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子贡问：“贫穷时而不谄媚，富贵时而不骄矜，这样的境界怎么样呢？”孔子说：“这样的人品行算是可以了。但不如贫穷而能乐道，富贵而知礼的人。”子贡说：“《诗经》所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品德修行之道，就是老师您说的这个道理吧？”孔子说：“赐啊！可以开始和你讨论《诗经》了！告诉你已往事物的道理，你能明白后来事情的道理。”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是让学子处在仁道不断上进完善自己的人生状态，那么我们要把人生修到什么境界才是一个饱满的人生状态，是以贫穷富贵为标准，还是以其他标准呢？子贡对进步的人生境界有自己的理解。

子贡对老师说，学子修身达到了贫穷时而不谄媚，富贵时而不骄矜，怎么样？孔子虽然提出了更高的人生要求，但是对子贡的见解表示了认可。子贡认为的人生境界到底高在哪里呢？既然贫穷时而不谄媚，富贵时而不骄矜的境界已经很高了，那么普通人通常会贫穷时谄媚，富贵时骄矜，为什么普通人会这么做呢？

贫，是人物质匮乏的状态，与贫联系的词通常为贫穷、贫贱，人在物质匮乏时，难以支撑自己体系良好的运行，贫到极致可谓寸步难行，穷即是行有不通，窘困的状态，贫通常出现穷的状态。缺少物质财富，通常体系运行力较弱，通常出于社会的底层位置，贱即是社会位置低下的状态。社会底层人口基数大，物质分配竞争也大，而获得物质的竞争力又不足，贫贱不是人生的良善发展状态。

社会运行状态是阴阳不断调和的状态，一旦阴阳不通，运行瘀滞，就会产生震荡和极端危害事件，所以不可能一直把某个社会位置固死不变，若过多压迫底层，势必发生动乱。正常的社会运行是基层有与上层相通相融的状态，更重要的是基层之人要有增强体量向上进发的通道。相通相融是阴阳之和，向上发展是阴阳之化。和与化不以其道，可能会获得一时利益，但有违天道，天终不可让其发展的更大更长久。

和，在下者敬爱上位，以上位的德行相比，亲近上位。在上者，恩泽于下，善护下位，慈爱众人。如此则上下一条心，和谐安定。和，不能失去自己而和。有人说，我永远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就是很功利，就是很私我，不会失去自己呀。相反，过于追求私利的人实质上被私欲所控制，已经失去了自我。怎么才是不失去自我呢？是不失去上天赋予的我心！

最近播出的一期人工孵化无蛋壳小鸡的节目，整个生命的生成过程清晰可见。小鸡生命最先形成的器官是心脏。在特定环境系统中，阴阳之精最先结合成能够容含阴阳律动的系统——心脏，通过心脏律动形成内外初级代谢，将外来精气吸收合并内化成自身体系，形成身体其他器官，心脏的律动控制着身体的发展。尽管生物生命的阴阳之精不同，但支撑起包括人类在内的高等动物生命运行的器官都是心。这颗心是天地阴阳之精运化的。人们根据阴阳定数的不同，将物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人体的构造即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构成，五行运行之气各有其特征，对应人体各脏器的运行之气，对应外界环境变化，人有五运六气，情绪、情欲就是身体气的运行状态，也是上天赋予的人性，这些气在心的控制下能协调运行，人的运行就能符合事物运行之道，就是人体的完善运行状态。任何一股气不受心所控制，就会扰乱整个系统的运行，就会失去自我，失去良知本性，失去天道。

谄，就是献媚、巴结。一个人处于贫贱位置，通过与富贵之人的联系可以改变自己位置或状态，如果进取不当，就会产生谄媚的状态。谄媚他人是通过讨好他人获得利益，这个利益可能是物质财富、社会位置、身誉认可等。谄媚具有依附性，有希望纳入他人体系的欲求，这种与他人一体的状态容易获得利益，但是与和的一体状态不同。和有自我，通过正道获得认可和利益。谄则被利欲所牵引，失去自我，往往以不正当方式获得利益。人生以不当方式获得一时利益是侥幸，违背天道行事终究难以长生久视，心被欲望牵制则心体小而不正，只能靠阴柔依附获得些利益，不能发展强大。

如果做一个社会调查问卷：“你活明白了吗？”你会发现能够明心见性、知道自己从哪来、知道怎么完善延展生命体系的人少之又少。而为物所利诱、懵懵懂懂被动度过人生的人较多。能做到贫而无谄地人，说明其秉性端正或通过修行能做到认识自己，能够守正自己，为自己而活，所以不会通过谄媚依附别人；要么过于自大，贫贱而骄矜，这种人属于无知，显然不是子贡所说的高度。能够做到子贡所说的贫而无谄，其修行确实达到一定的境界。那么富而无骄又是什么样的高度呢？

富是物质资源充足的状态，有些人出身在富贵家庭，一出生其生命系统物质资源配置就充足，有些人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物质财富，其中也有靠谄媚依附获得物质财富之人。人一旦出于富贵地位，系统的运行能力更强，外界可利用的资源更多。富贵是人之所欲，孔子也主张人们能够富贵。

富贵的人也需要维持自己系统的运行，物质财富与社会联系才具有价值。富贵的体系平衡发展在社会体系中才能维持其位置。人总是希望越来越强大，所以富希望更富，得了还要再得，富贵的人需要持续发展，发就是系统扩张。如果扩张无度，则变为膨胀。骄矜是一种内在之气向外膨胀的状态，这种气向上浮，让人变得浮躁，贬低下位，伤害同位，虚高与上位联系，以上每一个状态都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富贵的资源主要依赖与外界联系，贬低下位，伤害同位联系都会断了自己资源之路，虚高与上位更无法具备实际获得资源的能力。

富而无骄，说明能够守正自己，让自己的气沉下来，不少有德行的富人往往能够以谦恭的方式对待下人，那么其获得基层的资源就更多，根基就更稳更牢，才能支撑起其体量的扩张发展。富贵之人虽然会提高些素质，然而能不为利诱活明白的人也不多，更多的是为贪欲所控制，一味贪得，最终昙花一现没有长远之路。如此看来，富而无骄是一种人生高度，但没有达到孔子所说的贫而乐、富而好礼的高度。

贫而乐，不是喜欢贫。庄子等道家把一些外物当作负担，主张脱离富贵的体系，回归贫的自然境界。这种思想对放开外物对心的束缚有些帮助，但容易走极端，追求到极致会认为疯傻无知的人最快乐，认为那是生命的美好状态。如果人人都疯傻无知，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子？一个疯疯傻傻的流浪汉看似也快乐，你愿意一生过一年不洗澡只穿一身破衣服的快乐日子吗？儒家的思想符合天地阴阳变易之道，是发展进步的价值观，既然孔子主张的境界比子贡还要高，显然不是指这种懒惰偷安之乐。那么为什么会贫而乐呢？

乐是人体运行协调通畅的状态。能做到贫而乐，说明认知自己，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能把心安在不断完善自己的仁道上。虽然物质匮乏，但是走的路通畅，能让自己的天地心越来越完善，让自己的体系越来越强大。这种乐绝不是建立在偷安于弱小贫贱状态，而是不断学有所获，行有所得。能认识到贫贱只是人生一时境遇而已，只要自己持续向上发展，就会做到贫而乐。当其德行越来越高，行事能力越来越强，又怎能一直处于贫贱的位置。曾子贫贱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后来讲学布道，为诸侯敬仰，为世人尊重。

富而好礼，同样是能把心安在不断完善自己的仁道上。人内在心体只要不断完善，体系就是持续发展完善，体系外在的贫和富只是个体运行的一时状态而已，心强大体系自强大。好礼说明真心的知礼、守礼，把以礼行事当作自身体系发展完善的运行方式。礼是理的外在形式，人在富贵时能循礼行事，说明其发展扩张有节度，发展强大符合正道，可持续长久。

子贡所论述的人生境界是守正，孔子论述的人生境界是从基础的心正状态到个人体系按照正道运行的状态。学子到这样的状态已经上道了。这个过程不是一下子能做到，而是需要由基础开始往上不断修行，即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过程。

《大学》：“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切磋是寻道的过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未学之时，如同璞玉，其美德被泥石包裹。温润的玉难以打磨另一块玉，需要寻找不同，相互砥砺，才能打磨出美玉。人需要通过与他人的相互砥砺，在事上的历练才能形成规制，按照有序之道运行。人在进修的路上不要怕犯错，不要抵触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而要通过切磋寻找正确的发展之道。琢磨是精进之道，一块美玉有了雏形，还要精雕细琢，慢慢打磨，才能温润美雅。子贡所引用的《淇奥》，是称赞卫武公道盛德至善的一首诗。卫武公道盛德至善的品德正是通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方式修行而得。这个过程是持续的，即使达到道盛德至善也是如此。

反观自己，完成一件事，完成一个文章，获得一点成就时，能否发现自己仍有不足之处呢？人们在理发时，刚刚满意自己造型，理发师又狠下剪刀，这时会有些失落，但最终满意精益求精的造型。学子应拿出这种学习状态，用心发现自己的不足，敢于对自己当前状态动剪刀，如此才能做到精进。

子贡对《诗》的理解达到如此的高度，孔子才告诉他可以与他谈论《诗》了，说明为学之道主要在于自发的学，有了内部的冲力，方能接近事物的道理。学习不是学文字知识，也不是为了储存知识量被人认可而获得工作。而是求得事物内在的道理，求得道理越深，越能接近事物的原理，越是事物的原理，越具有普遍适用性，如此才能达到告诸往而知来者。学习表象知识，就会认为古代事物与今无关，不合时宜，不切实际，实质上是自己还没认知到其更深刻的道理，还需要用心往里入。

《诗经》是周王在各诸侯国采集的国风，诗能反映人之天性的民心民意，代表着国家的气象，不把心入进人之性情，不能理解《诗》之大义。子贡时期的学习以《诗》、礼为主，即能生发出治世之能。我们应慎重对待古人所传的知识，从哪里学习知识呢？从以《诗》为代表的经学吧！

下一期华夏茶书院将继续讨论《论语》1.16：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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