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金不昧好人好事报道有好报 有没有律师来帮帮我回答我告诉我一些关于房产继承的问题

春野樱《红颜送行者》
  “呜呜呜……”
  一间平凡无奇但略显萧条的灰色宅子里,传来了哭泣声。
  厅里,一口棺材直对着门摆着,里面躺了一位姑娘,她神情恬适,唇角还微微上扬,彷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我可怜的赢儿啊,你怎么这样就走了?让娘这个白发人送你,你如何忍心啊?赢儿呀……”这个家的女主人黄娘捱在棺材旁,哭得凄怆。
  一旁的儿子夏全赢也红着眼眶。
  “老板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伙计丁大牛过来劝慰着。
  “是啊,老板娘,你可不要伤心过度坏了身子。”另一名伙计刘阿海也安慰道。
  “赢儿她娘,生死有命,你就当赢儿她没这福分吧。”
  “是啊,好不容易亲事有了着落,现在却……唉,只怪这孩子福薄。”
  几个邻居大娘也接力安慰着伤心不已的黄娘。
  黄娘是“福全葬仪”的老板娘,丈夫夏长寿嗜赌如命,生意全靠她一个女人撑着,她替不少人治丧落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替自家宝贝女儿治丧。
  夏家长女名叫就赢,今年二十有二,以姑娘家来说,这年纪都该当娘了,可因为家里做的是丧葬业,大家都嫌晦气,再加上她有个好赌的爹,始终没有人上门提亲。
  前不久,“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向夏家提起亲事,想娶夏就赢为平妻,也已经取得夏家两老和夏就赢本人的口头答应,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正式提亲,夏就赢竟被一块倒下的棺材板压住,一命呜呼。
  “老板娘,老板去哪儿了?”丁大牛说道:“该是封棺的时辰了。”
  黄娘伤心又气愤地骂道:“那个死没良心的肯定又在赌坊里瞎混,不用等他,别误了赢儿的时辰。”
  “是。”丁大牛答应一声,看了刘阿海一眼,准备封棺。
  两人抬起棺材的盖板,小心翼翼的搁上棺材边缘。
  黄娘不舍的痛哭道:“让我再看她一眼,我的赢儿,我的心肝……”
  “娘,”夏全赢趋前扶着她,哽咽地道:“让丁叔他们做事吧。”
  黄娘缓缓地点点头,退后了一步。
  丁大牛跟刘阿海正要推动盖板,平躺在棺中的夏就赢突地睁开双眼,整个人……不,整个尸身弹坐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惊疑迷惘的看着四周,看着每个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无法动弹,也同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呃……”她正要开口,却觉得嘴里有东西,她不解的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探进口中,从舌板上捏出一块小玉片。
  就在这时,所有人惊声尖叫,夺门而出。
  “啊!鬼啊!”
  看着周围的环境、摆设,再看看自己一身装扮及刚才那些落荒而逃的人的装束,她愣了愣,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咒一声,“靠,不会吧?”
  对她来说,穿越这种事只是电视剧和小说用来骗那些爱作梦的女生的故事,压根不可能是真的,可是现在她亲身经历了,也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是李晓玟……喔,曾经是李晓玟,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刚满三十岁的礼仪师。
  一场车祸意外夺走了她的生命,却又离奇的让她的魂魄穿越了时空宿进这个二十二岁的夏就赢的身体里。
  夏就赢,光听名字就知道帮她命名的人肯定是个自以为是赌神的赌鬼,果不其然,原主的爹是赤石城出了名的赌鬼。
  夏家做的是丧葬的行当,这本该是独门的行当,可是生意却一年比一年差,这绝不是因为赤石城的百姓变长寿了,该死的、会死的,终究都要死,可因为夏长寿无心工作,还曾经让一个高寿一百零三岁的人瑞往生者从棺材里滚了出来,以致于大家都不放心将丧葬事宜交托给他。
  福全葬仪一直都靠黄娘撑着,可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现下还愿意待着的伙计,就只剩下丁大牛跟刘阿海两个人了。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凭着她聪明的脑袋,但是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她倒也把自己的处境了解了一个大概。
  对于夏就赢的“死而复生”,黄娘等四人一开始虽然受尽惊吓,但很快地又感到开心不已。
  可是围观的那些路人可没这样的胆子,大家都说她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对她十分忌讳,也因此福全葬仪的生意越来越差了。
  李晓玟上辈子是礼仪师,如今又宿在夏家女儿身上,她想,或许这是老天巧妙或是仁慈的安排吧?
  没生意上门的时候,她开始研究古代的葬仪,比较古今差异,并从中找到优缺点加以改革。
  她还会自己制作精美的、古人不曾见过的纸扎屋,还有各种交通工具,但她可没忘记她现在人在古代,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依照古代的形式,例如马、马车等等。
  黄娘等人看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惊叹不已,原因无他,只因夏就赢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她长得好,但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心思想法,日子一天一天闲散的过,从来不急也不慌。
  若要说她从前是踢一下走一步的牛,现在可说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她从不浪费丁点时间,每天忙着将死气沉沉、杂乱无章的宅子重新整顿,做些他们不曾见过的丧葬品,不只是栩栩如生的纸宅子、纸马车,还能用各色的纸折出一朵朵漂亮的莲花跟胖元宝。
  “赢儿,你是从哪里学到做这些东西的?”黄娘惊奇的问道。
  “在阴曹地府学的。”她总是开玩笑的这么说。
  对于她不记得所有人所有事,大家也没觉得怪,只想她许是不小心喝了孟婆汤,才会忘却前尘往事。
  这天,距离夏就赢死后复生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月的时间,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来了。
  他乍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心惊,心想她人虽然活了回来,但该不会身体里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曾听说回魂的人有些时候已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
  他家虽是卖棺材的,但他对这些事多少有些顾忌跟恐惧,所以始终不敢去夏家一探究竟,若非夏长寿总说他女儿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他也不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门来。
  他来到夏家时,夏就赢正好在教黄娘和夏全赢折莲花跟元宝。
  “欸?邵少?”瞥见他进门,黄娘惊喜地起身迎上前,“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好不容易有人要娶女儿,而且还是平妻,她不知道有多高兴,没想到一场意外坏了一桩好事,女儿复生后,她一心想着邵家会再次登门正式提亲,岂料却毫无动静,如今见邵三德终于来了,她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夏大娘,我来看看贵行最近生意好不好。”邵三德说话之际,目光一直盯着只瞥了他一眼便埋头折纸莲花的夏就赢。
  她虽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可依旧是那么明媚动人,巴掌大的鹅蛋脸,秀眉明眸,唇红齿白,秀鼻高挺。
  黄娘轻叹一声,“好不好,邵少哪里不知道?”
  邵三德蹙眉一笑。确实,他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福全葬仪已经许久不曾跟他家订货了。
  “现在跟金寿往来最频繁的应该是祥鹤葬仪吧?”黄娘问道。
  “确实。”他干笑一声,话锋一转,喊道:“赢儿姑娘。”
  闻声,夏就赢抬起头来,她现在已经比较适应了这个新身分了,她疑惑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赢儿姑娘?”他听说她复生后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难道是真的?
  “你是……”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赢儿,”黄娘急道:“他是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少爷。”
  “喔,失敬。”夏就赢一听,心想他应是跟福全葬仪有往来的生意伙伴,立刻礼貌地起身一揖。
  她的反应让邵三德愣了一下,再次确认的问道:“赢儿姑娘,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们的事了吗?”
  夏就赢顿了一下。我们?他是指他跟她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事?是关于棺材买卖吗?
  “呃……”她试探地问道:“我有欠你货款吗?”
  他呆了一下,摇摇头,“不,没有。”
  “是吗?”夏就赢安心一笑,“那就好。”
  “邵少,”见邵三德有点不知所措,黄娘又道:“赢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我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她忘得这么彻底……”邵三德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夏全赢闷闷的插了一句,“有些事,忘了也好。”
  “全赢!”黄娘眉心一拧,“怎么这么说话?”
  夏全赢没回嘴,继续折着纸莲花。
  听见夏全赢没头没脑的说了那句话,夏就赢也有点疑惑,可是她没有想太多,只是客套的向邵三德道了歉,“邵少,非常抱歉,我去地府走了一回后,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不过我想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邵三德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道:“希望如此。”
  赤石城南有座广阔的大宅,正是赤石城巨贾区家的宅邸。
  区家宅邸除了主院,还有三大院三小院及五处庭园,其中还不包括仆婢居住的院落及厨房。
  区家三代经商,以茶叶、布疋及南北杂货发家,累积了难以计数的家产及物业,在城里及其他城镇拥有数十家店铺、房产以及良田,不过区老太爷已去世多年,区老爷也在十几年前病逝,现今管理家业的是年近三十的区得静,而掌家的是区得静的祖母区太夫人常氏。
  区家家大业大,唯一缺憾是人丁单薄,区家老太爷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区碧辉与妻子赵净玉又只生下一子区得静。
  虽说女儿区碧岚跟女婿周适才也住在区府,且育有一双儿女,外孙周学贤早已娶妻傅传玉,生下一子周晁光,可对思想传统保守的区太夫人来说,女儿嫁了便是外人,就算都在身边,终究是外姓人,而外孙女周慕曦年届十六,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
  也因为这样,她心心念念着唯一的嫡孙能早日为区家延续香火。
  年近三十的区得静在二十岁那年娶了第一任妻子廖秋霜,她跟区太夫人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四艺俱全,个性温柔婉约,和区得静相处融洽。
  廖秋霜身子不好,婚后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因难产而母子双亡,这事虽然带给区得静不小的打击,却浇不熄区太夫人亟欲为区家延续血脉的热情。
  两年不到,她又帮孙子作主,将马商之女楚燕娶进府里。
  区得静在商场上是个冷厉之人,行事一丝不茍,从不犹豫留情,在他的掌持下,区家的事业规模益发庞大,他在父亲死后的十几年间,在赤石城及他城共开了五家茶楼、十家布庄,最近更筹划开一家客栈。
  凡是跟他做过生意的人,无不对他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印象深刻,可这样坚硬如钢的他,对着丧夫丧子的祖母,却是很难违逆其心意,对她近乎有求必应。
  虽然还没准备好要续弦,但仍旧依了祖母的意思娶了楚燕,可是廖秋霜的一尸两命对他造成阴影,致使他一直不愿与楚燕圆房,甚至最后分房,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楚燕性子刚烈好动,由于是马商之女,善于骑术,为解愁闷,经常出城竞马,而他也一直由着她,怎料婚后不到两年时间,她在一次出游竞马时摔下马背,当场跌断了颈子,伤重不治。
  从此之后,他克妻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这天一早,随从备好马车等着区得静上车,要前往邻城巡视几家店铺及放租的田地。
  出门前,区得静依照往例前往祖母住的潇湘苑向祖母及母亲问安告辞,母亲通常一早就会去陪祖母说说话。
  “静儿,有件事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不过祖母想想,还是提早让你知道吧。”区太夫人神情愉悦地道。
  “祖母喜上眉梢,应是好事。”他淡淡一笑。
  “那是当然,因为是喜事。”她说。
  区得静顿觉不妙。“喜事?”
  “祖母已经帮你觅了门亲事。”区太夫人兴高采烈地道:“女方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
  “祖母……”
  他眉头一皱想拒绝,可是区太夫人不让他插话。
  “我知道这是你第三次娶妻,应该也不想大张旗鼓,祖母倒是不勉强。”
  “祖母……”
  “幸好对方也不在意,只说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便行,不在乎那些……”
  “祖母。”区得静声线一沉,终于打断了她的话,“请您不要这么做。”
  区太夫人目光一凝,“静儿,你知道祖母几岁了吗?”
  “祖母身体康泰,准能高寿。”
  “你看看学贤,他年纪比你小,可是都有个两岁的儿子了,祖母能不急吗?”
  “祖母,我目前未有续弦的打算。”区得静神情严肃地道。
  “你是区家单传,至今却未帮区家延续香火,你难道一点都不……”
  “祖母,婚事急不得。”他的态度略显强势,“这事,请您老人家勿一意孤行。”
  区太夫人又气又急,忙着找一旁的媳妇帮腔,“净玉,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为娘的还不说说他吗?”
  赵净玉向来是个不出头的,由于婆婆当家,她性情又温顺怯懦,所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过问。
  突地被婆婆这么一喊,她有点慌张,“静儿,你……你就乖乖依了祖母的意思,别……”
  “祖母、母亲,婚事不可儿戏,这事待我回来再议。”说完,区得静向两人告辞,旋身离开了。
  赤石城的城郊有条赤石河,鱼量丰富,有不少渔夫撒网捕鱼,就地贩卖,价钱比在城里要便宜许多。
  最近黄娘身体有点虚,夏就赢想买几条鱼回家让她补补身子。
  一早忙完了手边的事情,她便一身轻便的前往城郊。
  来到河边,只见一群人围拢在河岸旁议论纷纷,个个神情凝肃,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好奇的凑上前去。
  一看到她,众人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跳开,她倒也不以为意,反正自从她“死而复生”后,大家对她都是这样的态度,而且他们闪开了也好,她什么都看仔细了。
  岸边的草地上躺着两具泡水的尸体,一男一女,一条红布将两人的手紧紧缚在一起。
  不用说,这肯定是殉情。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礼仪师,什么难看的、残缺不全的尸体都见过,对她来说,这真的只是一小块蛋糕而已。
  她上前,合掌向两人的遗体行了个礼,嘴里念念有词。
  有位捕鱼大叔壮起胆子上前,问道:“夏姑娘,你……能处理吗?”
  夏就赢点点头,“有什么东西能先将他们的遗体盖住吗?我想他们不希望别人看见他们的样子。”
  几位渔夫也不是第一次在河里捞到尸体,很有默契的马上取来两件更换的外衣交给她。
  她用外衣将两人发白肿胀的遗体盖住,低声道:“放心吧,再没人能将你们分开了。”说完,她问着围观的众人,“有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是赤石城的人吗?”
  一位大娘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怯怯地道:“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叶家的女儿淑娘跟郭家的儿子青阳。”
  “大娘,你认识他们吗?”夏就赢问道。
  大娘点点头,“真是造孽,想不到他们就这么一起走了。”
  “都怪淑娘她爹……”另一位婆婆叹道:“为了区家大笔的聘金,竟然棒打鸳鸯,谁不知道淑娘跟青阳是一对呢!”
  “那有什么办法,谁教郭家是穷佃农。”
  “就算穷也总比嫁给克妻的男人好吧?”
  “唉呀,这事真不是咱们能说的呀。”
  夏就赢听闻过区家的事,但因为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如今听他们说什么克妻的男人,指的是区家的谁吗?
  她正想再问,有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冲着人群气急败坏的问道:“真是我闺女?”
  “老叶,应该是你家淑娘没错。”有人回道。
  老叶气怒的上前,一把撩起盖着遗体的外衣,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顿时脸一沉。“真是这不要脸的贱蹄子!”
  刚才有人去找他,说他女儿死了,他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闻言,夏就赢好傻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见到女儿遗体该有的反应。
  “好好的区家不嫁,居然跟郭家的穷小子殉情?丢脸!真是丢脸!”老叶气得抓起草地上的一根短棍,就要朝叶淑娘跟郭青阳遗体上打。
  见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
  夏就赢一个箭步上前,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抓住老叶的手,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似的瞪着他。
  老叶刚才气昏了头,没注意到她也在场,这会儿狠狠吓了一跳,急着抽手,木棍也跟着掉了。“你、你不是夏家的……”
  夏就赢目光严厉的直视着他,“他们丢脸?你才丢脸!你这是个当父亲该有的样子吗?!”
  突然遭到斥责,老叶愣住了。“什么?你……”
  “为了聘金,硬要破坏女儿的恋情,你不只丢脸,还无耻!”
  其他人都被她勇敢正义的行为一震,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教训老叶。
  被一个小辈教训,老叶的脸不知该往哪里摆,连退了两、三步,气怒的指着她,声音微微颤抖的道:“你、你说什么?”
  “你会有报应的。”夏就赢说得气愤。
  “是他们自己要寻死,关我什么事!”老叶拉不下老脸,死不认错,张牙舞爪的,“他们一个诱拐别人家的闺女寻死,一个不要脸的跟男人不干不净,我……我才是受害者!”
  “要不是你贪财,他们会死吗?”夏就赢直指着他的鼻子。
  “我让她嫁到好人家,有什么错?”老叶涨红了脸辩驳道:“我养了她十七年,她竟然这样回报我?”
  “你简直强词夺理!”
  “哼!”老叶冷冷的瞪着女儿的遗体,“既然她想当郭家的人,就去当郭家的鬼!她的尸体就让郭家去收吧!”说罢,他迈开大步走了。
  他才离开不久,郭青阳的父母也收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见儿子的尸体,夫妇俩哭得肝肠寸断。
  “孩子呀,你们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郭大娘凄厉地哭喊道。
  “唉呀,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节哀顺变吧。”
  “是啊,你们可要保重身体呀。”
  旁人纷纷劝慰着他们夫妇俩,但还是安慰不了他们伤透的心。
  夏就赢心想,郭家这么穷,肯定没有余钱可以为儿子治丧,再说老叶摆明了不肯帮女儿收尸,要将女儿的后事丢给郭家,这对郭家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难以负荷。
  她不知道便罢,如今让她撞上了,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打定主意后,夏就赢走上前,“郭大叔、郭大娘……”
  郭家夫妇一看到她,皆是一愣。
  “你们放心,淑娘跟青阳的后事由我来处理。”夏就赢说道。
  此话一出,不只郭家夫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一旁围观的人也都惊呆了。
  夏就赢眼底有着怜悯,真挚诚恳地道:“就算无法风光大葬,但我也不会委屈他们的。”
  听她这么说,郭大娘忍不住放声大哭。
  夏就赢让郭家夫妻赊账买了两副薄棺,将郭青阳跟叶淑娘入殓。
  知道这趟活儿不但没钱可赚,他们还要贴银子进去,黄娘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也打心里可怜这两个孩子,倒也没说什么。
  可是夏长寿一得知女儿免费为人治丧,而且一次还两个,气得从赌坊赶回家。
  “你这赔钱的丫头!”他气呼呼地吼道:“老子都没钱可赌了,你还借钱帮人治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看着夏长寿,夏就赢想起了老叶,他们都是没担当又残酷的父亲,可恶又可恨。
  “爹,咱们这行当是一种功德,就算没钱可赚,既然碰上了,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她续道:“我碰上了这事,那表示我跟他们有缘,注定要帮这个忙,不就两副薄棺,其他的东西都由我一手包办,花不了多少钱。”
  “都是你这晦气的丫头!”夏长寿不满地道:“自从你活过来之后,整个赤石城都不敢找福全治丧!”
  黄娘听了没好气地反驳道:“孩子的爹,你说的是什么话?赢儿能活回来,那是老天垂怜,说不定就是平日咱们积累了阴德,你怎么……”
  “你这个蠢女人,都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夏长寿骂完作势要打妻子。
  夏就赢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黄娘面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你敢?!”
  迎上她那无畏坚毅的目光,夏长寿不由得一惊,他从不曾见过女儿这个样子,老实说,自女儿“还魂”之后,他其实一直对她心存畏惧。
  他总觉得女儿虽然活了过来,但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似乎有个他不认识、天不怕地不怕又强悍的女人住在女儿身体里。
  “爹,”夏就赢冷肃地道:“我知道你以前会打娘,但我告诉你,要是日后你再对娘动手,我绝不会饶过你。”
  她的警告教夏长寿心里一颤,可他怎么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他眉心一拧,脸一沉,故作镇定地道:“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威胁老子?”
  “我不是威胁爹,是劝告爹。”夏就赢唇角一勾,“福全葬仪的事,不是爹作得了主的。”
  “你……”
  “爹若想有得吃有得穿有得睡,日后可得收敛着脾气。”说完,夏就赢便拉着黄娘走开了。
  夏长寿看着女儿的身影,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死丫头,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夏长寿还是你爹呢,走着瞧!”
  在夏就赢的帮忙下,郭青阳跟叶淑娘顺利下葬了。
  正如她所保证的,她虽然无法将他们风光大葬,但也没委屈他们。
  她为他们整理仪容,还帮叶淑娘画了个漂亮的新娘妆,并为他们换上新衣,让他们能体体面面的上路。
  不只如此,她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帮他们糊了一间温馨的宅子,教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组织家庭。
  为此,郭家夫妇万分感激。
  在为两人治丧的过程中,夏就赢发现郭家真的非常穷苦,他们是小佃农,郭大叔几年前伤了脚,至今不良于行,无法负荷粗活;郭大娘要照顾两个十二岁及十岁的孩子,还有年迈多病的公婆,根本帮不了农务,也因此郭家的生计重担几乎都落在郭青阳肩上。
  如今郭青阳死了,家里老弱病残,无以为继,生活堪虑,说来这全是因为区家跟老叶的一桩“交易”而起。
  一个用金钱买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为了钱逼女儿撇下爱人出嫁,这不是交易,什么是交易?
  说来,老叶跟区家都得为这件憾事负责。
  于是,夏就赢决定到区家一趟,为失去经济支柱的郭家争取一些赔偿。
  第一天到区家求见当家的,家丁说他出城办事,不在府中。
  由于前一晚她特地打听了一下,知晓婚事是由区家太夫人作主,于是第二天再上门,她求见的人是太夫人。
  区太夫人早已得知叶淑娘跟郭青阳殉情之事,这些日子心里都慌得很,如今负责治丧的夏就赢突然求见,她心惊不已,哪里敢见她。
  就这样,夏就赢又扑了个空。
  可她不死心,第三天又再来。
  “姑娘,求求你别再来了,我家太夫人不会见你的。”家丁一脸为难。
  “我一定要见府上的太夫人,请她到郭家向青阳跟淑娘致意,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她相当坚持。
  “唉呀,”家丁面有愁色,“你……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是啊,夏姑娘,我家太夫人怎么可能去他们的灵前致意呢?这不就等于承认是她害死了他们吗?”另一名家丁此话一出,立刻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改口,“不不不,他们是自己寻死的,不关我们太夫人的事。”
  “小哥,你就再帮我……”
  “滚!”
  她话未说完,大门里传出了男人的斥喝声,紧接着一个身穿青色绣竹叶暗纹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周适才。
  周适才听说夏就赢连着三天都来打扰,为了讨好岳母大人,他拍胸脯保证会赶走她,虽然他对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有所忌讳,仍旧硬着头皮出来处理。
  夏就赢疑惑的看着他,“你是区府当家的?”
  如果老叶就是要女儿嫁给这个男人,也难怪她宁可跳河寻短了,这男人都能当叶淑娘的爹了,居然还想糟蹋一个年轻的女孩?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板起脸来。“老叶就是要逼淑娘嫁给你?”
  “叶家女儿要嫁的不是我,我是区府的姑爷周适才。”他回道。
  “原来你是区太夫人的女婿……”她挑挑眉,“那好,劳烦你去跟区太夫人说说,请她到郭家向死者致意。”
  “荒谬!”周适才冷哼一声,“寻死是他们自己选的,关区家什么事?”
  “要不是区家以聘金利诱老叶,淑娘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夏就赢续道:“再说,区家明知道淑娘已心有所属,为什么还要棒打鸳鸯,坏人姻缘?”
  “你胡说什么?谁知道叶家的女儿早已跟郭家儿子好上了?”他轻蔑的道:“要是咱们知道,还会想娶她进门吗?”
  “就算区家事前不知情,现在也该为这件不幸的事做出一点弥补吧?”她据理力争。
  “弥补?”周适才不以为然地哼笑道:“你该不是来讨丧葬费的吧?”
  “我是来要郭家的安家费。”夏就赢神情凝肃地道:“若区家不怕冤魂作祟,可以不付这笔钱。”
  闻言,周适才身子一绷,“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走,我立刻报官!”
  她没有漏看他眼底的心虚和不安,心生一计,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青阳,淑娘……”夏就赢突然看着他身后,神情严肃地劝道:“别怨恨,千万别成了厉鬼。”
  周适才看着她的表情,再听她说这样的话,背脊一耸,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达头顶。
  两名家丁听见她说的话,也吓得脸色惨白,不自觉倒退三步,双手在胸前合掌。
  大家都知道她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人,自古就有传说,去过阴曹地府的人就算回来了也不算是完整的人,能够游走在阴阳人鬼之间,看得见那些人们看不见的东西。
  “你……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周适才表面上力持镇定,可是他那颤抖的声线完全透露出他的惊惧。“快!你、你们两个快把这邪门的女人赶走!”
  两名家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
  夏就赢见他们吓得脸色发白,一阵窃喜得意。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慢慢驶了过来……
  出城近二十日,区得静终于回到了赤石城。
  马车快接近区府时,他撩起车帘,就见一个年轻姑娘跟周适才似是起了争执,待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他马上下了车。
  “爷,您回来了。”两名家丁急忙迎上前。
  “唔。”区得静低低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向周适才,淡淡的问道:“姑丈,发生什么事了?”
  周适才像是见到救兵,急着说道:“得静,这女人想找娘麻烦,你快赶走她。”
  “噢?”区得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胆敢找他祖母麻烦。
  他目光一凝,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生得标致清秀,身材纤细,不过那一双水灵大眼透露着强悍,正定定的瞪着他。
  “爷,她是福全葬仪的夏就赢……”家丁靠近他,悄声道:“那个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
  区得静一听,不自觉挑了挑眉,瞅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和兴味。
  他虽不是好事之人,也没闲功夫打听不相关的人事物,但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奇。
  与此同时,夏就赢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她不得不说他长得还真是好看,长而浓密的剑眉带着一丝肃杀,两只黑幽幽的眸子注视着人的时候犹如利刃,高挺的鼻显得他冷傲孤高,那紧抿的唇让他有点难以亲近。
  尽管他一身衣着并不特别贵气,但他那一身孤傲又强势的气息告诉她,他就是区府的当家主事者。
  “你就是区府当家的?”她问道。
  “正是。”区得静直视着她,“姑娘是……”
  “我是夏就赢。”她回道
  “夏姑娘有礼。”他客套的一揖,“听说你要找我祖母?”
  “没错。”夏就赢有点不悦,“我已经连续来访三天了,太夫人却因为心虚不敢见我。”
  “心虚?”说完,区得静疑惑的瞥了周适才一眼。
  周适才眉心一压,表情显得为难又有所顾忌。
  “夏姑娘何出此言?”区得静问道。
  “你可知晓区太夫人为你觅了门亲事?”
  区得静微微颔首,“知道。”
  听到他承认,夏就赢秀眉一拧,眼底满是责备,“那位姑娘已经跟她的情郎跳河殉情了。”
  闻言,区得静心头一震。
  “就因为区家用聘金利诱老叶,老叶便棒打鸳鸯,强拆姻缘,教两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难道区家一点责任都没有?”想起那对可怜的小情侣,再想起老叶那无情冷酷的样子及郭家堪怜又堪虑的处境,她顿时一股火气往上窜。
  区得静看向周适才,口气冷冷地问道:“姑丈,真有此事?”
  “是……是的。”周适才努力压下不安,嘴硬地道:“不过这事哪怪得了咱们区家,是她自己要寻死!”
  祖母为他觅的婚事竟害得两条年轻无辜的生命就此消失,区得静就算不震惊也难免遗憾。
  大家都说他克妻,没想到这回居然连人都还没过门就死了。
  这不是预料中的事,也没人存心希望如此,他知晓祖母此刻想必相当心慌忧惧。
  他对祖母向来孝敬,即使认为祖母得为这事负起一部分的责任,他也不忍苛责,更别说让祖母出来面对。
  这事,到他这儿便可,不管是究责还是报应,都由他受。
  区得静对着夏就赢道:“给个数目吧。”
  夏就赢一愣,“什么?”
  他冷冷地撇唇,“你不就是来要钱的吗?”
  是,她确实是来要钱的,只要开个数目,他点头给了,她便也大功告成,可是他那冷漠轻率的态度让她相当气恼,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区家该负起道义责任吗?
  “你这态度实在太过分,”夏就赢气呼呼地道:“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人死不能复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幸运。”区得静说道:“既然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也无法弥补他们的损失,那么接下来就只有赔偿的问题了。”
  夏就赢瞪着他,没错,他这么说确实很实际,可实在实际得让人觉得很冷酷,甚至冷血。
  “赔偿加上丧葬费,给个数目吧。”区得静依旧面无表情,“只要合理,区家一定给。”
  这钱他是肯定要给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祖母能稍稍心安。
  “有钱了不起吗?这就是你区家面对两条人命的态度?”夏就赢难以接受地道:“你可知道郭家的儿子是家中的支柱,一家老弱妇孺全仰仗他生活,如今他死了,你竟然……”
  “夏姑娘。”区得静声线一沉,打断了她。
  迎上他冷肃且毫无情绪起伏的黑眸,她的胸口一紧。
  “我想你弄错了,于情、于理、于法,殉情都是他们的选择,并不是我区家逼迫他们,区家何罪之有?”
  “这……”可恶,他说的一点没错,教夏就赢不知如何反驳。
  “再说,”区得静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说郭家儿子是家中支柱,既是一家老小唯一的依靠,竟还为了小情小爱走上绝路,这不只愚昧,还不孝。”
  “你……”这人说起话来机锋百出,头头是道,教向来伶牙俐齿的她也无力回击。
  “解决困难的路有千百条,他们却选择了最愚蠢、最损人不利己的一条,怪谁?”
  他一说完,周适才一改方才的不安和不知所措,一脸亢奋得意,只差没伸出大拇指。
  夏就赢气恨的瞪着他,亏他生得一副好皮相,没想到心肠这么恶毒。
  “既然你不肯说要多少钱,那就快走吧,我祖母年事已高,你休要再来打扰。”冷冷地丢下话,区得静旋身走进府里。
  夏就赢气呼呼的返回家中,黄娘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去。
  “赢儿,没发生什么事吧?”黄娘略显不安地问道。
  “有事。”她在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下。
  “有事?”黄娘疑怯地又问:“什么事?”
  “我碰到区家当家的了。”她说。
  “区得静?”
  “就是他。”一提到他的名字,夏就赢忍不住劈里啪啦的批判起来,“我真没见过他那种冷酷又冷血的人,两条人命让他说得像是两条黄瓜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黄娘还没搭腔,她又气得再骂道:“要区家给郭家一笔安家费,还不是顺便帮他们区家消业障,没想到他竟然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我看他根本是血没泪的乌贼!”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黄娘不自觉皱起眉头。
  “赢儿啊,”黄娘拍抚着女儿的肩,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不要再去区家闹了。”
  “闹?”夏就赢眉头一拧,“娘,我不是闹,我是争个理。”
  黄娘蹙眉一叹,无奈地道:“娘知道你是仗义,但区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不只跟官府关系密切,又熟识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马,要是惹恼了他们,恐怕他们会找咱们麻烦……”
  “娘是说区家有恶势力?”夏就赢目光一凝,“过往他们都用恶势力欺负人吗?”
  黄娘一听,急忙摇头又摆手,“不不不,那倒不曾。”
  “那娘为什么说怕他们会找咱们麻烦?”
  “我只是猜测,区家毕竟不是寻常商贾。”黄娘又道:“区得静未及二十便一肩扛起区家家业,走南闯北,肯定熟识不少咱们意想不到的人,要是你去招惹他们,就算他们不跟咱们计较,也难保不会有人帮他们出头。”
  见黄娘一脸忧心,夏就赢稍稍冷静下来,不是因为她怕事,而是不想黄娘担忧。
  “娘,”她轻声一叹,拍了拍黄娘的手背,“我知道分寸,您别担心。”
  黄娘笑看着她,神情稍微轻松几分,“那就好,娘知道你懂事。”
  想起那个冷冰冰的区得静,夏就赢忍不住好奇。“娘,那个区得静是个什么样的人?”
  “区得静啊……”黄娘微微一顿,接着娓娓道来,“他是区老爷的独子,十几年前区老爷过世,区家便由他当家,他虽然年轻,但在商场上却表现得像个老江湖似的,冷厉又练达。”
  “他今年几岁了?”
  “今年应是二十有九。”黄娘回道。
  “我听过有人提到区家有人会克妻,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解地又问。
  黄娘叹道:“区得静的两任妻子都死了。”
  “两任妻子都死了?”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夏就赢肯定要怀疑他在诈领妻子的高额保险金。
  黄娘点点头,“第一任妻子婚后三年才怀上孩子,可是因为难产,一尸两命,隔了不到两年,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听说两人感情不睦,妻子经常往外跑,后来在城郊摔马伤重不治。”
  “这么惨?”
  “可不是吗?”黄娘轻叹一声,“就因为这样,大家都谣传他克妻,从此之后也没人敢冒险将闺女嫁进区家。”
  夏就赢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就是因为这样,区太夫人才会以高额的聘金诱使老叶将女儿嫁到区家吧?”
  “肯定是的。”黄娘温柔地笑看着女儿,“话说回来,那是老叶贪财,要是我,再多的聘金我都不会将你嫁给克妻的男人。”
  夏就赢唇角一掀,心却莫名的一沉。
  原来在区得静的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呀,难怪她觉得他那个人冷冷的,身上没半点人味。
  区府,潇湘苑。
  区太夫人卧病在床多日,自从知道叶家女儿跟郭家儿子跳河殉情后,她一直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她压根儿不知道叶家的女儿有心上人,若是知道,她根本不会将她列入考虑,原本是美事一桩,如今却活生生的闹出人命,而且还是两条人命,怎不教她惊慌失措?
  “娘,喝点汤吧。”
  “是啊,娘,您不能不吃点东西呀。”
  赵净玉跟区碧岚在区太夫人床边,担心的劝道。
  “我吃不下……”区太夫人神情憔悴,一颗心惶然不安。
  “娘,叶家闺女的死与您无关,您就……”
  区碧岚话未说完,就听到门外的婢女喊道—
  “太夫人、老夫人、姑奶奶,爷回来了。”
  区太夫人一听,两眼登时一亮,“静儿回来了?他在哪里?”
  这时,房门被打开来,区得静就站在门外,往里头喊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静儿,快……快进来。”
  区太夫人急着要起身,赵净玉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区得静进到房中,穿过花厅,过了两道月洞门、一道精雕着四季花鸟的肖楠木屏风进到祖母的寝间,他向祖母、母亲及姑母请了安,上前走到床边。
  “静儿,你回来真是太好了,祖母这些日子……”
  未等她说完话,区得静便唤了一声,“祖母。”
  区太夫人一顿,疑惑的看着他。
  他神情凝肃,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咦?”区太夫人有些惊讶。
  “我在大门遇见夏家的女儿了。”区得静回道。
  区太夫人害怕得哭了起来,“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哪里知道叶家的女儿已有了心上人,又哪里知道她会寻短,我、我实在是……”
  “祖母,”区得静沉沉一叹,“寻死是他们的选择,与您无关,您不必太过自责。”
  “他们会不会来找我索命?”区太夫人怯怯地问。
  他有些啼笑皆非,“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了,死了还能做什么?祖母不必太担心害怕了。”
  “静儿,话不是这么说……”区碧岚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忧惧,“听说福全免费帮他们治丧下葬,这几天那个邪门的女人又三番两次上门说要找你祖母,不知道她会不会做什么邪法来加害咱们?”
  区得静想起夏就赢的模样,大家都说她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么邪气,他甚至觉得她虽然是有点粗野莽撞,但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正气。
  “姑母,这真是无稽之谈,我一点也不觉得她邪气。”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多少跟区家有那么一点关系,咱们是该负点道义上的责任,明天我会让人送奠仪给郭、叶两家,祖母应可宽心。”
  赵净玉听了点了点头,“娘,静儿这安排甚好,您就别自责了。”
  “嗯……”区太夫人脸上虽然未见安心的笑容,但心情已稍微轻松一些。
  “祖母,”区得静突然目光一凝,神情严肃的直视着祖母,“希望这件事能给祖母一个警惕。”
  闻言,在场的三个女人都是一震。
  区碧岚脸色难看的轻斥道:“静儿,你怎么这样跟祖母说话?”
  “这话我不能不说。”区得静看着祖母,语重心长地道:“祖母,婚姻之事全凭缘分,强求不会有好结果,孙儿希望祖母别再费心帮我物色第三任妻子了,她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不知怎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夏就赢的面容,他一怔,不免觉得好笑,他跟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以后说不定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过话说回来,克妻的男人跟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说不定其实很相配。
  忽地,区太夫人伤心的哭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见状,赵净玉跟区碧岚急着上前安慰,赵净玉不解地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你要祖母别再费心帮你觅亲?”区太夫人一脸哀怨地看着孙子,“祖母是什么心情,你可明白?”
  “祖母,这事得随缘。”区得静回道。
  “怎么随缘?”区太夫人抽抽噎噎地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两任妻子,都说你克妻,尽管咱们区家家大业大,可没人真敢把女儿嫁进区家……”
  “祖母……”
  “叶家女儿跟郭家儿子殉情之事,着实让祖母感到后悔内疚,无端背上了两条人命,你又哪里知道祖母有多心慌害怕?”
  看祖母哭得伤心,区得静有点自责,他握着祖母的手,安抚道:“祖母,孙儿都知道也都明白,只是……”
  “静儿,”区太夫人打断了他,“你是区家嫡孙又是单传,可至今无后,祖母未能让你为区家延续香火,将来死了,哪里有脸面去见区家的列祖列宗?”
  区得静蹙眉笑叹,“祖母,流着区家血脉的何止我一人?学贤跟慕曦的身上都流着咱们区家的血呀,而且学贤都生下晁光了,区家哪会无后?”
  “那哪里相同!”区太夫人眉头一拧,严正地道:“他们不姓区,是外姓人。”
  区碧岚当然明白母亲没说错,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一双儿女都姓周,对母亲来说,区家就只有区得静一人称得上血统纯正,也只有区得静生下的孩子才算得上是区家的子嗣。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当这些话从母亲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不是滋味。
  他们一家六口住在区府,她的丈夫跟儿子都为区家尽心尽力的做事,就算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
  区得静瞥见姑母眼底的失落及隐隐的幽怨,提醒道:“祖母,您不该说这话。”
  “静儿,祖母只是……”
  “祖母,”为免祖母又说出不该说的话,他打断道:“我答应您,我会自个儿找个命硬的女人,免得又有第三个被克死的区家媳妇。”说罢,他恭谨一揖,“孙儿还有事要处理,先告退了。”话落,他旋身,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翌日,郭青阳的娘突然来到夏家向夏就赢致谢。
  原来郭家收到区得静给的一百两银子安家费跟十一两奠仪,共计一百一十一两,这对生活拮据的郭家来说根本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礼。
  郭大娘带了十两银子来,说是要付丧葬费,可是夏就赢婉拒了,要他们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日子。
  郭大娘感激得落下泪来,不断鞠躬道谢。
  送走郭大娘后,黄娘问着女儿,“赢儿,怎么不收下那十两呢?”
  “娘,”夏就赢转头笑看黄娘,“好人做到底,那时虽说是让他们赊账治丧,可咱们又不缺那点银子。”
  “这么说是没错,可是……”黄娘环顾四周,轻轻一叹,“咱们也要过日子呀。”
  夏就赢轻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娘,您放心,日子一定过得下去的。”
  黄娘看着女儿信心满满的表情,蹙眉笑叹,随即话锋一转,“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区家给了郭家那么多银两安家。”
  “是啊,”夏就赢的脑海中浮现出区得静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庞,“算他还有点良心。”
  “可不是,一百一十一两可不是小数目。”黄娘说道。
  “一百一十一两买一个心安理得,倒也不贵。”夏就赢嘲讽道:“可能区家怕被冤魂纠缠吧。”
  黄娘听着忍不住笑了。
  “有人在吗?”
  突然,门外传来喊声,而且听起来有点急。
  “在,来了!”夏就赢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个神情哀伤又有点急切的中年男人。
  “大叔,有什么事吗?”她问。
  男人面露愁色,语气哀凄地道:“家母刚刚咽气了,可否请你们到我家去……”
  “我知道了。”夏就赢面露怜悯之情,“大叔的娘亲走得可安详?”
  男人点点头,“没受苦。”
  “那真是她的福报。大叔等我一下,我马上跟你回去。”说罢,夏就赢转身走回屋里,叫来丁大牛跟刘阿海,告诉他们有活儿要干了。
  两人一听非常高兴,收拾东西后便跟着她要走出来。
  “赢儿,真有人找咱们治丧了?”黄娘揪着女儿的袖角,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虽然对丧家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许久没有生意上门的福全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夏就赢点点头,低声道:“娘,我不是说了吗,日子一定过得下去的。”
  也许真是好人有好报,也或许是积了阴德,更或许是死去的叶淑娘跟郭青阳暗中帮忙,福全陆陆续续接到治丧委任,慢慢有了收入。
  那些委任福全治丧的丧家对于夏就赢像是纸扎屋这类有别于传统葬仪的做法,一开始虽然有点犹豫,甚至难以接受,但却在治丧的过程及事后渐渐感觉到宽慰及心安。
  对夏就赢来说,治丧求的不只是逝者能安息,更重要的是抚慰活着的人,薄葬或是厚葬都不是重点,尽力了便好。
  这日,她外出采买一些纸料,行经大街,见一名妇人跪在路旁,低头哭泣,面前的地上有一张小破席,破席上躺着一具小小的身躯,仅以一件破旧的衣服盖着,一旁还摆着一张纸,写着“卖身葬女”。
  她没有犹豫,快步往对方走去,未料一辆马车突然停下,一名男子下了车,快她一步走了过去。
  夏就赢细细一看,赫然发现竟是区得静,她心头一震,有种胸口被拍了一下的感觉。
  区得静从精绣的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放到妇人面前,淡淡地道:“拿着吧,把女儿好好安葬了。”
  妇人抬起头,不敢相信竟会遇到这样的大善人,急急忙忙收下银子,卯足了劲儿的磕头。“爷,谢谢、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愿做牛做马回报。”
  “你还是做人就好,做什么牛马?”区得静顿了下,又问道:“你是赤石城人士?”
  妇人摇摇头,“我来自松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两年前死了丈夫,在家乡的生活无以为继,才想着带女儿来赤石城投靠远房亲戚,谁知道我的女儿在路上染病,因为没银子看病,身体一天一天的虚弱,最后……”说着,她又悲伤的哭了起来。
  夏就赢这时已经站定在区得静身后,也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问道:“那你的远房亲戚呢?”
  听见她的声音,区得静马上转过头,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夏就赢跟他对上一眼,随即趋前问道:“没找到你的远房亲戚吗?”
  妇人一边拭泪,一边泣诉,“找到了,可是他们不愿意收留我们母女俩……可怜我的女儿,今年才七岁……”许是想起这一路行来的艰辛以及女儿病逝的悲恸,她泣不成声。
  见她哭得全身发抖,夏就赢一点都不在意她衣衫褴褛,身上还隐隐散发着怪味,蹲下身,伸出双臂抱住她。
  此举,不只区得静看怔了,就连街上的人也都看傻了。
  夏就赢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会帮你好好安葬孩子的。”
  闻言,区得静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夏家的姑娘还真会看准时机做生意,可是她接下来的一番话,教他愧疚又佩服。
  “我家是治丧的,我帮你把孩子葬了,不收你半文钱。”夏就赢用诚挚又温暖的眼神看着她,“区爷这十两银子你就留在身边过日子吧。”
  妇人惊疑不已,“姑娘,你……你是说真的?”
  “当然。”夏就赢轻声道:“在孩子面前,我能说谎吗?”
  妇人望进她眼底深处,像是确定了她所言不假,感激欣慰的眼泪又再度涌出,接着连连向两人道谢。
  “孩子叫什么名字?”夏就赢问道。
  妇人噙着泪,不舍又心疼的看着女儿的尸身,声线微微颤抖,“她叫桑儿,是她爹给她起的名字……”
  “桑儿?好可爱的名字。”夏就赢微微一笑,“她一定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吧?”
  妇人身子一抽,再次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
  夏就赢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别哭,桑儿一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妇人掩着脸,频频点头。
  夏就赢伸出手,隔着破衣轻轻覆在孩子身上,温柔地道:“桑儿,别怕,姊姊是来帮你的,你先跟你娘在这儿等着,姊姊马上回去找车来载你。”说罢,她站起身,“大姊,你先跟桑儿在这儿候着,我现在就回去……”
  她话未说完,便被区得静打断,“不用那么麻烦。”她疑惑的看着他,还没开口问,就见他回身吩咐道:“把孩子放上车,送到福全。”
  余慎是区得静的随从,有时和主子一起出门,便会身兼车夫,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然后呐呐地问道:“什、什么?”
  “把孩子放上车,送到福全。”区得静复述一次。
  夏就赢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区得静竟然想也不想就将他的马车出借当“灵车”。
  余慎面有难色,“爷,这……这不是人,是尸啊。”
  “尸也是人。”他说。
  “爷,把尸体放上车,怕沾上晦气。”余慎千百个不愿意。
  区得静浓眉一揪,声线一沉,“胡说八道。”说罢,他自个儿弯下身,将孩子小小的尸身抱起,放进马车里。
  他这举动教夏就赢惊愕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这是她认识的区得静吗?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冷酷得半点人情味都没有的样子,对比现在,他根本是宇宙第一超级霹雳大暖男。
  他不只把自己的座车当灵车,还面不改色的抱起死去的小女孩……老天!
  “你跟孩子一块儿上车吧。”区得静对妇人说道:“我跟夏姑娘随后就到。”
  “谢谢这位爷、谢谢姑娘。”妇人连声感谢,虚弱而缓慢的爬上了马车。
  夏就赢看着余慎驾着马车载着妇人跟孩子往福全的方向而去,还是一脸呆愣。
  “走吧。”
  听到区得静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喔。”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一同朝夏家的方向走去。
  区得静人如其名,安静寡言,走了好一段路,他一句话都没说。
  而夏就赢是那种有话就一定要说的人,她再也憋不住了,“谢谢你。”
  他先是疑惑的睇着她,然后撇唇一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忙,还把马车借给我。”
  “不是借你,是借给那孩子。”他说。
  “借谁都一样,总之谢谢你。”她望着他,老实地道:“我没想到你会帮这个忙。”
  区得静浓眉一挑,“怎么,我在你眼里是个冷酷又冷血的人?”
  “一开始我确实这么觉得。”夏就赢直言道:“还记得在区府门口第一次碰到你时,你的态度还有言谈都让我气得快吐血,当时我真的觉得你是个混蛋。”
  她的直率教他不由得愣住了,混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骂他。
  “但是后来我知道你给郭家送了一笔奠仪跟安家费,就觉得……”
  “我是个好人?”
  “不,”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怕被两条冤魂缠身,所以花钱消灾。”
  她的坦率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她接着又道:“你刚才所做的事,让我对你彻底改观。”
  区得静好笑地问道:“噢?那我从混蛋变成什么了?”
  “暖男。”夏就赢马上回道。
  “暖男?”他一脸疑惑的瞅着她。
  她干笑两声,猛然想到他这个古代人哪会知道暖男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解释道:“暖男就是……会做一些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的男人。”
  “这是你自创的词儿?”
  “呃……算是吧。”夏就赢尴尬的笑笑。
  “那你也算是暖女喽?”
  “咦?”她一怔,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也老是做一些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吗?”
  方才见她安慰那名妇人时,那充满怜悯之情及同理心的言语及行为,让他打从心底感到敬佩。
  “据我所知,福全葬仪生意冷清,如今只剩下两名伙计,还常常发不出月钱。”他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没啥收入就算了,你还有一个嗜赌成瘾的爹,这样……”他顿了一下,突然转过头,两只深沉黑眸紧攫住她,“你居然还能毫不犹豫的免费为人收尸治丧?”
  迎上他明明淡漠却莫名炽热的眸光,夏就赢的心狂跳了好几下,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做这一行不能只想着赚钱,遇到需要帮忙的人,就算是赔钱也得帮。”
  “刚才那不是赔钱的生意。”区得静微勾起唇,“你忘记我给了她十两银?”
  “她依亲不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够惨吗?我要是跟她收钱,良心可过意不去。”
  区得静听着,撇唇一笑,没再说什么。
  夏就赢故作无意的瞥他一眼,发现他的侧脸也好看得过分。
  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说,他完全属于高富帅及人生胜利组,合该是女人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可就因为死了两任妻子,被扣上克妻的罪名,让他想讨房媳妇相伴都难,倒也挺心酸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福全葬仪。
  夏就赢来到金寿棺材店想为桑儿买副薄棺下葬,前几次来,她都没遇到邵三德,可今儿个一到店门口便看见了他。
  “赢儿姑娘?”邵三德顿时双眼一亮,大步走到她面前,“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邵少,我想买副孩子的薄棺。”她没有理会他过分的热切,直接切入正题,“是个七岁的女孩。”
  他整眉一笑,“你是不是又免费为人治丧了?”
  “也不算免费,我有赚。”她说。
  他不解地又问:“赚了什么?”
  “助人的快乐。”夏就赢温煦一笑。
  邵三德先是一愣,随即奉承讨好的笑道:“唉呀,赢儿姑娘真是位善良的好姑娘。”
  她不想浪费时间跟他废话,问道:“铺子里有孩子用的薄棺吗?!”
  “有,都在后头的仓库。”他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有劳了。”
  夏就赢跟着邵三德走进店里,穿过三道腰门,进到后院,来到放置空棺的仓库。
  进到仓库,他领着她来到几副小棺前。“现有的存货就这几副,你挑桃。”夏就赢专心的挑选,一边念念有词,“这副不好,这副……”
  邵三德见四下无人,又身处仓库深处,一时鬼迷心窍,自她身后猛地抱住了她“啊!”她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随即想起以前学过一些女子防身术,几个简单动作便挣脱开来,用力扭住了他的手。
  “唉……唉呀!”他的手腕被她扭着,痛得哇哇大叫,“赢儿……羸儿,别……快放开我”
  夏就赢一个振臂推开了他,警戒防备的退了几步,怒瞪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邵三德的五官都揪皱在一起,气恼地道:“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记起什么?”
  “记起我们俩的事。”他揉着发疼的手腕和手臂,“你……你是哪里学来的招式?疼死我了!”
  夏就赢神情凝肃地教训道:“谁教你突然抱住我,你这是活该。”
  “你……”邵三德懊恼的看着她,“我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你以前也没反对,还一副很局兴的样子。”
  闻言,她心头一震,“你说什么?我跟你……我们是……”不会吧,难道他跟原主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天啊,知道这件事她还真的挺崩溃的。
  “赢儿,你早就答应要嫁给我当平妻的呀!”他有点激动地道:“要不是你出了事,咱们早就好上了。”
  听他说什么“好上了”这样的话,她瞬间头皮发麻。
  真是活见鬼,原主该不会已经跟他发生关系了吧?喔不,她的理智快断线了。
  “赢儿,我还是想娶你为平妻。”邵三德上前一步,伸出手又想触碰她。
  夏就赢连忙又退了两步,不悦且强焊的瞪着他,用眼神像告诉他“别碰我”。
  她的反应让他顿住了,跟着缩回了手,“赢儿,这偌大的赤石城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娶你了。”
  “喔。”她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邵三德眉心一拧,“你不担心吗?难道你想一辈子守着福全葬仪?”
  夏就赢想也不想地道:“有何不可?”
  他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可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
  “我知道。”她神情严肃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在我失去记忆之前,我们……好上了吗?”
  “还没。”邵三德显得后悔惋惜,“若是有,我还舒坦些。”
  知道原主跟他仅停留在嗳昧阶段,并无进一步的关系,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这样的说是什么意思?是指没“吃”
  到她很懊恼吗?
  啧啧,这是什么心态?真是有够糟糕的男人士。
  “邵少,我们还是维持买卖的关系就好。”她说。
  “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只想振兴家业,好好把福全的生意做起来,让家人生活无虞,其他的事我暂时都不想。”夏就赢是真的这么想“那我们的婚事……”
  “若我们曾有过什么约定,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她打断了他,“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而是全新的我,请你把过往的约定忘了吧。”
  邵三德露出懊恼又沮丧的表情,好一会儿不说话。
  夏就赢也懒得理会他,回头桃了一副棺材,“我要这一副,回头请邵少派人尽快送到福全,告辞了。”说罢,她迈开步子走出仓库。
  桑儿入殓两天后便要在城郊下葬,虽然依照习俗,白发人送黑发人,做长辈的会拿竹棒在棺头敲一下,但夏就赢向来不喜欢也不赞成这样。
  死了就没了知觉,杖打棺木,往生者其实不痛不痒,可是还活着的人以及杖打棺木的父母却是痛彻心扉。
  死岂是孩子所求?做父母的怎么忍心苛责孩子的早逝?失去孩子已经够折磨了,为何还要父母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所以每当举办这样的丧事,她都希望父母能好好的对逝去的孩子道爱及道别,她相信这对已逝的孩子跟活着的父母都是最好的安慰及解脱。
  当桑儿的棺木运至城郊坟场时,夏就赢发现有个男人正站在墓穴前跟守墓人说话,当她看清对方的长相时不禁一脸惊疑男人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似的,转过头来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什么表情,唯独一双眼眸沉静而温柔。
  是他!夏就赢怎么都没想到区得静会出现在这里。
  丁大牛跟刘阿海将桑儿的棺木抬了过去,夏就赢和桑儿的娘珠花跟在一旁。到了咋天就挖好的墓穴前,丁大牛跟刘阿海放下了桑儿的棺木。
  “区爷,”夏就赢走上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来?”
  守墓人拿出一件崭新的童女衫裙,“区爷带来的,要给孩子。”
  珠花先是一惊,随即感动又激动地道:“区爷,谢谢你、谢谢你……”
  “给她带套新衣,她回来时可以穿。”区得静的语气平静而温煦。
  珠花听着,泪如而下。
  夏就赢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底诉说着感激。
  区得静也不再开口,只是与她四目相望。
  不知为何,虽无言语,两人却彷佛都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就这样,那件漂亮崭新的衫裙跟着桑儿一起落葬了。
  葬好桑儿,区得静要珠花到区家做事,还让她带着自己的口信到区家找管事张叔。
  珠花的生活有了着落,又觅得安身之处,感激得一边流着泪,一边朝区得静深深鞠了个躬。
  夏就赢心想珠花一定不晓得区家位在何处,便吩咐丁大牛和刘阿海陪着她去,让他们把人送到后就先行回府,她则是跟区得静一道离开。
  走在城郊的路上,两旁稻田绿浪起伏,令人心旷神怡。
  夏就赢不时偷偷觑着区得静的侧脸,只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般,吸引着她的目光。
  “谢谢你。”她打破了沉默。
  区得静瞥了她一眼,“又谢我?”
  “谢谢你为桑儿母女俩做的一切。”
  夏就赢赞美道:“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暖男。”
  “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暖女。”他的唇角微微一掀,“你为她们做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的。”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对她来说,这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不是做每件事都是为了金钱利益,也不是做每件事都是为了回报。”夏就赢恬静温煦的微微一笑,“可以帮助别人……在别人悲伤脆弱或是需要安抚劝慰的时候伸出援手,我觉得很开心。”
  区得静挑高一边浓眉,问道:“开心?这样就够了?”
  “开心也是一种收获跟回报,有些收获跟回报是眼睛看不见的,得用心去感受“区家经商,我自小便在商贾之间周旋,对商人来说,所有的收获跟回报都是眼睛看得见的。”他俊朗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就连语气都比路旁的草浪平静。“田地、店铺、府里的珍稀古玩、女眷身上可显摆的华服及头面、如云随从、仓库里的米粮、帐房的银两银票等等,这些都是看得见也非得看见的收获及回报。”
  夏就赢沉吟须臾,说道:“区家从商,确实比较实际,可夏家的行当不同,治丧需要一颗慈悲怜悯及关怀的心,只想着赚钱是不行的。”
  “都不赚钱也不行吧?”区得静眉心微微一拧,“治丧不比办喜事,事事都得用银子打点。”
  “那倒是。”她若有所思。
  “我听说福全的生意好了一些……”
  他又道。
  “咦?”听说?听谁说的?是他主动打听?还是别人无意间提起?不知怎地,她竟有些在意。
  “之前大家忌讳我,说我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没人愿意委任福全治丧。”她耸肩一笑,“可或许是老天眷顾吧,自从帮淑娘跟青阳治丧后,慢慢的有人找上门了。”
  区得静的嘴角微微扬起,“应该是你为自己积了阴德吧。”
  “我倒没那么想,我只觉得能做自己想做、应该做的事,心情就很好。”夏就赢爽朗的笑道:“人啊,只要心情开朗,做什么事都会很顺利。”
  看着她那灿烂的笑容,区得静不自觉倒抽了一口气。
  他从来不是个开朗的人,生在区家,又是单传,他不能像其他孩子拥有单纯而愉快的童年,为了成为区家唯一且称职的继承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为了区家当家这个位罝做准备了他不能像其他孩子有情绪,他不能软弱,不能让别人看透他心里的想法,他不能笑、不能哭、不能怕,他的意志要比任何人都坚强,遇到任何事都必须要沉着冷静的思考。
  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曾像她这样开心的笑过,或许他根本不曾开怀大笑过。正因为这样,他喜欢她的正直率直,他喜欢她的开朗,他喜欢她……
  这是第一次,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她。
  一路闲聊,他们返抵赤石城。
  回夏家的路上,行经一座石造拱桥,两人正要上桥,就见一辆堆满货物的推车自桥的另一头过来,刚到桥中间,准备下桥,便听见推车的工人惊呼一声,“快闪开!”
  就在他大喊着的同时,推车已如疾风般朝着区得静及夏就赢直冲而来。
  眼见闪避不及,区得静一个转身将她紧紧抱住。
  意外发生得太快,夏就赢完全无法反应,她只意识到他抱着她,转了个方向,她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声让她晕眩,接着她感觉到他身体一震,听到他闷哼一声,她赶紧抬起头,就见他俊朗的五官揪皱着。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一件事,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横祸。
  “唉呀!快把车拉开!”
  “快快快!是区爷呀!”
  周遭人来人往的,很快的大伙儿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要将推车拉开。
  夏就赢仍被区得静紧紧搂在怀里,她毫发无伤,却惊慌失措,她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又困难。
  “你没事吧?!”他低头看着她,语气一如平常的平淡,却又隐含着忧虑不安她的脑袋像被掏空了一般,只能木木地回道:“没……没事。”
  “没事就好。”
  区得静露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却让夏就赢的心狠狠激荡,夂久无法平息。
  位于区府东侧的静轩是区得静住的居院,此时在卧房里,高大夫正在为他诊疗腰伤。
  区太夫人跟赵净玉则是神情紧张地守在一旁。
  “高大夫,”区太夫人心急如焚地问道:“我孙儿的腰伤如何?!”
  “区太夫人,”慈眉善目、身形瘦小的高大夫抿唇一笑,“您别担心,区爷这伤是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痊愈,但不碍事。
  听他这么说,区太夫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那真是太好了,祖上和德,袓先保佑……”
  “老夫会开一些外用药给区爷活血化瘀,也会开方子供他内服,个把月应该就能痊愈。”高大夫又道。
  区太夫人点点头,宽心一笑,立刻叫来管事领着高大夫到帐房领取诊金,并派人随高大夫去药铺取药。
  局大夫前脚一走,区太夫人的神情一敛,有些不悦地问我听说你是为了救那个晦星才受伤的?”
  区得静眉心一拧,“没有什么晦星,她叫夏就赢。”
  “静儿,那丫头是从阴曹地府回夹的,不知道带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接近她准没好事。”区太夫人看着孙子趴在床上,连想翻身都难,脸色更加难看,“瞧你,就是因为接近她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袓母,高大夫刚才不是说了腰伤无碍吗?”
  “既是伤,哪有无碍的?你可是区家三代单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区家血脉岂不就此断绝了?!”
  “祖母,您又扯到哪里去了?”区得静无奈地道:“怎么每回您提到这事儿,孙儿就觉得自己像是血统纯正的种马或是种猪?”
  听到儿子这么说,赵净玉忍俊不住的笑了。
  区太夫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赵净玉连忙敛起笑意,恭谨地道:“娘,方才高大夫说静儿只要好好休养就能痊愈,娘无须过度拒忧。”
  “腰对男人何其重要,我能不担心吗?”区太夫人说完,两只眼睛又瞪向孙子,“我问过余慎,他说你这阵子常跟那个晦星见面,还让她把一个孩子的遗体放到你的马车上……”
  区得静不悦的浓眉一皱。好个余慎,居然出卖他?“祖母,把桑儿的遗体放到车上的是我,不是她。”
  “你——”区太夫人险色一沉,斥道:“你看看你,居然为了她跟祖母顶嘴?”
  区得静为了不让“为了夏就赢跟祖母顶嘴”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坐实了,决定闭上嘴巴,只听不说。
  “静儿,祖母看你是被晦星给迷了心魂。”区太夫人说得煞有其事,“从今天起,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免得被她的晦气所伤,还将晦气带进区府。”
  祖母对夏就赢毫无根据的指控及偏见让区得静啼笑皆非也莫可奈何,但祖母年事已高,他也不愿气她、逆她,干是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草草结束这场无意义也不会有结果的争论。
  只要一想到区得静紧抱住她,用身体替她挡住推车的那一幕,夏就赢就觉得呼吸不顺畅,脑袋有些晕眩,胸口热得像要爆炸了似的。
  她从来不曾这样过,可是打从他对珠花伸出援手,从他抱起桑儿小小的身躯,温柔的将她放进他的马车里,从他用那种看来冷淡却隐隐蕴含着深意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对他的感觉就越来越不同了。
  她知道区家一定能也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腰伤,可是她却无法什么都不做。她从来不曾如此急切的想看到某个人,可是现在,她体内的每个细胞每分每秒都在呐喊着他的名字。
  她知道区家的人绝对不会让她进到府里探望受伤的区得静,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试试。
  夏就赢打听到一位专治跌打损伤的武师有家传秘方的放筋油,有助活血化瘀,修筋护骨,于是她立刻去找了那位武师,跟他买了一小瓶的药油。
  而后她来到区府门外求见,果然不得其门而入。
  “姑娘,你走吧!”家丁说道:“太夫人吩咐下来,绝对不能让你踏进区府一步。”
  “我只是想看看区爷好不好,并跟他道谢,你不能再帮我说说情吗?”她低声下气的求道。
  家丁面有难色,“姑娘,我也只是个卑微的下人,哪能在太夫人面前说上话,你就别为难我了。”
  “这……”夏就赢其实也能体谅家丁的有心无力,“要不,你帮我把这瓶药油交给区爷?”她从腰间取出她买的药油递了过去。家丁立刻将双手背到身后,连声道:“不不不,你别害我啊,要是太夫人知道我帮你转交这个给爷,我可是要倒大楣的。”
  “小哥,不能偷偷的帮我一下吗?”
  她苦苦哀求道。
  家丁用力摇着头,“姑娘,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见对方如此怕事,夏就赢也不好勉强,她将药油收妥,垂头丧气地道:“那……若是你见着了区爷,请跟他说我来过。”
  家丁点点头,“这忙我倒是能帮。”
  “有劳了。”她弯腰鞠躬道了声谢,旋身沿着区府的高墙边离开。
  走着走着,她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赢儿姑娘!赢儿姑娘。”
  那是道刻意压低的女人嗓声,而且听起来有点紧张。
  夏就赢抬头一看,前方高墙转角处探出一颗头来,是珠花。
  珠花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快一点。
  夏就赢连忙小跑步过去,“珠花姊,怎么是你?”
  “你不是想见区爷吗?”珠花不安的不时四处张望,“快跟我来。”说完,她转身就走。
  “咦?”夏就赢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跟上。
  沿着高墙,她们来到区府东侧的一道小门,珠花推开门板,领着她进到府里,小心翼翼带着她穿过一座幽静的庭院,经过两道月洞门,步上回廊,几番曲折蜿蜒,终于来到静轩前。
  “这儿是区爷的院落,平时没什么人出入。”珠花说话的同时还在不断地张望,“你快进去,稍晚我再来带你出府。”
  “谢谢你,珠花姊。”夏就赢道了谢,快速钴了进去。
  庭院种了一棵桐树,枝叶茂盛,底下有一张石桌跟几张石椅,桌上还摆了一盘棋,徐风习习,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更显得午后时光静谧悠闲。
  可惜她没有时间欣赏及感受,她加快脚步穿过庭院进到花厅。
  她怯怯地喊了一声,“区爷?”
  “谁?”区得静问道。
  她循着声音来源,左转跨过两道门,这里是一处夹间,看来是沐浴用的,再穿过一扇门,入目的是一面绘着花鸟、十分风雅的屏风,屏风后是两道从天花板垂降而下的帘幕,穿过帘幕便是区得静的卧房。
  此时,区得静光着上身,背着她侧卧着。
  夏就赢的脚步猛地一顿,说来她又不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光着上身,不管是老的少的、活的死的,她看得可多了,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脸颊涨红、心跳加速?她本来想转身,可是他背部精实美好的线条竟让她看得痴了。
  区得静不好翻身,却知道有人进来,又问了一声:“谁?”
  “我。”夏就赢怯怯地道。
  听见她的声音,他心头一震,“夏就赢?”
  “是的。”她回道。
  区得静急着想翻身,但碍于腰伤,实在不好施力。
  见状,夏就赢想也不想的上前,“要我帮忙吗?”
  “先把上衣给我。”他说。
  “喔。”她的大眼扫了一下,看见他的上衣就搁在一旁,立刻抓起往他身上随便一搭,“我扶你起来。”说完,她小心又使劲的将他扶起。
  区得静坐起身,两手穿过衣袖,再简单的将衣带往侧边一绑,“方才上药,所以衣衫不整,见笑了。”
  “哪儿的话,是我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夏就赢尴尬一笑,随即担心地道:“看来你伤得不轻。”
  他慢慢的转过身,两脚平放下地,坐在床沿。
  看着她,他脸上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喜悦。“大夫说无碍,只是需要时间休养……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珠花姊偷偷带我进来的。”她从腰间取出那瓶药油,“我给你带了药油,是位专治跌打损伤的武师家传的秘方,听说衙门的官差也都用他的药治伤。”
  区得静的唇角不明显的一扬,“我知道,高大夫也给我带了一瓶来。”
  闻言,夏就赢不自觉蹙起眉头,局促一笑,“看来是我多事了。”说完,她就想把那瓶药油再塞回腰间。
  “拿来。”他朝她伸出了手。
  她愣住了,迟迟没有动作。
  区得静催促道:“给我。”
  夏就赢把药油交到他手上的同时,呐呐地问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有是有,但你给的跟大夫给的不一样。”他将药油紧紧握在大大的手心里。
  一样的药油,只因为是她给的,对他来说就有不一样的意义,甚至是不一样的疗效吗?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可她却感到胸腔里似乎有几百只鸟儿同时振翅,心湖也跟着荡出连圈的涟漪,她无法控制的羞红了脸,倒抽一口气,“还、还不都是药油吗?哪有什么不一样?”
  觑着她涨红的小脸和不知所措的神情,再听着她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区得静哪里不知道她此刻的悸动,忍不住想再多逗弄她一番。
  “当然不一样,你这是小瓶的,用得比较快,大夫给的是大瓶的,可以用很久。”
  听完他的说明,夏就赢突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表情木然,过了一会儿,她羞恼的微微板起脸。
  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区得静差点忍不住笑了。
  “我看区爷也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她觉得好丢脸,刚才她一个人在心花怒放个什么劲啊!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他马上讨饶,“别气,我闹你的。”
  此话一出,他的心猛地一震,即使是跟他感情和睦的廖秋霜,他也不曾如此逗闹过她,可他不会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因为……他知道。
  从没有人像她这般,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教他心情飞扬,大家都说她晦气,可他却觉得没有人比她更恣意奔放。
  “夏就赢,”他深深的注视着她,“你真是个特别的姑娘。”
  迎上他深沉却炽热的目光,再听见他说这句话,夏就赢整个人像被钉住一般,她木头似的直挺挺站着不动,两只眼睛发直的看着他。
  比起“你真是个美丽的姑娘”,“特别”更像是恭维,而她,非常喜欢。“我刚才是闹你的,谢谢你特地带来药油,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静儿,祖母来看你了。”
  夏就赢一脸惊慌的看向区得静,压低声音道:“不好了,怎么办?”她四下张望,忖着能躲在哪里。
  区得静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不用躲,就在那儿站着吧。”
  她难掩错愕的瞅着他,“我是珠花姊带进来的,要是区太夫人追究起来,那……”
  她可是偷偷摸摸进来的,而且还是区太夫人千叮万嘱绝不能让她进府的晦星,如今区太夫人夹了,他居然说她不用躲?要是区太夫人等会儿见到她,引起什么“腥风血雨”,他要负责吗?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是珠花带你进来的?”他随手确定着自己的上衣已穿妥,并将前襟又拢了拢,接着他看向她,勾起一抹笑意,放心,有我在。
  啊,又是一句让人怦然心动的话语,只不过夏就赢还来不及陶醉,区太夫人便进来了……
  区太夫人原是挂着满脸笑意踏进孙子的卧房,可当她发现房里有一名面生的姑娘时,笑意顿时一敛。“你是谁?”
  区府就算多养一条狗也都要经过她的同意,更别说是多一个人了,况且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是她不知道、没见过的,可眼前这个姑娘,她没见过就罢了,居然还出现在孙子的卧房里。
  “我……”夏就赢看向区得静,露出“快救我”的表情。
  区得静神情泰然地回道:“祖母,她是夏就赢夏姑娘。”
  他话音一落,夏就赢彷佛能听见电视剧里每回发生什么大事时所配的“登愣”音效。
  “你……你说什么?!”区太夫人又惊又怒的指着夏就赢,质问着孙子,“你说她是那个晦星?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祖母,是我让她进来的。”他说。
  区太夫人更加惊怒,“就是她害你受伤的,你怎么还让她进到府里,还进到你房里?”
  “祖母,我只是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她没害我。”
  夏就赢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场面实在太尴尬了。
  只要她躲着,等区太夫人离开,一切不就没事了吗?明明有这么好的选项,他为什么偏偏选了一个最糟的?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故意为之吗?
  “她是个晦气的女人,家里做的也是晦气的行当,大家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你竟还将她请进门?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区太夫人骂道。
  “祖母,夏姑娘是我的客人。”
  “什么客人?”区太夫人气愤又忌讳的瞪着夏就赢,“这种晦星不是区府的客人!”
  像区太夫人这种远古时代的传统女人,夏就赢很明白无法奢望她有什么开明的脑袋,她家是治丧的,之前她又来要求她到郭、叶两人灵前致意,然后她的宝贝孙子为了她受伤,现在她又出现在她宝贝孙子的房里,她完全可以理解她此到有多么的焦虑、惶恐及愤怒。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好歹是区家的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况且她是出身书香门第的贵夫人,地位如此崇高,说话应该文雅一点。
  虽然她气得满脸通红,但夏就赢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为自己澄清一下。
  “区太夫人,我不是什么晦气的女人,夏家做的也不是什么晦气的行当。”她的神情有点严肃,但语气是客气和缓的。
  区太夫人身边向来全是一些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包括她的媳妇、女儿、女婿及外孙子女,他们从来不敢在她跟前有任何意见,更甭提在她大发雷霆时插话或是反驳,这个丫头太不知天高地厚,也太没有家教了。
  “夏家治丧,接触的都是死人,还说不是晦气的行当?”
  “区太夫人,您错了,治丧是积德,是一种福气。”夏就赢是真心这么认为。
  区太夫人像是被雷打到似的,整个人跳了起来,“治丧是什么福气?你几时见过家里治丧,家里人欢天喜地的?”
  “是人都会死。”夏就赢缓缓地道:“夏家做的就是好好送这些人最后一程,然后给予丧家安慰,让他们因为失去至亲而悲伤的心能稍感宽慰,这是好事。”
  “你简直强词夺理,你——”区太夫人转而看向孙子,想叫他立刻将这个丫头赶出去,却见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唇角甚至挂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就像在欣赏一出好戏。
  “区太夫人,”夏就赢决定给这位老太太灌输一些正确的生死观,“天地万物,有生有死,这不是突然,而是必然。”
  区太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人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终会一死,死并不可怕,事实上,人们根本不知道死亡哪一天会到来,与其害怕它、忌讳它,不如面对它、接受它,然后善用我们在世的每一天,活得快乐、活得精彩,也活得有意义。”
  看见她一脸正经八百,又说着这些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区太夫人气恼得浑身发抖。
  区得静走南闯北十多年了,可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她整个人像在发光似的,教他无法移开自己近乎膜拜的目光。
  对于祖母的一些想法和做为,其实他并不是很认同,但碍于对祖母的尊敬及怜惜,他总是无法把话说得太重,方才见夏就赢开口,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知道这个勇敢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姑娘能给袓母那冥顽不灵的脑袋一点冲击。
  果然不出他所料,夏就赢办到了。
  “我知道大家都忌讳我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他们害怕厌憎,觉得我是不祥的,就连我爹都这么觉得。”夏就赢虽然这么说,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埋怨、悲伤或愤怒,语气也相当平静,“区太夫人,如果您重要的人能在您以为失去他的时候又重新回到您身边,您还会觉得他晦气、邪门吗?”
  区太夫人心头一震,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丈去跟儿子的身影。
  她四十岁守寡,五十五岁丧子,丧子对她来说着实是撕心裂肺的痛,她不止一次想着,如果儿子能活过来,她就连拿自己的命去换都愿意。
  是的,没错,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会觉得复生的儿子邪门晦气,她会谢天谢地,会……
  不行,如今的她不能再失去孙子,孙子是区家唯一的命脉,她得守护他,不让任何人对他造成伤害。
  夏就赢直视着神情凝重、眉心微微跳动的区太夫人,又道:“区太夫人,我从地府里回到人间,想必是老天爷希望我能做更多的事,帮助更多的人。”
  她的生命在二十一世纪结朿,却回到了古代重新开始,她相信这是老天爷的美好安排,而她欣然接受。
  “我不认为我是晦气的女人,而是充满福报的女人,而我治丧,便是要将我所拥有的福报分享给更多的人。”
  她的这番话就像暮鼓晨钟般敲醒了区太夫人,她深受震撼,却顽强抗拒着不表现出来,她怒目一瞪,“别再说些蛊惑人的话,我不是静儿,不会被你所惑。”说罢,她朝外头大喊道:“来人!”
  话音一落,一名家丁及两名奴婢急急忙忙胃进来。
  “太夫人有什么吩咐?”
  “快把这个晦气的女人赶出去!”区太夫人怒喝道。
  “是。”三名下人答应一声,便要上前。
  “不用!”夏就赢挑挑眉头,抬高下巴,骄傲得像只打了胜仗的孔雀,“我自己出去,不用送了。”说完,她抬头挺胸迈开大步,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房里恢复一片静寂,每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不动不语。
  突地,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划开了静寂,将大家的神魂都惊醒并拉了回来。
  区太夫人跟三名下人看着正哈哈大笑个不停的区得静,都露出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区得静笑了,而且是如此狂放的大笑。
  这邪门的程度,比之夏就赢复活,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们从不曾见过。
  夏就赢人还在自家大门外,就听到厅里传来男人凶恶的骂声,还有黄娘的惊叫哭泣声,她赶紧撩起裙摆冲了进去。
  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砸毁了家中物品,黄娘护着倒在地上流着鼻血、嘴角破皮的夏全赢,一脸恐惧,泣不成声。
  “嗯!你们做什么?”夏就赢大喝一声,挡在三个男人面前。
  “总算有个能作主的回来了。”为首的男人哼笑一声,抖出一张夏长寿签名的借据,“你爹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欠了我们聚财赌坊二十两了,他要是再不还钱,我们就把你们拿去卖掉抵债。”
  “钱是他欠的,你们要卖就卖他吧。”夏就赢回道。
  “你胡说什么,他能卖什么钱?!”
  “既然知道他不值钱,你们还借他钱赌博?!”她直视着对方,亳不畏惧。
  “臭丫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男人说完,作势要打她。
  夏就赢冷冷的直视着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棺材我见多了,还躺过。”
  男人一震,“你——”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算把家翻个底朝天也凑不到那么多银子,我爹欠的债,我还,但你们得给我点时间。”
  男人恶声恶气地问道:“多久?”
  “不知道,我有银子了就会还。”
  “咱们兄弟三人今天是不可能空手而回的。”男人的态度很强硬。
  夏就赢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仅有的四两银子,“我手边就只有这么多。”她正要把银子交给男人,却突然想到夏全赢受伤了,又道:“慢着。”她扣下一两银子。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怒视着她。
  她哼了一声,“你们打伤我弟弟,难道不该付医药费?”说完,她将三两银子交给他,“要不要随你!”
  男人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顿时也没了平常嚣张粗暴的气焰,再说,三两总比一文钱都没有强多了,他还是收下了,但撂点狠话还是必须的,“我告诉你……”
  “不,我告诉你,”夏就赢神情冷肃地打断道:“从今尔后,我爹与夏家无关,日后他再欠你们赌债,都与我夏家无关,你们要是敢再来骚扰,我就报官。”
  “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是在威胁我吗?”
  “死跟活我都试过了,不知死活的是你。”夏就赢手指着大门,“立刻走,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三人互觑一眼,像是有了默契。
  “你若不还钱,我们还会再来的。”
  为首的男人撂完狠话,和另外两人转身离开。
  夏就赢转身扶起黄娘和夏全赢,“娘、全赢,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乱来。”
  “赢儿……”黄娘惊魂未定,眼泪依然流个不停。
  原本躲在房里的夏长寿出来了,从柱子后方探头探脑的,“他们走了?”
  夏就赢一股火直往头顶窜,她几个大步来到他面前,两只眼睛喷火似的直瞪着他。
  迎上她愤怒的目光,夏长寿虚张声势地道:“死丫头,你、你这是想做什么?要反了吗?”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叫你一声爹,你如果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最好不要再踏进赌坊半步。”她威胁道:“要是你再赌,我会亲手把你的两只手给剁了,然后帮它们治丧!”
  夏长寿又惊又气,“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
  “我说到做到。”夏就赢的目光和声音同样冷例,“不信,走着睢!”
  翌日,夏就赢写了十几张大字报到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张贴,内容是这样的——
  从今往后,夏长寿的赌债都以纸元宝、纸莲花、纸扎金童玉女、纸扎房子、纸扎马及纸扎马车等往生者所用的物品相抵,若不想收到这些抵押品,务必将长寿列为拒绝往来户。
  此招凑效,从此赌坊见了夏长寿就跟见了瘟神一样,死命挡着他。
  没过几天,茶楼帐房曾倍明来到区府,将帐本呈给区得静过目,他知道区得静是为了保护夏就赢才会受了腰伤,便随口提起她的惊世之举。
  区得静听了,先是讶异,然后忍不住勾起嘴角,“真有此事?”
  曾倍明点点头,“千真万确,夏长寿现在哪家赌坊都进不去,听说前不久发财赌坊的人去夏家讨债,还让夏家姑娘赶跑了。”
  “呵。”区得静又呵笑一声,“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曾倍明是明眼人,区得静向来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商人,可是一提到夏就赢却藏不住眉眼之间隐隐闪着光亮的情火,更别说还笑了。
  睇出他的心思,曾倍明也想起一些关于夏就赢跟邵三德的传闻,基于好意,他提醒道:“夏姑娘确实是个奇女子,尽管发生过死后还魂复生那种事,还是有男人心仪于她,听说夏姑娘跟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曾经走得很近,邵三德还说要娶她为平妻。”
  听闻此事,区得静心头一揪。走得很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跟邵三德之间有什么情愫?
  “话说回来,他们一家治丧,一家卖棺材,确实很匹配。”曾倍明又道。
  区得静压不下那有点懊恼的情绪,神情一冷,“还有其他事吗?”
  曾倍明觑见他眼底的怒火,心头一颤,“没事了。”
  “没事就回茶楼吧。”他说。
  “是。”曾倍明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速速遏了出去。
  腰伤才刚痊愈,区得静就等不及去夏家找夏就赢。
  当曾倍明告诉他她和邵三德的事情后,他的心就一直无法平静,有时甚至会其名其妙感到焦躁,还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他从商多年,遇事总能冷静自持,临危不乱,可她的事却让他慌乱得像是个心浮气躁的毛头小子。
  他来到夏家时大门是敞开的,他站在门口便能看到夏就赢坐在院子里的方桌前,全神贯注的做着纸扎宅子。
  她专注的神情教他看得出神,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夏就赢不经意抬起头,就看到他站在门口,她惊疑地道:“区爷,你怎么来了?你的腰伤痊愈了?”
  闻声,区得静猛地拉回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让她发现他的心跳是如此急促,呼吸是这般紊乱。
  “好得差不多了。”他边说边走了进去,“我今天是来向你道谢的,谢谢你给我送去的药油。”
  她停下手边的工作,起身迎上前,“怎会是你谢我,该是我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搞不好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区得静唇角一勾,“你这么纤细,怕是要躺上半年吧。”
  “或许喔。”夏就赢微微一笑,“要是我得休养那么久,一家人恐怕要喝西北风了。”
  他走近桌旁,看着她制作的纸扎屋,不禁眼睛一亮,“好精细的手工,这些家什全都做得唯妙唯肖……”
  “这是烧化给往生者的,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安居。”她笑看着他解释道:“我也糊了一间给湖娘和青阳,虽然不是什么豪华宅邸,但也够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
  听她提起这两人,区得静的眼底透出一抹歉疚。“你曾说过治丧不全是为了往生者,更是为了抚慰活着的人,你为他们做这些,无非也是希望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感到心安理得吧?”
  “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活着的人的投射,谁都不知道死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需要房子吗?需要食物吗?需要钱或衣服吗?”夏就赢看着正在制作的纸扎屋,恬静一笑,“我们只是希望在现世里所拥有的,往生的至亲朋友也能得到。”
  “嗯。”她那恬静温柔的神情让他浮躁多时的情绪瞬间沉淀下来。“我也想替我祖父、爹、亡妻盖座宅子,你接吗?”
  “接,当然接。”她马上露出一副见钱眼开的逗趣表情,“有钱赚,哪可能不接?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有。”他定定地注视着她,“你作主便行,我先付你订金十两,其余的完成再给,行吗?”
  “行。”夏就赢一口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阁,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就在他们谈定之际,邵三德来了。
  他看到区得静居然也在这儿,先是一怔,然后是满心的不悦。
  区得静为了救夏就赢而受了伤的事早在城里传开了,非亲非故又无缘无故,谁会拿自己的命去救个不相干的人?再说,区得静的身分何等矜贵?怎能有任何差池,这样的他竟然用自己的身子为她挡了满载货物的推车,同样是男人,他知道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区得静对她有意思。
  也就是说,区得静这是要和他抢女人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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