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肖战再也没有见过满月。

直至第二年夏天白昼最长的那个夜晚，他才从夏三爷口中得知，满月的一切已经定格在了那个寒冷的秋天。

肖战正好在那天上了船，如童童所愿，去保护一个重要人物，送童童最后一份大礼。

船是载了很多人的船，豪华的船。

后来肖战再也没有见过满月。

直至第二年夏天白昼最长的那个夜晚，他才从夏三爷口中得知，满月的一切已经定格在了那个寒冷的秋天。

肖战正好在那天上了船，如童童所愿，去保护一个重要人物，送童童最后一份大礼。

船是载了很多人的船，豪华的船。

甲板上有舞会，月亮很大很近地嵌在海平面上，北极星静默不动。好像在海中央的时候，看所有的星星都会变得很亮，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放大，欲聋。

肖战要保护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处。

赵处应邀参加这个北海道邮轮之旅，指名要Spur最贵的杀手陪同，也是童童开出的附带条件之一。

肖战依然一身黑衣，上船的时候有灯光打在他身上，像钻石的七彩。王一博那晚把他的手机物归原主，不像以前那样话痨，只是时不时发一句，哥哥。

然后是很多句，哥哥，哥哥。

称呼从“哥”变成了“哥哥”，每一句都叫得肖战挠心挠肺，他感觉王一博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他藏在桅杆后的阴影里给王一博发

——你抬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挺圆的，和澳门那晚一样圆

肖战有些控制不住嘴角，如果这时有人在他身边看到了他的表情，一定会惊讶，这个肃杀冷冽的男人为什么嘴角含春，笑得像个羞涩的少年？

海风很湿，想王一博的心很潮，肖战又给他发

——不怕我真的来亲你？

——你要来得了，我喊你哥

邮轮离岸边十万八千里，狂欢才刚刚开始。

肖战上船后习惯性检查了每一个角落，除了那些十分隐私的房间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可疑。他当然感应过王一博，确认了王一博的气息并不在这艘邮轮上。

所以，王一博临时要赶过来根本不可能，肖战才抬杠说了那一句“你要来得了，我喊你哥”。

一瞬间，本来完全察觉不到的王一博的气息忽然一下暴涨起来，不是渐渐有的，而是突然一下涌出来的。肖战连忙抬头，看到泳池那头出现了一个人。

月光在他凝脂的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粉，打扮和那晚在Bones酒吧故意给自己下迷幻水的时候一样，纯，幼，勾人。有水纹倒映在他身上，荡漾。

肖战心狂跳，那分明就是他的……王一博。

等肖战反应过来，王一博已经到了身边，双手把他牢牢圈住，动作招摇，“我来亲你了，哥。”

当王一博起了兴，想做点什么，肖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副手铐，“铮”一下把他铐在了桅杆上，说，“罚你的。”

“罚我？”王一博的蓝发闪着性感的光。

“那哥哥这是要跟我SM？”

肖战咳了一声，“说吧，之前藏那儿了。”

“藏你心里了。”王一博说。

“贫，为什么我完全没感应到你？”

“哥你忘了，我可以控制你，所以可以让你感应不到我。”

“控制还能这么玩儿？”

“不然怎么玩？像那天晚上在酒店里一样？”

肖战有些燥热，拉了一下领口，“闭嘴王一博。”

肖战居然觉得脸颊发烫，王一博穿成这样，像个误入夜店的纯情少年，嘴上却说一句一句说着荤话，恍惚间差点忘了，他们正在一艘危机四伏的邮轮上。

“什么时候上船的。”肖战扫了一眼周围。

王一博答，“当然是跟你一起上船的。”

“那我检查邮轮的时候你在哪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王一博笑得像个使坏得逞的小孩子，“哥哥一出去我就进了哥哥的房间，后来哥哥一直没回过房间，当然发现不了我嘛。哥哥的房间果然好香，哥哥待过的地方果然都好香。”

怪不得信息里突然不话痨了，原来就在附近等着呢。

“对了哥。”王一博把耳钉取下来，那其实是一把微型万用刀，自己撬手铐的锁，“你好像还欠我一句哥。”

“做梦也想你叫我哥。”

“是不是还要床上叫？”

两人就这么拌着嘴，在邮轮宴会的喧闹声中笑意晏晏，肖战觉得，王一博能来真是太好了。

他像恶鬼一样杀了陈董，威胁Ares要豁出命去帮王一博办事，王一博找了车手，炸弹专家，还找了律师，然后杀人灭口。他们都是为了清扫障碍，永绝后患。

从知道王一博能用心灵感应控制他的那一刻起，肖战就知道，就算不联系不在一起，他们也能心意互通，遇神杀神，在不知不觉中做着同样的事，为了同一个目的变成恶鬼，变成阎王，只为彼此眼里的，光。

肖战点了烟，然后递给王一博，“告诉你一件事。”

“还有个人牵扯进来了。”

肖战想告诉王一博他那天一怒之下找了教授，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女声，“肖公子，您在这里啊？”

也是赵处最小的亲妹妹。

这类人不会信任外人，只会把所有信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这样他们晚上才能睡得了安稳觉。

赵秘书保养得极好，年近四十，胜过许多人的三十，戴着眼镜，看起来教养十足，怀里常年抱着一沓不厚不薄的文件，他们不信任电子设备，关键信息都是手写。赵秘书瞥了瞥王一博，眼神在问，谁？

肖战拍了一把王一博的屁股，然后搂着王一博的腰把他往怀里一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赵秘书只当肖战消失了十几分钟是来找乐子了，就打开怀里的文件夹，翻到某一页，只展示给肖战看，非常隐晦地说，“肖公子，这个人。”

意思是要肖战把这人处理掉。

肖战扫了一眼，迅速记住了文件里的人名和长相，然后回答，“我这次的任务里没有这一条。”

赵秘书微笑着说，“double。”

肖战正要拒绝，忽然觉得脖子发痒，一低头，王一博正看着他，“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她是谁？”

“这位是？”赵秘书扶了扶眼镜。

肖战正要回答，突然被心灵感应电了一下，他很快感应到了王一博的意图，于是将计就计地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吧，叫……什么来着？”

“哥哥这么快把我的名字忘啦，那我再说一次，哥哥要记住哦。”王一博一脸纯情地说，“我叫王杰。”

一听到这个名字，赵秘书愣了一下。

王杰？难道是某某钢铁集团老板的那个私生子？

这个阶层里的人关系极为复杂，赵秘书印象中那位王老板似乎是来了，迅速翻开文件夹找这次邮轮邀请的嘉宾名单确认。没错，王老板果然在名单里。

赵秘书试探着问王一博，“您是一个人来的？”

王一博不屑极了，“你谁啊。”

赵秘书微微弯腰说，“不好意思，我是这次宴会的工作人员，来确认宾客名单的。”

王一博这才拿正眼看她，语气活像个败家子，“如果不是我爸喊我，谁会来这种无聊的地方啊，说什么平常见我见得少，真是的，我宁可待在帝都玩新车呢。”

肖战接了一句，“什么车？”

“我也……”王一博的脸逼真一红，然后看了一眼赵秘书，装作收敛地说，“我家附近刚开了一家很棒的车迷俱乐部，叫Max，等回去了，哥哥要不要去玩？”

肖战顺水推舟，“好啊。”

Max车迷俱乐部确实存在，也确实是新开的，正是赵处名下某公司的资产，位置就在那个钢铁集团总部大厦的旁边，赵秘书再清楚不过。更关键的是，老板那位私生子小少爷，也确实是叫王杰。

这一切，王一博早已洞悉，拿来就用。

于是，赵秘书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十分礼貌地说，“我知道了，谢谢您，对了，肖公子……”

赵秘书敲了敲手里的文件夹，意思是提醒肖战去办赵处要他办的事，看见肖战点了点头，这才说，“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直到赵秘书走远了，肖战也没放开王一博，捏着他的下巴调侃他，“你叫王杰啊？”

王一博点点头，“是啊。”

“谁取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假扮的那个人呢？”

“能有多巧？重名呗。”王一博光明正大地搂着肖战的肩膀，“倒是你啊，哥，演技真不错。”

“还行？我就感应了那么一下，哥马上就知道怎么配合我了，这叫还行？我哥果然是最厉害的。”

“你也不赖啊，王杰，那种老狐狸都被你忽悠了。”

王一博乖巧一笑，“是哥哥教得好。”

肖战再次被电了一下，这次是脚心抓地的那种。

他忍不住抓住王一博的后颈，吻了他的额头，亲昵顺着下巴滑过鼻尖，轻轻说，“王一博啊……”

“以后，就不要分开了。”

露天甲板上，宴会进入高潮。

冲浪池边，男男女女，人或人渣，都在狂欢。

王一博和肖战像连体婴一样靠在栏杆上，卿卿我我。

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来这里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权，杀手和“富二代”的组合很新奇，倒也养眼。

刚才赵秘书说的人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沙发旁，男的，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神情鬼祟。

这时，魔术表演开始了。舞台中央出现了一名小丑，左边脸绿右边脸红，挥着点燃的烟花棒和黑色魔术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刚才那人拿着单反，表面上是在拍舞台，实则对准了坐在贵宾观光厅里的赵处。

“哥，你猜他是干什么的。”王一博说。

肖战答得不假思索，“记者。”

这人虽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但举手投足间并没有周围那些人养尊处优的气质，大概是花了钱，来富人堆里找猛料来了。而且看样子，是惯犯。

赵处怕死，最讨厌高科技电子设备，尤其是相机，录音机，摄影机，还有记者，见一个就要灭一个。

不过，要除掉一个普通的记者，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肖战更喜欢通过制造意外来制造死亡。

可王一博似乎发现了什么，杀意瞬间暴涨，像一支箭一样冲向了观光厅后面的区域。

肖战一皱眉，也跟了过去。

和远处嘈杂的宴会不同，这个区域很安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照不到月光，也没有风。

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里？”肖战立刻蔓延出无边的怒意。

“我不能在这里？又是好久不见了，肖战哥哥。”

不断变换的光影下，童童坐着轮椅，一动不动。

还是她原来的样子，阴郁，病态，还有一丝让人既恨不起来也可怜不起来的郁结之感。

没等下一次对话发生，王一博的枪口已经抵到了童童的右边额角，上膛，正要开枪，被黑暗中飞过来的一道白光打断了。王一博知道来的是谁，之前在老巷子里，这人用过这一招，他冷笑一声，继续出手，这次枪口落在了童童的左边额角，马上又被打断，一枚弹头跌落到地上，冷清的声音挑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都住手。”肖战终于发话了。

王一博立刻停了，那人也停了，站在双子杀手面前，他们和童童的中间，马尾森森。

肖战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童童作为联络人会出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这不合理，还有满月为什么也在？但既然碰面了，那就不能让童童活，于是冷冷地说，“让开，我今天必须杀了她，否则，就连你一起。”

保护童童的正是她的姐姐，95号一直以来的盟友。

那个曾经不遗余力帮他们的满月，出现在满月的夜晚，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妹妹，站在了肖战的对立面。

她声音很低，称呼也变了，“肖战，你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和教授这样的人合作，你知不知道，教授已经在这艘船上放了很多天使炸弹，你刚才看到的好几个人都是教授的陷阱，你这回玩得会不会太大了？！”

王一博看了肖战一眼，感应到满月说的就是刚才肖战想要告诉他，却被赵秘书打断的事。他很开心，他和肖战之间的信任坚不可摧，再也不会有任何事能挑拨。

可这个叫童童的家伙，必须死。

王一博手里的铁线绕了无数圈，随着远处甲板上的庆典烟火爆炸，他像鬼一样再次出现在了童童面前，铁线顺利缠上了童童的脖子，缩紧。

没想到满月冲上来，徒手抓住了锋利的铁线，用力，不顾顺着铁线滴下来的鲜血，低声吼着，“你几次三番想杀我，现在想杀我妹妹？”

王一博眼里闪过一丝红光，映出的是肖战的杀意，“作为一个杀手，你不应该这么多废话。”

“呵……”喉咙正在淌血的童童忽然冷笑了一声，“我说满月，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可以赎罪了吗？”

满月怔了一下，手一松，被铁线撂倒在地，一抬头，对上妹妹冷漠的目光，“我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你啊，我的好姐姐。”

“那年你就那么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出租屋里，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是怎么走出了那个破烂的房间，怎么推开了那扇木门，怎么遇到了那几个人，呵……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但我还是人啊，我没有自杀的勇气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你说我要怎么办好呢，姐姐？”

一句“姐姐”洞穿了满月的回忆。

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那晚我如果不出去，组织就会来找你，还是说，自从你消失的那一天起，我没有一刻停止过自责，没有一刻不在乞求你的原谅？

最终，满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突然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了轮椅，死也要为妹妹挡住危险，又突然失重倒下去，就像他们的姐姐，被枪杀的姐姐。

见到满星眼里出现了一丝动摇，满月咬着牙说，“跟我走吧，这里很危险，我已经准备好快艇了，星。”

双子杀手的枪口就在身后。

满月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肖战，然后转过身，带着看不清表情的满星，走向幽深的黑暗。这个时候，无论肖战动手或不动手，满月都接受。

肖战当时不知道，那是他见满月的最后一面。

待那两人消失在邮轮尽头，王一博走到肖战面前，卸下杀气，轻轻揉着他的眉心说，“哥，不要生气。”

好像只要是王一博说的话，肖战就能无条件应允，跟被心灵感应控制无关，只跟爱有关。

可当他们正要回到刚才宴会的甲板时，突然听到两声爆炸声，嘭——嘭——

一声来自贵宾观光厅，赵处所在的地方。

一声来自满月和满星离开的方向。

声音响彻天际，震痛耳膜。肖战回过头去，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上，升起了转瞬即逝的烟火。

瞳孔被照亮的瞬间，肖战仿佛听见了满月身上项链断裂之后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叮——叮——

一直蔓延到，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他和王一博最接近死亡的那个晚上，昏迷之后终于能醒来的……

黑市医生那个逼仄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