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不买房只租房的活法,如何既开心又舒服的实现(还要引导测试你的另一半的名字认同这个想法)

网友们看到这一幕,心头涌起一阵怜爱,呼吁多谅解。
露天公厕四面透风,只遮住重要部分,让人膛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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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像猪一样自在我的小农场故事
  作者:[英]西蒙?道森
  译者:李平王智勇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内容简介:
  房地产代理人西蒙?道森在32岁时,和律师妻子黛比卖掉了他们在伦敦的时尚小公寓,带着大丹犬搬到了埃克斯穆尔荒原。在这个有点脏却风景优美的地方,他们买了20英亩地,养了许多猪、绵羊、山羊、鸡、狗、马等动物,过起了自给自足并快乐的小农场生活。
  五十七头猪,十八只绵羊,四十六只鸡,两只鸭子,一只火鸡,两只惹不起的鹅老大,两只野猫,一只大丹犬,一只独眼牧羊犬,两匹马,四只小鹅,两只山羊……它们自由自在生活在一起。
  种菜,酿酒,自制香肠、火腿、培根、黄油、乳酪、果酱、酸辣酱、洗发水、手工皂、剃须膏等,砍柴,剪羊毛,学缝纫,染衣服,用鸡蛋换东西,去农夫市集卖农产品……他们跟动物是好朋友,孵鸡蛋,和马谈心,和猪聊天,为和猪打成一片,甚至学会了猪的语言。
  一个个真实温馨、风趣生动的农场小故事,展现出英国当今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场景,激起每一个心怀田园梦的都市人内心最深的向往。如果你也想像猪一样自在,就读读这本书,看看西蒙和黛比两位来自城市的农场主是如何打理他们的新生活的!
  作者简介:
  西蒙?道森,一个土生土长的伦敦人,风趣幽默,热情善良,爱护他的动物朋友们。为实现妻子理想中的乡村生活,他从一名伦敦的房地产代理人完美地蜕变成一个出色的小农场主。在彻底失去伦敦的工作后,他开始给报纸、杂志写专栏,以轻松幽默的笔触记录小农场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并受邀参加电视节目。已出版著作《自给自足圣经》《猪圈的界限》。
  书摘正文:
  01 十年前的决定
  就在此刻,就在这一秒,没有死亡,也没有新生命降生,更没有逃跑。
  这就很棒了!
  各种坏捣蛋总是让日子糟糕透顶。那些六周大的小猪,每一个都让我恐慌不已。天知道,它们为什么总爱往邮局跑,我不得不穿着橡胶靴穿过加油站,抄近路去追那些可怕的小恶魔,好切断它们到达邮局的路。
  小流氓!所有的小猪都是小流氓!它们看起来乖巧可爱,但只要猪妈妈稍不留意,立马就变得和又抽烟又喝酒的小流氓一样无赖。
  猪妈妈把小猪都扔过电栅栏,好让它们在四周走一走,虽然这个动作对猪妈妈来说没那么容易。要知道,一开始,这一举动并不是要让孩子们远离自己。
  所有的母猪都会这么做,即使是凯莉――那头高贵优雅的老母猪。它们似乎总是在想:我受够了!小猪们是很乖,不过我也很想有一点属于“我自己”的时间,于是它们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一日游”。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条,大家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五十七头猪,十八只绵羊,四十六只鸡,两只鸭子,一只火鸡,两只鹅(鸡舍里的恐怖分子),两只野猫尼古德穆斯和莫里斯,一只叫达西的大丹犬,一只独眼牧羊犬德克斯,两匹马,四只小鹅,还有两只专门用来挤奶的山羊。
  它们全都待在应该待的地方。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事情可不是这样的。
  十年前……
  “我想辞职搬到埃克斯穆尔。”黛比在喧闹里大声嚷嚷。
  “可以呀。”我点点头。其实,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可不想整个新年前夜的派对都大声反问她:“请再说一遍,什么?”“抱歉,你说什么?”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以此来推测她所说的,我是该同意还是说“不”。我似乎做得非常好。
  “你确定吗?刚才我还担心你可能不喜欢住在这里呢,这里和伦敦太不一样了。”她大声嚷嚷着。伦敦!从她的嘴型我只能读出这两个字。这下,总算消停了。
  “哦,是的!”我说,兴奋地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啤酒。我们在埃克斯穆尔的一个小酒吧里,那里挤满了脏兮兮的流浪汉和农民。为了参加这次聚会,农民们还特地换了彩色腰带。这是一群精力旺盛的人,我都能想象到,一旦有个声音响起――“我的奶牛跑了!”他们会高兴地挤在门口乱作一团,你争我抢地着急出去。当然,那些刚换了腰带的人不会这么做,他们可不想把一条崭新的腰带挤脏了。
  酒吧的角落里,爵士乐队纵情演奏着,那个歌手看起来太老了,我都怀疑可能是乐队从当地的疗养院借来充数的。
  “我可是认真的,”黛比继续说,“我烦透了我的工作。我想离开,离开伦敦!很抱歉,我不是只在今天晚上才想到这些的,我受够了当工作狂,我不想再继续了,我真的真的要远离那些!我都不敢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们只会在你确定的情况下才做这件事。绝对的确定。绝对的!确定!你确定吗?”
  在我们身边,农民们很投入很开心,他们在跳华尔兹,在摇摆,旋转。
  啤酒就要喝完了,我倾斜了一下玻璃杯,微笑着。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指望说什么话呢,实在是太吵了,她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清,不过我倒希望她只是想再来一杯喝的。于是,我回答:“当然。”
  她的下巴简直像要掉下来一样,我只能看她的嘴型,“你说真的?”
  要知道,现在可是新年前夜,我的杯子里却空空的,我想再来一杯,于是用力点点头,也张大了嘴巴,“是的,是真的。”我大有要把这间酒吧喝干的架势,而黛比,她似乎非常开心我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她猛地跳起来搂住我的脖子,疯狂地亲我,大声叫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次,我是确确实实听到这些话了。她拿起我的酒杯冲向吧台,在狂欢者之间飞奔。乐队还在演奏,曲调有时并不一致,不过我很高兴那个歌手依然好好坐着。一度我都确定听到了她冲着麦克风大声叫道:“你们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吗?”
  我坐回椅子上,黛比在吧台弄喝的,她那开心的样子仿佛我就是我们爱情的救世主。
  终究,第二天还是来了。据说,如果你打碎了一面镜子,就要交七年的倒霉运;如果你在生日当天哭了,你就会哭上整整12个月,直到下一个生日那天为止;而如果圣斯威逊节那天下雨,就会下整整40天的雨,不分昼夜。而在新年――这最重要的日子里,犯下的糊涂,天晓得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比如,你在新年前夜同意将自己的生活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大改变,那新年第一天的宿醉将会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即使酒醒了也不会有任何好转。而且一定会是这样。
  的确,这次宿醉是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我已经32岁了,而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喝酒,也就是说我已经有大约14年的宿醉历史。而这一次,是最严重的一次。
  “昨晚我究竟喝了多少酒?”我的牙齿上有一层厚厚的垢。
  “没关系,”黛比一下子蹦到床上,“我们在庆祝嘛。这样不是很棒吗?”
  我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赶紧问道:“什么很棒?”
  “哎呀!你,”她猛地推了我一下,“你知道的呀,我们要搬来埃克斯穆尔。我们会有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乡村小花园,我们还可以在后院养一些鸡,早晨的时候,你去收鸡蛋,而我呢,就负责用这些鸡蛋来准备早餐。多么美妙啊!”
  “嗯?”
  “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会马上辞掉工作,然后我们就回来……”
  “嗯?”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哦,西蒙,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很不开心。”
  我在脑子里尽力搜索那些不太醉的脑细胞,试图找到一些记忆片段并把它们拼凑成合理的思路。不幸的是,几乎什么都没有找到。
  “辞……掉……工……作,然后搬……到这……里来?”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从床上跳开,“昨天晚上讲好的呀,”她一边说话,一边叠衣服打扫卧室,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应该在新年前夜谈论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我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她不再叠衣服,耸耸肩,“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没感到失望吧?”
  她还是没有看我一眼。而我,就像正在观看一部演到半场的电影。
  “当然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嗯,到底对什么感到失望来着?”
  “对我。”
  这时我很想坐起来,但脑袋似乎凝固住了,嘴里也都是烤肉串的味道,而事实上,我压根儿就没吃那些东西。于是,我只好继续待在床上,平躺在那里。
  “别傻了。”我回答。我听到外面小溪流淌的声音,这才想到醒来之后还一直没上厕所,不过我实在没一点力气了。我慢慢把那些片段拼凑起来,“所以呢,你不满意自己的工作?”
  “一天都受不了了!”
  “你想辞职,放弃你的事业?”
  “这地球少了一个律师,还是一样运转。”她回答。
  “所以你想把东西全都卖掉,然后搬到埃克斯穆尔?”
  “没错,你还没改变主意,对吧?”
  改变主意?好家伙,这里的啤酒一定很烈,要不然为什么每个人的脸都那么红。我真的同意这一切了?我不想离开伦敦。我不想丢下我的工作。我喜欢我的工作。我爱我的家。为什么我要放弃这一切去住在乡下的一个小屋里,还要在那里收鸡蛋?
  “当然,开始的时候,你得在伦敦和埃克斯穆尔之间来回奔波,我知道这不现实,”黛比喋喋不休,“你看看能不能星期一到星期四住在伦敦,周末回到埃克斯穆尔?快说,你还没改变主意吧?”
  这些话像文身一样刺进了我的眼球里,一抬眼,看到的全都是可怕的场面。这种生活就像退休了一样!我们买了一个位于平地上的小屋,紧挨着一排商店和公交车站;我的电台司令的CD扔到一边,全都换成乡村音乐合辑;我坐在那儿喝茶,不,是慢慢地闻着茶!我开始打高尔夫,去收那该死的鸡蛋。对了,为什么要收鸡蛋?难道这里的商店不卖鸡蛋吗?难道西部闹鸡蛋荒而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难道他们没有听说过超……市?见过谁在32岁就退休啊?我的事业刚刚走上正轨,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运动员,绷紧了肌肉,充满激情地要在跑道上抢一个好位置。
  我是一名房地产代理人,从事这个职业的人都相信,其实我们才是这个商业世界的阿多尼斯――虽然很少有人这么认为。你看吧,总有一天会有一场起义,当然如果是罢工就更好了。地铁或者火车司机不再工作,你感觉整个国家各种枯燥乏味的工作都要停顿下来。想象一下这个混乱场景:整个国家每条主街上的房地产经纪公司办公室外面的广告牌那儿,都有一个垃圾箱,里面燃烧着木质货板,而我们围着它站着,穿着西服,打着发胶,手里挥舞着保时捷和迷你的钥匙扣,朝每个路过的律师大叫“你这个工贼”。萨拉?宾尼会做我们的发言人,“他们想得到应有的承认,否则,他们不会再提供任何陪同观看服务。”
  我真的要完全放弃这些,搬到乡下去吗?我尽全力想象,依然想不到除了大都市的中心地段之外,还能住哪里。于是问题出现了,黛比怎么办?为了避免吵架,我把自己藏在棉被下,要知道现在我的头还是晕晕的。我看着她垂着头走了出去。
  我们之间的交流太少了,黛比没有告诉过我长久以来她都不开心,直到新年前夜的派对,她不满的情绪终于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太糟糕了,我多么希望我听到了她所说的话。我并不是一个字都没听到,然而,她坦露的心里话却淹没在喧闹里――那个老爵士歌手、农民们疯狂地跳舞……更糟糕的是,现在,她不愿交流了,她不想再重复一遍,而我,独自一人难受着、脸涨得通红。
  我一点点地下了床,洗漱,穿上衣服,发现她就坐在楼梯下的桌子旁,正在列一些单子。她在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些纸和一支笔,把它们铺开。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她身旁。
  当然,我完全可以争论几句,让她意识到远离我们熟悉的事物和工作,远离我们的朋友和家人、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家,是多么荒唐。我可以立马打破她的幻想,回到伦敦,回到我们以前的轨道上,但那不会是我们以前的生活了。再也不是了。不会了。已经说了太多,坦白了太多,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是否听到那些话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黛比讲了出来。她说出了她的感受,而现在想要忽略这一切,已不再可能。
  她不高兴,并且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这样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再说,如果她以前确实那么难过,或许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也或许,我们不需要再重复以前的生活。
  她停下来不再写东西,只盯着纸看,在等我开口讲话。我伸出双手抚摸她的双臂,我的宿醉还没完全醒,身体还很难受。
  “告诉我,该怎么办?”我问道。
  02 在德文郡租房子
  当一名房地产代理人和一名律师要出售他们的房子,你能想象那速度有多快吗?没错,前后一共不到三个月,我们在伦敦的时尚小公寓就卖出去了。这还不算糟糕吧。我们草草地写了张祝福卡片“愿好运降临你的新家!”连同钥匙,一起交给了它的新主人――一位钢琴家,他说他爱上了那高耸的维多利亚式屋顶,说这样的空间能让他的音乐听起来更迷人。
  “感觉怎么样?”我问道。黛比蜷缩在半个车座上,紧紧抱着一大箱厨具和一个酷彩铸铁珐琅锅。汽车里塞得满满的,大部分都是书,还有一只大丹犬,它差不多是被折着塞进了车后座。
  “还可以。我在想我们在那个公寓到底待了多久,在想我的工作,在想就这样离开了,在想这件事情我们是否做对了。你知道的,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啊,太好了,你终于在想所有的事情了。现在才想会不会稍稍有些晚?我们放弃了伦敦的舒适生活,开着宝马驶向没有鸡蛋的乡村,而直到现在,你才开始想我们做的是不是正确?
  “我可不认为我们做错了。”
  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只是,我在想,不知道我会不会想念过去的生活?”
  这一丝怀疑,就像美丽日出前那跃跃欲试的光芒。黛比已经辞掉她的工作,我们也卖掉了在伦敦的房子,要跑到德文郡去租个房子。没错,理论上应该是这样,而如果所有的一切都错了的话,我们必须再回来,把过去的生活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重新开始。与此同时,我从星期一到星期四得在伦敦工作并住在那里。不过这时我多多少少已有些改变主意,周末拿着平板电脑去乡下,这种感觉很……简?奥斯丁,“在伦敦有房子,在乡下也有房子,年收入一万!年收入一万呀,班纳特先生!”
  事实上,伦敦的那所房子是我妈的房产,即便如此,每年一万镑也不够我们的花销。搬得远一些,让压力小一点,生活不再那么繁忙,会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但你需要为这种生活付出许多。
  “你觉得你会,我的意思是,想念它吗?”我努力不说太多,生怕流露出一丝对过去生活的眷恋之情。
  “不,或许会有一点,但不足以让我改变主意。对不起。”
  自“那晚”开始,我们就达成了协议,要向对方坦诚,要向对方敞开心胸。我告诉她我对这次搬家并不热心,而且我也不确定这种做法是否可行,但我想让她开心。如果她想这样的话,真的想这样,真的确信我们这样做是正确的,我愿意尝试一下。你知道的,要让她把心里话说出来。黛比告诉我她觉得这样是对的,我们会很幸福,这会是我们做过的最棒的事情。
  一到德文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住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要去房屋中介看一看。第一天,我们就去看了一个小房子。
  “我怎么没看见花园呀!”我向黛比发出了嘘声。
  “这里没有花园。”代理人说,她偷听了我们的讲话。这样太不礼貌了,如果换作是我,我可不会这样回答问题。我在她身后朝黛比做了个鬼脸,黛比扑哧笑了,这回代理人没注意到。
  “楼上有两个卧室、一个浴室,楼下一个客厅,一个大厨房兼餐厅,一个前厅,一个小书房。没有花园。”她一一介绍着,又问道,“你们有宠物吗?”
  “有一只狗,不过它很听话,从来不乱跑,总是跟着我们。”黛比说。
  “我知道了,那它在你们的汽车里吗?”
  “嗯……这个,不,实际上它回到度假小屋了。这样,你说没有花园,算了,对我们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对吧,西蒙?”
  “不是问题吗?”
  “当然不是了,我喜欢这个房子,你不喜欢吗?反正我很喜欢。”
  “这也太偏僻了。”我说,抬头看着窗外……绿色,“很绿,非常绿。”
  “绿色多好呀。”黛比说,朝代理人闪过一个歉意的微笑,“他从伦敦来。”
  “黛比,我们可以先谈谈吗?”我转过身,面朝她们俩。听到这句话,黛比面露一丝失望,而代理人的脸更是臭得没法儿看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代理人砰地关上车门,开着车子轰鸣而去。
  “来,”我慢慢说道,“我们来讨论一下。”
  现在,我们在德文郡北海岸,在这里,埃克斯穆尔和大海相遇,林顿和林茅斯就在五英里之外。这是一个名叫巴布鲁克的小村庄,大概共住了50个人和50只狗。村里的房子都高耸在悬崖上,那里铺满了沥青,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斜坡。悬崖很陡峭,在有些地方就算站到汽车发动机盖上也看不到路。走到将近一半,终于有了大约100米的平坦道路,有一座房子矗立在路边,是一座很长的农舍,一分为二,靠近马路一边的要出租。房子是清新的木兰色,窗户和门装了白色的双层玻璃,后面有一个农家庭院,前面有一个停车位。通往农舍的陡坡路是一条单行的车道,两边是草地和绿色植物,尽头长着光秃秃的树,像处在冬天似的。只要稍稍踮起脚尖,你就能看到远处一片片绿色的田野。
  “这里的夏天会很暗很脏,到处都是树叶。”我说。
  黛比抓住我的手臂,捏了一下,“不,不会的。这里好安静,好美丽。”我们开始沿着马路往前走。
  “这就是你想象中的地方,你的美好的乡村小屋?”
  她瞥了我一眼,“它虽然不是童话里的巧克力房子,但很漂亮,是我喜欢的地方。我喜欢它里面看起来很舒适的样子,尤其是客厅里那个烧原木的火炉,我都能想象得到你……”
  她有很多很多的想象,而那里面全都有我。现在,她又把我想象成了一名伐木工人,单肩挂着斧头,把成堆成堆的木头弄到屋子里,然后把一块块木柴点燃,整晚都好开心惬意!大概这是我收完鸡蛋之后该做的事情吧。我忽然想到,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生过火,一次都没有。以前,我想取暖只要打开中央暖气就行了;而现在,我若想取暖,估计得出去砍倒一棵树吧!她还在尽情想象着,估计是关于蜡烛、油灯、柴火、浪漫的晚餐和电视上的体育节目,嗯,最后那点倒是为我想的。不过,该怎么生火呢?很显然,是火柴。报纸?木柴?煤?汽油?谁知道呢?
  我们吃力地爬上山,好不容易到达空气稀薄的山顶。一到那里,我就好希望能有直升机来带我到下面。
  “那儿,”黛比说,向着远处的风景挥动着手臂,“你看到了什么?”
  “嗯,那里有好多好多绿色。”我答道。我气喘吁吁的,看起来比黛比更不适应(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她不仅没有注意到我的不适,还很夸张地像演戏一样大声叫着:“那儿……就是埃克斯穆尔。往前,有一座房子。再往前,就是那一个,多么可爱美丽的小房子啊……”
  很显然,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这里只有绵延无边的看不到头的荒野。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兴奋一点,惊讶一点。
  “我什么都看不到,”我说,这么说可能会让她失望,“什么都没有。不过,哇,想象一下,如果这里能有一座房子!我知道有一些开发商喜欢这种环境。多好的机会啊!”
  她用力打了我一下,“西蒙!”
  “好,好,不会那样。”
  她伸出双臂抱着我,我也紧紧抱住她。
  “你在这里会开心吗?”她小心地问。
  “你会很开心。”我回答。这再显然不过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租六个月怎么样,然后看看会怎样?”
  她依偎在我身上,轻轻地把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她比我高不少)。
  “一年怎么样?”她又轻声说,“我们试着做一年。哦,还有一件事,我养匹马,行不行?”
  我一下把她推开,“不可能!绝对没戏!我可不想养什么马,你别开玩笑了!门都没有。绝不可能!”
  03 养了一匹马和四只鸡
  我们养了一匹马。它是一匹母马,叫艾玛?乔治,因为它出生在圣乔治节那一天,艾玛是饲养员的简称。它的哥哥叫艾玛?帕克,它的姐姐叫艾玛?玛吉?梅。
  现在的情况是,我32岁了,我有一匹马。要知道,是32岁,不是14岁,也不是18岁,更不是20多岁。32岁,我在乡下有一座房子和一匹马。好吧,它们不是我的,是我们的,但这又有什么不一样。我还不是照常分担所有的一切。我在家的时候(请注意我把我们租的这偏远的房子称作家,至少在黛比面前我得这么做,因为她星期六下午突然很生气,说我根本没有把这里当作我们的家),也很努力地想融入这里,想要成为这里的一分子。
  如果汽车迷们长着汽油脑袋,那马迷们是不是长着干草脑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黛比就是名副其实的马迷。的确,她的少女时光和20岁出头时,几乎全都在马厩里度过,她了解关于马的一切。而我,只知道一件和马有关的事,那就是扮演超人的演员克里斯托弗?里夫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脖子摔断了,他的余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我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我绝不会跨上任何一匹马,尤其是乔治女孩。马分为好多种,最厉害的是“防弹马”,它能应对任何情况;然后是“精品马”,这种马能应付得了绝大多数的情况;再然后是“神经马”,不用说,从它的名字就知道它什么德行;再次一点的是“轻浮马”;最不好的就是“姆朗红”,这个词倒着念就是“红朗姆”,这下你能猜到这种马是什么样的了吧。烈马排行榜的第一名是栗色母马,这种马就像一个有一头火热的红头发的女人,始终处于经前的紧张状态:外表光鲜亮丽,但你和她待在一起总会感到恐慌。乔治女孩就是这样一匹栗色母马。一匹爱尔兰纯种栗色母马。
  “我可不要骑它。”我说道,视线穿过马厩门,刚好乔治往上看,它的两个鼻孔流出两串鼻涕,并且正冲着我的脸。
  “对,你不能骑,它会要了你的命。”黛比也同意,“你要先学一下。”
  除非有一种情况,我才会了解关于马的知识。那就是,黛比专门为我购买一套学习资料,她把注意要点耐心地一一写在一张卡片上,然后把卡片装进一个信封里,用漂亮的包装纸包上,在一角画上一颗心,表示她爱我,作为礼物送给我。很不幸,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我气哼哼地打开了信封。
  这还不是最坏的,她还给我弄来一条马裤,马裤弹性很紧,我穿上去简直就是一个低矮壮实的芭蕾舞女演员。我真应该去跳《胡桃夹子》,事实上,我的第一节课差不多就是这么过的,当我在马裤里穿上紧身短裤在附近骑马小跑时,我的两个蛋蛋就弹上弹下的。两个晚上之后,我就得坐在一小包冰冻豌豆上了。下一节课,我找出一个我打橄榄球时用的旧下体松紧护身。骑马还要用下体松紧护身,天哪,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骑马的。就像你正在学开车,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会换挡了,你想:哇,我真的开始成为一个司机了!有时候,我会想象着骑马慢跑,“我觉得现在会骑马慢跑了。”突然,我们就做到了。对我来说,那也是一个美妙的时刻。但那只是个别美妙的时刻。大部分时间我都处在痛苦中,受尽那些女人的羞辱。她们丰乳肥臀,膀大腰圆,好发号施令,大概因为她们是弱势的女性不想去参军,才来到小马俱乐部骑马,还站在场地中间,在我骑马时对我嚷嚷完全不知所云的话;而我呢,则在她们周围晃来晃去。
  “把腿放上去!西蒙!快把你那该死的腿放上去!把它放上去!”
  我往下看,希望看到她们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老天,这一切太混乱了!
  埃克斯穆尔和伦敦完全不一样。伦敦是安全的,在那里,你不会随便更换内衣的风格,更没有霸道的女人朝你叫喊。你能精准地知道你站在伦敦的什么地方,就像一个房地产代理人,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大办公桌后面可爱的大椅子里一样。
  没什么比办公室的大办公桌更舒服了。我靠在豪华的皮椅子里,把领带打得平整挺括,抚平白色商务衬衫,再瞥一眼我前面那张干净整齐的办公桌。电话机一尘不染,电话铃响时会闪出酷酷的蓝光,铃声悦耳,我感觉仿佛置身在股票经纪人价值百万英镑的公寓里。电话机旁边是一个记录簿,用来简单记录通话内容,第1页到第27页都有整洁的笔迹,第28页还是空白,仿佛在等着主人赶紧把它填满。
  我在伦敦,在这里工作,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也是一个没有人讨论鸡的地方――顺便说一下,我发现德文郡也有鸡蛋卖,而且是很多鸡蛋。总之,郡里到处都是鸡蛋。如果那些鸡蛋堆起来的话,简直能堆好几座山!
  我的手机振动了。“猜猜我会说什么呢?”黛比在那头问。
  “我怎么知道?”我把手机贴到耳边,免得办公室里其他人听见。有一个人还在哼着歌,虽然声音不大,最起码他听不到我讲话。
  “我找到工作了。”黛比宣布。
  我向前猛地一倾,“真的吗?那太好了。黛比,老实说,那样太棒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找工作。什么时候开始找的呀?不过这没关系。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做得好!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呀?我在这里给你买两套裙子怎么样?德文郡的商店太过时了,根本没法儿和伦敦相比。我给你买了两件上衣――当然,你没法试穿,不过我知道你的尺寸。呀,黛比,那真是好极了!”
  “不是律师,也不是办公室的职位噢。”她说。
  “我在外面遛狗时遇见一位女士。她刚开了一个马术中心,就在我们上方,为成年人提供住宿、骑马、度假服务,以及在埃克斯穆尔的徒步旅行,大概就是这样的服务。她需要一个厨师,问我是否感兴趣,然后我答应了。”
  “你想做个厨师?”
  “为什么不呢?我再也不想做律师了,我想去做别的事情。”
  “那就去做厨师?”
  “早上一顿早餐,全素或者全英式;中午一顿小型自助餐;晚上是六人到十四人的两道菜。挣的钱可能不多,但我会省着花。我想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再也不想做律师了?再也不……想做了?”
  “西蒙,你知道我不想了。你刚刚在想什么啊,你以为我现在就厌倦了,然后在小地方做律师,过一段时间再回到伦敦吗?哦,这就是你刚才想的,是吧?”
  嗯,不错,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当然不是。”显然,我撒了谎。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德文郡。埃克斯穆尔。这儿不是伦敦。我知道你来来回回要花很多时间,也很辛苦,不过一定会变好的。我不打算再回伦敦,也不打算继续做律师,那些都已成为历史。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也不用再回伦敦了。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也试图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我看了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耸耸肩,说:“唉,女人哪!”我好像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黛比在客厅,角落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火苗闪烁着红色、橙色和黄色。以前的沙发到了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只好买了相称的两套物美廉价的、特大号的被子和被罩,用来垫沙发面和靠背,加上塞得鼓鼓的垫子,这下沙发就非常舒服了,再把沙发推到火炉旁。黛比惬意地蜷缩在沙发上,当然,最好的位置让大丹犬占了,它总会给自己挑选最舒服的地方。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靠近温暖的火炉,即使你不觉得冷。我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看着灰色的伦敦大街、灰色的商店、灰色的马路、灰色的人行道、灰色的熙熙攘攘的人流经过,想到我的窗外有多少灰色,黛比的窗外就有多少绿色。
  “我不知道那是否合适。”我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离开伦敦!”我原以为黛比很了解我的心思,可惜她不明白。
  “我们在这里做很多事情都可以省钱,我们省的钱越多,你在伦敦工作的时间就会越少。另外,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份工作。”
  所有这些都不足以让我想跳起来庆祝。
  “她叫史蒂芬。”黛比说。
  “史蒂芬是谁?”
  “我的新老板啊,笨蛋。我明天早上就开始上班,她会带我先看看厨房,然后我们去买一些鸡。史蒂芬说,如果每天都能给客人吃新鲜的鸡蛋,那就太好了。”
  “我们自己不会养鸡吧,不过,我们是不是已经养了?”
  “没有啊。我们没有地方养它们,我们连个花园都没有。”
  “黛比!”
  “我们什么都不买,只是去看一看。”
  “黛比!”
  “在家里养鸡一点都不切实际。我知道的,我可不蠢!”
  是的,那倒是个问题。
  “答应我,你不会买鸡。”我说。
  “别傻了,我不用做什么承诺,你尽管相信我好了。你也知道家里养不成鸡的。”
  下次我回家,黛比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你不必坐下来聆听这个惊喜,也不用为接受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而饮一杯甜茶。不错,我们养了鸡。
  “你说过,这是完……全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我一着急竟有些口吃。
  “是呀,在家里养鸡确实不现实。可我们现在没有在家里养鸡啊。我们把鸡养在史蒂芬家里,也顺带照顾她的鸡。”
  “你可是答应过的。你还说让我相信你。”
  “西蒙,那是因为在家里确实不能养鸡,而且我们确实也没有那样做。我们是在史蒂芬家里养的啊。”
  我以前就知道,绝对不能和律师结婚。
  我跌坐在客厅第二好的位子上(最好的位子一直都属于大丹犬)。我们的大丹犬,这个敏感的家伙,在我离开五天回来时,为迎接我,已开始了精彩的表演。它铆足了劲儿,拼命绕着客厅奔跑,在沙发间跳来跳去,一次都没碰到过地板。跑了20圈后,它终于筋疲力尽,扑通倒下了。此刻,它欢乐极了。等它平静下来后,我们一起走到卧室,黛比给我倒了一大杯酒,我们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鸡,不过你一旦看到这些小家伙,一定会立刻爱上它们。”她说。
  “我可不想爱上一只鸡。我不想爱上任何东西。”
  大丹犬大声打着呵欠。
  “除了你之外。”我说着,紧挨着它躺下,大丹犬毛茸茸的,抱着非常舒服,我把脸埋在它的脖子中,“我一点都不了解鸡。那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黛比坐在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你真的不喜欢这些吗?”她问道。
  “有一点。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往这里跑,你在这里有鸡,一匹马,一个家,一份工作,还有朋友――我都不敢相信你这么快就变成这里的一分子,而我不属于这里。几个月以前,你还是办公室里的一名律师。现在,你看看你。”
  黛比紧盯着她的酒,“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你喜欢猫,讨厌狗吗?”我松开狗站了起来。
  “那不一样。”我说。
  “是一样的。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所以这一切对我来说很容易,不过在没有认真想过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却因为从来没有亲近过它们,就说你不爱狗。”
  “所以呢,只要我花一些时间和鸡在一起,你就相信我们将永远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你以前还觉得不会去骑像乔治这样的马。可后来,你骑得比我
  还好。”
  “它始终是你的马――我知道它是我们的,”我说,赶紧在她打断我说话之前,把话抢过来,“但它将永远都是你的马,而不是我的。”
  “嗯,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问题是,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都是为了给我们带来更美好的生活,虽然你以前没接触过它们,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将来不会爱上它们。”
  “你好像在威胁我?”
  “那是因为你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而事实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房子里飘着烟熏的味道,明火的气味,火焰在角落一闪一闪很温馨,这和以前使用散热器的感觉完全不同。它的感觉很……过时……不对,这个表达不够准确。“过时”这个词更像是我祖父小时候那种织着旋转图案的地毯和壁纸。而现在,整个装饰是清新、整齐、朴素的。
  或许,“简单”会更贴切一些。和伦敦的房子比起来,它更简单,地板上铺着羊皮地毯,角落里有一台小小的手提式电视机,一对油灯熠熠闪亮,蜡烛闪烁着光芒,火在燃烧。
  “我只是对鸡没有强烈的需求。”我说。
  “你见过鸡吗?”
  “少来了,我当然见过。”
  “不是在电视上或图片里,是你真的看到过一只活着的鸡吗?”
  她当然知道我没见过活鸡。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我说,“但我也从来没见过一只报死虫,或者一只漏斗网蜘蛛,我知道我不喜欢它们。”
  我是对的:我确实不喜欢鸡。
  那只小公鸡,那个浑身长满红黄羽毛的家伙,头顶长着血红的大鸡冠,横冲直撞地去“强奸”所有的母鸡。看到这种情况,我还怎么笑得出来,怎么喜欢它们?
  “母鸡也没办法呀,就算是逃跑,这么小的地方也跑不出去啊,”黛比小声说,“不过,如果它不喜欢小公鸡……好吧,当小公鸡向它射出精液时,它可以直接把精液喷向小公鸡。”
  我皱了下眉头,“天哪,别再说这些了,这让我一天都不会有好心情。”
  史蒂芬那儿一共有二十只鸡,我们只有四只。如果我们有鸡舍,就能分出我们的鸡了。我们还在借用史蒂芬的地方,为回报她,只能继续照看她的鸡。
  下个周末我们出去买了鸡舍。我们还买了55米长的网把鸡舍围起来,并给网通了电。这样小鸡们就很安全了,它们可以在里面尽情玩耍,也不用担心食肉动物来吃它们。由于鸡舍离房子很远,我们还需要买一些设备使网一直通电,一个备用电池,一个充电器。所有这些一共花了500英镑。
  我们把鸡放进鸡舍,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收了一个鸡蛋。不错,一个鸡蛋!鸡蛋的市场价是一英镑半打。500镑,可以买3000个鸡蛋。尽管这样,我不得不承认当我从鸡窝中拿出我们的第一个鸡蛋时,心情多么激动。那种兴奋的情绪,是用语言难以描绘的。
  “你在笑耶!”黛比肯定地说。
  “我没笑嘛!”说完,我就咧着嘴笑了。
  我们把鸡蛋带回家,煎好后,每人半个,小心翼翼地摊在面包片上。那个色泽,那个味道……香滑、细嫩、诱人。不管它值不值500英镑,一切都美妙极了!
  之后,一切都开始正常运转,我们每天差不多都能收到两到三个鸡蛋。母鸡孵小鸡的时候,会轻轻地趴在蛋上一动不动。我们共有三只母鸡一只公鸡,也就是说,每天都会有三分之一的产蛋劳力在休产假。
  “我们不能阻止母鸡孵蛋吗?”我说。
  “为什么?几个星期以后,我们就会有一些小鸡宝宝。你就要做爸爸了。”
  我脸上堆满了笑容,又马上严肃起来。“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鸡的。”我说。
  我喜欢鸡蛋,只是不喜欢鸡。这些愚蠢的家伙,每次我一喊,它们就蜂拥而至,如果再拿一桶吃的,它们就跟疯了一样。但我还是不喜欢它们。我看着它们刨地啄食,然后再来找我。如果我在网里,它们还会把我当作落脚休息的地方。有一只鸡还在我的脚上睡过觉,整整一个小时我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吵醒它。这些愚蠢的家伙!
  我管那只下很多蛋的母鸡叫多丽丝,会坐着同它说会儿话,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一个正在照顾小宝宝的“女人”交流。我想它可能有些孤单,希望有人能陪陪它,于是就跟它说我工作上的事。我感觉它很喜欢这些。一天早上,当我正在同它聊天,告诉它有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业主,因为一直不能在自己预想的那天搬家,而总是向我哭诉时,我注意到多丽丝下面有动静。我赶紧跑去叫黛比,她做完清晨的祷告后就在收拾厨房。
  “我想它已经孵完蛋了。”我激动地说。
  我们急匆匆跑回去,发现多丽丝已经离开了。小鸡们躲在它的羽毛下面,像一条长裙子。虽然我们看不见它们,却能听到它们的声音。黛比检查了一下鸡舍。
  “还有一个。”她说,那堆空壳中还有一个完好的鸡蛋。她抚摸着那个蛋,“它还是暖的。”
  “多丽丝会再坐上去孵吗?”
  “不会,她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该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蛋。蛋壳里的小鸡“吱吱”叫着,声音细细的。黛比耸耸肩,“我们要赶紧找个暖和的地方,要有恒温,不然这个小家伙还没孵化出来就得上感冒死了。”
  “把它放到温暖的地方。”我说。
  “是的,但哪里合适呢?”
  在这个家里,我们没有烘柜,也没有散热器,而炉火的温度完全取决于你加多少木柴进去。“烤箱?”我说。
  黛比皱眉不同意。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她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有一点……呀,管他呢。”
  然后她身体前倾,把鸡蛋滑进她的双乳间。那只还没出来的小鸡,仍在蛋壳里弱弱地“吱吱”叫。这下,它安全了,舒舒服服继续孵化着。
  “你要提醒我不要到处乱跑。”她说。
  04 黛比孵出来的小鸡死了
  那天晚上简直是太怪异了!我们坐在火炉前,给黛比胸脯间那只正在孵化的小鸡起名字――如果是公鸡就叫查尔斯,如果是母鸡就叫艾拉――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果你还要给它唱歌,我就离开。”我警告黛比,她正用指尖温柔地轻抚着那个蛋,“我说真的,你只要唱一句‘到这里来吧,我的主’,我立马就走。”
  她还真开始哼起来了。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她赶紧抓住我的胳膊。
  “我在开玩笑呢,快坐下,”她说,“再说了,是你想取名字的嘛。”
  “我知道,只是你别再做那些反常的事了,好吗?我可不想和‘大地女神’结婚。我只想和一个正常的、通情达理的女人结婚。”
  “我很正常,也讲道理呀!”
  “黛比,你胸那里还有小鸡在孵化呢。”我俩同时朝那儿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我受这种静谧感染,“我们把电视声音都关掉了,这样它就可以集中精神去孵化――一只小鸡确实需要集中精神去孵化――灯光很暗,到处都有烛光……”
  “我将给它营造一个温馨的出生环境。实在太美妙了。”
  “真奇怪。”
  事实上,我不知道它的状况是好是坏,或者二者兼有。可以二者兼有吗?我抿了一口酒,想坐回去,大丹犬占据的位子大大超出它应得的,我只好坐在边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
  这当然很奇怪,不过如果我们在伦敦的话,它或许就没那么古怪了。很奇怪,地理位置可以影响一件事情是不是荒谬,即使你是在自己舒服的家里,而且没有人看到你。因为在以前,我总是根据邻居们的反应来判断我做的事是不是不可思议。我不敢确定这种做法是对的。不过,我曾经的邻居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即使是在埃克斯穆尔这样的荒郊野外,我也从来没见过有谁会把小鸡放在胸脯上去孵化。
  不过,比起有更多建筑物的地方,现在这种氛围确实让我感觉到几分惬意和美好。我不确定我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准爸爸,虽然着急地踱来踱去,但是……这很让人兴奋。
  “我觉得可能用不了太久了,”黛比说,“你有没有一点点兴奋?”
  “当然了。”我说,假装打了一个哈欠,黛比狠狠打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后打变成了蹭,最后成了爱抚。
  你能想到最像女孩,粉红色,非常娇柔的“外星人”是谁吗?那就是我们刚出生的小鸡宝宝。说得确切一些,它不是出生,而是出壳。它先弄了一个小洞洞,然后我们帮忙把周围的小壳剥掉,就仿佛在打开一个活生生的礼物。
  “你做爸爸喽,”黛比笑着对我说,“能给我一点热水和一条毛巾吗?”
  我笑了。真逗。
  “嘘,别那么大声,你会吓着它的。”
  “哦,对不起,我当你在开玩笑,”我站起来,“你真的不是开玩笑?你真的想要――”
  “是的,我真的想要。快点!我胸这里还有碎蛋壳、黏糊糊的东西,它们马上要掉下去了。”
  我胃里一阵恶心,“呃……天哪!”我转身冲了出去。
  我不是一个容易呕吐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实际的情况是,我从未测试过自己是不是容易呕吐。就连血,我也只是见过纸张划破手那种程度的。我没有小孩,所以我没换过尿布,也没被小孩尿到身上过。事实上,我一直过着自由美好的生活。不过,尽管我没有测验过自己对呕吐的承受能力,我依然自信可以应付一个鸡蛋里的那些物质。
  “哦,我的天哪。”我说,边往回走边把毛巾递给黛比,毛巾的一角蘸了热水。现在小鸡已经完全出来了,黛比把它捧在手心里。小家伙看起来累坏了,它的头不停地扑动着,像在打盹。
  黛比的胸部简直一团糟,发出“噢,我的天哪”这样的惊呼都会显得微不足道。皮肤上粘着一些碎蛋壳,泛着气泡的血,还有像鼻涕一样的黏液呈脉络状不断往下淌。真是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我说。
  “帮个忙吧,”她说,“你可以拿着它吗?”
  我不想拿,“我必须这么做吗?”
  她瞥了我一眼。
  “好吧,我先去洗洗手。”我可是看过《豪斯医生》的。
  “不会吧。你的手是干净的,正好可以拿着它。”
  除了逃跑,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但这个想法在当时的环境下似乎不太好。于是,我伸出了手。
  黛比把小鸡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
  它摸起来很……小。这个描述太差劲了,不过,这个词却能概括它的一切――它的眼睛,它的爪子,它的嘴,它的翅膀,还有那向后收拢的光滑的小羽毛,就是这么小小的。我甚至在指尖感受到了它小小的心跳。它一点都不黏滑,摸起来很温暖,闻起来有一丝暖暖的淡淡的香草味。
  “你又在笑耶。”黛比说,她在擦拭她的胸,把那些蛋壳碎片和黏液聚拢,然后用毛巾擦干净。我把小鸡捧在手心里,此时此刻,我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我想拿起相机拍一张,照片里一个上身裸露的家伙用手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小鸡宝宝,不过,可能除了我,没有人会和一个刚出生的小鸡宝宝在一起拍照。
  “你怎么知道它是个小女孩?”我问。
  黛比用手把头发向后拢了拢,“我不知道啊,小鸡只有在几个星期之后才能分清楚性别。”
  “噢,那我们怎么给它选名字呢?”
  “嗨,到一定的时候它就有名字啦。”她回答,从我手上拿走小鸡,放进桶里。我们已在桶底铺上了厚厚一层干净的稻草,这样小鸡就有柔软的小床了。我们让它偎依在草床里,把桶放在厨房的橱柜台面灯下面,这样可以保持温暖,然后我们就晃晃悠悠去睡觉了。新生命的降临竟会如此累人,真让人吃惊。
  早上我第一个起床。我只穿着羊毛衫和短裤就偷偷溜下楼。“早啊,我的小女孩,”我边说边走进厨房,“爸爸在和你讲话呢,昨天晚上我们有过短暂的会面。另外一个是你的妈妈――她的胸可不是一般的大噢。”
  我把桶稍稍斜了下,这样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我多么期待有一张小脸向上看着我。它没有仰着脸。它还躺在那里,看起来在熟睡。或许,死了。
  如果怀疑有人死了,就应该在他面前放一面镜子,看他还有没有呼吸。我手头没有一面镜子,但我有把小鸡拿到浴室镜子前面的冲动……
  最后我用手指戳了戳它。它不是在睡觉。它确实死了。
  “啊。”我闭上了眼睛。它怎么能在遭受种种磨难之后,就这么离开了;它在那个小蛋壳里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才长成一只完美的小小的小鸡,怎么能刚一出来就死了?
  我冲了两杯咖啡端上来。黛比还在打盹,我把马克杯放在她旁边,然后坐在床上。她一定猜到了什么,“它没能活过来,是吗?”
  “我很难过,”我摇摇头,“我不明白,昨天晚上它还好好的。它怎么能在经历一切,只需要休息休息就恢复过来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它的妈妈一定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是说它真正的妈妈,不是我。所以它才离开窝,丢下这个小宝宝。”她轻抚我的胳膊,“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从来没有养过喜欢的动物,所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真让人懊恼。
  我努力不去想这件事。第二天我钻进汽车返回伦敦,旅途一共要用大概四个半小时。路上我放了重金属音乐,把音量开到最大,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它。可这样不起作用,因此我关掉音乐,任思绪纷飞。我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猜自己可以应对。
  好吧,我知道这只是一只小鸡,我一点都不喜欢鸡。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也不知道了。真是一个废物,愚蠢的废物!我还确信它是一个女孩。我又想起了那个小家伙,那么小,那么弱。我还记得它的体温,还有那淡淡的香草味。
  太蠢了,太蠢了,太蠢了!
  过了一会儿,我把音乐重新调回去,把音量设置得稍低一些,不过一路上还都在播放。我把脚踩在油门上,加速冲过小路,简直就像一个赛车手。真是一只愚蠢的、愚蠢的、愚蠢的小鸡!一只愚蠢的、愚蠢的小鸡!我承认,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它。
  关于这件事情,我在工作的时候只字不提。伦敦就是有它奇特的魔力让你着迷,在那里,任何外来的事情都显得十分渺小。
  在伦敦,我的生活里就只有想买房子的人和想卖房子的人――从来没有过其他生活方式――此时,我收到了黛比的短信:我们养些猪,怎样?
  我马上回了一条:养的话,你就完啦!!!!!
  她也回了我一条:我正在消散呢,哈哈哈!!!!!
  我马上回复:你这个女巫!!!!!
  我们喜欢发短信加上好多感叹号。这种感觉很刺激。
  几个小时过去了,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我回电话给她。
  “猪?”她一接电话,我就开始质问。
  “史蒂芬有块田的边角有些空地,能养两头猪。我和她说好了,我们来买猪,我们照看它们,一头给史蒂芬,一头归我们。等小猪长大了,她会把她的那头做成香肠和培根,招待客人;我们也可以这样做给自己吃。不过,你得给它们盖个房子,这样小猪才会更安全。我想你会喜欢这些的,还有谁比你更了解房子啊。你尽管去盖吧!”
  “你说得没错,可我只知道怎么卖房子,根本不知道怎样盖房子呀!”我真是有苦无处说。
  “只不过是一个用木头制作的大箱子罢了。你很快就能盖成。”
  “但是上面要有一个屋顶,还得有门道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做过这种事。你怎么就觉得我很喜欢呢?”
  “因为你有创造力,也很聪明。”
  面对黛比的马屁功夫,我总是毫无抵抗地全部收下,好像她给了我无数巧克力一样;但每次,事情的结果都让我那颗虚荣的心痛苦不已。
  “我不会和你争论盖房子,因为我们不养猪。我没有创造力。我也不是养猪的。什么房子我都不会盖,除非我今后的生活就靠它了。我们不养猪。这简直不敢想象,黛比。”
  一阵沉默。我开始吞咽口水。难道是我想念巧克力的味道了?
  “黛比?”
  “我在呢,你用不着这么激动,也不用气呼呼的。我们去看一看它们,怎么样?你还从来没见过猪呢。我们不带钱,我会对那个人说我们只是去看看。等到我们要办其他事时再去。这会很好玩的,我承诺我们什么都不买。”
  别,一定很恐慌。
  周末到了,我放下工作,开车回家。那是一种越来越习以为常,完全陷入,无法自拔的感觉。我还开始梦见飞机失事。每天晚上,我都梦见坐着飞机,而且我知道一定会出事儿,紧接着,飞机就升向天空,然后头朝下坠落。梦里飞机自由下落时,不止一个同行的乘客拿着恶心的包使劲打我的脑袋,尖声叫着,“你的生活失控了,你完蛋了!”我常常不自觉地想起这个梦,尽管我的潜意识不属于敏感型。
  我在房子前停下来,提着包走上楼梯。我能闻到木柴燃烧的味道,忽然间我想知道,如果那只狗去睡觉的话,我能不能挑逗黛比在火苗前做爱(读者可能认为我糟透了)。
  门没锁,我推开门。一只小小的,黑白相间的小羊宝宝站在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们没有养小羊啊,我们养了吗?
  我四周转了转,然后走出去,关上门。接着,我又打开门偷偷看了一眼。小羊还在那里。它还冲着我“咩咩”叫。
  我重新检查了一下。这确实是我们的房子,只是里面的东西有些问题。我把包扔在外面,然后又走了进去。小羊似乎很高兴。我不知道和一只小羊初次见面,都要做些什么特别的礼仪:我要握握它的小蹄子或是抚弄它两下吗?等一下,或许它们会咬人,或许它们是危险的――我不知道,我可从没遇到过一只小羊!当你在自家门厅面对一只野生动物时,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我可不想被咬,于是我交叉抱着手臂。
  我一动不动,就这么站着,小羊不高兴了。它向前走了两步,可怜巴巴地一直“咩咩”叫,好像在说我太没有礼貌了。或许是小羊看我一直不肯回应它,就愤怒了,跳起来,腾空一跃,把头撞在我两腿之间软软的囊状部位。
  05 买了两只小猪:斑点屁股和黑屁股
  我听到厨房的门开了,黛比嚷嚷着走进来,“很抱歉,不要责怪我,这真不是我的错。有一天有人敲门,把小羊递给我就走了。喂,你怎么弯成那样?”
  “蛋蛋,”我声音嘶哑着说,“小羊……用头撞……蛋蛋。”
  “哦,不会吧。你这调皮的小羊,竟然那样伤害爸爸!你还好吗?它是饿了,小羊饿的时候就会这样。它是在找妈妈的乳头。我去给它弄瓶奶。”
  我从黛比和小羊身边跌跌撞撞走过去,头朝前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然后我移到一个便于和黛比吵架的位置上,这次我处理得很谨慎。一坐好,我就开始了。我指责她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是在破坏我们的生活,甚至会破坏我们的婚姻。我说她有多自私多可恶多无情,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还指责她说谎不眨眼。
  “你指望我会相信是有人敲门,然后说:‘你能收养这只小羊吗?’”我说,“除非再过一百万年,否则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知道我不会同意,所以就背着我弄来了那只小羊,是不是?”
  就在我们争吵时,有人敲门,他们听说我们收养了一只小羊,问我们还能不能再收养一只。他们刚刚在野地里发现这只小羊,它身边的妈妈已经死了。他们说完,放下小羊就走了。
  “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我说。
  “事情就是这样。”黛比说。
  我跺跺脚,用手小心地护着我那受伤害的部位,不过我已经没有力气吵架了。“好吧。不管怎样,这些都不能改变什么。我们不能在这个屋子里养羊,那些用脑袋撞人的羊!”
  “不会的,我和史蒂芬都安排好了,等这些小羊再长大一些,就让它们住进她田地里的马厩中。另外,史蒂芬还想再买六只母羊,这样它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行吧,那样最好。”我有些恼火,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去躺一躺。
  我闷闷地喝着酒,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过去的生活让我悲伤,现在的新生活让我悲伤。我的妻子让我悲伤,过去的她,是多么温柔体贴的妻子啊,可是现在呢,一切都变了。
  我听见,她喂小羊的时候,还和它们说话呢。关于她,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性格怪异,无法接近,简直就是个笨蛋!这个爱动物的乡下农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以前认识并深爱的可是一个律师,她时尚前卫,不是现在这个牧羊女。
  我咕嘟一口把瓶子里最后那一点酒也喝完了。我什么都没吃,头有点疼,不过至少现在大部分痛苦都烟消云散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要去火苗前做爱,但我十分确定黛比不想这样。
  现在,我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感到非常抱歉。我以为她是背着我去外面买的羊。她其实没有那么可恶也没有那么无情。她只是拥有了她生活里需要的东西,而且她已经决定好了这么做。她有一种……我不知道……她所希望的我们的生活图景。我不确定这个图景是搬到这里来的原因,还是搬到这里后的结果。不过她一定是看到了我身上的一些特质,让她相信我会融入这种生活,而且很开心变成这个世外桃源的一分子。
  我告诉你,没有什么比和一个不断憧憬美好生活的女人一起生活,更让人感到可怕的了。就我自己来说,我更喜欢住在城市中心的街道上,那里有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有酒吧,有咖啡厅。
  “我很抱歉,”我说,站在她背后,“刚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这里太与众不同了,和我习惯了的伦敦完全不一样。我会尽量让自己适应这里。”我把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你得承认,走进自己家里被一只羊的脑袋撞到蛋蛋,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
  “我猜,”她说,我都能听到她在笑。她站起来,我注意到她一只手拿着婴儿奶瓶,小羊还在用力吸奶瓶,不想落下一滴,“所以你觉得我不是个坏女人,不自私,不是个骗子,不会毁坏你的生活,也不会破坏我们的关系是吗?我说全了,没漏下什么吧?”
  我低下头,“我真的说过那些话吗?我很抱歉。不过刚才我确实被拉里撞晕了。”我特别想谈谈我们在做什么,想知道搬到这里是否是一个很大的错误,我们要做些什么来纠正这一切,但显然,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别叫它拉里,再想个名字。”她走过去摸摸小羊的脑袋。
  “科林,”我说,“我们叫它科林吧。”
  我想了一下,现在我们又有羊了。鸡,小鸡,一匹马,然后现在――
  黛比说:“乔治,科林和鸡。”
  “什么?”
  “马,羊和鸡?你刚才是在想这些吧?”
  “你没说小鸡。”我说。
  她点点头,“我只是让它更好听一些罢了。我敢打赌,你小时候的零花钱肯定都是用分来计算的,这样就显得有很多钱。明天我们去看看猪吧。放心,不买,只是去看一看。鉴于你今天晚上的恶劣态度,你应补偿我。明天你必须举止优雅,时时微笑,不能破坏明天的美好,行吗?”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说。
  “很好。”
  “很好。”
  一点都不好。
  除了养这些动物外,我开始意识到其实我不喜欢在外面。我不介意从家里走一小段去开车,或下车走一小段进商店,但路走得再长点我就开始感觉到……呃,乱糟糟的。风会吹乱你的头发,到处都是灰尘,要么太热,要么太冷,或者就是在下雨。我不介意骑乔治出去跑两圈,但那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不久后骑着它回来的那种感觉。
  现在,每工作完一星期,我就会在这里过周末――两天的假期。只有两天的时间,我还要去外面,去看那些臭烘烘的、脏兮兮的、吵吵闹闹的、丑陋的猪。猪!我可是在城市长大的男孩!我去看一头令人讨厌的猪干什么?看着呼噜噜、呼噜噜的小肥猪,估计我会一直想着培根三明治。
  “能给我五英镑吗?”第二天,我们开车穿过小路直奔要看的猪。
  “要五英镑干什么呀?”
  “啊哈!你带钱了啊!你还答应说不会带钱,这样就不会被诱惑了。快给我……”我伸出手。
  “你这个笨蛋。”她一边说一边笑。
  “回家的时候,我就会有全世界最大的培根三明治。”我说。
  “你说过你会好好的。”
  “我现在就好好的啊。我好好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大大的笑容,看到了吗?”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下一个路口往左,我们去看看‘一棵橡树’农场。”黛比说。
  “多原生态的名字啊!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怎么起的名字。”
  “好像还有人给他的羊起名字叫科林呢。那儿,到了!”
  我刹车拐进去。院子里铺满了沙砾,脏兮兮的,有一辆大篷车在出售牲畜,有几十具,都是些死了的、垂死的和正在腐烂的。一条小路上,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挺着大肚子朝我们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一件穿脏了的T恤紧裹在他的肚子上,你都能看到他那露出的一点肚脐眼。他提了提牛仔裤,越走越近。他的牛仔裤和T恤根本就不配套。
  我们从汽车里下来。
  “你们好,你们好,你们好,你们好。”他说着,大圆脸上涌现出我见过的最具感染力的笑容。我咧嘴笑了笑,我瞥了一眼黛比,她也在咧着嘴笑。他拍着巨大的手掌,笑起来简直就是在咆哮,我们也开始笑。直到他来到我们身边,我才发现并不是他在笑我们跟着笑,而是大家都笑得止不住了。你见过最丑的笑容吗?脸像可怕的痉挛一样扭曲,鼻涕直往下流,不停地流泪,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就是肉体上的疼痛,所以我开始将指甲掐入掌心、捶自己的大腿。好吧,这就是我们来到的地方,而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感觉很奇怪,但这种感觉好极了!
  他终于平静下来可以讲话了,用他那浓浓的德文郡口音说:“在这里都还好吧?”好像这是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我们又开始笑了。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平静下来。
  和别人一起笑时总会有些使人愉快的亲密举动。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带我们去看他的猪,像老朋友一样。我们不停地聊天,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对方很多年了。我们绕过那种人们喜欢问的正式的问题,比如,
  “你做什么工作?”而是说,“说说你最近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八个月。我还告诉他这里和伦敦有多不一样,而直到结束谈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还和他讲了那只死掉的小鸡。
  “已经发生了,”他点点头,“不过肯定是有原因的。它不会是一只健康的小鸡。不要太自责了,它总会死掉的,你只是多给了它一个机会。我从来没听说还能那样孵蛋。你们做得很好。太与众不同了,哈哈,不过很好!”
  我笑了,头一次,我对那只小鸡的感觉终于轻松了一点。“现在我们还有了小羊。”我说。
  “蒂比?”
  “两只呢,”黛比说,然后转向我,“他们管小羊孤儿叫蒂比。”
  “那些人把它们丢在我家门口,你能相信吗?”我说。
  “相信?”他大声说着,大笑道,“我肯定相信!你的地址是什么,下一次我也送过去。听着,说真的,你最好小心点,否则你会有几十只小羊。现在小羊的价格太低,蒂比一文不值,它们根本不能干活,还得花钱喂它们,一点都不值。你们两个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刚从伦敦来,就和这庄稼地一样稚嫩没经验――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他们知道你们会照顾这些小羊,而且你们也负担得起。”
  “为什么会认为我们负担得起?”
  “因为你们是从伦敦来的。”他说,把手放在我背部中央,然后向前推我,“走,去看看――猪!”
  我在一个修补过很多次的猪圈旁停了下来。这个猪圈大小就和花园的露台差不多,有金属栅栏、大门、淋浴门(真有),还有木质货板,所有这些都用几股色彩鲜艳的细绳串联起来。猪圈里面,躺着一头猪,小猪崽挤在一起,头紧挨在它身边吃奶,它简直是全宇宙第一大猪。它就是个大块头!巨大的!你想象一下――把四个很高很壮的男人挤到一块,再把他们弄成猪的样子,差不多就是这头母猪了。它有六七英尺长,超过40英石重,接近50英石。
  我无话可说了。我知道我在农场和动物方面一无所知(我甚至不记得小时候去过动物园,更别说爱畜农场了),但眼前是一头硕大无比的猪!它就躺在那儿,它的孩子们全挤在它周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妙的事情了。
  “你以前从来没见过猪?”他问。
  我摇摇头。
  “先爬进来。来,它很乖的,它对所有的事情都很适应。”
  我照着他说的做了,尽可能地小心安静。一进来,我就弯腰屈膝朝它们走去。“它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辛西娅。”他说。
  我停下来转到后面去,“辛西娅?”
  “我妻子给她起的名字。”
  “好,辛西娅。”
  一听到它的名字,它就抬起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好呀,漂亮的女孩。”我说,抚摸着它的头。我本以为它摸起来会软软的,就像胖女人胳膊下的肉,谁知道很结实。他紧跟着我后面也爬了进来。
  “来,我给你抓一只小猪。”他捞上一只小猪,随手扔在我手上。小猪动来动去,发出很大的尖叫声,就像《哈利?波特》里的曼德拉草。“别那样,抱紧它。”他的声音透过嘈杂传了过来。
  我用双臂裹住它,紧紧抱着它。突然,它安静下来,仰着小脸看着我。
  “是个小女孩。”他盯着小猪。
  这小女孩长着灰蓝色的眼睛,长长的、浓密的、乌黑的睫毛。我交叉着腿坐着环抱住它,就像抱着个小宝宝。它暖暖的,健康结实,让我想起少年时期玩的唐卡玩具,那些玩具做得非常好,据说都不会弄坏。这只小猪给人的感觉正是这样。它真是太美了,我都有了一个疯狂的冲动,想捏捏它,用牙齿去咬它的小屁股。
  “它可真是个小汉子。”我说。
  “你们想要几只呢?”
  我们几乎同时说。
  黛比:“不,我们只是――”
  我:“两只,我想――”
  “两只就够了,”他说,“每只35英镑。它们再过三个星期就能离开妈妈了。”
  我抬头看了看黛比,她在笑,还在摇头,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同意了。
  “我们可以要这只吗?”
  “哪只都行,随你喜欢。”
  “我怎么知道哪只是它呀?”
  “嗨,这很简单,它的屁股是粉红色的,上面有黑色斑点。就它了……嗯,那边那只怎样?屁股全黑的?”
  斑点屁股和黑屁股。太完美了!
  06 又养了一匹马博比
  直到走到外面,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就这么做了。”黛比在汽车里说。
  “我也不敢相信。我们找个地方停一下?我想喝点什么。”
  “昨天你还冲我抱怨,觉得我事先没和你商量就给家里弄了一只羊。”
  “我知道。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以前我们从来不会不和对方商量,就独自做决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合理。”
  “不过,你确实这么做了。”
  “我知道。”
  我们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小地方,点了两杯喝的,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
  “应该让你抱它的,”我说,“你应该看看它的眼睛和睫毛,还有那个向上皱起的小鼻子。”我用双手遮住了脸,“上帝啊,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这很好呀。你看,我们都知道,我们绝不会不买什么就离开那儿的。”
  “我没有。”
  “你有。话说回来,你刚才迫不及待跳进去的样子让我吃了一惊,不过那样很好啊。如果你没这么喜欢的话,事情没准儿会比较难办呢。”
  “我都不知道我这么有热情。”我说,双手依然捂着脸。
  “但你确实很喜欢它们呀。我还从来没有第一眼就爱上哪个小家伙,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太可怕了。我想我是病了。”
  “喝点吧,马上就好了。我已经在网上搜了好多关于猪的信息,还找了个地方可以全天学习养猪的课程,我们暂时安排在下周末学习。一共有三个周末的课程,每次课至少一天,学习怎样给小猪盖房子,以及为饲养小猪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
  盖一个房子。一个房子。盖。我。这些词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句话里啊!
  “别抱怨了,你又不是小孩子。”
  “我想我妈妈。”
  “现在这个时候,或许你去向一名建筑师学习学习会更好。”
  我用双手做了一个洗脸的动作,然后垂下来,“我的生活失控了。”
  “别这样。难道你没发现――你正在掌控自己的生活?难道你没发现――现在,此时此刻,你才是真正地在为自己而活?”
  我用力笑了下,却被呛着了,“才不是!”
  “哦,不过,你必须知道,”她坚持着,“我们现在养了鸡,有了鸡蛋和肉――”
  “肉?谁说养鸡是为了肉?”
  “那你觉得,我们养这群小公鸡要做什么?它们不会下蛋,成天只知道打架。”
  “那又怎样,我也没说就会吃它们啊。”我说。
  “别傻了。鸡就是要吃鸡蛋和肉,羊――”
  “我很高兴能吃那只撞我的羊……”
  “然后,几个月之后,还有猪肉可以做香肠、火腿、培根、萨拉米香肠,还有好多其他的东西。如果这些都不是你想掌控的生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
  可能被她说到了点子上,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要这种生活。另外,我也不想吵架,“我们能换个话题吗?我刚抱过斑点屁股,现在不想谈论怎么吃它。”
  “可你知道它是用来吃的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嗨,听着,如果那个时候真的到来了,千万不要觉得震惊。还有,我差点忘了,别给它起名字。显而易见,一旦起了名字,就很难把它送走了。”
  我抿了一小口酒。吧台那里有三四个客人,看起来很像当地人;这个地方幽雅舒适,也很安静。
  “这些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黛比?”我问,“我能理解你对你的工作的感受,你想逃离伦敦,但我可从没想过你会变成一个农妇。自从到了这里,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有时,我甚至都怀疑我是否真的了解你。”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双手,“当然,你当然了解我啊。”
  我大笑起来,“是吗?”
  她像个迷失的小女孩突然间找到了方向,夸张地点点头,然后说:“从头到尾,我可没有成心计划这样。不管我说了什么,我想的是离职六个月,在当地一个律师事务所找个职位,这样我还可以继续做以前的工作,只是案子会少一些,压力也不如伦敦那么大。由于你老不在家,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网,我刚到这儿,对一切都不熟悉,所以会经常上乡村的小型论坛。我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还亲自去做了一些事,那种感觉好刺激!像养猪、鸡和马。对了,马!我才想起来要告诉你一些关于马的事情。”
  “它们怎么了?”
  她想了一秒钟,“我待会儿再告诉你,现在这个事情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非常适合我们,这样更健康也更自然。我们自己生产肉,这样就可以省钱,我们省的钱越多,你在伦敦待的时间就会越少。”
  “我可不想当个农夫。”我说。
  “我知道你不想。”
  “我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农夫。我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靠着土地生活的,或者说得好听点,要回归自然。”
  “这些我都知道。”
  我回到伦敦后,让理发师把我的头发全部剃光。我还买了时尚的黑色裤子,一双休闲鞋和几件挺括的、合身的衬衫。我决定了,这些就是我的周末服装。没有牛仔裤,没有肥大的运动鞋,没有镶褶边的紫色衬衫,没有“停止战争”或“拯救森林”的徽章,没有胳膊肘满是补丁的棕色套头毛衣,当然,更没有长发。
  养猪的课程非常好玩。我们学习怎么喂食、盖猪圈还有照看食用猪。我竟然还亲自盖了猪圈。不错,就是我,盖了猪圈。多了不起啊!我身上到处都是水泡、青肿、划伤、擦伤、抽筋。我肌肉拉伤,我热得一身臭汗,而这一切都是我穿着整洁漂亮的新衣服完成的。要知道,干每一件事都有它的讲究。
  一整天,锤钉子,拧螺丝,锯木头,我又发誓又诅咒,用尽了各种工具、各种新鲜的不同寻常的方法来折磨自己。终于到了晚上,我整整泡了一个小时的澡,之后平躺在地板上,想着身上的伤痛,想着有没有一整根大树干,这样就不用东拼西凑搞得乱糟糟了。而正在这时,黛比过来了,她想和我聊聊马。
  “感觉乔治怎么样?”黛比问。
  今天一大早,我开始忙活猪圈之前,还骑它出了趟门。
  “挺好的啊。很健壮,跑起来真快,之后也能平静下来。”
  “你想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吗?”
  “不想。”
  “再想想。”
  “我已经想过了。不用。”
  “其实……差不多……我们已经又有一匹马了,是乔治的妈妈。这次不需要花钱,是免费给我们的。它可爱极了,每个人都觉得它很适合你。”
  不不不,坚决不行,“还是不适合我,谢谢了。另外,‘每个人’是谁?”
  “你知道的啊,”她耸耸肩,“你不想听听关于它的事吗?”
  “不怎么想。”
  “它很美丽,而且,嗯,它在伦敦……这星期你抽出点时间去看看它吧。”
  “你在开玩笑吧?黛比!”
  “别嘟嘟囔囔抱怨了。只是去看看它,就这样,就算为了我,行吗?”
  “我‘只是过去看看’,最后再喂养它们是吗?看看那些小猪!不,很抱歉,所有这些事情都只有一个答案――不!我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去,也不看任何东西’。”
  当然,最后,我还是去了。下班后,我驾着车到离伦敦很近的地方去看那匹马。它独自在马厩里,旁边紧挨着一幢老房子,草木蔓生。马厩用石头砌成,后面有一个窗户,不过窗户早就卸了,那儿空空的,可以看出,这匹马能消遣的唯一娱乐就是把头探到窗户外,看着人来人往的世界。
  它给我的第一印象简直太漂亮了。浅灰恰到好处,有点接近白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瑕疵,长长的鬃毛像丝缎一样飘逸,还有那褐色的、深邃的大眼睛,它实在是太美了!它又高又大,有17.3手高,我和它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到它后面。它是爱尔兰纯种母马,名字叫罗伯塔的骄傲,不过大家都叫它博比。
  在所有的交易中,我最讨厌的就是辨别技术方面的事。如果这是辆汽车,我还可以看看下面的阀帽,尽管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但至少也可以转动引擎来做个判断。但面对一匹马,我该怎么转动呢?它连个引擎都没有。
  旁边房子里走出来几个人,个个长得都很像马,他们就站在马厩旁看着我。就连这匹马,看起来都充满了期待。
  我绕着马走了一圈,边走边点头。博比,啊呀,你真是个大女孩。我先抬起它的左前脚,花了几分钟来检查马蹄,然后又检查了别的部位,最后宣布我很满意。我搓搓它的后腿,摸摸它的屁股,手指穿过它的尾巴一直往前摸,直到看到它的鼻子。
  “你还好吗?”
  “嗯嗯,很好,谢谢。”我说,心想我不能太离谱了,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站在后面,深情地看了它一眼。“它很棒,真的很漂亮。”我说,它确实是这样。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笑着说:“太棒了,我们有你在德文郡的地址,下星期就把它送过去。”
  “什么?下星期?”
  “恐怕不能再晚了,下星期就必须得送。”
  “好吧……”
  就这样,我又有了一匹马。博比被送了过来。不久,猪也到了,不过小猪们既没有用它们的鼻子拱猪圈,也没有急着冲进去――可能它们感到紧张,觉得猛冲会把猪圈撞倒砸着自己。
  每星期五晚上,我从伦敦回来,都有一个仪式:亲吻黛比,拥抱我的狗,然后溜达着给博比一根胡萝卜(也给乔治一根,如果我忘了给它,它就会发狂),给黑屁股和斑点屁股一根巧克力棒或一块蛋糕,或者其他好吃的。
  不知不觉,我们在德文郡房子的一年租约到期了,我们告诉中介还想再续租12个月。她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对房地产代理人来说,没什么比轻轻松松挣到钱更让人开心了)。
  小猪们长得非常快,再过五个月它们就能离开。
  六个月后,它们已经肥得不像样。
  八个月后,我们都知道,如果它们还不离开,十有八九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这样我就能开心地和它们在一起了。我爱它们。
  真到那个时候,你就必须要做一个决定。
  你必须做一个决定。
  你必须做。
  我把它们弄到拖车上,看着它们离开。
  07 在埃克斯穆尔买了一块地
  食肉还是食素,我知道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争议,这二者我都能理解,也都赞成。
  有人认为:
  如果你要吃肉,你应该知道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你要吃肉,这些肉应来自快乐无忧、自由放养的动物。
  如果你要吃肉,你每吃一口,都应对那些动物满怀感恩、尊敬之心。
  如果你要吃肉,你一点都不能浪费。
  还有人认为:
  如果你吃肉,你就会残忍无情,跟野蛮人一样手里拿着棍棒,屈膝跪地,在大街上游荡寻觅猎物。
  吃肉可以是件简单自然的事,也可以令人深感困惑。我选择了困惑。
  看着那些猪离开,真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我多想冲出去拦住那辆拖车,恳求他们掉转方向把猪拉回来。但我没去。相反,我把手塞进口袋,转身走了。
  我走向马厩,那里正对着空荡荡的猪圈,博比正在吃干草。它看见我后嘶鸣了一声,我用胳膊环住它的脖子,把脸贴在它光滑的皮肤上。
  我想放声大哭,想换身黑色衣服哀悼。我很难一边那么做,一边又在想要准备好调味汁来蘸食上好的美味烤猪肉。现在我的思维很奇怪。一方面我一想到要吃自己的朋友就很不舒服;而另一方面我觉得好像必须把所有的肉都吃掉,养这些猪才有意义,不仅是那些好肉,就连眼球、肛门、耳朵、蹄子也都要吃了。我被这两种想法拉来扯去,弄得不知所措。还要再过一个星期肉才能送来,我有充足的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第二天,我开车回伦敦。
  自从我们离开伦敦搬到埃克斯穆尔,已经14个月了,这期间,我频繁地在伦敦和埃克斯穆尔之间来回切换。我开始期待这两种生活间的短暂旅程,在汽车里我感到舒适自在,车里有CD、三明治、含糖的能量饮料、收音机。这是个中间地带,没有人打扰。
  把猪送走后的那个星期,我开始吃素。
  星期五下午,我的脚刚一踏进家门,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黛比在门口轻轻地吻了我一下,她的手里拿着三根巧克力棒,我知道,这不是给我的。
  “来。”她说,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本应空着的猪圈前。她很兴奋,不像有什么好事。“那儿,”她指着,大声说道,“那是属于你的小猪了。你可以给它起名字,你也可以尽情地爱它,我们永远都不会把它送走。我们会养它,永远和它在一起。”
  里面有三只小猪,两只粉红色的,一只黑色的。她正指着黑色的那只。
  “那只黑的是你的,我们要把另外两只养肥给它做伴。你认为怎样?”她说,“说点什么吧。”
  我想说的是,“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我根本不想要什么猪!”不过,我没有说出口。她很开心很兴奋,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呢。所以,我感谢她,她用双手围在灿烂的笑脸前,在原地蹦上蹦下。
  我也笑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给这只小猪起名叫凯莉,因为它有一个性感的小屁股。
  鸡,马博比和乔治,羊,现在还有一头猪凯莉。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我发现每天一大早我就开始记录这种精神上的日记:
  鸡:臭烘烘,讨厌死了
  博比:棒极了
  乔治:脾气太坏了,时不时荷尔蒙发作
  羊:太吵了
  粉猪猪:越来越胖
  凯莉:它恨我!
  凯莉恨我。我努力了一个早上,但它就是不让我接近,而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它甚至不吃我喂的食物。我感觉糟透了,好像这都是我的错,这让黛比也很难过,我很努力地试着和它搞好关系,可我越努力,凯莉就越恨我。
  如果一头猪不想认识你,你怎么和它成为朋友呢?
  我和它讲话,我看着它;我不和它讲话,我不看它。我笑,皱眉头,躺下,坐下,站起来。我爬进它的窝里蜷缩在它身边,我甚至去关心其他小猪,想让它心生嫉妒。可一点用都没有。我把双手伸向空中,“好吧,你就这样吧。我再也不会要你了。”我被迫走开,而它却点头感谢我终于走了。
  在屠宰场悬挂一星期后,黑屁股和斑点屁股被送了回来。
  从新来的小猪那里走进厨房,看到它们的前辈被分解后堆在橱柜台面上,这种感觉很奇怪。那里到处都是肉,是我见过的一些老而且最肥的肉。
  “白色的。”我说。
  “那是肥肉。”
  “啊呀,这就是它们的肉吗?”
  黛比拿起一段排骨,上面足足有一手宽的肥肉。
  “这东西只看一眼都能让心脏病发作。”我说。
  “屠宰场的人说,像它们这么大的猪,正常的体重应是70千克左右。可我们的猪一个128千克,另一个136千克。我们把它们喂得太肥了。”
  我不介意吃肛门还是眼球,但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些肥肉。要么我就真的一点都不吃?这样做似乎也不对。
  “不管怎样,”黛比继续说,“我们已经做了一些,这些肉很不错的!先来尝尝看。”
  她递给我一个盘子,几块可以一口一块的排骨整齐地一字摆着。肉看起来颜色有点深,比我见过的猪肉颜色都深。闻起来很香很香。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也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而不可思议的是,我想吃。我想吃这些肉。我很想很想吃这些肉。我用勺舀起一块排骨,迅速送进嘴里。
  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就这么简单。或许,这就是人,特别是猎人和一家之主的天性。我感到很自豪,感到很不错,感到很强壮。或许,我不该有这种感觉,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我甚至都没有用盘子边上放着的叉子,直接用手又抓了一块排骨送进嘴里,口水混合肉汁沿着下巴直流。哇,太棒了!我是说真的好好吃!这个滋味――光滑细软,鲜美多汁!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猪肉!如果你还想吃到更地道的猪肉,那只能去舔头猪了。
  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坚信只要自己一吃肉,就会立刻吐到地板上,可现在,我却无法停止吃肉。
  请不要误解我,我仍然惦念我的猪。当我想起它们时,我的心颤抖不已,像要碎了一样。我很不好受,我不但把它们送向死亡,而且还把它们推向拖车。那一天一直是我生命里最糟糕的一天,我恨我自己。但是送回来的肉是另一码事,这二者毫无瓜葛;或者就算它们有什么联系,也因为中间隔着的那一星期变得互不相干。
  我们把肉收拾好,那天晚上,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我没有梦见飞机坠毁。
  慢慢地,我对在乡村的穿着不那么在意了,虽然晚上我仍旧穿着时尚的裤子和衬衫,但白天基本上只穿马裤和T恤。接下来的两年,形成了一种固定的生活模式,我不停地在伦敦和埃克斯穆尔之间穿梭,而且我开始喜欢我生活中的这两个部分――直到有一天,我站在家里的厨房中,前门被撞开,黛比冲进来。
  我刚从马厩回来,在做三明治。
  “对面的那块地要卖了!”她嚷嚷着并砰地关上身后的门,“我们应该去买份当地的报纸,他们是在那上面做的广告。我们现在就去!”她急匆匆地把我朝门口猛拽,然后又使劲把我推回去,我静静地站着,她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都感觉到疼了。
  “对面的那块地要卖了!”她重复着,更大声了,好像我没听清楚她刚才说的。
  “我听见了。”
  “你怎么想?”
  问到点子上了。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理想的地方。我可以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到最上面那块地。远处是十英亩林地,一直顺着陡峭的山坡延伸到谷底,那里有两片更宽广的田地,一条私家小路,一条小溪。总共有20英亩。对我们来说很完美,猪和鸡能在树林里漫步、玩耍;羊和马可以在田野上撒欢跑。太完美了。可是……
  ……可是,我们卖掉伦敦公寓的钱已经用于投资。
  ……可是,投标需要密封标价,这是买东西最可怕的做法。每个对这块土地感兴趣的人都得在一张纸上写上他们所能支付的最大金额,然后装进信封里。在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特定的时间,所有的信封都被打开,支付最大金额的人将赢得那块土地。没有第二次机会。从买方的角度来讲,这纯粹是在赌博。
  ……可是,这块土地已荒废了几十年,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连个栅栏都没有,门也歪歪扭扭,这也就意味着要做很多工作。
  ……可是,指导价很高,如果要买,就要把一切都打理好,因为极有可能会花去我们所有的积蓄。不过,我们也在想,当那块土地真的到来了,你不能错失它。不管怎么样,上帝不会再制造出第二块如此完美的土地。
  拍卖前,我们慷慨开价,好确保安全拿到那块地。我们忐忑不安地过了三天,这也是土地所有者考虑的时间。最终,他们的回复是“不”,他们还想再要一半的价钱。
  “你们在开玩笑!”我告诉房地产代理人,“这已经是指导价的两倍多了。”
  他们才不在乎。他们感兴趣的是我的最终底线。如果我想要,就是这个价钱了,要么拿走要么放弃。我确切地告诉他们,我们不要了。
  放下电话,我对黛比说:“就是这样,我们支付不起。这会把我们搜刮完的。太疯狂了,还往上加价。”
  如果他们就这么接受了我们的标价,我肯定觉得不舒服,会一直质问为什么我们要在乡村买一块我根本不想住的地方。但当他们告诉我不能拥有时,我就会想方设法弄到它。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一天以后,我打回电话,“好了,它是我们的了。”
  译后记
  想要自由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万千种活法,有平稳的,有冒险的,有安于现状的,有不断追寻的,每个人现在过的,或者即将过上的生活,都是跟随着自己的心,选择最适合的那条路。
  黛比生在伦敦长在伦敦,职业是律师,她绝对聪明,有主见,做事又利索,不用预测便可看见她事业的前途――在伦敦律师界赢得一片天地。与黛比相反,西蒙给人的感觉是呆萌,虽是一名房地产代理人,但并不精明,总是傻傻笨笨的,他心地善良,有幽默感(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冷幽默)。就是这样一对夫妻,在伦敦的生活幸福安稳,而且都已过三十而立之年,想必他们会在城市里奋斗并相伴到老。然而黛比并不甘心,她总是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她在新年前夜提出要离开伦敦去过乡村生活,西蒙千百个不理解,但面对黛比,他最后的答案都是遵从并帮助实现。于是,他们开始踏上一条新的路,那条路上有绿色有新鲜,有黛比向往的自由。这本书便从这里写起。
  从放弃伦敦的工作,到如愿以偿买下小农场,从摸索自给自足的生活,到自如地协调好传统与现代的角色,黛比和西蒙经历了一段难以想象的、前所未有的生活。疯狂时,农场所有的动物同时上演做爱大狂欢;可爱时,猪们帮西蒙一起盖房子;悲伤时,西蒙的鸡,包括他最爱的小公鸡红,被狐狸全部开膛破肚;最艰难的时候,他们连内裤都要用废旧的衣物来做,20英镑的电费都交不起,这其中的绝望,在翻译的时候,我仿佛都能亲身体会得到,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似乎就要被残酷的生活搞垮搞窒息。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最后呢?他们放弃了吗?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渡过难关吗?我喜欢这本书的结尾,西蒙、黛比和他们的朋友在自己的小农场里点篝火,看星星,这是属于他们的天地,是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幸福(和去度假山庄野营的概念不同)。这个结尾没有告诉我们,他们是否挣到了很多钱?但告诉了我们,生活里有艰辛困苦,也有美好幸福,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去探索生活的路,就是希望。
  这本书的珍贵之处在于,对生活的追寻的描写是真实的,愉悦、辛酸、流泪甚至流血。每个人最初畅想的目标,在实际困难面前往往会恍惚动摇,它其实远没那么坚定;但冥冥之中又有一股潜在的模糊的力量,指引着你在人生道路上的每个分岔口作出正确的选择。翻译这本书时,看着西蒙和黛比的生活在文字间流淌,对他们又喜欢又佩服。他们真是对生活有热情的人,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声音:要过自由的生活。这个声音让他们在乡村生活、自给自足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
  如果你想更直观地了解西蒙和黛比的生活,推荐去看他们的网站:,当你亲眼看到书里的四轮摩托车,看到他们的猪、鸭子、羊、鸡,看到德文郡的那个小农场时,那种感觉很神奇,书里的文字一下子活了。田野里的西蒙和黛比气色好得不得了,怪不得连英国的明星主持人都羡慕他们的生活。当然,你也可以跟着学上两招,网站上贴有黛比的拿手好菜。
  值得一提的是,在书里,西蒙曾有很多次直接面临死亡,大都和事故(翻车、被电、呛水……)有关,听起来严肃,但现场被作者描述得滑稽有趣,笨笨的西蒙总是让生活充满乐趣并富有挑战。最让人感动的是,即使几次和死神擦肩而过,西蒙和黛比仍然继续这样的生活。试问换作你我,在面临死亡时,内心希望这一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自由,恐怕是每个人共同的答案。
  初次接触这本书时,其实我是有顾虑的,一本关于英国乡村生活的书,自然会涉及相当多的英国本土用语。编辑鼓励我,“书里的主人公与你和你的男朋友性格相似,而且长相上也有几分相似。”这一点打动了我并给了我信心。要特别感谢编辑,她对这本书的爱,使得我们能够细心并耐心地对待其中每个细节,尽量真实地还原原文的生活。原文没有注释,为了便于读者更好地理解,我们加了注释。要特别感谢我的男朋友,这本书是我们共同努力翻译出来的,虽然意见不合之时也会像西蒙和黛比一样闹别扭,但最后他总是多方查证,找到原文的英文出处。感谢所有对这本书付出努力的人,祝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心中那条自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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