才恍然那是奶糖的香味。

  快奔三的年纪还会吃糖么?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却也无心去揭穿。待无人了,Karry知道他脸皮薄,才急急地来牵他的手,孩子气地牵着晃来晃去,另一只手开了房门。

  掀开被子钻进去的时候,三月的春风飘飘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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