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抽象概括能力本质下金釉葆的核心竞争是什么?

本文大体时间线跟着原作走,存在对原作剧情及台词的挪用、篡改和错位,含有大量角色过往经历捏造,请务必视作原作if线看待。

在阅读本文前,请确保已经仔细阅读过以上预警。

 人这一生,何其漫长。倘若没有一个值得坚持的爱好,抑或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收藏,那这样的人生又岂止是无聊又无趣。正如莲巳敬人喜欢画画,但从不会把自己的画作连同真名公之于众那样,众多人都有自己隐秘的“收藏”,就算是“三奇人”之一,“爱与惊奇的魔术师”日日树涉也不例外。

日日树涉有一个秘密,跨越了约有十载时光,折叠好放进心间罅隙的秘密。

有时候,他会把自己的秘密拿出来晾晒,置在午后温暖的光海里。每一张泛黄信纸上面的字迹都浸泡在一阵温软的影子里晃动,仿佛回到它们落下的最初。执笔主人俯首案前,沙沙写下它们时,平和温柔的情绪涌动在房间里。

日日树涉坐在那些信纸的中间,如一位富有的王子欣赏自己宝库中的珠宝,目光环视着每一封信纸。他随便拿起一封信,就能朗声背诵出上面内容,因为每一封信他都读过不下十次,因为这些信曾陪他度过无数个严寒砭骨的长夜,因为来信主人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因为,信一定是这样开头的:

你好呀,亲爱的涉,最近你过得好吗?

日日树涉闭上眼睛,回忆起遥远的,美丽的,触手可及的过往迷梦,脸上扬起笑容,向后仰倒在地上。

是这就是日日树涉——身兼演员与偶像双重身份的人——一个十八岁青年的秘密——他贴在胸口的,他所珍爱的,那是他收藏至今,会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拿出来晾晒的,整整四十二封——

“‘当我们心绪宁静的时候,我们的肉体才是敏感的’……”

男孩低着头,步子踢踢踏踏,有他自己的节奏和步调,不会被拦路的水坑打搅。跃过去时,顺滑柔软的长辫在空中晃动了一下,鞋跟溅起一些再微小不过的水花。只不过这无关紧要。安全着陆。男孩抿着嘴笑了笑,迈着步子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落在身后的水坑倒映出釉质的叶片倒影,在夏日燥郁燠热的风里,流下光屑流连木椅。天空上,一架飞机正缓慢地用机翼搅乱白云。男孩背着沉重的,像是黑色石块的书包,自顾自喃喃着:

“‘我的心灵中的暴风雨已经洗去我一切其他的感觉,只剩下心头的热血在那儿搏动’……”[1]

在故事正式开始前,笔者需要介绍这个人男孩的身份。

你肯定也猜出来了,这只在回家路上念念叨叨着戏剧台词,不时停下脚步、俯下身,和绣球花上蝴蝶对视,偶尔又抬起头望着藏匿建筑物后那片白云发呆的小鸽子,正是我们熟知的日日树涉。

只不过,现在的他才八岁。脸蛋天真稚气,在读小学,成绩优异。该介绍的仅有那么多而已,我们今天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我细细说,你慢慢听。

日日树涉沿着一条漫长的,破败陈旧的街区漫步,长满爬山虎的居民矮墙上,紫红色小花爬出来。从前那儿有人住,只是现在都搬走了,无人看管的小花长得灿烂繁盛,跃出墙头,沉沉下垂,些许摇晃着飘落到日日树涉柔软的发顶上。他口中哼着自编的小曲子,往家的方向走。

那天对于日日树涉,是很平凡的一天——至少,在那一刻发生以前,他都认为这一天一如既往地不值得回忆。

门口的邮箱里匆匆塞入了一封信,新绿色信封的一角夹在油漆信箱门下,像是在向他呼救一般坠着。

他们家很少收到信。日日树涉想,那应该是给夫人寄的,夫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因而听不太清楚信使骑着自行车划过门前的声音,忽略了这封信。那么就让她的日日树涉替她拿出信吧。

他踮起脚,掀开比他高上一些的信箱,将那份多了一道惨兮兮印痕的信解救出来。

日日树涉犹记得,那是个很宁静,很平和的夏日午后,温和的日光照得他膝盖上的伤口有点发痒发疼,像温水倾倒在上面一样。他垂着头,银发蜿蜒在那封信上。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瞠大,像是无法理解一般飞快眨了眨。

这封信上没有任何地址信息,却精准无误地投入了他们家门前的信箱,信封坚挺的边缘随着下捏而微微上翘。日日树涉轻声念出来他所看见的字眼:

“写给……日日树涉君?”

他从书包的侧面口袋里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门。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踏着轻快活泼的步子冲入房子里,用激扬快活的声音喊着“下午好,夫人,我是你的日日树涉!我回来了!”,而是试图混淆老人的视听,避免她注意到其他不相干的事情。

日日树涉在八岁时,忽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只想一个人拥有的小秘密。就算是最敬爱的夫人,他也不太愿意分享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他磨磨蹭蹭地脱了鞋,试图绕过夫人经常坐着织衣服的小桌子,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着步子,轻手轻脚。

“日日树君回来了?今天怎么那么安静,有点不习惯呢。”

老人温柔和悦的声音响起来。

“……呼呼,还是被您发现了吗?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呢!”日日树涉打直了背,一如往日灿烂快乐的笑容从脸上孵出来,他将信往身后掖了掖,“你的日日树涉回来了!”

老人放下手里正在忙活的针线活,那是一条有些薄的,在接下来要到来的秋天或许派的用场的针织衫,针脚细密,款式简单。她摘下老花镜,微笑着看向站在楼梯前不知所措的日日树涉,笑容很快就从眼角如鱼尾一般荡起的皱纹里摇落下去。

她不解地晃了晃头,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日日树君,你……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吗?”

日日树涉想像往常那样,打着幌子蒙混过去。可是现在,他又多了一个新的,不太想告诉夫人的秘密。

套着棉拖鞋的脚上下踩了踩,后脚跟磨蹭着,日日树涉试图以此掩盖自己脑子中一时片刻的茫然。手指慢慢捏着背在身后的信纸边缘,他听见汗从自己耳后滑落的声音,以及自己断断续续的,有些许不自然的高声回应:

“什么都没有发生哦,夫人,请不用担心!您知道的,我经常在走路或是跑步时想许多许多事,跌倒已经成为常态了,今天体育课跑步的时候又不小心摔了——让您看笑话了,我很快就可以自己处理好!”

老人看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睛仍有许多未竟之语,但是看着日日树涉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她的疑虑似乎又消散了一些,弯起一个有些许牵强的笑来:“冒冒失失的,果然日日树君还是个小孩子呢。我的日日树君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呢。”

日日树涉微笑着眨动了一下眼睛,如擂的心跳勉强平复下来。

他向后靠去,用身体重量慢慢关上房间门,笑容从脸上卸了下来。

花坛的淤泥沾满了他的校服衬衫,领带不翼而飞,膝盖上尽是青紫色的淤痕,这使他看起来像一株笨重的植物被人为地连根拔起,又重重扔到了墙面上。伤痕累累的植物顺着墙面慢慢坐下来,手臂环过膝盖,下巴轻轻搁在臂弯上,避开伤口的位置。他先把信封在左胸跳动的地方放了一会,闭着眼慢慢呼吸。良久,大梦初醒似的,他睁开眼。

手指在那行“写给日日树涉君”上流连停驻了一会,日日树涉才如对待来之不易的生日礼物般,小心翼翼拆开信,取出里面泛着栀子花香的信。

那是薄薄一页纸,纸纹泛着清新干净的灰黄。写信的人年纪约莫和他差不多,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没有任何这个年纪孩子常见的浮躁。字迹游弋在光里,仿佛又回到最初写下它们的那个午后,栀子花斜斜探入一枝一节,花瓣落在他的笔触之下。

你好呀,亲爱的涉,最近你过得好吗?

忽然收到了一封陌生人的来信,你应该很惊讶吧。你可以把这封信定性为一封“粉丝来信”,我是涉万千粉丝其中一员,在涉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支持你。

很抱歉,我动用了一些特殊权利得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冒昧给你写了信,并委托他人帮我把这封信放入信箱里。这似乎是不正确的行为,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讨厌我。我实在想给你写些什么,告诉你一些什么。你可以读它,又或者忽视它,把它放回收件箱里,这都是你的选择。毕竟这是我自顾自给你写的信。

我想告诉你的是:在电视机里表演非凡魔术的你,给人们带来欢声笑语的你,拥有“日日树涉”这个奇特姓名的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灿烂的笑容和精妙的魔术拯救过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不断与命运缠斗的人。

我想对你表达自己的感谢,因而给你写下了这样一封信。

实际上,我并不了解你的生活,你这个人。我所看到的只是在电视机上,像天使一样蹦蹦跳跳的日日树君而已,并一厢情愿地将“他”视作你的全部。生活中的每个人都佩有独一无二的假面,我不知道那副漂亮假面下的你究竟又会是何种模样,只不过我觉得,无论真正的涉是什么样的,我都会一样憧憬喜欢你。

我无比希望,像春日风暴一样给他人带来爱与惊奇的魔术师,日日树君,每天都能像外表呈现出来的那样幸福快乐。

(这是我给你写下的第一封信,或许之后你还会收到许多封这样的来信。如果我的这种行为让你感到困扰了,就请把信放回你家门口的收件箱吧,好让我知道。那么,我之后就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倘若我绞尽脑汁写下的这些文字,能让你感到一时片刻的欢欣鼓舞,那么我愿意一直写下去。)

短短一封信,不消三分钟就能看完。

他翻到背面,背面没有字。日日树涉缩着肩膀,反反复复把这封信读了六次。那时候,人体感官所能触及的一切似乎都随着呼吸变得迟钝又缓慢,风轻轻吹着纱窗帘,映透出窗外夏日里流动的浓绿,云雀的叫声格外清晰。

信的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字母,E。

分明是同龄的孩子,笔调和语气却是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老练,想必他是在一个家教极其严格,并且对自己也有很高要求的家庭中长大。日日树涉摩挲着那个字母,闭上眼,藏进纱窗帘后独属于他的小世界里,感受不久之前,一笔一划写下的力度。

每半个月,日日树涉都会受当地电视台的邀请,上台表演他的魔术。

起初,他只是在街头,瞒着老人,与驯养的白鸽一起表演魔术,然后他会把路人们给他的钱悄悄塞进老人的储蓄罐里。老人起初有些糊涂,为什么每个月总会富余出那么多的钱,糊涂的脑袋拧不太明白,坐在藤椅上一遍又一遍数钱的数目,确认自己是否有数错的地方。

后来,日日树涉踮起脚悄悄往里面塞钱时,储蓄罐不小心摔下来,惊醒睡梦中的老人。她沉默了好久,而后蹲下身,抱住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的日日树涉:日日树君还是一个小孩子呢,不用那么快长大也可以。

之后,他在一次街头演出中被当地电视台的负责人之一相中,邀请他参加即将开创出来的一个新节目,他只需要在上面表演自己不断创新,不断前进的魔术就可以了。日日树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点头了,但他想了想又说,“我得回家问问我家大人的意见”。如果能上电视,那一定会有更多的钱,日日树涉知道,他们家需要钱,而且只是表演魔术而已,不过是换个场地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日日树涉想,那或许就是名为“日日树涉”此人一生,不幸的起始,但也同样,是通往幸福之地的必经之路。

每一个早晨,床头闹钟打响时,他总能准确无误,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相差地按掉它。如同机器人一般运作,为自己套上衣服,戴上帽子,在见到老人时立即扬起笑容,像是歌舞剧里的演员一般夸张地旋转着身,又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吻了吻她苍老如树皮的手背。

“早安,我是你的日日树涉!今天的早餐看起来一如既往地美味,我要开动了——”

属于日日树涉的一天开始了。

吃过早餐后,他会走过两条长长的,上了年纪的街道,搭乘清晨还没什么人的绿漆皮电车前往学校。他对眼前的景象已经习惯了,没有特别的神态变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块湿布,将课桌上的碎屑和字迹擦干净。只是哪怕他再怎么用力地擦,一些尖锐的刀痕和油漆笔印痕已经永远凝固定格在了上面。

日日树涉垂着头,蹲下身把自己的书一本一本从地上捡起来。

新蝉爬伏在树的阴影里鸣叫,一声高过一声,刺耳的尖叫组成闭合的圆环,套在男孩纤细的脖子上,向上拉扯。日日树涉拉开椅子坐下来,眨动着眼睛微笑了一下。侧过头观察他反应的孩子们立即就敛起笑容,转回去目视前方。

世上没有日日树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他讨厌的东西。但是如果一定说他抗拒什么,那应该是体育课上的组队活动。

没有人会愿意和“怪胎”“假面怪人”组队的。日日树涉想,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树影泼在他的身上,日日树涉环着膝盖,微微翕动的紫罗兰眼睛里倒映着足球场上跑动的身影,映在青空的足球在他眼睛里浓缩成极小极小的一点。

日日树涉忽然想起给自己写信的E。那个人在这样的时候,会有人愿意与他一起组队吗?神秘的E,和他一样大,却比普通孩子早熟的E,他会是在足球场上挥散汗水的男孩,还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又一个抱着膝盖,坐在树影底下的“日日树涉”?

他垂着眼,像是快要睡着了,直到足球咕噜噜滚过来,他才慢慢掀起眼皮。足球抵着他的足尖,日日树涉的视线里,几个脸热得红扑扑的男孩向他跑过来。

如果现在向他跑来的是E,他会怎么做呢?日日树涉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问题。如果是E的话,他说不定会……他拿起足球,低着头,抿了抿唇,然后抬起头,挤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笑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他伸直了手,把足球向前递。

炽热的阳光劈在他的身上,像在焚烧伤痕累累的白日梦。

他的身体在摇动的树影下像是手风琴的风箱一般不断后缩,脸上不断出现类似于妥协、痛苦、疑惑的微笑。他忘了这样的日子究竟持续多久,似乎一直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从未改变过。拥有“日日树涉”这个姓名的人,总是被排斥着,驱逐着,冠以“吓人”“不正常”“神经病”的借口,像足球那样——

“日日树君,怎么又弄成这幅样子了?”

老人放下手中的浇花罐,直起身来。

她的眼底发皱,似乎下一秒就会流下泪般,向日日树涉快步走来。但是,日日树涉只是一如往常般微笑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他高声说,睁着无垢的眼睛,像要说服自己一般,大声地说:“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请不用担心你的日日树涉,太太,他很好!”

老人顿在离他三步之外,她望着日日树涉,摇着头说:不,日日树君,你不好……现在的你一点都不好……这样的你怎么会让人安心呢?

日日树涉捏着身后的信纸,好似能从中汲取无限的力量和快乐一般,他牵起一个笑来:“放心吧,夫人。日日树涉是无所不能的。如果日日树涉也有撑不住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向您求助的。请那时,您一定要帮帮他!”

这是时隔一封约有两个月的信。

在往常,署名为E的陌生人每隔半个月都会写信来谈谈对他节目里表现的感想,又或是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从信里知道:E喜欢喝红茶,爱吃煎小牛排,喜欢收集来自世界各地的,或廉价或昂贵的茶杯。纵然被家族的责任和身份的限制困住,他身上依旧带有孩子的天性,也会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例如把别墅中的玫瑰花都涂上蓝色的油漆。只是,大人们并没有像他期待中一样责备他的顽皮,反而拍着手称赞他:真不可思议,玫瑰花经过少爷的手,变得更加美丽了。

“太无趣了。我再也不想做这样毫无意义的恶作剧了”,他在信里这样写道。

不知为何,E的信从两个月前就没有再来了。

日日树涉既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更没有他的家庭住址。他无法确定E的情况,只是一日一日地等待。E的身体好似并不好,难不成是出什么意外了吗?日日树涉甩了甩头: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魔术迟迟没有精进,没有回应E的期待。E对他失望了,因而不再给他写信了。

但是,他今天收到E的信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是很好很好的一天。

洗衣机的轰轰声,老旧电视机里《泰坦尼克号》的对白,自行车划过楼下梧桐树时响铃的叮叮作响,流淌着的音量闯入房间,沉沉压在他的肩头。日日树涉捂着怀里的信纸,大口呼吸着,像是一只溺水许久的鱼终于游回了大海里一般,又缓缓叹出一口长气。他微笑着,展开信纸。

你好呀,亲爱的涉,最近你过得好吗?

在目光触及这行字时,日日树涉颤抖了一下,脸上的创口在日光下似乎又开始焚烧。我过得很好哦,日日树涉温和地回答,他的声音响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又问道:你呢,你过得还好吗?我希望你过得很好!

之前一段时间,我的病情又反复了,严重的时候甚至连勺子都握不住。所以那段时间,我没有办法给你写信。我也不乐意自己口述,让他人帮我记录下来,那样就太没诚意了。

在我住院的期间,母亲居然来探望我了。我不清楚这是出于祖母对她的要求,还是她要参加某种晚宴,恰好经过了我所在的医院,想起了,于是来探望我,带着医院楼下卖的水果篮。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再见的时候,她甚至比我印象中更加光鲜亮丽了一些。

这个自诩玛丽·安托瓦内特转世的女人不过履行了生下我这一行为,在我成长的过程,我的父亲与母亲一直缺席。或许是出于对我所拥有的爱的遗失而感到不安与亏欠,家族中的大人们除了要求我完美完成帝王学等继承家族所必须的学问外,对我几乎无所不应。

但凡是我想要的,它都会以最快的速度,以各种方式到达我的手上。就算我“不小心”打碎了昂贵的明清青花瓷,又或是拿水彩笔把墙面画得乱七八糟,都没有人会责怪我,就算是严厉的祖父,也只会投以我无言的,似乎看穿了我所有动机的一眼。

我想脱离这个虚幻的“天堂”,到众生的人间去。在那里,我能用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得到我想要的,达成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抱歉,我大概写了一些无聊的,涉看了想打哈欠的话吧。让我来谈谈其他的吧。这次大难不死,我似乎领悟出了一些新的道理,请让我说给你听。

“那时,我觉得世界是一个受尽痛苦和折磨的神的制品。

那时,我觉得世界是一位神的梦和诗;是在一位不满之神的眼前飘荡的彩色的烟。善与恶,乐与悲,我与你——我觉得这些都是在创造主眼前飘荡的彩色的烟。创造主想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于是他创造了世界。

对于受苦者,把目光离开自己的苦恼,忘却自我,这是像陶醉一样的快乐。我从前曾认为:世界就是陶醉一样的快乐和忘我。这个世界,这个永远不完美的世界,一个永远矛盾的映象和不完美的映象——对于它不完美的创造者,乃是一种陶醉似的快乐。”

  这是尼采寄查拉图特斯拉之口,抒发出的,自己对于世界的看法。

曾经,我也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现在我认为,世界是由顽劣不堪,毫无同理心的神所创造出的一盘游戏。我们每个人都是他心中捏着的棋子,由他心意落在每一处。合他心意,一切皆好。他若不满,便推翻前程,彻底搅乱。

因而,这样浑浊不堪的世界,不会有所谓的正确答案可言。只要我心中认定的,那就是真正的答案——身为一颗棋子,我不会屈服于命运摆布。我会向这没有道理,无理取闹的世界,向这恣肆妄为的神,狠狠挥上一拳。

我要活着,我一定会活着,拼尽全力活下去,因为我心中仍有许多关于未来的未竟之事。涉应该也是一样吧,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不了解你的生活,不了解你这个人的全部,但我固执地认为,涉与我一样。你是我在这广袤无垠宇宙中唯一的同胞,有着一份他人无可撼动的坚持……

今天的信就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管家先生也来提醒我该休息了。我最近吃到了一款很好吃的点心,下次给你写信的时候,我会让送信的人带一份给你尝尝。

日日树涉读完了信,他神差鬼使地,将鼻尖凑近信纸,将脸埋入信纸。仿佛在以这种方式离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孩近一些,再近一些。

窗口阳光在纱窗上融化着流淌到银发边缘,白皙面颊上游荡了一块蝴蝶大小的光斑,随着他缓慢的呼吸,蝴蝶轻微地震颤着翅膀。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点心的香气,窗口栀子花的清香,仿佛在一呼一吸之间连成了一条不渝的长河,从他的心口上滑过了,疼痛在那阵花香里飘散。

有时候,他总弄不清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分明他已经戴上和善快乐的假面了,已经妥帖温和地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但仍有人色厉内荏地以言语的匕首直抵他的喉咙,将他视作世界上最不可理解的存在,无声地用目光与他划开界限。

他站在办公室里,看到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擦着眼泪呜呜直哭,甚至呜咽不出一句完整话语,不停瑟缩的女孩,张了张嘴。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老师看着他的目光像把他丢进了一个没有温度的,没有人的冰窟里,手脚冰凉。

中年人摘下眼镜,折叠好放在桌子上,皱纹里漾出些许无奈来:别哭了。

他先是说了那么一句,又抽了一张纸递给女孩。他的桌子上已经落满了纸巾团。他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目光里流露出些许茫然的日日树涉,低声说:日日树君,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言行比较怪诞奇异的孩子,我尊重你的选择和存在方式,只是……

老师后面的话语如同隔了一层水雾一般,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他伫立在夏日滚烫如蒸笼的办公室里,手脚冰到即将坏死,心脏也冻住了一般,失去存在的声息。躁郁拥挤的空气里,水汽蔓延,断断续续的哭声拆分成许多破碎的音节,和无可奈何的说教组成一首刺耳的交响乐,那是最世界上最蹩脚的音乐家写就的。

他听见夏末蝉声嘶力竭的鸣叫,几乎要贯穿他的神经,听见自己的汗顺着耳后流下,听见自己的一声比一声沉重,像真正人类一般的呼吸,听见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

不是你的日日树涉做的。他低下头,这时候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襟,他只能干巴巴地重复这一句话: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中年人冰冷冷的声音响起来:那还会是谁?告诉我,日日树君!

日日树涉微微瞠大双眸。

他的汗顺着下颌流到了下巴,下巴再也挂不住了,重重地坠落下来,在他的皮鞋鞋尖溅开。是了。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因为古怪的言行和怪诞的性格,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们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他头上来。无论他如何解释,傲慢的大人们只会相信自己直觉的判断,丢给他一个轻蔑的,没有任何温度情意可言的侧脸。

如E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浑浊不堪,正确答案只会留存于自己心中。E还说……我们则不应屈服于此,我们要向这没有道理,无理取闹的世界,向这恣肆妄为的神,狠狠挥上一拳。

日日树涉涣散的目光里,自己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指抖了抖,慢慢地蜷缩成了拳头。他张开唇,喉咙发紧,口中发出的声音有些许陌生。他一个一个报出名字来,膝盖和手臂上结痂的伤口似乎又开始化流脓,开始疼痛。只是他并没有停下。女孩的哭声渐渐低了,老师诧异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日日树君?

这时候,日日树涉已经鞠了个躬,抬步走出办公室了。就算中年人站起身来,让他不要走,他的步伐依旧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

他抬起头,盛大的日光寄生在他的眼睛里,紫罗兰色的眼睛变得极淡极浅。他微微笑起来,在走廊里跑动起来,不再管学校规则的约束,不再在乎他人异样的目光,他像一只幸福快乐的小鸽子那样,飞出了笼子,在盛满末夏的街道上奔跑。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日日树涉在空无一人的老街上转着圈,银发花瓣一般环绕着他。他忽地又蹲下身,微笑着望着水坑里倒映着自己,用高昂兴奋的声音大声说:“‘白昼总会到来的’![2]我们身处的,就是这样一个充满Amazing的世界!”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夏天,时间久得那段记忆已经蒙上一层淡黄的雾霭,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灰尘。然而,那个午后却是永远清晰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日日树涉更加清楚,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好像看不到头的苦夏终于要划上一个句号。日日树涉踩着轻快的步子,推开院子的门,飞扬的银发在强烈光照下几乎呈现透明。

“欢迎回来,日日树君。”老人放下手里新鲜出炉的苹果派,摘下厚厚的棉手套。她扬起一个笑容,眼角时间留下的纹路藏进温和的暖意。她远远地望着日日树涉,自己收养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比自己实际的年龄看起来更为苍老一些。她缓慢地迈开步子,向日日树涉靠近,蹲下身,用年迈的,瘦弱的手臂环住日日树涉的脖子:“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老人问:你为什么在哭,日日树君?

日日树涉摇了摇头,他轻轻回抱住老人。那时候外面植物的影子温软地投影在他的身上,像一双浑浊扭曲的手,在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头。日日树涉回答: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你的日日树涉感到有些辛苦。请如您之前答应他的那样,救救他吧。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坐到了地上,腿缓慢地蜷缩着并拢支起来,手臂用力环住自己的腿。秋日将至,窗外的梧桐叶泛黄打着卷,几片由风飘飘摇摇着着陆到空无一物的窗台上。

他躺下来,侧着身,手臂舒展着贴在微凉的地面上,舒展开腿。紧握的拳头,在他模糊的,上涌着睡意的目光里柔软地舒展开。亲爱的涉,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日日树涉以另一种,想象中的温和语调问,然后用快活的声音飞快答道:最近过得不太好……但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日日树涉弯起眼睛,平躺在地上,若是老人看到了一定会拉他起来,告诉他这样会着凉的,日日树君。但是现在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所以他可以尽情地大笑,大哭,流泪,微笑,委屈,无数的假面在脸上变幻,最后他安心地闭上眼睛,唱歌一般,声音回响在房间里: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唯有不被爱才是厄运,唯有不爱才是不幸’[3]……Amazing,何其精辟,何其美丽!终有一天,就算是我,也会坠入爱的诅咒中不幸沦亡吗?到那时,我所面临的究竟是‘厄运’还是‘不幸’呢?”

青年手中拿着书,从闪烁着亮光的树下走过,高高束起的银发随着他不时仰起头的姿势而晃动。枝头一片树叶在青年高昂的叫声中颤动了一下,坠落到水坑里,升为一片孤独的绿帆。水坑里倒映着初夏的新绿,以及青年挺拔俊秀的背影。他一面高声念着手中书籍的句子,一面步伐愉悦地走远了。

铁门跨越过约二十余年的时光,早已生锈,露出下面铜红的斑斑驳驳。空气里飘起蛋糕的香甜,小院中除草过后那阵混着些许涩意的芬芳,那是微微湿润的,充盈满呼吸。砂石和鹅卵石错落着深嵌入白垩色的水泥地面,为院子中花草浇灌的水管有些坏了,漏水,于是地面浸出一汪极清极浅的水泽,倒映出青蓝色的天色。

大门“吱呀”了一声,青年拿出门口邮箱里的信,他低头望着上面的“写给日日树君”弯了弯唇,往半掩着的门快步走去。

“下午好,夫人!你的日日树涉回来了!”

如同他所期望的那样,在转学之后,一切都慢慢变得好了起来。

新同学们尽管仍然无法理解他异于常人的言行,但也只是保持适当的距离,老人也对他说:日日树君呢,只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了。

摆脱了那曾经困扰住他的藤蔓以后,目光里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往光明的前景飞奔而去。只是,现在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老人有些忧虑地问:日日树君对即将到来的升学有什么想法呢?请告诉我吧,我会尊重日日树君所有的决定。

未来究竟是前往何方呢。日日树涉很少想过关于以后的事情,他一向想着现下,要把现下活得精彩自由,面对这个问题,他久违地有些迟钝,他像个孩子似的睁圆了眼睛,似乎第一次开始仔细思考“升学”这件事。见状,老人只是叹了口气,她看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秉性,于是她无奈地说: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想吧,日日树君。

“是的,夫人!”日日树涉笑起来。

日日树涉抚摸着手里的信,这是他收到的,来自E的第四十二封信。

这些年,就算他后来不再上电视演出了,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依旧在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最近的境况,又或是分享近期读书的心得。帝王学,E的来信里经常提到这门学问,日日树涉对此很好奇,但他没有E的联系方式,也不知该去哪儿向他讨教这门厉害的学问。他像对待来之不易的宝藏一般,取出信纸,展开来。

你好呀,亲爱的涉,最近你过得好吗?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打扰你,自顾自地给你写信了。

日日树涉不解地歪了歪头。

信纸在他手中变皱了一些。

最近的涉应该在为升学的事情而忧虑吧,我也一样。

家族中理所当然地认为,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我必须读象征代表身份和地位的贵族学院,积攒下优秀强大的人脉,为之后掌管家族做准备。然而,我并不想这样。我知道,如果这一次,我做了屈服,以后的我就再无自由可言,就会与自己真正向往的生活渐行渐远。

我想,如果是涉,一定会选择进入偶像学院,发挥你的天才的吧。因为我想要见到涉,因为我想要和涉并肩站在相同的高度,因为我真心喜欢着“偶像”,向往着“偶像”,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偶像”……因此我不愿意遵从家族给我列出的选择。

被家族视为叛逆的继承人又如何,被外界判定为浪荡少爷那也无所谓,在如此短暂的生命里,在花朵凋零之前,为了向那个顽劣不堪的神反击,我只要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一直前进就可以了。

“偶像”“道路”“梦之咲”,从纸面上,这几个词他的注视下,缓慢地在挣脱了出来,化作不可视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手臂和脖颈。日日树涉在很久之后想,那或许就称之为“命运”的东西。命运曾经给他们以苦难与重锤,后来又馈赠他们因果,未来无限的可能性。他们就是在为这种可能性而不断前行。

日日树涉抬起头,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微微离开座椅,步伐很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接近于跑,他面颊上扬起笑来,心跳像被命运的大手摄住了一般,却搏动得更加鲜明用力。他伸展开双臂,像从天而降的,在空中“哗啦啦”炸开礼花一般大喊:“Amazing!夫人,我已经想好了——”

鸽子扑簌簌着翅膀飞起来,热烈的日光照亮了屋子,老人抬了抬老花镜,有些诧异地把目光从报纸转移到摇摇晃晃踩在楼梯上的日日树涉。

“——我要,考入梦之咲学院!”

春天盛出樱花时,日日树涉考入了梦之咲,他的入学考试成绩创了学院史上的最高记录。

如同E在信中所说的那样,他在这里可以肆意夸耀和展现自己的天才,而不会像从前那样有人投来异样古怪的目光。哪怕遭到不理解的质问,他也能叉着腰呼呼大笑起来。在梦之咲之中,像他这样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被归为“五奇人”之列,日日树涉报之一笑。

“Amazing!这听起来不是很有趣吗?”日日树涉闭着眼,像在舞台上念着台词剧本般字正腔圆,“在业果与痛苦中翩然起舞,为众人带来久旱后的甘雨,从蒙昧与罪恶中醒悟,那也是我身为小丑的职责——倘若能在大火中彻底焚尽,又再次迎来新生,如此一来,我的演技一定会有质的飞跃和提升吧?”

“——你可真有精神啊,涉,我一直很羡慕你这一点。就算是遭到这样不公正的对待,你也一点都不感到恼怒吗?或者说,你有这种情绪存在吗?”朔间零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由于过度困倦,他懒懒地垂着眼,微微向后仰靠去,“可以请你把变出来的花清理一下吗,教室快被你变成花室了……玫瑰、郁金香、山茶花……深海君头上又是什么花?真是,你们都是不会生气的人啊。”

日日树涉只是微笑着不说话,装作没听见,哼着歌。他支着下巴,把目光投向春光灿烂的窗外。在梦之咲大门外,停靠下一辆相当引人注目的加长林肯,上面下来一个人,由于过远的距离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向身旁的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在阻止什么,然后他以极慢的速度走入学校。

日日树涉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将他们置于业火中焚烧的人,讨伐之战的幕后黑手,这出悲喜剧里真正的主角。他有一颗非常孱弱的心脏,体弱多病,尽管身量高挑,却比寻常人要单薄一些。他行走在樱花树下,飘洒而下的樱花不时模糊日日树涉眼前的视野。

事实上,在日日树涉看来,名为“天祥院英智”的青年并不讨厌。排除日日树涉没有任何讨厌的人、事、物这个原因,他甚至对这个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皇帝陛下”充满好奇与期待——这个人,为了自己的革命,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当他踩着无辜之人淌着泪与血的尸体过去时,是否会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与不忍?

天祥院英智单手握拳抵在唇前咳了咳,喉咙发痒得厉害。余光里,那辆送他来梦之咲的车已经开远,因而他不用担心自己装作康复的事情被识破,强行重新带回医院。

出院之后,他第一时间回到梦之咲学院,以避免积压下学生会中过多事务。倘若把不属于莲巳敬人的事务全都推拖给他负责,天祥院英智会感到有些抱歉。而且,作为“革命”的推动者,现在正是“革命”进行的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缺席。

他撩开耳边垂落到鼻尖的细发,捏了捏自己的喉咙。不知名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从不远的边界投来,他顺着那道目光望去。日日树涉撑着下巴,见天祥院英智抬起头回看,丝毫不躲闪,只是大大方方地,小弧度地弯了弯上挑的眼睛。他在上课。樱粉色的光映在透亮玻璃面上,扎着高马尾的青年目光清澈,眼中带笑。

如若仓皇收回目光,一定不符合天祥院英智的做派。他将手背到身后,关掉了实时监测监控心跳频率的电子表,苍白瘦削的脸上扯出一点笑容。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在日日树涉的注视下,天祥院英智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快步往教学楼中走去。

“零,你看涉笑得很开心呢。”深海奏汰的手指戳着落在他课桌上的玫瑰,慢悠悠地笑着问:“是什么能让涉看得那么「入神」呢?窗外是有可爱的「鱼」经过吗?”

“呼呼,说是‘鱼’当然可以——只不过,奏汰可不能对那条‘鱼’出手哦?”日日树涉闷闷地笑起来,长辫垂在他的胸前。他半阖着眼,手指在交叠起来的腿上敲了敲,“他可是这出悲喜剧里的关键人物,如果他消失了,‘反派’存在的意义可就荡然无存了!我可是,一直期待着,他将匕首刺入我心脏的那一天呢……”

日日树涉说着,又有些担忧地皱起眉:“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得找到我要找的人才行,我想知道,他是否如其他人那般看待‘五奇人’日日树涉……我觉得这个人就在我的身边存在着,却迟迟不愿意以明确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难道戏耍我,能够让他由衷地感到快乐吗?”

E在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他们很快就能够在梦之咲中相遇。然而一年已经过去,那个一直以来神秘不已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却迟迟不愿意出现。这简直就是吊着他日益蓬勃的好奇心,刻意引诱他一步一步探究事情的真相。又或者这个人出于某种考虑,并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

日日树涉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涉,你是否能给我解释一下,”朔间零露出相当难以言语的表情,困倦一扫而空,“为什么你的头发能够卷着笔,帮你记笔记?”

日日树涉立即又活力四射起来,“零对这个很感兴趣吗?对吗?一定是的!既然被称为‘奇人’,那么一定要傍身,能够以此为荣的才能才行……这只是我的魔术之一,如果你想看,你的日日树涉还可以为你表演一边耳朵变大的魔术——请不要惊讶,我在三岁时就已经学会了这个魔术……”

“不,那看起来有些奇怪啊……停下来,全班都看着你的魔术,老师没办法讲课了。深海君,别笑了,这不是什么值得笑的时候吧?”

——一开始或许只是在寻找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又或许是在期待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因而就算已经日薄西山,他依旧在校园中游荡。

钟楼钟声响过三轮后,学生陆续涌出校园,热闹散去,梦之咲重归宁静。皮鞋踩踏时发出蹬蹬细响,踩过窗外盈透在地上的树影。轻快的曲调在走廊里回响,日日树涉手背在身后,步履轻快。敞开的学生会大门后,探出一个笑吟吟的头。日日树涉的银发垂在半空中。

“Amazing——”日日树涉眨了眨眼,“欸,没有人啊。哼哼,那就让我来视察有没有有趣的东西吧!”

桌面上的文稿只写了一半,钢笔尚未合上盖子,想来是位置的主人有什么事暂且离开了。

日日树涉只是瞟了一眼文稿的标题,便知道那是天祥院英智所写的,接下来“革命”的应对方案。然而,他并没有仔细去看的兴趣。身为这出好戏最重要的“反派”之一,他必须遵守自己最后被主角所打败的职责,跟从剧本一路走下去,但尚未完成的剧本对他而言,约同于废纸。

日日树涉拿起了那张纸,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垂下来。

鎏金夕阳如融化的枫糖,淌进了学生会办公室,如同帝王座椅的椅面上,每一缕编织凝结成的丝缕闪烁着金子般的光粒。在沉默平静的空气中,唯有纸张翻动的声响。日日树涉弯着唇,翻阅手里那一沓文稿,看的并非内容,而是上面,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

他记得的,他当然记得,那个人的字是什么样的。

他每天都会读那个人寄来的信,每一笔,每一划早已熟记于心。

“果然,天祥院英智君,很有趣呢……”

天祥院英智打完电话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日日树涉坐在那张华丽的座椅上,月光银的长发垂落在手臂上。他倾斜过一个角度,手里拿着计划初稿,似乎像是评鉴莎翁的作品,眉眼放松。听到大门处传来细微声响后,他偏过头,和悦地笑起来:

“下午好,我是你的日日树涉!”

天祥院英智紧盯着他脸上纤尘不染的笑容,复又转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沓文稿上:按照他对于日日树涉的了解,日日树涉绝非会违背“剧本”随意乱来的演员,就算他看见了自己的计划,也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然而,天祥院英智一时未能想明白日日树涉此刻的动机。他就像等候在这里,刻意等自己出现,撞破这个场面一般。

“呼呼,天祥院英智君,你有很特殊、很好看的字呢——”

天祥院英智垂落在腿两侧的手捏了捏长裤的缝合线,微微绷紧,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隐隐有些排斥的意味。天祥院英智不喜欢自己无法掌控的,自己身居下风的局势,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定。偏偏他面对的是日日树涉,他不得不向自己一贯的行为指南妥协。

天祥院英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压着声音问:“按理说,现在日日树君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是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请说吧。”他斟词酌句,皱着眉,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硬疏离一些。

日日树涉轻巧地从位子上站起来,闭着眼晃晃悠悠,心想:英智是一个很差劲的演员啊,如果他是演剧部的成员,一定会被自己“折磨”得相当可怜吧?可是,为什么他会被这样的演技戏耍那么久呢?

他睁开眼,一如往常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请不要露出这幅生气严肃的模样,我会有点害怕哦。而且,那不太适合你,放轻松。惊喜是世界充满爱的原动力,我的忽然到来,有给你带来惊喜吗?”

“日日树君,”天祥院英智别过脸去,刻意逃避这个问题,“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是想要报复吗,身为‘五奇人’之一的你,对我抱有厌恶是理所应当的……”

“不不,你大概误会了什么。我对天祥院英智君抱有的可不是厌恶之情哦。”日日树涉弯了弯眼睛。作为天祥院英智不像信中一样,呼唤他“涉”,而是疏离地喊他“日日树君”的小小报复,日日树涉喊他“天祥院英智君”。

他靠近天祥院英智,眨动着含笑的眼睛:“实际上,我一直对天祥院英智君非常好奇。如此纯粹,如此激烈的愿望,原来真的能在世人身上窥见……作为能让我看见这份愿望的报答,你对我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我都愿意原谅你。”

胸口闷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直至日日树涉走近他身前,天祥院英智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从猛然看见日日树涉的那一刻起,他便憋着一口气,生怕哪一个举动,哪一个柔软下来的目光会泄露自己。日日树涉的到来确实带给了他惊喜,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和这个人会有这样独处的时刻。

“身为这出悲喜剧的核心,天祥院英智君应该拿出作为‘主角’对于‘反派’应有的反应才对。譬如说,强硬果决地命令我离开你的领地,又或是质问我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你是‘革命者’,而我是你一手打造出来‘五奇人’之一,这是理所应当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像个支支吾吾的小女孩一样不敢说话哦?”

日日树涉顿了顿。他微笑着,用食指敲了敲天祥院英智的心口,额头与其相抵,“怎么了,难道‘暴虐的皇帝陛下’也会有迟疑的时候吗?那可不是你该有的作风,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你的怜惜。”

低垂的目光中,日日树涉拉起他的手。明明是相同的身高,明明是相同的年纪,日日树涉的肩膀却比他要宽上许多,漂亮优雅的手匀停修长。可是在那只手的映衬下,天祥院英智发现自己的手小得像只被日日树涉捉住的,不停挣扎着的鸟儿。日日树涉满意地抬起眼,听着天祥院英智有些慌乱了的呼吸。

他温和地,一字一顿地说:

就请将那份爱意化作匕首,袭击我吧。

纤长细亮的发丝拂过他的身侧,身后的门轻轻地合上了。天祥院英智的目光直直望着对面的窗户,纱窗倒映在婴儿蓝的眼瞳里,在春日的晚霞里飘动,染上一层焚烧般的色彩。那阵穷穷不尽的火燃到了他的桌子上,未写完的文稿上,锃亮的足尖。他的全身,仿佛都沐浴在鲜明的火光里。

先是齿列间泄出了很轻的一声“噗”,天祥院英智后知后觉地双手握拳抵着唇,又咳又笑起来。他慢慢蹲下身,方才日日树涉抚过他耳朵的温度似乎还残存着,错过他身边时,那又轻又缓的声音犹在耳侧:就让我来看看,天祥院英智君是否有和我站同一高台的才能吧。

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总有一天,他要和日日树涉站在同一高台,不是“超级粉丝”与“天使大人”相见,而是作为“天祥院英智”,与日日树涉并肩而立。可是,现在他的能力还远远没有到这个水准,他想要让日日树涉看到的是,能力足够与他相匹的自己,因而在抵达那个高度以前,他选择暂时隐瞒自己的身份。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身边……”天祥院英智慢慢地说:“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日日树涉快步走在走廊上,披在肩上的校服外套和高高扎起来的银发飞扬起一个凛冽的弧度。

彼时,莲巳敬人低头看着文件,慢慢沿着楼梯扶手走上来。喂,你……莲巳敬人张开嘴。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这个人的理由,或许是出于一瞬间的不可思议。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白光:嗯?什么啊,原来你这家伙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真少见啊。

日日树涉弯起眼睛,歪了歪头,“哦,你就是那位‘右手之人’吧,久仰大名!请问我的表情怎么了吗,我听不大明白,可以给我解释解释吗?”

莲巳敬人微微一哽,他也说不出日日树涉的表情有什么不对,既是微笑,又有温度。可是刚才他上楼那一刹那感受到的,似乎与日日树涉平时表现出来的气质大不相同。强势的,燃烧的,如同暴风雨一般的……不,大概是过劳产生的错觉吧。莲巳敬人挥了挥手,示意日日树涉不用太在意他说了什么,低着头往通往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日日树涉眨了眨眼,他缓慢地,转过身。玻璃面倒映出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他的面容经过疏朗枝干,繁盛的樱花重重覆盖,有些模糊不清。就连日日树涉本人,也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样貌究竟是什么。手指蜷了蜷,缓慢地抬起来,放在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零很聪明,只是有件事,他说得不对。就算是永远戴着假面,给世人带来快乐与幸福的小丑,其实也会有恼怒的时候。不过,这可是身为小丑的大忌,而我居然一下子忘了这一点——那个人让我犯规了……”

日日树涉双手抱臂,兀自笑起来:

“那么,我该怎样惩罚那个顽皮的孩子才好呢?”

自有记忆起,天祥院英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医院中度过。他的记忆时常发生中断,正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晕厥。因而家人要他戴上监控心率的腕表,以便有立即的应对措施。只不过在梦之咲之中,天祥院英智习惯取下腕表,脱离监控,保证他想要的自由。至今为止,他没有过在学校中忽然倒下的情况。

然而,世上总有说不准的情况。

最后涣散的意识是定格在学校的走廊里,他强撑着精神,微笑着目送朔间零勾着青叶纺的肩膀,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笑容才缓缓消失。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在意识彻底中断前,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的声音。

柔软的枕头。明媚的春光。熟悉的消毒水味。

天祥院英智动了动些许僵硬的脖子,试图手肘向后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然而中途失力,他又向后倒去。预料之中的钝感并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胳膊托住他,将他微微向前倾,识破了他的意图,因而用枕头垫在他的后腰。

“Amazing!哼哼,又被吓了一跳呢,天祥院英智君。没有想到会是我吗?”日日树涉张开双臂,半身跃入天祥院英智的视野中。他叉着腰,得意洋洋地仰头笑起来,“如此看来,天祥院英智君还需要好好习惯我才行呢。否则如果让你待在我的身边,你的心脏每五秒就会被吓得停止跳动一次哦!”

天祥院英智微微张开唇。

他似乎以为这是一如往常,做的一个有关于日日树涉的梦。在这个梦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填平了,日日树涉举手投足之间变出许许多多的花,苍白的病房里长出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他有些许茫然地问:“是日日树君你送我过来的吗?”

“正是!看到不远处忽然倒下的天祥院英智君,我可是吓了一跳呢!果然,你是需要被人好好盯着呢,如果太过于‘脱离’,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哦?”日日树涉双手抱臂在胸前,食指敲了两下,窗外梳理羽毛的鸽子立即会意,扑簌着翅膀飞走了。他微微俯下身,轻声问:“身为逗乐众人的‘小丑’,‘皇帝陛下’忠诚的演员,您的‘救命恩人’,我是否有向您索要报酬的权利呢?”

报酬。在天祥院家族这个大染缸中浸染着长大的天祥院英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钱。在他的认知中,报酬与钱是划上等号的。而且他知道收养日日树涉的家庭并不富裕,因而他会想要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自然而然地从深蓝色校服右口袋中摸出支票夹来,垂下眼:“当然可以,日日树君你想要多少呢,我都可以给……”

未尽的话语堵回唇齿之间,布丁的甜香在舌尖蔓延开来。

支票夹从他的手中坠落到了被子上,天祥院英智微微瞠大双眼,敏捷聪慧的头脑在突如其来的吻里彻底宕机,根本分析不出现在这个情况是如何发生的。他甚至难以做出退拒的动作,又或者说,他在默默希望——希望这个从天而降的,像上天馈赠他礼物的吻能够久一些,再久一些。

透过天花板,他能听见其他组合排练时热情活跃的音乐,鞋底擦过光滑地面时摩擦出“呲呲”的轻响。在练习室中挥洒汗水的青年们并不会知道,在他们的楼下,有两个人正在春光的注视下接吻。

天祥院英智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常会去偷喝祖父的酒。大人们越是禁止他去做什么,他就越想去做那些事。那时也就像现在一样,醉醺醺的,像踩在了一团柔软的,幸福的白云上。天祥院英智解释不清,为什么他现在没有喝酒,却依旧晕乎乎的,还想要笑。只不过,潜意识告诉他,这可不是能够笑的时候。

“嘘,不要出声,天祥院英智君。外面正有学生经过呢。”

与吻给人的感觉不同,与日日树涉平时给人如沐春风的印象不同,他的动作可以说得上粗鲁。他单膝压在病床上,随着吻的逐渐深入,渐渐握紧天祥院英智瘦削的手腕,扣住他的手指。银发如河流一般,淌在天祥院英智起伏不定的胸口上。他几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声地地瞪着日日树涉。他的手腕留下一圈淡红色的印痕。

相较于他人而言过于薄的嘴唇在天祥院英智的注视下向上弯了弯,眼尾长而上挑。

明明在不久之后就会面临残忍公开的审判,明明一直以来因为自己的原因,蒙受莫须有的责备和仇视,可是一直以来,日日树涉的情绪却表现得很自然,坦荡得令天祥院英智觉得有些不安。而现在通过粗暴行径,似乎以此来发泄不满的日日树涉,反而让天祥院英智微微安心了。他身上属于人的一面正在慢慢苏醒,而不是一具空有皮囊,而无灵魂的小丑。

“现在的我是不是有些乘人之危了呢——在皇帝陛下最虚弱无力的时候,忽然袭击了他。不过,就姑且原谅我这一回吧。如果你因此而讨厌我,我会很难办的。”日日树涉唇碰了碰天祥院英智的额心,微微直起身,“既然索取到了我想要的‘报酬’,那么,‘皇帝陛下’的‘小丑’就先行退场了。等到下次见面,我们大概是在对决的舞台了吧——那是此生仅有一次的大舞台。”

日日树涉正想站起来,却吃疼地叫了一声。哎呀,你想对我施以暴力吗?日日树涉柔和地翘起唇角,手肘支撑在天祥院英智的身侧。

天祥院英智拽住他的长辫子,面色不善。他如拉住烈马的缰绳一般,却远远不如驯服野兽的勇士那般镇定自如。他的舌尖抵着后槽牙,发音模糊不清的,又可能是出于希冀,一字一句,倾吐得极为缓慢,“日日树君,你绝对……知道了什么,对吧?”

极其罕见,日日树涉眼睛里牢不可破的笑意闪动了一下。

“Amazing!真不愧是梦之咲未来的帝王呢,果然说话是一门艺术——很抱歉,我并不能理解天祥院英智君口中的‘知道’指的究竟是什么。是指我知道了你接下来对‘五奇人’将要采取的高压措施,还是我发现学生会长的办公桌下竟然藏了很多小零食,还是说,你担心我把你吻技一塌糊涂的事情说出去?”

天祥院英智攥着辫子的力道加大了些许,他低声说:“……不要再戏耍我了,告诉我正确的答案吧。”

“哦?原来被戏耍的不是我,而是天祥院英智君吗?其实,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这样浑浊不堪的世界,不会有所谓的正确答案可言,只要我心中认定的,那就是真正的答案……”

日日树涉迎上天祥院英智的目光,用第二个吻抚平他升腾而起的慌乱。他抵着天祥院英智的唇,说话时,嘴唇上下相碰,唇珠相互挤压。这时候,日日树涉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就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他安静地诉说。

“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吧。答案是,是的,我知道。只不过,既然你选择暂时隐瞒,那么我就装作全然不知好了。你这样做一定会有自己的理由,对吧?那么,作为你精心挑选并认可的演员,我也必须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才行。我会耐心等待,直到你杀死身为‘五奇人’之一的日日树涉。而一个,全新的日日树涉将会挣脱旧皮囊,重获新生……”

我一直以来,都期待着……

故事的后来,你们也都知道,因而我尽可能用最为精炼概括的语言加以囊括:

为拯救常年腐朽堕落,在业界内评价跌落谷底的梦之咲学院,天祥院英智决意掀起革命。很快地,由天祥院英智、青叶纺、巴日和、乱凪砂四人组成的「fine」,接连打败被众人唾弃嫌恶,同时又是众人眼中不败神话的“五奇人”。

梦之咲学院学子一改从前颓靡不前,终日沉迷于玩乐的恶劣风气,精心培育之花即将结出丰硕的成果。而随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一场新的革命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别找了,日日树君。”

日日树涉将目光转向特等席的一角,他表现出一个笑:“零。”

“斋宫君和深海君来过了,只不过他们不忍心看到你落败的模样,中途和逆先君一起离开了。吾辈也想走,但是……无论如何,吾辈都想见证我们‘五奇人’最后的落幕。”朔间零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舞台上夺目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平静的面庞显示出几分了然,“日日树君,如果吾辈没猜错,汝是要往‘另一边’去了吧?”

“……零很了解我呢,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日日树涉身上仍穿着华丽的服饰,他取下脸上的面具,叹气的同时,敛去一部分表情,只剩下一丝,略显疲惫的,不应该属于“日日树涉”的笑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会迁怒于身为‘叛徒’的我,和我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吗?”

“不,吾辈并没有责备汝的立场和理由。吾辈早已想明白了,属于‘五奇人’的时代现已正式落下帷幕。接下来分道扬镳的吾等,也将走向属于自己的道路。正如老小所说,就算是‘五奇人’,也有追逐幸福的权利。”朔间零站起身,手放在日日树涉的肩膀上,“毫无疑问,汝正朝着你认为的,幸福的地方走去。如此,就足够了。吾辈要恭喜汝才对,老友。”

“……Amazing。标准的回答。我会给零打一百分哦,感动得我都快哭出来了呢。”

日日树涉双手插在腰上,“呼呼呼”地仰头笑起来。他笑着,抬起头,沿着朔间零目光投往的方向看去。舞台光明,欢呼雀跃,站在舞台之下的他们却好似时代浓缩的倒影,在鼎沸的人声里逐渐流离。他的笑慢慢淡下来,弯起眼睛,重新把假面戴到脸上。

“‘幸福的地方’……吗?”

日日树涉看向舞台中心闪耀夺目的那个人。

在舞台上,他早已察觉,天祥院英智的体力已经严重缺乏,整个人几乎是靠着强大到近乎对已残忍的毅力和坚持挺到最后。而现在在舞台上的他,则默不作声地把一部分重量托付给身旁的青叶纺身上,努力拧出微笑,无视痛苦,势必要为这出悲喜剧划上一个最后圆满的,没有意外的句号。

——残酷的皇帝、聪明的名门子弟、可靠的前辈、温柔体贴的朋友、于无意间,曾经拯救了孤独哭泣着的自己的英雄……身负无数层“假面”的你,到底还能给我带给多少未知的惊喜与期待呢?

这就是结局,是故事的终场。

然而,一切都还远远还没结束。终场,也是中场休息。

独属于他们青春的号角于此刻才算真正吹响,悠久绵长的交响曲永不完结。在这片已然化为焦土的废墟之上,新的制度和未来将来建立起来。在未来的某一日,以他们的牺牲和鲜血作为代价,或许所有的人都会走向真正的,独属于自己的幸福。

日日树涉低头笑了笑,转身离开热闹的会场,背影拖拽在台阶上。

“——可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英智。”

“好少见,涉居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身旁传来轻轻的笑声,温暖的体温从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传来。

今天是周末,天祥院英智穿着轻便的常服,尽可能随意。他的头微微往日日树涉的那一侧倾斜去,浅金色的发丝在日光下近乎透明,几缕与月光银色的长发混在一起。天祥院柔和的声音响起来从身侧响起来。

“是不是最近涉对桃李的特训任务太过上心,像平时演戏一样,入了迷,而忽略了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呢?倒不如说,这就是你的坏毛病吧——一旦对某一件事过于执着,就会忘记休息。当然,认真负责的品质是你的优点之一,只不过,涉也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人都需要慢下脚步来休息的……”

日日树涉靠在天祥院英智肩膀上,眼睛懒洋洋地垂着。

梦境与现实在喧哗的人声中和清透的日光中,逐渐连结在了一起。是的,他身处的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现实世界。剥离了曾经的痛苦,人们于无极限的苦难之中浴火重生,跌跌撞撞地从灰烬中爬起来,如幼儿一般,重新走向那未知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人生。他也是如此。

听着身旁人絮絮的,温柔的声音,日日树涉不知不觉中,眼睛和唇也微微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他抬了抬手臂,身体向天祥院英智的方向倾斜,坦坦荡荡地把自己一半挂到天祥院英智身上,也不理会水族馆外孩子们天真好奇的目光。

英智。日日树涉伏在天祥院英智的耳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天祥院英智君。我是你的日日树涉……

天祥院英智回抱住他,在日日树涉看不见的背面,看了一眼腕表。

日日树涉的这一觉睡得有些长,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看来他们今日的计划是没有办法全部完成了。他本来应该早早将日日树涉叫醒的,只是看着日日树涉在梦中,像孩子那般放松的表情,他一时有点怔松。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里。涉已经陪他过了那么多“英智日”了,偶尔来一次,让日日树涉好好休息的“Amazing日”,那也不错吧。天祥院英智微笑着想。

“看来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呢。难道,现在的涉是在扮演一个爱撒娇的孩子的形象?那么我又该担任怎样一个角色呢,我应该说着‘好乖好乖’,然后摸摸涉的头吗?”

拥抱的力道稍稍加紧了一些。

他的声音轻巧愉悦,脸靠在天祥院英智的颈窝:“不,我只是忽然想向英智撒撒娇而已,英智会感到不习惯吗?在我身边,英智不需要扮演任何一个角色。英智,只要身为英智存在就可以了。而我只要看到笑着的,存在于我身边,活跃于他所热爱的舞台上的英智,就由衷地感到心满意足。”

——现实,永远是比梦境更加美好的存在。在梦中,在那遥远的过去,我们未曾能够说出来的爱语,未曾坦白明了的心声,未曾能够直直相对的视线,在此时此刻,在这你我所钟爱的人间,都将化作真实的可爱。无论是你眼中的我,还是我眼中的你,不再是幻想中那个模糊的存在。并且,在真正认识过彼此之后,那份萌生的情感才愈发显得可贵动人。

日日树涉站起身,夕阳从他的身后盛放出光芒。

——人这漫长的一生,一定会爱上谁。倘若说,人的一生剖除了“爱”,那么这样的人生何其乏味无聊。而正因为我爱着你,深切地爱着你,对你的一切都抱有非凡的兴趣,想要探究和了解你不为人知的全部,所以我愿意走近你,想着拉着你,和你一直走下去。无论前方是坠入地狱,还是升入天堂,只要我们依旧紧密相连,那么又会是一个好人间。

他向天祥院英智伸出手,灿烂一笑:

[1]”当我们心绪宁静的时候,……,只剩下心头的热血在那儿搏动”出自莎士比亚《李尔王》

[2]”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的”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3]”唯有不被爱才是厄运,唯有不爱才是不幸”出自阿尔贝·加缪《加缪自述》

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我有一丝不真切的恍惚。日日树涉已经从梦里走了出来,而我好似犹在那场有关爱、希望与未来的梦中久久不愿醒来。预警中说了,这篇文可视作原作IF线看待,即分支道路上可能存在的另一种可能。与其说是基本原作背景下的微调,倒不如说是依旧我个人心意随意挪用和更改,感谢你能忍受那么多的“错位”,看到这里。希望你会喜欢今天我带来的故事,愿你有个好梦。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保产业链供应链的四策分别是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